改革開放的中國經驗及其對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啟示

[內容提要] 改革開放是中國共產黨領導我國人民大踏步趕上時代的重要法寶，重置了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與中國現代化發展邏輯融通關系的戰略思考。改革開放在社會制度的底色與特色、發展階段的動態與定態、改革開放的起點與落點的辯證把握中澄清了社會主義本質，以開放型現代化、穩定型現代化、全面型現代化回應了改革開放程度、速度、力度的關系問題，通過非均衡發展、漸進式發展與實驗式發展確立了改革開放的推進策略，形成了以社會主義本質的中國式澄清、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的中國式開辟、社會主義發展戰略的中國式確立為主要邏輯的中國經驗，奠定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原則、道路方向、制度框架與文化意蘊。我國改革開放守正創新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經驗，為當前以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開拓中國式現代化廣闊前景提供了重要思想指南和具有突破性的實踐啟示。

[關鍵詞] 改革開放;科學社會主義;中國式現代化;理論邏輯;實踐啟示

[作者簡介] 劉偉，法學博士，上海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劉新琦，上海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生。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開放是黨和人民事業大踏步趕上時代的重要法寶”，“中國式現代化是在改革開放中不斷推進的，也必將在改革開放中開辟廣闊前景”[1]。我國改革開放的偉大決策以科學社會主義為根本指引，結合中國現代化發展的具體實際重新省思了社會主義的本質和根本任務，開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歷史航程，并在這一過程中逐步科學回答了“什么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怎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一具有根基性和決定性意義的戰略問題。通過解放思想和實事求是相統一的探索與實踐，改革開放戰略有效破解了科學社會主義現實性在中國證成的一系列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形成了以社會主義本質的中國式澄清、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中國式開辟、社會主義發展戰略的中國式確立為主要邏輯的守正創新方法論，初步奠定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原則、道路方向、制度框架與文化意蘊，對中國式現代化作出了開創性、奠基性貢獻。當前，科學把握改革開放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的守正創新，深入總結在改革開放中不斷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寶貴經驗和思想方法，是新時代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目標的應有之義。

一、 社會主義本質的中國式澄清：認識論維度的思想原則及其守正創新

中國開啟改革開放面臨著諸多歷史難題，而沖破僵化的思想束縛是首當其沖的難關。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改革開放是我們黨的一次偉大覺醒”[2]，揚棄以抽象的思維原則理解和建設社會主義，重新基于唯物史觀的基本原則把握我國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具體關系狀態，是改革開放所破解的首道思想迷障。改革開放在啟航過程中實事求是地把握了社會制度的底色與特色、社會主義社會發展階段的動態與定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的起點和落點之間的辯證關系，將社會主義的共性與個性統一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根本規定與具體落實中，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一偉大實踐。

1. 社會制度的底色與特色： “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本質內涵

社會制度是馬克思洞察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重要理論范疇。中國共產黨通過對人類社會現代化的一般特征和特殊表現的辯證認識，明晰了社會主義現代化與資本主義現代化的本質區別，厘清了以往我國現代化建設存在的誤區，進一步圍繞“社會主義是什么，馬克思主義是什么，過去我們并沒有完全搞清楚”[3]137 這一認識論問題，明確了“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3]3 之本質內涵。通過科學把握社會主義制度底色與國家特色一體兩面的關系，改革開放深化了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認識。

堅持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底色。制度底色反映的是社會形態的基本屬性及其演進的一般規律。從客觀經濟事實出發，只有在社會主義制度涵育下高度發展的生產力，才能揚棄資本主義對抗性的生產關系，進而實現“所有人共同享受大家創造出來的福利”[4]。因此，堅持社會主義制度是生產力自覺解放與發展的內在要求，“丟掉了這一點，就丟掉了社會主義的根本，就談不上是搞社會主義，就不成其為社會主義”[5]。這一思想集中體現在鄧小平對現代化性質的把握上，“我們腦子里的四化是社會主義的四化。他們只講四化，不講社會主義。這就忘記了事物的本質，也就離開了中國的發展道路。這樣，關系就大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能讓步”[3]204。中國歷史與中國人民選擇了社會主義，也必然要在遵循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的前提下深化對社會主義的認識。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立足中國本土實際與時代特征的創造性實踐。“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科學著作是我們行動的指針，但是不可能給我國社會主義事業中的各種問題提供現成答案”[6]，制度底色的本質規定只有同特色實踐與時俱進地結合，才能不偏離正確方向。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科學認識到，不破除對社會主義教條式理解，就不可能實行改革開放，更不可能大力發展生產力。要貫徹和實現社會主義的制度底色和本質要求，必須立足中國實際對社會主義現代化展開本土化、時代化的具體實踐。從1980年“經濟長期處于停滯狀態總不能叫社會主義。人民生活長期停止在很低的水平總不能叫社會主義”[7]152 的社會主義再認識，到1992年“南方談話”對社會主義本質擲地有聲的總結概括，中國共產黨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認識的不斷深化，綜合了對社會主義制度、生產力發展與人民幸福三者關系的深刻思考。

2. 發展階段的動態與定態： 初級階段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

辯證認識社會主義發展階段的動態與定態及其相互關系，是科學認識和把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規律的基本要求。科學社會主義是理論學說、制度形態、運動實踐的辯證統一，在不同發展階段和社會形態中呈現出差異性特點，體現了社會主義發展的結構性和層次性特征。正是基于理論經典及其后續實踐的啟示，鄧小平依據中國現實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一概念，并將其視為中國在社會主義道路上必須經歷的一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發展狀態。

社會主義社會要經歷從不發達到發達狀態的動態演進過程。“各國的發展階段不同，消滅資本主義，建立共產主義，這是一個很長的歷史過程。”[7]73 改革開放從唯物史觀的觀點出發，將社會主義本質視為發展的過程來描述，并強調社會主義發展的客觀規律是社會主義階段定位與目標制定的重要遵循而不能超越這個認識。倘若不顧社會主義發展所處時空的特殊性，任意將馬克思社會主義階段理論教條搬運到指導社會主義建設上來，往往會貽誤正確決策的制定與落實。

從 實際發展水平出發，改革開放理論提出中國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方位判斷，深化和拓展了社會主義社會發展階段理論。鄧小平指出，“我們的社會主義是脫胎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8]，相比于馬克思設想的脫胎于發達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我國的社會主義具有先天的“不夠格”，因而需要經歷一個“前期階段”。從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歷史經驗與教訓來看，“認識和判斷社會主義發展階段既要考慮生產關系，更要遵循‘經濟上的成熟程度’”[9]。一國社會形態固然可以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從較低階段直接躍遷至高級階段，但社會生產力的客觀發展階段不能選擇亦無法跨越，而我國不夠發達的生產力是決定我國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根本原因。

3. 改革發展的起點與落點： 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的本質協同

改革發展的起點與落點的互動設定，體現了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目標與任務的協同性認識。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改革開放是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一招，也是決定中國式現代化成敗的關鍵一招。”[10]在改革開放初期，針對當時復雜思想形勢，鄧小平以擲地有聲的“貧窮不是社會主義”[3]255 釋疑社會主義本質，其中包含的深意表明，社會主義的根本追求應是富裕，建設社會主義必須使生產力發展起來，這給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指明了大方向。改革開放將發展生產力與共同富裕總目標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著力的起點與落點，強調堅持社會主義生產力發展在目標和任務上的辯證統一，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對中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規律的深刻認識。

社會主義的直接任務是推動生產力更好更快的發展。中國的改革開放直面了社會主義建設的落后現實，提出“社會主義階段的最根本任務就是發展生產力”[3]63，這一根本任務的明確基于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中國生產關系與生產力問題的科學分析。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國生產力不發達的現實情況必然決定了生產關系的不成熟特征，這就要求生產關系不斷通過改革進行自我調整與完善，以解放對生產力的束縛。這不僅包括從基本經濟制度上對所有制結構與分配結構進行調整，以及經濟運行體制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調整，還包括政治制度、文化制度的改革與完善。

社會主義生產力發展的根本落腳點在實現共同富裕。“一個公有制占主體，一個共同富裕，這是我們所必須堅持的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3]111 隨著經濟制度改革的深入，鼓吹以私有制代替公有制主體地位發展社會生產力的論調出現。正如鄧小平所言：“現在有人擔心中國會不會變成資本主義，這個擔心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3]111 為堅定人民群眾對社會主義的信心，鄧小平在1990年再次強調，“社會主義最大的優越性就是共同富裕，這是體現社會主義本質的一個東西”[3]364，對共同富裕總目標的追求更在黨的十四大被寫入黨章。可見，談社會主義發展問題時不僅要追求社會生產力量的積累與提升，更要追求堅持社會主義公有制下推動生產力高質量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那種不擇手段發展生產力的方式不能夠也不應該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選擇。

二、 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中國式開辟： 方法論維度的戰略原則及其守正創新

中國選擇什么樣的現代化道路、建設什么樣的現代化文明，是改革開放守正創新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需要解決的直接現實問題。中國共產黨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宏觀構想同具體路徑統一于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響亮提出“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3]3 的偉大號召，開辟了中國式的現代化。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進程中，以系統思維、底線思維和辯證思維妥善權衡和處理了我國現代化建設的力度、速度與程度，成功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道路，有效駁斥了現代化“外來論”“趨同論”的錯誤觀點。

1. 確立開放型現代化： “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與“世界是開放的世界”的辯證互動

開放型現代化是基于對世界發展大勢和中國發展需要辯證省思所確立的。面對世界經濟力量格局的轉變，中國共產黨及時總結相對封閉環境下建設社會主義使我國長期處于落后狀態的重要教訓，明確“關起門來搞建設是不能成功的，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3]78 的緊迫性認知，并審時度勢地把握住開放發展的歷史形勢和世界機遇，提出以開放促改革的科學決斷，努力構建適應全球經濟交往的對外開放格局。

這種順應歷史發展規律的開放，突出體現在構建全方位開放格局上。鄧小平多次談到我國現代化建設面臨的問題，其中“最突出的是建設資金不足，技術落后，缺乏組織現代化大生產的經營管理知識和經驗”[11]，這也是“長期制約我國現代化建設的突出困難”[12]。因此，在推進對外開放過程中，中國共產黨將開放落腳于生產力發展的全過程，既強調通過對外開放帶來經濟發展增長點，又強調以國內經濟基本盤的攻堅克難作為堅實制度保障，提出以調整、改革、整頓、提高方針實現開放發展新階段的蓄能加速。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改革開放的推進通過打通區域間、國際經濟開放的突破口，初步嘗試建立起國內國際經濟良性發展的雙向循環。一方面，形成部門間、城鄉間多渠道、多層次、多形式的經濟技術聯系，營造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良好的經濟環境與社會環境。另一方面，探索建設同對外開放、對外貿易相適應的多層次國內經濟市場，以更好更快利用外資與引進先進技術。這一系列秉持全方位開放的外向型經濟發展戰略實施取得了長足進展，形成了經濟特區、沿海開放城市等遼闊的開放地帶，極大地推動了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使我國現代化經濟發展走上了充滿生機活力、兼顧效率和效益的良性循環軌道。

2. 堅持穩定型現代化： “堅持四項基本原則”與“穩定壓倒一切”的底線謀劃

開放型現代化的戰略穩定性建立在對開放與安全的制度統籌和原則堅守中。“沒有安定團結的政治環境，沒有穩定的社會秩序，什么事也干不成”[3]331，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深入推進必然伴隨著新挑戰與新問題。面對國際形勢的復雜多變和國內任務的日益繁重，我國的改革開放以穩定型發展作為根本保障，“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集中力量發展社會生產力”[3]141，蘊含了對安全與發展兩個大局關系的深刻認識與科學決斷。

穩定型現代化的方法論強調在世易時移中堅持原則與靈活策略的統一。不變的原則性體現在對黨的領導地位與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堅持上，落實在現代化實踐中就是對黨和國家中心任務的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建設綱領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長期的任務中心，我們必須堅持黨的領導與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不動搖，從政治根本和思想根本上為中國式現代化舉旗定向，避免因暫時的風波與質疑動搖對中心工作的貫徹堅持。變的方面則體現為圍繞中心任務的靈活戰略和策略安排，主要體現在堅持黨的領導能力建設與改革開放水平提升的互動支撐上。從加強黨的領導能力建設出發，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進程中提出建設“有戰斗力的馬克思主義政黨，成為領導全國人民進行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的堅強核心”[3]39，將過硬的思想水平、領導水平與執政水平視為化解各類不確定風險的關鍵，保證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沿著既定規劃穩步發展。可以說，改革開放以勇于變革、敢于創新的態度，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創立和初步形成奠定了堅實的實踐基礎，并在理論高度上指明了解決現代化建設深層次問題的方向，為武裝全黨及全國各族人民思想提供了強大理論武器。

3. 推動全面型現代化： “兩手抓，兩手都要硬”與“堅持發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系統推進

全面型現代化是基于對社會主義文明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統一體的全面認識而確立的。作為文明要素的資本，是推動人類歷史階段性發展的重要驅動力，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開辟與發展需要吸收包括資本主義現代化文明在內的人類歷史發展的有益文明成果。改革開放的高明之處在于，將資本置于文明要素維度深化省思，正確區分了不同階段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地位，準確把握了不同層次、不同領域的資本要素及其作用，提出了以“兩手抓”服務經濟中心工作。面對改革開放的根本經濟任務，“我們重視擴大同資本主義國家的經貿往來、人員交流，學習他們的先進經營形式、管理方法，目的是加強和發展社會主義”[13]，堅持“一切為我所用”“不爭論”的方法論，確立了積極利用資本要素服務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方針。

全面型發展論還突出強調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協同發展是關鍵。我國改革開放強調“各個方面需要綜合平衡，不能單打一”[14]250，突出“兩個文明”協調發展的現代化觀。中國共產黨準確把握當時社會發展的主要矛盾，將人民對物質與精神生活等現實需要的不斷提升，擺到實現自由全面發展的前提位置，提出“堅持發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基本要求。“兩個文明”協調發展的現代化提出，以全面的文明建設強調了人的現代化在中國式現代化中的根本地位與決定意義，超越了過去對資本主義文明規約的現代化認知，將人民共同利益視為現代化最終目標追求，是社會主義現代化文明化解資本主義自反性風險的有益補足。

三、 社會主義發展戰略的中國式選擇： 實踐論維度的發展原則及其守正創新

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沒有持續有效的成功經驗可供借鑒，中國的現代化事業只能是一個自主摸索和開拓創新的過程。正因如此，中國的改革開放著重將“走什么樣的現代化道路”作為國家發展的根本戰略問題加以審視，將其視為久久為功的長期事業進行頂層設計和謀劃，把中國式現代化置于總體歷史發展的視野中統籌推進。基于“要用宏觀戰略的眼光分析問題，拿出具體措施”[3]355 的戰略方針，非均衡發展、漸進式發展與實驗式發展構成了改革開放偉大實踐推進的基本戰略和策略。

1. 非均衡發展： 堅持戰略全局性和策略協調性的統一

非均衡發展戰略的確立源于改革開放初期我國低水平、低效率的發展實際。改革開放將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作為實踐起點，將最終實現共同富裕作為發展落點，確立了二者協調發展的目標追求，妥善處理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全局性目標與具體策略落實的關系。為有效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改革開放提出了分階段、有差別地實現共同富裕理論。這一理論的突出特性在于，以承認發展客觀差別為前提提出“先富帶共富”，既能契合當時人民群眾對勤勞致富的美好向往，又可以充分調動人民群眾投入生產活動的積極性。改革開放不僅將消除貧困、改善民生、共同富裕等人民群眾最關心的問題視為社會主義優越性的實踐追求，而且將人民當下最關切的利益訴求與社會主義建設長遠目標緊密結合進行探索。可以說，改革開放正確認識和把握了人民的切實利益與國家根本利益、眼前的現實利益與長遠的發展利益之間的關系。

非均衡發展理念有效協調了區域發展的當前利益與長遠利益。我國區域間經濟發展很不平衡，東西部地區、城鄉間發展差異大，各地區特殊的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不能用一概而論的計劃政策加以指導。改革開放確立了“以點帶面”的發展策略，使對外開放成果能在更廣泛的范圍傳播與推廣中惠及全國各區域，特別是抓住了國際產業轉型的有利時機，集中了資源優勢，快速形成了經濟增長極，通過發展沿海區域的外向型經濟帶動了周邊和更大范圍的經濟發展。正是源于“先富”大政策下“以點帶面”的非均衡經濟發展策略，中國共產黨通過政策傾斜與重點支持鼓勵東部先行，發揮出沿海區位優勢的示范效應和擴散效應，避免了因過于保守而錯失發展機遇。與此同時，改革開放強調的共享性和可持續性，確保了改革不會因冒進而引發社會動蕩，從而實現了局部改革和整體推進的有機結合。

2. 漸進式發展： 堅持路線連續性和改革重點性的統一

改革開放在總結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經驗教訓的基礎上，明確提出了漸進式發展方針。鄧小平強調：“不是鼓勵不切實際的高速度，還是要扎扎實實，講求效益，穩步協調地發展”[3]375，我們的改革開放明確了以有步驟的漸進式發展保障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連續性，避免經濟高速發展中的“大起大落”。黨中央基于我國底子薄、基礎差、起點低的現實狀況，科學設計了同我國發展速度和水平相適應的臺階式目標，明確了近期、中期、長期的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目標，制定了現實可靠的現代化“三步走”戰略規劃，凸顯了中國現代化有步驟的戰略連續性。而且這種戰略連續性堅持了“先易后難”的工作方針，由經濟運行機制創新深入經濟發展體制改革，不斷提升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效率和經濟改革抵御風險的能力。從黨的十二大提出市場機制與計劃經濟體制對接，到黨的十三大市場提出經濟體制轉型及相伴的管理制度升級、技術變革與人才培養，這一系列漸進接續的改革步驟都系統增強了經濟發展的內在韌性。

漸進式發展以具象化目標明確了經濟現代化在中國的現代化中的戰略地位，為有序開展戰略實施提供了清晰路線。社會經濟綜合實力與經濟合理結構是判斷國家現代化的主要標志[15]，改革開放“三步走”戰略構想正是從國家經濟現代化角度出發，清晰定位我國現代化發展的人民性。改革開放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將人民生活狀況的改善與切身利益滿足置于國家現代化的長遠發展思考，并將人民群眾需要的不平衡矛盾轉化為人民看得懂的發展客觀指標，提出從1981年到1990年國民生產總值翻一番、二十世紀末再增長一倍等具體方針。正是基于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改革開放在貫徹路線連續性原則的同時，明確了改革的著力點，即擺脫過去片面的發展觀，改變“發展經濟必然犧牲群眾眼前利益”的傳統觀念，更加注重發展成果的共享，突出將人民整體生活水平提高作為現代化程度的重要衡量標準。可以說，漸進式發展戰略既讓人民清楚感受到中國經濟現代化在“國富民強”方面的巨大優勢，更激發出人民群眾自覺投身社會主義經濟現代化建設的內生動力。

3. 實驗式發展： 堅持經驗示范性和舉措推廣性的統一

任何一項政策的制定與實施都必然要經歷周密而系統的實驗調查、取得成熟經驗以及全面推廣的過程，可以說社會實際實驗是考察政策方案可靠性與有效性的重要環節。黨中央在政策制定與策略實施中堅持貫徹實驗式原則，鼓勵改革試點示范區的先行探索，在初步試點經驗總結階段高度重視對地方人民群眾首創經驗的總結。特別在農村改革過程中，強調“從當地具體條件和群眾意愿出發”[14]316，在“放手一點、搞活一點”思想指導下，中央改變了過去對地方的指令性經濟計劃，支持農村土地所有制的改革試點，以鳳陽縣農民大包干的實際成效為例，充分發揮地方在改革試點經驗總結上的積極性與創造性。

現實政治生活中，許多政策問題的解決難以脫離原有政策的基礎展開全局的轉變，因而從國家層面到地方層面的改革推行是一個循序漸進的系統過程。基于對我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國情的科學分析，早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時期，黨中央就提出因地制宜推廣試點經驗，在經驗推廣過程、推廣步驟與推廣重點中強調求實事求是，改革推廣絕對不能用“一個典型的經驗硬性指導農村所有地區和不同行業的各項工作”[16]。因此，在地方經濟振興推動中，中央強調改革推廣要考慮到不同地區、不同產業的特殊性，不能生搬硬套、強迫命令，這為精準把握改革開放進程中各地區、各環節經濟工作的主要目標、制定切實可行的經驗推廣策略提供了科學理論支撐。

四、 改革開放守正創新的思想經驗對新時代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啟示

我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突破了蘇聯模式帶來的思想束縛，實事求是地立足世情國情黨情變化，有選擇地借鑒世界現代化的成熟經驗，不斷挖掘和激發蘊藏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精神力量，成功走出了一條獨立自主的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總結改革開放守正創新科學社會主義的思想方法，不斷深化對中國式現代化理論與實踐科學性的認識，對我們今天更好地領悟和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啟發意義。

1. 更加注重黨對改革的全面領導，守正全面深化改革的社會主義方向

堅持黨的全面領導是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保證。改革開放40多年來的實踐證明，堅持黨的全面領導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的根本保證，又是黨不斷勝利前進的內在要求。改革無論怎么改，堅持黨的全面領導絕對不能動搖。只有毫不動搖地堅持、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才能避免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迷失方向、丟掉靈魂，才能有效維護國家政治穩定和經濟社會長期健康發展。全面深化改革越是深入，越是要深化對黨的領導核心作用的認識，越是要牢牢堅持黨對新時代改革開放的全面領導。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始終領導中國式現代化的成功推進，關鍵在于我們黨“在革命性鍛造中堅定走在時代前列”[17]。新時代堅持黨對改革開放的全面領導，必須“保持以黨的自我革命引領社會革命的高度自覺”[1]，以高度的政治原則性確保改革拓深的思想統一與行動統一。確保改革始終沿著正確政治方向前進，就需要不斷改善和提升黨抓改革、促發展的綜合能力。要不斷增強黨在領導全面深化改革進程中的工作能力、組織能力與建設能力，以高度的歷史主動精神深化拓展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

堅定不移地走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最鮮明的底色。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應立足中華民族偉大歷史實踐與當代實踐，以守正創新的正氣和銳氣總結好中國經驗，將中國經驗提升為中國理論，明確新時代舉什么旗、走什么路、如何全面深化改革等重大問題，實現精神上的獨立。鄧小平強調：“在改革中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3]138 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堅持守正創新，首要在堅持改革的社會主義方向。全面深化改革推進期間形成的全部理論與實踐都圍繞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一根本主題，由此形成的獨立自主改革定力和自立自強的改革主動性，既是踐行初心使命得出的寶貴歷史結論，又成為共產黨人經受任何改革考驗的精神支柱。因此，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要全方位夯實獨立自主、自立自強的決心與信心。特別是在“兩個大局”加速演進的時代背景下，我們必須把準“兩個結合”方向，始終堅持改革根植本國、本民族歷史文化沃土的守正創新，以更寬廣的視野與深邃的目光洞悉改革發展的歷史沿革、總體脈絡與未來走向，貫徹落實新時代獨立自主、自立自強的全面深化改革理論體系與實踐方略。

2. 更加注重改革的全面性，堅持以系統觀念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

統籌各類經驗資源和各方面利益格局，以點帶面構建全方位、多層次的改革格局，是改革開放的寶貴經驗。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要總結改革開放的寶貴經驗，更加注重改革的全面性，以全局觀念和系統思維統籌各方面、各領域、各環節的改革，通過充分發揮改革體系的集成功能，最大程度上發揮出社會主義制度的綜合保障優勢，確保改革是在黨和國家領導下有規劃、有步驟地推進，以提升改革效能為目標續寫好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這篇大文章。

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中，不斷深化對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規律性認識，實現了改革戰略謀劃從“著眼于事”的局部視野向“著眼于全局”的綜合視野躍升，形成了適合我國現代化發展實際、符合時代潮流的改革方法論。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將“更加注重系統集成[1]”置于首位提出，更印證了系統改革方法論的科學性。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新在全面，難在深化。面對國內外紛繁復雜的形勢，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面對人民群眾的新期待，我們不僅需要有直面問題的勇氣，更要有推動深層變革的系統謀劃。“零敲碎打調整不行，碎片化修補也不行，必須是全面的系統的改革和改進，是各領域改革和改進的聯動和集成。”[18]改革攻堅的主客觀、內外部條件的變化，都要求我們切實推動各項改革舉措向著相互促進、協同配合、相得益彰的方向發展。

面向未來的改革目標形勢，任何一個領域、一個層面的改革推進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唯有堅持系統觀念，更加注重強大合力帶來的集成效能，才能牢牢掌握中國式現代化推進的主動權，進而做到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謀劃與整體性推進。從改革總體思路看，注重系統集成要求推動改革各體制機制、組織架構、理論觀念的整體發力，既要處理好經濟與社會、政府與市場、效率與公平、活力與秩序、發展與安全等重大關系，又要做到改革與政治、經濟、法治、文化等現代化建設協調統一，增強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和協同性。從改革方法論看，更加注重系統集成意味著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是講方式講方法的，集成不是各改革要素、各領域具體改革舉措的簡單相加，而是要求以全局思維來把握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因此，加強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工作的整體謀劃與系統布局關鍵要處理好事關全局的核心任務，“以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任務和面臨的重大問題為提領”[19]，錨定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目標推出一系列改革舉措。特別要切實克服對改革新情況新問題一知半解、斷章取義的線性思維，防止因政策取向的分歧帶來各行其是、相互掣肘的消極狀況。

3. 更加注重統籌發展與安全，堅持高質量發展與高水平安全的良性互動

新征程上的改革開放既是高水平的開放，也是高水平安全基礎上的開放。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須更加統籌發展與安全，堅持高質量發展與高水平安全的良性互動。

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要聚焦高質量發展。“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20]，沒有堅實的物質基礎和適宜生產力發展的生產關系，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完善和發展就會乏力。因此，只有牢牢扭住激活生產力的改革目標，全方位釋放改革內蘊的發展活力，才能影響其他領域改革協同推進，更好地實現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同上層建筑之間的動態平衡。黨的十八大以來，面對改革過程中日益顯露的利益固化藩籬和深層次的體制機制問題，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直面阻礙生產力發展的“硬骨頭”，提出將高質量發展視作經濟改革的主要著力點，通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體系的全面深化改革，實現以經濟提質增效帶動社會整體活力的迸發。可見，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的關鍵指向是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以制度建設全方位激發和增強高質量發展的潛力和活力。當前，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須聚焦解決不平衡、不充分發展問題的戰略部署，以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為根本抓手，著力打造與高質量發展相適應的社會市場經濟體制機制，通過理念、制度與生產力要素的更新迭代，在確保解放與發展高質量生產力的同時，極大激活社會廣泛參與的改革熱情。

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要維護高水平安全。“國家安全是中國式現代化行穩致遠的重要基礎”[1]，改革的目的是發展，發展的基礎和前提是安全。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要科學統籌新安全格局維護與新發展格局建設之間的關系。新安全格局的建立旨在為新發展格局提供堅實的安全保障，新安全并非追求單一的絕對安全，而是在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中尋求相對安全，強調自適應與自調節的能力，以動態平衡應對潛在風險。這就要求我們超越單一領域的視角，綜合考量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多維度因素，既要重點關注領域的內生性問題，又要回應其他關聯性領域中帶有風險的次生危害。同時，新發展格局的實施亦需在安全的框架內推進，確保發展成果的可持續性和普惠性。要超越狹隘斗爭構建共同發展新格局，將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新發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推動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要在國際交往中積極參與全球治理，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通過國際合作和多邊機制，共同應對全球性挑戰，以人類共有的價值理念推進安全和發展的合作共贏。總之，要切實把握好發展與安全的內在聯系，深刻認識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變化帶來的新特征新要求，深刻認識錯綜復雜國際環境帶來的新矛盾新挑戰，深刻認識全面深化改革的階段性新特點新任務，提高改革的前瞻性、發展的安全性。

參考文獻

[1] 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N].人民日報，2024-07-22（1）.

[2] 習近平.在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1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4-08-21（2）.

[3] 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4]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308..

[5] 陳恕祥.對鄧小平社會主義本質論的幾點理解[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01（2）：44-48.

[6]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31.

[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鄧小平思想年譜（1975—1997）[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

[8]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三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

[9] 彭進.簡析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的理論來源[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01（3）：59-61.

[10] 習近平.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J].求是，2023（11）：4-7.

[11] 王炳林.我國對外開放格局的形成與鄧小平的創造性貢獻[J].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1999（1）：40-43，47.

[12] 王永鳳.鄧小平推進對外開放的歷史貢獻[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20-25.

[13] 周新城.鄧小平關于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關系的理論和實踐[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04（12）：7-10.

[14] 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15] 姜玉山，朱孔來.現代化評價指標體系及綜合評價方法[J].統計研究，2002（1）：50-54.

[16]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554.

[17] 習近平.在新時代創造新的更大奇跡[N].人民日報，2018-12-18（1）.

[18]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論述摘編[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27.

[19] 季正聚.深刻領會和把握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原則[N].人民日報，2024-07-23（9）.

[20] 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28.

（編輯：林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