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品質空間規劃引領高質量發展：邏輯關聯、響應路徑與關鍵維度

摘要：研究目的：探索高質量發展目標與空間規劃的邏輯關聯，明晰空間規劃引領高質量發展的響應路徑，提出高品質空間規劃應當注重的若干關鍵維度。研究方法：文獻梳理法和歸納演繹法。研究結果：（1）闡明高質量發展的政治經濟學要義在于提升社會總生產的使用價值，相應要實現空間使用價值的有效提升與交換價值的合理增長。（2）指出高質量發展對空間規劃的需求，以及空間規劃在要素配置、空間協同、創新引領、場景營造和政策供給等方面的總體響應路徑。（3）提出高品質空間規劃尤其要重視若干關鍵維度，包括尊重科學規律、前瞻戰略引領、主動彈性應變、以人為本、價值活力提升等。研究結論：空間規劃是統籌發展要素配置與實體空間建設的公共政策，將多維度的高質量發展理念融入空間規劃，有利于形成理想主義、理性主義和現實主義緊密融合的高品質國土空間規劃體系。

關鍵詞：國土空間規劃；高質量發展；空間價值；要素配置；政策供給

中圖分類號：F120.3； F30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158（2024）01-0020-07

項目基金：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課題（52078245）。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創造了世界大國長期經濟高速增長的奇跡，正在日益接近世界舞臺的中央。這樣的跨越式增長既需要有效的經濟組織所孕育的內生動力，又需要較為寬松的外部發展環境，更為關鍵的則是要抓住城鎮化這一戰略窗口期[1-4]，在實現經濟總量、城鎮化率增長的同時，也同步實現經濟結構、社會發展、治理能力的提升，從而奠定永續發展的基本模式。從國際普遍規律來看，國家發展模式——城鎮化模式關系大致可以擬合兩類：即智力城鎮化（Stand道路）和體力城鎮化（Lay道路），前者依托創新驅動發展，而后者主要依賴傳統要素投入，中國目前城鎮化率達到65%左右，恰好處于兩條道路抉擇、切換的關鍵區間[5]。站在這一關鍵節點，是繼續以有限的要素資源投入換取經濟增長？還是通過創新生產關系組合來規避“中等收入陷阱”的鎖定[6]？國家已經對此作出了清晰的回答——無論是實施創新驅動發展還是構建雙循環格局等戰略舉措，本質都是試圖切換傳統發展軌道，實現向高質量發展的轉型并最終實現“中國式現代化”。

宏偉藍圖的實現不僅需要戰略謀劃，也需要務實的路徑規劃[7-8]，統籌安排各類生產、生活要素布局的空間規劃是將中國式現代化目標落到實處的重要基礎[9]。這既是國家將原先紛繁復雜、權力交錯的“空間類規劃”進行多規合一的緣由[10]，也應當是國土空間規劃改革必須釋放出的新動力[11-12]。近年來，盡管學界、業界已在理論、體制與技術等層面對國土空間規劃改革進行了諸多探索，但現有的研究多聚焦于國

土空間規劃的體系建構[13-14]、技術路徑[15-16]、價值導向[17-18]等層面，尚未能跳出空間規劃技術內容體系本身，主動去回應高質量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等國家的戰略要求。空間規劃究竟應當如何適應新的語境，并助力高質量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等目標的實現？高品質的空間規劃需要注重哪些關鍵維度？諸如此類的重大問題亟待回答。

1 高質量發展與空間規劃轉型的邏輯關聯

1.1 “高質量發展”的政治經濟學要義

欲實現從高速增長到高質量發展的精準轉型，必須還原高質量的本質內涵。在現代政治經濟學的語境中，質量往往是一個抽象概念[19-20]，回避了后工業化時代因技術創新而普遍存在的“質—價非對稱”現象。以分工、交換為基礎的市場經濟極大地解放了社會生產力，伴隨著實踐的發展，交換的目的也在不斷演變——人們不再只是為了獲得商品的使用價值，更是為了捕獲交換價值，最終表現為貨幣的增值[19]。然而，這種忽略使用價值而不斷推高價格的交換邏輯，往往導致經濟泡沫危機的形成。盡管社會有效總生產能在高速增長過程中不斷增加，但其主要目的是提高和獲得更多的交換價值，產品的使用價值則作為附屬物。

中國此前經濟高速增長階段便表現出上述特征：雖然經濟總量和社會生產力顯著增長，經濟社會發展滿足“人對生活美好需求”的本真屬性卻被壓制，故而產生了增長所導致的城鄉復雜矛盾[21-23]。這一視角也解釋了為什么許多國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其原因就在于社會總生產的使用價值并沒有隨著人均GDP的提高而同步增進，無法維持交換價值的持續增長，從這個意義而言，“中等收入陷阱”的本質也就是“價值陷阱”；反觀那些發達國家，則多是通過創新驅動實現了全要素生產率的跨越式提升[24]，從而占據了全球產業鏈、價值鏈的高端環節。

立足于政治經濟學的分析視角，“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就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目標與路徑從關注交換價值總量提升，轉向以人為本的本真性使用價值提升的過程。在實踐中，前者表現為以一系列經濟增長指標為競爭對象的“政績錦標賽”，而后者則更加關注經濟社會發展結構的優化、發展品質的提升，注重的是增強國家與城市的核心競爭力。

1.2 高質量發展時代空間規劃的角色轉變

空間是一切社會經濟活動的載體，空間規劃直接影響著社會經濟發展的方式與效率；相應的，社會經濟發展的宏觀背景又決定了空間規劃的核心性質。在西方，從弘揚人文民主的古希臘時期到帝國羅馬時期、神權主導的中世紀，再到文藝復興與近現代時期，城市規劃的主要思想與性質就在人本自然、統治表征等之間發生了多次轉移[25]。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成立后空間規劃性質最為重大的轉向，便是發生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立的背景之上，空間規劃從計劃時期由政府主導的“經濟生產力布局”轉移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增長主義”技術工具。空間規劃的管制規則及相應實踐，也經歷了從注重使用價值到注重交換價值的轉變，例如，借助城市營銷快速開展新城新區建設，加大人口增量預測來爭取城市可開發空間，通過提高容積率實現土地再開發的價值提升等。

中共十八大以來，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并提出了高質量發展、生態文明建設、中國式現代化等全新的時代命題。伴隨宏觀發展背景與發展價值取向的顯著轉變，空間規劃的性質也必須要實現協調同步的轉向，擺脫過去服務于以GDP增長為核心的技術工具角色，尋找增質提效的規劃新范式。如果將城鄉空間類比為一種商品，那么空間規劃就可被視為生產力水平，空間規劃科學合理與否決定了城鄉空間的價值，并將直接影響城鄉居民的生產生活質量。高品質的空間，在微觀層面可以提升城鄉居民個體的獲得感，在宏觀層面可以優化資源要素配置效率。近幾年來通過部門事權調整與改革，我國已經初步建構了“多規合一”的國土空間規劃體系，但既有實踐中空間規劃的“生產力水平”尚不足以創造出高品質的“空間商品”。面向高質量發展的需求，必須以高品質的空間規劃來實現空間使用價值的有效提升，以及交換價值的合理增長。

2 高質量發展的需求與空間規劃的響應路徑

2.1 從資源低效分配到對要素的高效配置

對于任何一個經濟體而言，各類生產要素的有效配置是其獲得發展績效的重要基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取得經濟高速增長成績的關鍵原因就在于很大程度擺脫了計劃經濟自上而下資源分配的運行邏輯，初步建立起了以市場經濟體制為基石的生產要素配置機制。然而隨著改革紅利的不斷釋放，上述要素配置的結構性變遷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正在減弱[26]。在面向高質量發展轉型的關鍵期，要素再配置理應有所創新和突破，從而對生產率進步貢獻更大的作用[27]。另一方面，目前我國的資源要素市場流動仍有多方面的障礙[28-29]，廣泛體現在金融、能源、土地、勞動力等諸多領域，既有治理體制所引致的區域間、城市間惡性競爭也進一步加劇了資源要素的不合理配置[30]。未來中國要突破中等發展陷阱、實現高質量發展，就必須進一步提高配置各種資源要素包括土地空間資源的效率，從而提升全社會的要素生產率，這就需要空間規劃從過去簡單地提供“發展空間載體”，轉為促進有關資源要素高效配置的積極工具。在具體實踐中，區域層面應當著重強化新型基礎設施和重大工程建設的用地保障，提升要素資源流動效率，引導區域協同合作、優勢互補；在城市尺度則要聚焦優化城市功能和生產、生活、生態空間結構布局，面向城市實際需求與發展短板創新空間供給與調整方式。更為關鍵的是，空間規劃亟需探索促進各類要素自由合理流動的政策路徑，建立起空間資源與其他發展要素多維耦合的規劃配置機制[31]，基于行政手段與市場機制的綜合運用，引導要素高效聚集和有序聯動。

2.2 從空間發展失調到推動高質量空間協同

中共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當前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變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而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很大程度反映在區域、城鄉發展的不協調上。一方面，區域之間差距不僅表現在國家幾大板塊之間，而且還廣泛表現在省區之間、縣市區內部、都市圈與城市群的縫隙地區等；另一方面，城鄉發展不協調導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與要素投入差距不斷擴大。誠然，我國幅員遼闊導致不同地區的自然、人口、經濟等客觀條件差異巨大，但規劃協調機制不健全、要素流動壁壘大、跨區域合作與補償機制不完善等諸多因素，則更深刻地影響著區域、城鄉間的發展格局，加劇了不同空間發展失調的局面。未來，必須通過空間規劃推動高質量的空間協同發展，充分發揮各地區的比較優勢并形成合理的分工格局，使區域、城鄉間資源要素配置更加高效，發展成果分享更加公平，實現“各美其美”的發展合力。歷經多輪多規合一探索，國土空間規劃正式成為國家空間發展的指南與各類開發保護建設活動的基本依據，具備了以統一的價值導向、管控機制與技術路徑架構國土空間格局，進而推動構建高質量協調發展城鄉區域新格局的基本條件。在此基礎上，空間規劃更需要著手建立起多方互動的區域合作與監督機制，探索完善權責清晰的政策設計，促進高質量空間格局的有效落地，孕育互利互促的城鄉區域發展共同體。

2.3 從簡單的空間載體到有效促進創新發展

創新能夠在持續的生產關系變革中創造價值，是推動由低質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本質動力。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國經濟的高速增長都是建立在密集的勞動、資本、土地等要素投入之上的規模性擴張，而原研創新、技術創新等在經濟增長中的促進作用較為有限[32]。近年來，我國在部分卡脖子的高技術、高附加值領域取得了一定的突破，但大量支柱性產業依舊處于“微笑曲線”的低點，產業結構層次仍較低，尚未真正實現創新驅動的發展轉型。高質量的創新發展離不開高質量的土地、空間要素供給所帶來的促進作用，面向創新產業、創新企業、創新人群等的實際需求，能否提高規劃對土地、空間等要素的有效供給與精準供給能力，將直接決定著城市創新發展的目標能否順利實現[33]。在實踐中，一方面可以通過低效用地管控和土地綜合整治，倒逼產業供給側結構性調整；另一方面，空間規劃應當充分研究創新企業、人才及其交往的空間需求，基于創新活動的全生命周期，從規劃編制、項目遴選、用地管控、土地供給、存量盤活等層面探索適應創新、鼓勵創新的空間治理范式[34]。

2.4 從低品質空間建設到高價值場景營造

場所空間是一切具體經濟社會活動的承載地、發生地，空間營造的好壞直接決定了空間使用與交換價值的高低，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各種社會經濟活動發生的效率和效應。改革開放以來的高速增長時期，城市空間蔓延擴張遠超人口城鎮化的速度，市場的逐利性促使空間擴張性建設并大量進行模板化的“復制拼貼”，低品質的城市與鄉村景觀隨處可見，這些低品質的空間供給也許可以滿足高速、粗放發展階段的需求，但卻無法孕育創新的發生、承載新經濟的運行、滿足人們新生活的需求。面向高質量發展需求的空間載體應當是滿足不同業態、不同人群生產生活需求的高價值場景，高品質場景能更好地創造消費需求，助力新興產業的不斷涌現，促進社會生產力結構性升級。為此，空間規劃必須從傳統對空間要素的功能性布局配置，轉向面向經濟社會發展新需求而進行高品質、高價值場景的營造。空間規劃可以通過空間更新、功能調整、結構優化等手段賦能空間，但歸根到底，高價值場景根源于人的美好生活需要，因此空間規劃應當貫徹以人為本理念，深入研究新時期各類人群的生產生活規律，從聚焦指導物質空間建設轉向關注“人—空間—社會經濟活動”相互耦合的空間場景營造。同時，空間規劃需要改變原先重建設輕運營的傳統理念，加強資源整合、活動組織、治理機制等方面的謀劃，從而可持續地維持各類場景的功能價值。

2.5 從剛性規則管控到精準化的空間政策供給

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目標的重要保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計劃經濟時期，社會經濟運行與發展主要依托自上而下的各級行政命令、指令，實現了有力的管控但經濟效率不高；改革開放以后，經濟體制的市場化轉軌促使社會治理方式也隨之變遷，逐步從強制指令轉變為規則管控，更多地采取間接性、激勵性的微觀政策工具，解放了被宏觀指令所壓抑的生產力，創造了經濟增長的中國奇跡[35]。任何國家的社會經濟發展都需要一套良好的制度引導與政策支持，尤其是在我國強調“有為政府”的語境里，政策性的支撐就顯得更為重要。隨著經濟社會發展階段的演變，制度政策也需要與時俱進地改變，空間規劃作為一種重要的要素供給、規則供給、政策供給，面對高質量發展轉型環境中的多樣化需求，必須改變傳統過于簡單、剛性的規則管控，適時、精準、務實地進行空間政策供給方式與路徑的調整[36]。

3 實現高品質空間規劃的關鍵維度

面向高質量發展的實際需求，并針對近年來國土空間規劃實踐中面臨的主要問題，筆者認為必須在如下幾個關鍵維度發力，才能促成實現高品質的國土空間規劃（圖1）。

3.1 尊重規律的科學規劃

中央城市工作會議（2015年）指出，城市發展有其自身規律，必須認識、尊重、順應城市發展規律。早在世紀之交面對當時中國城市規劃工作的“第三個春天”，為了減少城鎮化建設熱潮中的失誤，學界就曾針對城市規劃的“科學性”展開過大討論[37-39]。當前同樣需要思考、回答什么樣的空間規劃才是科學的？空間規劃如何才能匹配城市發展的規律？尤其是面對中國式現代化的建設目標，更需要圍繞這樣一個基礎性問題來不斷校正空間規劃前進的方向。

空間規劃既是對未來結果的預期，也是對實現特定結果的行動的預先安排，還是針對目標達成的空間努力[40]，空間規劃的科學性可以從空間結果預期的科學和規劃行動安排的科學這兩方面展開。要提高規劃的科學性，關鍵是要切實加強對城鄉空間發展的規律性研究，并凝結成有效的空間規劃理論與實踐。一是要重視社會經濟發展變遷對空間的影響、作用機制，促使規劃能順應變局、應對變局，例如面向中國式現代化、高質量發展的新目標，城鄉空間會產生怎樣的變化，會有哪些新空間需求，這就需要進行超前的規律性研究；二是要充分重視空間發展規律的復雜性和疊合性，其是多種要素在空間上互相影響、作用的結果，對空間發展預期判斷要采取更為系統、審慎的思維；三是要把握普適性和特殊性的關系，不同地區間面臨著自然與人文環境、發展階段與問題等的差異，因此不存在放之四海皆準的“空間規律”，科學的規劃必須妥善處理好普遍規律與地方具體實際的關系。另一方面，尊重規律的科學規劃要加強對規劃行動安排的科學性檢驗，進一步運用城市體檢、數字孿生模擬等方式，檢驗方案合理性和效益水平，提煉行之有效的規劃內容與方法。

3.2 戰略引領的前瞻規劃

規劃的最重要特征就是對未來的引領性，通過系統性思考對未來進行前瞻的謀劃。2000年代初，面對經濟全球化、城鎮化加速、行政區域調整等一系列內外環境的變化，我國許多城市都開展了戰略規劃的編制，以謀求更加主動積極的發展應對之策[41]，例如廣州、杭州的城市發展戰略規劃都深刻地影響了其隨后20年的發展歷程，起到了很好的戰略引領作用[42]。體現戰略思維的前瞻性規劃研究既是空間規劃的題中應有之義，也是應對發展環境大變局的重要工具，但是近幾年的國土空間規劃實踐較為重視自上而下的指標管控，缺少對城市發展的前瞻性研究，沒有統籌好空間規劃的剛性管控與戰略引領關系。

戰略引領的前瞻性空間規劃需要具備三個方面的思維：一是全局性思維。站在內部解決城市問題往往“不識廬山真面目”，而站在更高層級的空間層面進行戰略性研究與結構性調整，可以有效破解城市發展的許多困境。二是時序性思維。有了宏觀層面的戰略導向后，規劃需要進而將多元復合的目標進行科學分解，通過“戰略—空間—時序”的有機組合，促使各類要素能在特定階段、特定空間得到合理配置，從而發揮最優的績效。三是多維性思維。當今城市的功能和場景日益復雜，人們的需求也日趨多元，應對復雜多變的未來趨勢，空間規劃必須多維度創新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提升城市發展適應新科技革命、黑天鵝事件等重大變局的應變能力。

3.3 主動應變的彈性規劃

中國的空間規劃深受計劃經濟體制傳統的影響，習慣于描繪藍圖并進行剛性的管控，這在近幾年的國土空間規劃實踐中表現得尤其突出，不僅難以適應市場經濟體制下多元主體的不同訴求，而且無法對空間資源進行最優配置。規劃的本質特征就是具有未來前瞻性，未來的不確定性決定了空間規劃不可能是“確定的藍圖”，而是一種基于最優概率選擇的主動應對。特別是在要素高強度流動、內外環境劇烈轉變的今天，空間規劃需要面對更大的不確定性變化，這就要求規劃不能執著于“精細化管控”，而是更要主動提供應對各類變化的彈性空間與策略，在不斷變化的環境中擁有持續的有效治理能力[43]。

面向空間需求的動態迭代變化，空間規劃應當建立彈性的規劃機制，留下適應變化的調整余地。例如，1980年代初深圳城市總體規劃確定了富有彈性的帶狀組團式結構，很好地適應了隨后幾十年城市超常規高速發展的需要。再例如，傳統的控制性詳細規劃對用地嚴格細致的指標控制無法適應需求端的各種變化，頻繁的調整規劃不僅費時費力也損害了規劃的公信力，近年來一些城市探索詳細規劃的分層編制，這就很好地將上位規劃的傳導要求、剛性管控與具體地塊開發中的不確定性有機地結合起來。此外，基于城市未來發展中的戰略預留、靈活開發等目的，空間規劃還可以通過規劃用地“留白”等機制，為城市未來重大項目建設、市場化運營預留可能，在具體的地塊開發中可以通過用地功能混合、立體空間復合等規定，來充分適應新經濟、新業態、新人群復雜多元的需求。

3.4 以人為本的溫度規劃

從某種意義上講，現代城市規劃思想的演進發展史就是一部在人本主義、非人本主義之間徘徊交替前行的歷史。工業革命后很長一段時間，規劃實踐遵循理性主義、功能主義的思想，強調效率至上，直到1970年代后現代城市規劃的興起，人本主義思想才真正復歸。誠如美國規劃史學家芒福德所言：“是人的最優發展，而不是技術的進步、生產的最大化，應該成為我們衡量城市發展的最終標準。”審視當下的國土空間規劃實踐，“見物不見人”的現象十分突出，規劃過于強調對空間的管控，而對如何讓空間滿足“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則考慮不足，空間規劃缺乏“溫度”與人文關懷。

改革開放后，中國發展的總體價值取向已經經歷了從“增長主義”到“以人民為中心”的轉變，國土空間規劃必須順應以人為本的轉向。一方面，規劃目標要從考量經濟的強度、景觀的靚度升維到彰顯社會的溫度、精神的氣度，規劃不是僅僅提供物質空間與設施，更要根據城市差異、社區差異、個體差異進行精準化的空間供給，關注有魅力、有活力的場景營造。另一方面，有溫度的空間規劃必然要求上下互動、多方參與的空間治理方式，尤其是在城市更新過程中，規劃需要面對數量巨大的擁有不同訴求、權益復雜的產權主體，社會各方共商共建共享將會成為空間規劃面對的新常態。

3.5 價值提升的活力規劃

國土空間規劃改革以來，對山水林田湖草沙等各類自然資源的價值認識和保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強，然而，規劃并非是增長的“敵人”，恰恰相反，高品質的空間規劃不能只停留在對各類空間要素的管控層面，而應該成為提升城市空間價值、促進城市高質量發展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改革開放后的高速發展時期，我國逐步建立起增長主義的城市發展模式，衍生出一套基于經營性用地增值出售的土地財政模式，用超前的空間建設換取經濟的蓬勃增長。在高速增長時代過去之后，量大質平、缺乏活力、無法產生持續價值收益的空間供給已經失效，甚至成為城市政府沉重的負擔。城市進入存量空間發展階段，空間規劃應該從“投入建設思維”轉向“資產運營思維”，思考自然資源要素、城市空間全生命周期最優回報的模式路徑，提升空間資源的交換與使用價值，通過持續的現金流、良性的價值循環來保持城市的空間活力。

價值提升的活力規劃主要應注重兩方面的基本內容：一是加強對城市低效空間的改造與賦能，釋放閑置的資源潛力，對存量空間的更新績效進行研判，把握真實需求，力求做到規劃精準施策，從而“在有限的空間上實現無限的發展”；二是要創新空間發展模式，通過新的生產組合關系提升空間的價值與活力，例如數字經濟、創新業態催生了新的用地與空間需求，空間規劃需要采取新的空間供給與治理方式以適應這些新的變化。

4 結論與討論

中國當前亟需擺脫傳統要素驅動的低效增長路徑，邁向關注社會經濟總生產使用價值提升的高質量發展道路。高質量發展需要高品質的空間規劃予以支撐，高品質的空間規劃也可以通過提升空間多元使用價值、倒逼低質低效行為轉型、助力新動能孕育成長等方式，來保障和引領高質量發展。面對高質量發展的需求，空間規劃應該采取與之相耦合的響應邏輯并進行適應性調整，從而滿足要素配置、空間管控、價值提升、公共政策供給等諸多需求。

引領高質量發展的高品質空間規劃一定是尊重規律、以人為本的規劃，一個成功的空間規劃，必然是也必須是理想主義、理性主義、現實主義的有機結合。傳統的城市規劃過于強調理想主義色彩，而目前的國土空間規劃則突出表現為技術導向的理性主義，這些都不能很好地滿足高質量發展的需求。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目標的空間規劃體系建構與完善，仍需更多的理論研究和實踐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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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quality Spatial Planning Leads to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Logical Connections， Response Paths and Key Dimensions

ZHANG Jingxiang， HU Hangjun

（School of Architecture and Urban Planning，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 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s of this study are to explore the logical connection betwee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goals and spatial planning， to clarify the response for spatial planning to lead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nd to propose several key dimensions that high-quality spatial planning should focus on. Th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literature review and inductive deduction.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1）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connotation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lies in improving the use value of total social production， to realize the effective improvement of spatial use value and the reasonable growth of exchange value. 2） The demands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for spatial planning， as well as the overall response of spatial planning in factor allocation， spatial coordination， promoting innovation， scene creation， and policy supply are pointed out. 3） Some key dimensions should be emphasized in the high-quality spatial planning， including respecting for scientific laws， forward-looking strategic guidance， active and flexible response， people-oriented goals， value vitality enhancement. In conclusion， spatial planning is a public policy that coordinates the allocation of development factor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physical space， and integrating multi-dimensional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concepts into spatial planning is conducive to the formation of a high-quality territorial space planning system that closely combines idealism， rationalism and realism.

Key words： territorial space plann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spatial value； factor allocation； policy supply

（本文責編：張冰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