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填缺替補”到“德心匠師”：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演進邏輯與理性選擇

［摘要］以20世紀80年代提出“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為起點，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經歷了以提升師資數量為重點的政策初步發展階段、以優化結構為核心的政策標準規范階段、以選賢用能為重心的政策深化拓展階段。在這一過程中基本形成了以市場對勞動力需求的變化為推力的政策動力機制、由工具理性向價值理性轉變的政策目標取向、有效使用政策工具的政策過程保障以及趨向多元化發展的政策話語文化的演進邏輯。未來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可通過以供需精準匹配為推動的政策動力機制、堅持以教師為本的政策目標取向、合理使用政策工具的政策過程保障以及確保民眾廣泛參與的政策話語規則來實現進一步發展。

［關鍵詞］職業教育；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演進邏輯；理性選擇

［作者簡介］姚佳勝（1983- ），男，遼寧北鎮人，遼寧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部長，副教授，博士后，碩士生導師；丁佳怡（1998- ），女，山東煙臺人，遼寧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在讀碩士。（遼寧" 大連" 116000）

［基金項目］本文系全國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2023年度教育部重點課題“鄉村振興背景下我國鄉村教師支持政策協同性評價與優化研究”的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DFA230375）

［中圖分類號］G715"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4-3985（2022）15-0054-09

企事業單位技術人員作為職業學校聘用兼職教師的首選，能夠為培育技能型人才提供質量保障。但由于20世紀90年代“校企分離”以及中專畢業生分配制度改革，加上大眾“重學歷，輕技術”的認知取向，職業教育逐漸成為“差生教育”的代名詞，降低了行業技術人才到校兼職的意愿，再次割裂了職業學校與生產一線的聯系，造成職業學校所教與就業所需不匹配等問題。

隨著我國產業結構加速轉型，職業教育已成為培養高素質技能人才的重要力量。產教融合的進一步深化，也使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成為備受關注的群體。2023年新修訂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將2012年原版6章23條擴展為9章34條，充分體現了目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發展的新形勢新要求。但政策制定與實施過程中仍存在一定阻力，如教學與實際生產不匹配、準入標準不透明、教師教學能力有限等。這就要求我們在梳理和研究政策發展歷程的基礎上，把握政策的演進規律，展望政策的未來走向，思考如何更加有效地完善并落實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

一、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發展歷程

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以下簡稱1985《決定》）中首次做出要“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指示，并首次對職業教育兼職教師的聘任做出相關規定［1］。以此為起點，結合我國各歷史階段的特點對職業教育以及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政策文本進行分析，可將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變化歷程總結概括為三個階段。

（一）以提升師資數量為重點的政策初步發展階段（1985—2000年）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做出改革開放的決策后，我國產業結構得到調整，國民經濟開始進入快速恢復的新階段。但與此同時，改革開放前惡劣環境的影響仍舊存在，大量青年缺乏文化與技能知識，無法滿足社會建設需要，嚴重影響生產勞動效率［2］。因此，如何通過職業技術教育培養適合就業的勞動力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這要求各級職業學校通過招收專業技術人員擔任兼職教師來擴大師資隊伍，應對培養大量勞動就業人才的需求。我國先后頒布了《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1991）（以下簡稱1991《決定》）、《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1993）（以下簡稱1993《綱要》）、《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1996）（以下簡稱1996《職教法》）、《國家教委關于加強中等職業學校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1997）（以下簡稱1997《意見》）、《面向二十一世紀深化職業教育教學改革的原則意見》（1998）等與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的政策和法律法規文件。此階段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具有以下特點：

1.兼職教師數量問題得到一定關注。這一時期，職業學校面對的主要矛盾是技術教育師資數量嚴重不足。對此，1985《決定》明確提出，學校可選聘外單位的專業技師、能工巧匠來校兼任教師。這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對職業教育兼職教師聘請首次做出明確指示，兼職教師作為問題得到了一定關注［3］。1991《決定》強調要多渠道拓寬師資來源，并要求制定職業教師任職條件。1993《綱要》提出要積極聘請企業技術人員及能工巧匠來職業學校任兼職教師，對于專業技能教師可實行教師和專業技術雙職稱制。據1997《意見》統計，中專兼職教師占比只有4.1%，而據1998年全國教育統計數據顯示［4］，全國中職學校兼職教師總數共32589人，約占中職教師總數的6.4%。這從側面表明，兼職教師規模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政策頒布的推動。

2.兼職教師聘用初步得到法律保障。1996《職教法》的頒布標志著我國職業教育法制化的開端。其中第三十六條做出兼職教師聘用規定，要求有關部門單位為職業學校聘請專業和特殊技能人員，以及其他教育機構教師擔任兼職教師提供支持。這是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聘請問題首次被寫入教育法律。從此，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聘請有法可依。

（二）以優化結構為核心的政策標準規范階段（2001—2012年）

新世紀伊始，我國市場經濟體制初步確立，進入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新階段。隨著加入WTO，我國就業形勢發生較大變化，對職業教育培養勞動力的要求也逐漸提升。為優化教師隊伍結構，實現“雙師型”教師目標，培養更加適合行業與市場實際需求的高素質技能型人才，國家頒布了《關于“十五”期間加強中等職業學校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2001）、《關于加強高職（高專）院校師資隊伍建設的意見》（2002）（以下簡稱2002《意見》）、《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決定》（2005）、《教育部關于“十一五”期間加強中等職業學校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2007）（以下簡稱2007《意見》）、《教育部 財政部關于實施職業院校教師素質提高計劃的意見》（2011）（以下簡稱2011《計劃意見》）、《關于“十二五”期間加強中等職業學校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2011）、《國務院關于加強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2012）（以下簡稱2012《意見》）以及《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2012）（以下簡稱2012《辦法》）等政策和法律法規文件。此階段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呈現出以下特點：

1.優化專兼職教師數量結構標準，劃定嚴格目標。1995年《國家教委關于建設示范性職業大學工作的通知》首次提出專兼結合的概念，但并未對師資隊伍中兼職教師比例做出明確要求。直到2007《意見》提出到2010年，全國中職學校教師人數規模要達到130萬，其中兼職教師占比要達到30%的要求；2010年發布的《全國教育人才發展中長期規劃（2010—2020年）》提出到2020年，職業學校“雙師型”教師要達到專業教師總比的60%，從事專業教學的專兼職教師比例需達到1∶1的要求。截至2013年，我國中職學校兼職教師總數為96619人，約占教師總數的12.6%［5］。雖然距目標達成仍有一定距離，但較上一階段已有明顯增長。

2.優化政策層次等級結構，因地制宜設立標準。2011《計劃意見》敦促地方及時出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并向社會公開。這一政策將兼職教師政策的制定權下放給地方，并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兼職教師薪資待遇問題，推動職業學校與企業更好地結合當地實際進行教師選擇與人才培養。這一時期，地方各省市貫徹中央精神，積極制定與落實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云南、江西、河南、四川、新疆、上海六省（區、市）均對兼職教師的選聘條件、資助方式、經費額度以及名額分配等問題進行了詳細規定。從資助方式來看，上述大部分省（區、市）由省級財政負責資金支持，僅上海由職業教育專項資金安排經費；從選聘對象方面來看，上述各省（區、市）均按中央政策的延伸進行選聘，在規定相關專業資格或專業職務的基礎上，對年齡、工作經驗等方面進行要求；在名額分配方面，上述各省（區、市）也基本能夠按照各地不同條件與需求設定名額［6］。

3.規范政策內容，建立專門法規。2002《意見》首次明確了兼職教師的具體內涵，即“能夠獨立承擔某一門專業課教學或實踐教學任務、有較強實踐能力或較高教學水平的校外專家”。這一時期，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任務可總結為：優化原有教師隊伍結構，補充專業教師實踐能力不足的短板；通過傳授一線實踐經驗培養學生實踐水平，為就業打好基礎。兼職教師規范化管理主要通過2012《辦法》實現，其中對兼職教師任聘資格、教學時長、在崗人數、經費來源、薪資補貼等方面進行了法律層面的詳細規定。2012《辦法》的頒布首次使兼職教師政策由其他政策附屬變為專門法律法規，使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得到更加有力的保障。

（三）以選賢用能為重心的政策深化拓展階段（2014年至今）

2014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召開后，我國進入全面深化改革的新階段，職業教育改革勢在必行。這一時期頒布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政策數量較多，特點如下：

1.拓寬政策視野，重視師德建設。黨的十八大首次提出，要把立德樹人作為教育的根本任務。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師德要求來自其特質。首先，職業學校在生源特點、培養方式及教學環境等方面與普通中學有較大差異。普通中學教師側重于傳授學科知識與構建理論體系，而職業學校教師更重視教授實踐知識與技能素養，以及傳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等優秀品質。其次，兼職教師與學生之間的聯系較弱，又因教學經驗和教育學相關知識欠缺，“因材施教”的難度更大。在此情況下若無對師風師德的約束，容易產生教學過程敷衍、教學方式不當等問題，不利于教學工作的開展。

2020年印發的《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指出，要從企業中大力聘請勞動技術模范、大國工匠與道德楷模擔任兼職德育導師，建設一支閱歷豐富、有親和力、身正為范的兼職德育工作隊伍。2023年印發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以下簡稱2023《辦法》）中將擁護黨的教育方針、具有良好思想政治素質和職業道德、熱愛教育事業等道德素養作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基本條件的第一位。由此可見，新時代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需在提升專業素養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師風傳遞，從照本宣科的“教書匠”變為德藝雙馨的“大先生”［7］，從而更好地完成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為培養更多“大國工匠”貢獻更強力量。有學者以全國30個省、自治區及直轄市的職業學校教師共14309人為研究對象進行職業信念與行為調查研究［8］，其中包括兼職教師471人，占總人數的3.29%。結果顯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在職業信念、行為規范以及課程思政三個維度中，得分均值分別為4.81、4.70和4.48（滿分5分），總體呈現較高水平。這說明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師德師風建設具有良好成效。

2.深化政策引導，培育大國工匠。“工匠精神”一詞首次在2016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出現，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更是先后多次對“工匠精神”做出指示。2020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上將“執著專注、精益求精、一絲不茍、追求卓越”作為工匠精神的具體內涵，并提出要培養更多高技能人才與大國工匠。這一時期頒布的重要政策如下：2021年《教育部 財政部關于實施職業院校教師素質提高計劃（2021—2025年）的通知》提出，可邀請有較強影響力的教學名師或有絕招絕技的大師擔任兼職教師。2022年《教育部辦公廳關于開展職業教育教師隊伍能力提升行動的通知》指出，可通過組建國家級“雙師型”名師名匠工作室和技藝技能傳承創新平臺等措施，對職業教師培訓模式進行創新。同時，相比于2012《辦法》將企事業退休技術人員作為應急教學任務人員的第二選擇，2023《辦法》提出，要重視發揮退休工程師、醫師、教師的作用，支持職業學校可根據現實需要聘請相關行業勞動模范、能工巧匠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國家和省市級傳承人等作為兼職教師。這一階段的政策體現出兼職教師聘請遵循“人盡其才”的策略，發揮最大優勢培養創新實踐人才。

二、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變遷的演進邏輯

對教育政策的分析主要有四種模式，分別為發生學取向分析模式、過程取向分析模式、目的取向分析模式以及政策話語取向分析模式［9］。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發展脈絡進行分析，需要在結合以上模式的基礎上，總結出政策的演進特點，才能更好地把握政策的演進邏輯。

（一）以市場對勞動力需求的變化為推力的政策動力機制

迎合市場需求，促進勞動者就業是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目標。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歷了三次產業結構變革，經濟結構不斷優化。為適應各階段社會經濟發展對勞動者的不同要求，職業教育的育人標準也隨之不斷發展。這種變化推動了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變遷。

1.保障數量規模階段（1985—2000年）。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提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迫切需要千百萬受過良好職業技術教育的勞動技術大軍來提高社會生產力。這一時段，我國正處于人口紅利期，需要通過擴大職業學校招生規模，使職業學校學生接受基本的職業技術訓練來適應崗位從業要求，增加勞動力供給，從而推動經濟快速增長。據1991年《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統計，截至1990年底，我國各類職業學校數量已達到一萬六千多所，在校生總數超過六百萬人。由此也產生了師生比過高、師資數量過少的問題。故此階段兼職教師作為師資來源的補充力量，首次得到了政策關注。

2.提升技能素質階段（2001—2014年）。新世紀伊始，我國進入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新階段。國有企業進行改革的同時，市場對于職業教育培養勞動力的要求也逐漸提升。2002年印發的《2002—2005年全國人才隊伍建設規劃綱要》首次提出實施人才強國戰略，培養高技能人才。但這一階段，人力資源供需不匹配的問題逐漸凸顯出來，勞動者僅靠基礎性職業技能無法滿足市場與勞動就業的實際需要。為解決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兩張皮”的現象［10］，職業學校的培養目標逐漸從具備基礎性職業技能的勞動者向更加適合行業與市場實際需求的高素質技能型人才變化，對兼職教師的政策要求也隨之得到完善與規范。

3.堅持德技并重階段（2015年至今）。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經濟發展由數量擴張轉向質量優先，要求堅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振興實體經濟。產業結構的升級調整，需要職業教育培養適合經濟高質量增長所需的高素質技能型人才。弘揚工匠精神既是我國由來已久的優良傳統，又是推動現代化建設的現實需要。教育部部長懷進鵬提出，發展新質生產力，既要培養拔尖人才，也要培養大國工匠、技術技能人才，要實實在在辦好職業教育。實體經濟作為現代化產業體系的支撐，需要更多以“大國工匠”為目標的青年勞動者參與到具體的生產實踐中，為此要讓更多技能精湛、獨具匠心的技能人才擔任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充分發揮引領帶頭作用。這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進一步制定提供了更加有力的動力保障。

（二）由工具理性向價值理性轉變的政策目標取向

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概念由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Max Weber）提出。工具理性主要指采取行動時為實現效率最大化，會將“有用性”作為首要準則，首先考慮時代需求，而相對忽視人的情感與精神需求，具有功利性的特點；價值理性則更多考慮動機的純正，如提倡公平正義，注重人的精神價值，具有更強的人本特點。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發展的目標取向可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1.注重效率階段（1978—1996年）。這一階段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政策中多出現“優先培養人才”“優先發展教育事業”“提高教學質量”“提高勞動者素質”等話語，將人才培養與質量提升作為政策主要目標。但同時，這一階段的目標具有較強的功利性，將對學生和教師的要求簡單化，忽視了人的現實需求，體現了工具理性的目標取向。

2.逐漸關注公平階段（1997—2012年）。這一時期頒布的政策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聘請方式、準入條件、組織管理、教學時長、薪資待遇等問題進行了更加詳細的規定，從而為建設高素質專業化的“雙師型”教師隊伍提供了有力的政策支持，政策目標取向逐漸由工具理性轉向價值理性。

3.平衡社會價值與人的全面發展階段（2013年至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我國在堅持培養高質量職業技術人才的同時，提出要辦“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例如，2014年《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基于職業教育區域發展差異以及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教師的現實困境，提出要建設雙語“雙師型”教師的舉措，并要求當地職業教育依托民族特色優勢產業進行發展。同時，這一階段思政教育與道德建設成為政策重要內容，深刻體現了人文精神與價值理性取向。這一時期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進行考核的重點在于，將個人品德文化修養與理論實踐能力相結合，在保證教學質量的同時，提升教師的道德品格，為學生做好道德榜樣。

（三）有效使用政策工具的政策過程保障

政策工具的選擇對于政策的制定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通過對改革開放以來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政策進行分析發現，政策制定和執行過程中主要使用象征與勸誡工具、權威工具、激勵工具等政策工具作為保障。象征與勸誡工具的使用主要是依靠比喻、象征、貼標簽等方式，通過非強制的呼吁進行價值觀傳遞［11］。例如，2012《意見》中“以提高師德素養和業務能力為核心，全面加強教師隊伍建設，為教育事業改革發展提供有力支撐”，就使用了象征與勸誡工具。權威工具的使用主要是利用法律法令等手段提供規則，具有強制性的特點。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中，權威工具的使用主要體現在相關法律條例中，如兩版《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均對兼職教師的進出條件、組織管理、教學任務等進行了規定。但由于兼職教師本身具有較強的不穩定性與來源的復雜性，無法進行完全統一的硬性標準管理與要求，使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存在選聘過程模糊、能力參差不齊、教學過程敷衍等問題。激勵工具是指依靠實際的正向回報或反向制裁，鼓勵或消除某種行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多采用正向激勵方式，如設立專項經費投入用于兼職教師薪資等，吸引企事業單位高質量人才以及技能高手進入職業學校。代表性政策有《教育部財政部關于實施職業院校教師素質提高計劃的意見》《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等。

（四）趨向多元化發展的政策話語文化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文本表達經歷了從以單一的經濟學話語為主到多元的社會學話語、倫理學話語等的轉變。一開始相關政策表述主要來自經濟發展層面，職業教育被視為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為國民經濟提供專業技術型人才的重要來源與基礎；同樣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發展作為職業教育事業發展的重要一環，主要任務是通過傳授技能培養大量合格勞動力。隨后，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政策文本話語逐漸由經濟學話語為主轉向多元化，包括社會學話語、倫理學話語等。社會學話語是將職業教育建設與社會文化建設等方面相聯系。在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中，將“非遺傳承人”及“特殊能工巧匠”等作為師資新來源，表現出政策對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為代表的民族文化傳承創新與傳播的支持。倫理學話語論述的主要是職業教育教師發展與倫理的關系，如《深化新時代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改革實施方案》《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中多次提到“師德師風”“立德樹人”“道德規范”等話語，同時深入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獲得感”“歸屬感”等心理層面將德育作為新時代教學工作的重要一環，均反映出政策話語正向多元化方向轉變。

三、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理性選擇

經過多年的探索與努力，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得到較為深入的發展，基本形成符合政策發展規律的演進邏輯。但總體來說，仍存在所教與所需不匹配、缺少明確資格標準、缺乏政策實施保障以及民眾參與度較低等問題。為了更好地保障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權益，促進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素質提升，建設“雙師型”教師隊伍，實現技能化社會要求，可從動力機制、價值取向、過程保障以及話語規則等方面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進行更深層次的完善。

（一）政策動力機制：以供需精準匹配為推動

進行梳理與分析后可以發現，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主要跟隨社會對勞動力素質的要求進行變化，但相對來說具有滯后性，在影響兼職教師教學質量的同時，不利于緩解結構性就業矛盾。2022年12月27日教育部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時任教育部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司司長陳子季表示，職業教育改革重心要由“教育”轉向“產教”，更加注重服務經濟社會發展。在建設技能型社會的背景下，要落實人才供需對接，不能只依靠需求側不斷提升要求，而需要從供給與需求兩端入手，通過政策指引，打通職業教育與產業間的信息差與壁壘，形成“政校行企”協同模式［12］，充分發揮兼職教師能力。

1.明確相關政策，強化供需之間的聯系。目前看來，深化產教結合、校企合作育人的要求在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政策細則中多有體現，但由于兼職教師“教學者”與“社會人”的特殊雙重屬性，若要其發揮出更大優勢，則需要供需雙方在政府的引導下進行深度合作交流。落實《職業教育產教融合賦能提升行動實施方案（2023—2025年）》中關于“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相關意見，并在此基礎上制定出臺專門面向校企合作中兼職教師的規范性文件，明確企業與職業學校權責，為企業人才來校兼職提供制度與法律支持。同時，地方要因地制宜，在與中央政策保持一致性的前提下，制定符合實際的人才落地政策，發揮政府統籌作用，強化作為供給側的職業學校與作為需求側的行業企業之間的聯系，利用政策傾斜，如減免稅收、提供補貼等方式吸引更多的企業參與到校企合作中來，為兼職教師來校提供穩定來源。

2.依托大數據，對地區內人才供需匹配進行動態管理。一方面，推動財政部門、教育部門、信息部門積極協作，建立錄有人才端與企業端數據的監測、評估與預測系統，對有意進入職業學校擔任兼職教師的人才進行數據跟蹤。另一方面，政府與行業內部合作，通過政策支持共同建設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區域聯盟與預備人才資源庫［13］，實時更新數據，對接人才培養與崗位所需，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教學工作提供具體實際目標。

3.建立空間地域優勢，做到校廠“綁定發展”。政府應在資源分配方面為與職業學校合作的企業提供福利，通過政策優勢拉攏企業入駐職業學校，方便企業一線生產技術人才入校擔任兼職教師與實訓教師，使職業教育真正實現面向市場、面向產業。同時，政府要大力推廣國內有效政策實踐以及借鑒國外優秀政策制定經驗。例如，杭州職業技術學院與友嘉實業集團以校企共同體模式合作共建的友嘉機電學院、重慶龍門浩職業中學校與重慶機電增材制造有限公司的公共實訓基地等，均是職業學校提供場地、企業入駐學校的“校中廠”模式［14］。再如，借鑒德國在“雙元制”背景下制定面向企業的優惠政策，鼓勵企業到職業院校周圍辦廠。

（二）政策目標取向：堅持以教師為本

個體發展推動社會進步，同時社會環境也深刻影響著個體存在的價值。教師是立教之本，興教之源。堅持以人為本，要做到以教師為本。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制定，不僅要適應經濟社會發展，更要考慮到兼職教師的特殊屬性，關注兼職教師的權利與待遇，朝著公平公正的政策目標邁進。

1.明確兼職教師準入標準，貫徹教育公平取向。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來源較為廣泛，尚未形成全國統一的認定機制。據相關調查發現，熟人介紹是高職學校兼職教師入職的主要途徑，且這部分兼職教師主要來自中小企業，存在較為嚴重的學歷、職稱等不達標現象［15］。這在某種程度上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產生了負面影響，不利于教育公平。因此，我國亟須建立兼職教師資格認定制度。

目前世界各國已有較為成熟的“雙師型”教師或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資格認定制度，如德國的企業培訓師以及日本的職業培訓指導員認定［16］等，不同國家對“雙師型”教師的準入門檻要求略有不同，但均要求有較長時間的實際技術經驗資歷。其中美國對實際工作時間要求較寬松（為期1年），但在經驗方面強調需為最新經驗。這對我國如何建設“雙師型”教師隊伍，推進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具有豐富的現實意義。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可在符合本國國情的基礎上，借鑒他國經驗，盡量保證兼職教師準入公平。例如，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在入職前均要接受相應的資格認定考試。地方政府根據實際情況設置具體考試內容，采取實操或“實操+筆試”等形式，且考試為公開進行。考試通過后由地方政府頒發合格證書，方可進入職業學校擔任兼職教師。

2.尊重兼職教師社會地位，營造平等友好氛圍。不同于專職教師，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普遍在校時間較短，與學生以及其他教師聯系較少，游離于教師隊伍之外。如何讓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破除邊緣化危機，實現身份認同，增強責任感、參與感與榮譽感也是政策制定時需考量的問題。這需要發揮政策的價值引導作用，在社會與學校中逐漸形成接納、認可兼職教師的良好氛圍。通過政策支持實現教師合作，如頒布并實施專兼職教師一對一“結對子”［17］的“職校雙師協作計劃”。一方面，專職教師將學生的實際情況與兼職教師進行交流，并傳授教育學相關文化知識，共同研究學生學習特點，為兼職教師提供教學工作幫助；另一方面，兼職教師向專職教師傳遞實踐知識與技巧，補充專職教師教學脫離實際的短板。專兼職教師互通有無，形成聯系緊密的師資隊伍，同時為培養職業學校終身學習、合作共贏的良好校風提供榜樣力量。

（三）政策過程保障：合理使用政策工具

目前我國的兼職教師政策較多使用權威工具以及象征與勸誡工具，存在工具使用不均衡的問題。若一味希望依靠權威工具的強制性來促使政策落實，容易造成政策僵化、引發民眾不滿等不利影響，與政策制定的初衷背道而馳；但若減少權威工具的使用，容易造成缺乏約束力、政策執行效率低等問題。因此，需要均衡地使用政策工具，實現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的可持續發展。

1.延續使用權威工具。目前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相關工具的選擇，兼有權威工具、象征與勸誡工具、激勵工具等。可繼續合理使用權威工具，以實現政策的延續性。通過制定更加全面明確的政策法規，如兼職教師準入規定以及企業引才入校管理辦法，在切實為兼職教師提供法律保障的同時穩定兼職教師來源。注意完善兼職教師退出機制，制定相關條例，對相關涉事教師按嚴重程度給予嚴肅批評、吊銷從業資格及辭退等處罰措施，規范兼職教師教學環境。

2.利用系統變革工具。系統變革工具一般指通過變化或建立新的組織結構來提高政策效率。目前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中較少使用系統變革工具，可在今后的政策制定中進行嘗試。例如，政府督促建立第三方評估機制［18］，做好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教學監督反饋工作，將兼職教師各項指標如教學質量、師德師風等納入監督和評價體系，廣泛征求學生及一對一專職教師意見，形成兼職教師整體全面評價，并向企校以及區域聯盟及時提出意見建議。

3.多樣使用激勵工具。要更加注重政策工具使用的多樣性，如更多使用正向激勵工具與系統變革工具等。可依靠正向激勵工具，健全兼職教師獎勵機制，結合其在企在校工作表現，創新考核方式，多方面多標準進行評價；學校與企業可定期匯總兼職教師在校表現與成就，舉辦相關表彰活動，對在企取得優秀創新成果以及在校取得優秀教學成果的兼職教師給予先進表彰，按等級發放獎金獎章，為其提供合理的物質補貼與精神獎勵。

（四）政策話語規則：確保民眾廣泛參與

政策的制定需要各利益相關者共同參與，才能更大程度地發揮政策作用。這要求政策制定時要特別關注職業學校在職兼職教師群體、退休企事業技術人員、能工巧匠以及學生的意見，做到公開透明，積極吸納各方建議，并及時進行反饋。

1.拓寬民眾參與渠道，做到民眾“可參與”。政府可與職業學校和企業共同召開新聞發布會、共建兼職教師政策論壇，或通過政府部門網站等媒介向民眾傳遞可參與政策制定的信息，并利用好市民信箱、意見專欄等形式廣泛征求意見，依托大數據平臺進行意見梳理。

2.激發民眾參與感，使得民眾“愿參與”。面向與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相關的各群體以及對兼職教師政策感興趣的社會各界人士，政府應提供不同的獎勵形式，也要依據意見的價值進行不同等級的劃分后，提供不同等級的獎勵，如贈送禮品、頒發“建言者”榮譽稱號、給予獎金獎勵等。政府可使用專項撥款或與行業協會及區域聯盟合作，設置“建言獻策基金”，對提出有實用價值意見的個人或團體進行表彰，形成榜樣效應；同時，要注意秉持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將相關獎勵運行與評價機制予以公布，并向群眾提供有效監督舉報窗口，防止出現違規現象。

3.傾聽并反饋民眾意見，做到“尊民意”。政府接收意見后，要及時提供反饋，保證政府公信力。應深入一線實際走訪，掌握職業學校與企業的具體信息，了解以往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和現實情況，積極對各方重點關注的問題進行解答與說明。通過定期召開記者會，以及與群眾代表共同召開研討會等形式與群眾進行互動，做到“有來有回，有始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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