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經學詩學”是詩學的一個分支門類,是一種與儒家經典、經典解釋學及其理論相關的詩學。它同“經學的詩學”“經學家的詩學”“經學與詩學”等提法有相似之處,但實質并不相同。目前學界清代經學詩學研究成果可以概括為“三個問題,一個專題”,即清代經學與詩學的關系問題、清代經學中的詩學問題、清代一般詩學中帶經學色彩的詩學問題與清代《詩經》學專題。清代經學詩學研究前景廣闊,可采用個案研究與專題研究相結合的模式。
關鍵詞:清代;經學詩學;《詩經》學;音韻學;音樂學
基金項目:安徽高校協同創新項目“中國經學詩學史”(GXXT-2021-045)
中圖分類號:I207.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5982(2024)05-0082-05
所謂“經學詩學”,是一種與儒家經典、經典解釋學及其理論相關的詩學,它是一般意義詩學的一個分支門類。中國的經學詩學有其自身的發展歷史,在整個中國經學詩學史的縱軸線上,清代經學詩學因其處在軸線的末端而天然具有獨一無二的集成性與總結性,加之清代向來被公認為是經學復盛且詩學繁榮的時代,產出了大量高水準的新成果,其時經學詩學因之也具有鮮明的創新性。近年來,學界在清代經學詩學研究不少具體領域都取得了可喜進展,當然繼續推進空間仍是巨大的。本文嘗試給“經學詩學”下一個清晰的定義,從整體上明確其研究對象和學科屬性,進而介紹相關研究熱點并展望下一步工作前景。
一、作為詩學門類的“經學詩學”
所謂“經學詩學”,就短語語法結構而言,是指被經學修飾、限定的詩學,一方面它不是籠統意義上的詩學,另一方面它歸根結底仍屬于詩學。因此,“經學詩學”是一種與經學相關的詩學,其研究對象是一切與經學相關的詩學問題。與此同時,何謂“經學”,何謂“詩學”,也應加以明確。先說“經學”。首先,如果就“經、史、子、集”四部之學而言,經學應區別于史學、子學與一般集部之學;其次,如果就“儒、釋、道”三教之學而言,經學應區別于佛學與道家、道教之學,換言之,經學最核心的內涵應是儒家經典之學及其理論。次說“詩學”。首先,詩學有廣義與狹義二種,廣義的詩學近似于“文藝學”或“美學”,旨在研究文學藝術乃至一切藝術的規律;至于狹義的詩學,即是詩歌之學,是一種研究詩歌創作規律的學問。本文所謂“詩學”,主要指狹義的詩學,同時也保留向廣義詩學延展的可能性。如此一來,“經學詩學”即是指一種與儒家經典、經典解釋學及其理論相關的詩歌之學,以及由之而衍生的相關文藝美學。
“經學詩學”包括但不等于“經學的詩學”。所謂“經學的詩學”,意指經學領域或經學范疇內的詩學,例如包含在“十三經”及其解釋中的詩學。但是,一般意義詩學中也有帶經學色彩的詩學,比如古代不少“詩話”“詩論”都帶有經學烙印,這種詩學可以被稱為帶經學色彩或受經學影響的詩學,卻不能被稱為“經學的詩學”。因此,“經學詩學”既包括經學領域中的詩學,又包括詩學領域中帶經學色彩的詩學。需要強調的是,經學中可以有詩學問題,詩學中也可以有經學問題,但若是純粹的經學問題,即便是出現在某些被視作詩學淵藪的詩話著作中,仍只是經學問題,并不是“經學詩學”的直接研究對象。
“經學詩學”與“經學家的詩學”有交叉但不重疊。經學家是指那些主要在經學領域有獨特貢獻的學者。經學家是一種帶有描述性的學術身份,并不等于其研究對象,而且古代學者身份往往多元,在經學領域被視作經學家,在詩學領域又可被視為詩學家。換言之,即便是公認的主要貢獻在經學領域的學者,其詩學固然可能是經學的,但也可能是非經學的。故而“經學詩學”可以包含“經學家的詩學”的某些部分,但絕不等于“經學家的詩學”。
“經學詩學”研究也不能被說成“經學與詩學”研究。前者歸根結底是一種詩學研究,其研究對象是與經學有某種關聯的詩學;后者則不可能僅僅是詩學研究,因為其研究對象是經學與詩學的互動關系。例如,它不僅得像“經學詩學”一樣研究經學是如何影響詩學的,邏輯上還得同時研究詩學是如何影響經學的,兩個互相指涉的向度同等重要。而對于“經學詩學”研究來說,詩學之于經學的反向影響則基本處于次要地位。
“經學詩學”是詩學的一個分支門類,它與經學密切相關但不屬于經學,它屬于詩學卻有著比一般意義詩學更加專門的研究對象。研究“經學詩學”需要具備跨越經學與詩學兩個知識門類的學術視野,同時也得注意保持以詩學為本位的研究立場。既不能把“經學詩學”研究做成一般詩學研究,更不能做成經學研究。由于經學在中國古代文化史的大部分時間里都占據主導或主流地位,故而“經學詩學”在大多數時代的詩學中也往往占據主導或主流地位,尤其具有反映官方詩學觀念的獨特價值。
“經學詩學”研究可為全面反映某一時代的文學、文化生態提供不可或缺的維度。這是“經學詩學”研究獨一無二的價值所在。此外,由于一般詩學按照不同的劃分標準可分出不同名目,如精英詩學、大眾詩學、地域詩學、個體詩學、官方詩學等,“經學詩學”不專屬于上述任何類型,但卻與前述所有類型都有著密切關聯,因而在一般詩學領域中獨立出“經學詩學”這一門類,有助于推進一般詩學及其中各類型詩學的研究。
目前學界使用“經學詩學”這種表述方式的情況還不多見。周延良在論及《詩經》學中著名的“四始”說時,曾道:“‘四始’之說在《詩經》學史中確是一個有深遠影響的經學詩學理論概念——它是經學的也是詩學的,其實也就是經學的詩學或詩學的經學問題。”(1)論中強調了“經學詩學”是一個“理論概念”,“它是經學的也是詩學的”,這一描述強調了“經學詩學”的學科交叉性質與跨學科色彩。至于“經學的詩學問題”是指含有詩學意蘊的經學問題,“詩學的經學問題”是指帶有經學意蘊的詩學問題。兩個相承的描述頗具辯證色彩,體現了作者敏銳的理論嗅覺。但是這樣的描述尚缺乏側重點,而“經學詩學”事實上是一個由偏正短語構成的概念,故而從語言邏輯上講,其重心最終要歸結到詩學。而在評價吳敬梓對《詩經》文本“正變”的理解時,周延良又指出,吳敬梓的“正變”觀是歷史形成的產物,是“中國經學詩學”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研究對象。這里使用了“中國經學詩學”表述,雖未作進一步界定,但作為一種創新性概念表達,仍值得引起關注。陳徽《阮元詩學思想研究》一文在探討阮元詩學思想的特征時,將阮元詩學細分為“經學詩學”“歷史詩學”“實學詩學”和“比興詩學”四個方面。(2)雖然阮元詩學在內容上未必能如是截然切割,但將“經學詩學”與“歷史詩學”等概念并舉,客觀上顯示了“經學詩學”的獨特性,故而也具有參考價值。
可見,學者對“經學詩學”的使用,雖然具有偶發性、模糊性,但仍令人耳目一新。同時也表明,對作為知識門類的“經學詩學”加以概念化界定是必要的。
二、清代“經學詩學”研究熱點
目前來看,學界雖無與“清代經學詩學研究”完全等同的成果可資借鑒,但大量的相關或近似領域的成果仍可從不同側面為該課題提供參考。這些成果大致可以概括為“三個問題,一個專題”。
(一)清代經學與詩學的關系問題
“經學詩學”研究不等于“經學與詩學”研究,目前學界屬于后一種研究的成果比較多,但往往并不是經學與詩學平分秋色,而是大多側重于探討經學對詩學的影響。不過,此類研究多將探究經學與詩學的同構性及內在溝通理路這一核心問題作為一個關注重心,故而尤具理論參考價值。
蕭華榮《中國詩學思想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一書的“文化思想與詩學思想”“以用說《詩》與詩學之發生”“以‘經’解《詩》與詩學之演進”“三教并行與詩學之分化”“理學流行與詩學之轉折”“心學流行與詩學之深化”等章節對經學與詩學關系的論述有助于說明“中國詩學思想的邏輯發展”,特別是“清代‘實學’與古代詩學思想之終結”“今文經學的興起與‘禰宋’詩學的鼎盛”“今文經學與經世致用的詩學思想”諸章節對清代中后期經學詩學發展的論述,可為本課題提供有益參考。
陳居淵《清代樸學與中國文學》(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一書,以縱向的歷史脈絡為線索,將研究對象分為“清代樸學的萌發和清初文學的經世特征”“清代樸學的鼎盛和乾嘉文學的多元嬗變”“清代樸學的衰微和晚清文學的時代精神”三大模塊,對清代樸學與文學的關系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其中編第二章從“格調”說的經學內涵與文化意蘊、“肌理”說的考據特色與美學追求、“性靈”說的譏彈考據與審美情趣三個角度解讀了清代“復古思潮與詩歌創作的遞變”問題,對本選題具有較高參考價值。
吳建民《經學與清代文論之建構》一文認為,清代詩文、詞賦、小說、戲曲各體文論高度繁榮并超越此前任何時代,雖然具有多方面原因,但經學影響是最關鍵的因素之一。因為清代經學的‘復盛’構成了文論建構發展的最重要思想背景,從而使清代各體文論之建構發展不可避免地受其影響。作者指出,這種影響的展開具有三個主要維度:首先是“經學思想觀念對清代各體文論的滲入浸潤”,其次是“經學為清代文論提供了大量的重要范疇、命題”,再就是“經學方法被文論家用于文論闡釋和論證”,這些方法有“依經立義”“實證考據”“以經解經”“自源達流”等。(3)這些陳述,相當有力地證實了“立足經學立場研究清代文論才能切入關鍵,從而深及骨髓”的觀點。
此外,一些個案研究成果也值得注意。例如,蔣京恩《焦循經學與詩學思想研究》一文認為,“作為經學大師,焦循的經學成就最為顯著,經學思想是他思想體系中的主體;同時,焦循在文學上也頗有建樹,詩學思想更是內蘊豐富,成為他思想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其經學思想相互影響、同生共構”。在“焦循經學思想與詩學思想的同生共構”章,作者首先在焦循經學思想的視野下觀其詩學思想,發現其經學思想對詩學思想建構的巨大影響,接著“從焦循的詩學思想反觀其經學思想”,通過發掘“其具體的詩學創作以及理論建構中的文、史、經的相互滲透”,進而表明“焦循的詩學思想對其經學闡述的重要意義”。(4)該論文特別重視就焦循經學思想與詩學思想的“同生共構”特征展開論述,也頗具理論深度。
(二)清代經學中的詩學問題
此類型研究要求研究者必須深入清代經學內部,發掘出清代經學中有研究價值的詩學問題,其中清代經學學派的詩學趣向與清代經學家的詩學建樹等問題最具價值。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很豐富。
劉奕《乾嘉經學家文學思想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一書將乾嘉時期的經學與文學視作“相互凝視”的關聯域,首述乾嘉經學的興盛與發展、治學方法與為學精神,然后分古文、詩學、詞學三個維度探索相關經學家的文章學、詩學、詞學思想。在詩學維度,尤注重探討詩學家的性情論,并對沈德潛、袁枚、洪亮吉、焦循在性情論演進中的獨特地位予以了特別關注,具有新意。在詞學維度提出“經學、詩學與詞學的視域融合”說,頗具理論價值。
王成《“今文學”與晚清詩學的演變:以晚清“今文學”家詩學理論為中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一書,以“‘今文學’浸染下的晚清批判詩學”“‘今文學’影響下的晚清復古詩學”“‘今文學’衍化下的晚清新變詩學”等問題為研究重點,對晚清今文經學與詩學的關系問題予以系統梳理,該書的研究內容和研究思路、范式可為清代經學詩學研究的展開提供啟發。
劉霞《清初陸元輔傳承嘉定古學的歷史貢獻》一文認為“嘉定詩學是古學之一部分”(5),該論斷凸顯了陸元輔的“古學”在清代經學詩學發展史中的作用,也值得注意。
(三)一般詩學中帶經學色彩的詩學問題
目前學界相關成果主要側重探索清代詩學家的經學思想、清代詩論的經學意蘊、清代詩學受經學影響的情形等具體問題。
武道房《論張惠言易漢學背景下的詩賦觀念》一文認為,“張惠言的易漢學思維深刻地影響了其詩賦觀念的形成”,并指出張氏“黜變存正的詩學思路與其易學史觀是一致的”(6)。這些論述對研究清代經學背景下的清人詩學觀念具有示范意義。
王軍偉《經學背景下的肌理說》一文認為,由于“在清代學術史上,翁方綱乃持漢、宋之平者,其論詩核心概念肌理之理,亦包含漢、宋兩種學術背景”(7)。此論對研究翁方綱肌理論的“經學詩學”意蘊頗具啟發意義。此外,劉仲華《漢宋之間:翁方綱學術思想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一書的“根柢經學的文學理念及其詩學思想”章,也對翁方綱詩學的經學根柢進行了論證,值得注意。
李黎《在經學與詩學之間:身份認同維度下鄭珍詩風研究》一文認為,作為經師大家、晚清宋詩派代表詩人,鄭珍已然在詩人與經師的雙重身份上實現了“經、詩融合”。(8)這一論述也對清代“經學詩學”研究有參考價值。
(四)《詩經》學專題研究
由于清代的《詩經》學文獻豐富,學界的研究方法又頗為多元,故而已經形成研究的專題。
朱孟庭《清代詩經的文學闡釋》(文津出版社2007年版)一書特辟“《詩經》的經學闡釋與文學闡釋”一章,論證了兩種闡釋的不同,其中“雜糅詩學批評的袁枚”一節,提煉出“《詩》非經學、考據,屬文學、性靈”的觀點,對研究清代詩論家的經學詩學觀具有參考價值。
孫興義《清代〈詩經〉闡釋的詩學問題研究》一文嘗試“在已有的關于清代《詩經》闡釋研究領域與清代詩學研究領域之間找到一個新的運思空間”,并主張“不走詩學研究領域無視《詩經》闡釋之豐富材料的‘唯我獨尊’之路”(9),其視角與思路也具有理論參考意義。
鄭晶燕《王船山詩話對宋明〈詩〉學的繼承與批判》一文認為,王夫之“從《詩經》中引申出詩歌創作的一般規律,成為清代詩歌批評史上經學與文學互動的典型代表”(10),所論亦具理論色彩,值得參考。
蘇正道《經學宗旨,文學闡釋:〈詩經原始〉探源》一文認為,方玉潤《詩經原始》的“主要特點是用文學闡釋來進行《詩經》經學宗旨的探究”(11),其研究思路也可視作清代《詩經》學研究的一個實例。
綜合來看,上述特定選題對具體經學家或經學專書的研究,就推進清代經學詩學相關具體領域的進展而言,各有其獨特價值。
三、清代“經學詩學”研究設想
目前經學詩學研究所處的階段是:它已經有了一定數量的“實”,卻還沒有被冠以“經學詩學”這個正式的“名”。前文所作綜述表明,使用“經學詩學”這個概念可以把原本看似無關的諸多研究個案統攝起來。
清代經學詩學研究應該進一步提高系統性。具體操作時,應采用個案研究與專題研究相結合的方式來組織架構。個案研究以有代表性的清代學者或著作為中心,專題研究以具有清代特色的經學詩學問題為中心。以清代學者為例,顧炎武、王夫之、毛奇齡、紀昀、沈德潛、翁方綱、魏源等公認的在經學與詩學兩個領域都有建樹且詩學帶有明顯經學烙印的學者,應該作為重點對象。目前學界已經在個案研究方面取得相當可喜的成績,未來的工作就是進一步擴大范圍、細化內容。
專題能使研究的系統性更加明顯。以下三個研究專題可作為進一步研究的著力點:《詩經》學、音韻學與音樂學。因為“如果將經學與詩學比作一條河流的兩岸,那么兩岸因《詩經》學、音樂學、音韻學這三座重要橋梁而得以交通,三座橋梁又因溝通兩岸而彼此關聯”(12)。此處先將它們與經學及詩學的關系圖示如下:
經學←《詩經》學→詩學
經學←音韻學→詩學
經學←音樂學→詩學
先說《詩經》學。眾所周知,《詩經》既是經學文本又是詩學文本。因此它一端溝通著經學,另一端溝通著詩學,天然就是經學詩學的絕佳研究對象。清代又是《詩經》學非常發達的時代,僅《清史稿·藝文志》所列清人《詩經》研究著作就有近90家120余種之多,其中《詩經傳說匯纂》(王鴻緒等奉敕撰)、《詩義折中》(傅恒等奉敕撰)、《詩廣傳》(王夫之)、《詩經通義》(朱鶴齡)、《毛詩稽古篇》(陳啟源)、《毛詩通說》(任兆麟)、《毛詩后箋》(胡承珙)、《毛詩通考》(林伯桐)、《詩古微》(魏源)、《毛詩傳箋通釋》(馬瑞辰)、《詩毛氏傳》(陳奐),更是公認的《詩經》學要籍。毋庸置疑,這些都是清代經學詩學的富礦。
次說音韻學。一方面,音韻學屬傳統小學,小學乃經學之輔翼,所以音韻學與經學關系密切;另一方面,音韻學的研究素材是韻文文本,而《詩經》《楚辭》等詩歌文本更是研究的重中之重,所以音韻學與詩學也有密不可分的關系。與《詩經》學一樣,音韻學也是一端溝通著經學,另一端溝通著詩學。清代音韻學的成就舉世公認,遠超前代,可謂清代學術王冠上的明珠。代表性學者及著作有顧炎武《音學五書》,李因篤《古今韻考》,毛奇齡《古今通韻》《韻學要指》,毛先舒《聲韻叢說》,江永《古韻標準》,戴震《聲韻考》,孔廣森《詩聲類》,江有誥《詩經韻讀》《群經韻讀》《先秦韻讀》,柴紹炳《古韻通》,邵長蘅《古今韻略》,胡秉虔《古韻論》等,都是重要的音韻學著作,其中含有豐富的經學詩學研究素材。
再說音樂學。一方面,先秦儒家一開始就重視樂教,十三經之一的《禮記》中還收錄《樂記》一篇,歷代史書中的樂志部分更是經學、史學、詩學合一的經典文本,所以音樂學與經學關系密切。另一方面,中國文藝的源頭就是詩、樂、舞緊密配合的形態,后來無論是《詩經》《楚辭》,還是漢樂府、唐詩、宋詞、元曲,中國古代的詩歌、詩學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音樂,即便是那些看似已經完全脫離了外在音樂形態的“純詩”,也離不開聲韻、格律等內在音樂性的支撐。因此,音樂學又是一門一端溝通著經學,另一端溝通著詩學的學問。清代的音樂學繼承歷代樂論的傳統,《古樂經傳》(李光地)、《竟山樂錄》(毛奇齡)、《琴旨》(王坦)、《大樂元音》(潘士權)、《燕樂考原》(凌廷堪)、《樂懸考》(江藩)等都是樂學、樂論名著。律呂學方面的成就尤為卓著,代表著作有《樂律》(薛鳳祚)、《樂律古義》(童能靈)、《樂經律呂通解》(汪紱)、《樂律表微》(胡彥升)、《律呂新論》(江永)、《律呂考略》(孔毓焞)、《律呂臆說》(徐養原)、《聲律通考》(陳澧)等,這些著作里也都有著豐富的經學詩學研究資料。
綜上所述,清代經學詩學是中國經學詩學的組成部分,有豐富的歷史遺存可供發掘,目前學界也有一些相關成果可供借鑒。清代經學詩學的研究重點是在牢牢立足詩學本位的基礎上,盡可能地向經學維度上發展其深度和廣度,而研究難點則是突出“清代”的學術特色。具體而言,清人在《詩經》學、音韻學、音樂學方面成果豐富,成就巨大,將這三個方面作為重要研究專題,有助于突出清代經學詩學研究的獨特價值。
注釋:
(1) 周延良:《〈文木山房詩說〉與〈詩經〉學案叢考》,百花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31頁。
(2) 陳徽:《阮元詩學思想研究》,云南師范大學2018年碩士學位論文。
(3) 吳建民:《經學與清代文論之建構》,《江蘇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
(4) 蔣京恩:《焦循經學與詩學思想研究》,河南大學2018年博士學位論文。
(5) 劉霞:《清初陸元輔傳承嘉定古學的歷史貢獻》,《寧夏師范學院學報》2020年第3期。
(6) 武道房:《論張惠言易漢學背景下的詩賦觀念》,《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
(7) 王軍偉:《經學背景下的肌理說》,《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4期。
(8) 李黎:《在經學與詩學之間:身份認同維度下鄭珍詩風研究》,《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
(9) 孫興義:《清代〈詩經〉闡釋的詩學問題研究》,云南大學2011年博士學位論文。
(10) 鄭晶燕:《王船山詩話對宋明〈詩〉學的繼承與批判》,《求索》2016年第6期。
(11) 蘇正道:《經學宗旨 文學闡釋:〈詩經原始〉探源》,《中華文化論壇》2014年第1期。
(12) 黃金燦:《探尋經學與詩學互為向度的空間》,《光明日報》2024年1月22日。
作者簡介:黃金燦,安徽師范大學中國詩學研究中心,安徽蕪湖,241000。
(責任編輯 莊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