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囊卵巢綜合征腦結構、功能異常及其與精神障礙的相關性研究進展

［摘要］" "多囊卵巢綜合征（polycystic ovary syndrome，PCOS）是女性常見的生殖內分泌疾病，與之相關的精神障礙發生率高于普通人群，其中情緒障礙和飲食紊亂最為常見。研究表明，大腦區域性結構變化、皮質功能異常、下丘腦炎癥、下丘腦垂體功能異常等腦結構和功能改變與PCOS發生發展密切相關，而PCOS精神障礙也與神經內分泌通路損傷、下丘腦炎癥、大腦皮層信號異常等腦功能異常存在關聯。本文綜述PCOS腦結構、功能異常及其與精神障礙的相關性進展，為PCOS精神障礙性疾病的病理機制研究及防治提供參考。

［關鍵詞］" 多囊卵巢綜合征；腦結構；腦功能；精神障礙；情緒障礙；飲食紊亂

［中圖分類號］" R711.75"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671-7783（2024）05-0451-05

DOI： 10.13312/j.issn.1671-7783.y230026

［引用格式］魏銘媛，高麗娟，王希，等. 多囊卵巢綜合征腦結構、功能異常及其與精神障礙的相關性研究進展［J］. 江蘇大學學報（醫學版）， 2024， 34（5）： 451-455.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82174195，81804138，82004401）；黑龍江省中醫藥科研項目（ZHY2023-067）

［作者簡介］魏銘媛（1999—），女，碩士研究生；孫淼（通訊作者），主任醫師，碩士生導師，E-mail： sunmio82@163.com；宋仲濤（通訊作者），副主任醫師，E-mail： songzt@sina.com

多囊卵巢綜合征（polycystic ovary syndrome，PCOS）是女性最常見的生殖內分泌疾病，發病率為6%～21%［1］，患者可出現黃體生成素（luteinizing hormone，LH）與卵泡刺激素（follicle-stimulating hormone，FSH）比值升高、高雄激素血癥、胰島素抵抗等激素紊亂現象，具有高度異質性，臨床可表現為不同程度的月經異常、無排卵性不孕、痤瘡、多毛及肥胖等，超聲下可見卵巢多囊狀改變。PCOS不僅危害患者的身體健康，與此相關的精神障礙問題也日漸凸顯。PCOS育齡婦女更容易受到輕中度精神障礙的影響，如情緒障礙和飲食紊亂，約有60％的患者合并焦慮、抑郁等情緒障礙，部分患者飲食行為紊亂，生活質量下降［2-4］。研究表明，腦結構和功能異常不僅在PCOS的發展中起著關鍵作用，也與PCOS患者的精神障礙具有關聯性［5-6］。本文綜述PCOS腦結構、功能異常及其與精神障礙的相關性進展，為PCOS精神障礙性疾病的病理機制研究及防治提供參考。

1" PCOS與腦結構、功能異常

1.1" PCOS腦結構異常

研究者在對PCOS和非PCOS女性的一項對比研究中發現了兩者腦結構的差異。Castellano等［7］使用腦磁共振成像對7例PCOS患者與11例健康對照者進行比較，結果表明PCOS組額葉和頂葉皮層等數個大腦區域的體積低于健康對照組。在另一項研究中發現［8］，與健康對照組相比，肥胖型PCOS患者全腦容量減少，非肥胖型PCOS卻無此表現；區域灰質體積方面，肥胖型PCOS患者的腦尾狀核、腹側間腦和海馬的體積減小，而瘦型PCOS患者杏仁核的灰質體積減小。另外，性激素水平、年齡及月經周期等多種因素也會影響大腦的結構［9］。

PCOS患者腦白質微觀結構改變［10］，胼胝體軸向擴散率降低而組織體積分數增加。一項磁共振成像研究對患有PCOS的絕經后患者進行了評估［11］，結果發現其白質病變發生率比絕經后健康女性升高。蔣彥等［12］研究發現，與正常大鼠相比，電子顯微鏡下PCOS大鼠的下丘腦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gonadotrophin releasing hormone，GnRH）神經元細胞核更加飽滿，高爾基復合體與線粒體增多，線粒體小而圓，腫脹明顯，胞質中清亮小泡和致密顆粒增多；PCOS大鼠垂體促性腺激素細胞核旁高爾基復合體斷裂，擴張成池，線粒體增多、電子密度較高，分泌顆粒大小不一。小膠質細胞是大腦的先天免疫細胞，作為組成腦結構的一部分，小膠質細胞是發育和生殖過程所必需的。Sati等［13］研究表明，腦結構異常在PCOS的發展中發揮重要作用，PCOS的產前雄激素化小鼠模型腦小膠質細胞數量的減少，可能與成年期PCOS生殖缺陷有關。

上述研究證實PCOS腦結構存在多種變化，但這些異常改變與PCOS是否存在因果關系有待更深入的研究。

1.2" PCOS與腦功能異常

1.2.1" 大腦皮質功能異常" Li等［14］研究發現，PCOS患者靜息態功能磁共振成像（fMRI）左額中回的低頻波動振幅值降低，該值與PCOS胰島素抵抗受試者的血漿胰島素水平呈負相關，這可能與患者的執行能力差和抑郁癥有關；此外，PCOS患者左額中回和左額下回之間功能連接強度與血清睪酮水平呈正相關，左后扣帶回和左下額下回三角形部分之間功能連接強度與血漿LH水平呈負相關，當以右側枕中回為種子點時，與記憶障礙相關的右側枕下回的功能連接強度降低。另一項靜息態fMRI研究發現，與對照組相比，PCOS患者右側顳中回相干局部一致性值顯著減低［15］。

1.2.2" 下丘腦及下丘腦垂體功能異常

1.2.2.1" 下丘腦炎癥" 下丘腦是間腦的一部分，位于背側丘腦下方，分為四個區域：視前區、視上區、結節區和后區乳頭狀區，集中控制廣泛的生理過程，包括能量平衡的內穩態、食欲調節、進食、生殖等。

下丘腦神經元可以感知細胞外葡萄糖濃度，并通過反饋機制參與全身葡萄糖穩態的調節。下丘腦炎癥發生在下丘腦內側基底核內的弓狀核、室旁核的前部和正中隆起［16］。Gao等［17］研究表明，當消耗的營養物質富含脂肪和糖分時，下丘腦阿黑皮素原神經元和神經肽Y神經元中主要的晚期糖基化終產物N-ε-羧甲基賴氨酸（CML）過量產生，CML作用于表達晚期糖基化終產物受體的下丘腦小膠質細胞、內皮細胞，通過受體依賴性機制誘導組織功能障礙，從而刺激下丘腦產生炎癥反應，如小膠質細胞增生等。除此之外，大量長鏈飽和脂肪酸的攝入可誘導產生促炎細胞因子，如TNF、IL-6和IL-1β，從而激活c-Jun N末端激酶/核因子-κB（JNK/NF-κB）信號通路，誘導下丘腦炎癥并減弱胰島素和瘦素信號傳導。

下丘腦炎癥可進一步破壞下丘腦室旁核和腹內側核。JNK1信號通路、轉錄激活蛋白/細胞因子信號轉導抑制因子-3（STAT/SOCS3）細胞內途徑的激活及線粒體活性氧平衡失調在下丘腦炎癥中發揮重要作用。刺鼠相關肽神經元中的JNK1通路具有促炎作用，其激活增加了細胞放電，并伴隨中樞性瘦素抵抗，可導致飲食過量、體重增加和肥胖［18］。Ernst等［19］研究表明，體脂增加使脂肪細胞分泌瘦素增多，STAT/SOCS3細胞內途徑過度激活，導致瘦素和胰島素抵抗。在對大鼠高脂飲食飼養之后，下丘腦中活性氧的產生和代謝失衡，可導致內質網應激、瘦素抵抗以及進食行為和葡萄糖利用的改變。

如上所述，下丘腦炎癥發生后，負責調節體重平衡、食物攝入、飽腹感的細胞功能受損，造成暴飲暴食、體重增加、胰島素抵抗，進而可導致2型糖尿病和肥胖，成為PCOS臨床、激素和代謝表現異質性的潛在病理生理學基礎。

1.2.2.2" 下丘腦垂體功能異常" 已有研究表明，PCOS的發生與下丘腦對性激素的反饋減弱有關，下丘腦弓狀核通過雄激素受體、胰島素受體、γ-氨基丁酸信號通路和內源性阿片樣信號通路在PCOS的病理生理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20］。

PCOS患者下丘腦垂體功能異常，表現為LH脈沖頻率增加，LH/FSH比值增加，GnRH脈沖分泌頻率持續加快，提示PCOS患者性腺和大腦之間的反饋機制減弱。吻素/吻素受體（Kisspeptin/Kiss1r）系統是影響下丘腦垂體性腺軸功能的主要因素［21］，一項動物實驗研究表明，PCOS大鼠Kisspeptin、Kiss1r蛋白和mRNA表達量較對照組顯著降低，GnRH蛋白和mRNA表達量較對照組顯著升高，提示大鼠下丘腦弓狀核Kisspeptin/Kisslr系統表達下調，GnRH表達異常增加［22］。另一項研究發現，PCOS大鼠下丘腦的瘦素受體表達減低可能是PCOS大鼠產生瘦素抵抗的原因之一，進而可導致PCOS稀發排卵、月經紊亂等［23］。

1.2.3" PCOS腦內能量代謝異常" 胰島素受體在大腦中不均勻分布，外周循環的胰島素通過受體介導的轉運機制穿過血腦屏障進入腦脊液［24］，PCOS外周循環胰島素抵抗引發的高胰島素血癥會導致血腦屏障胰島素受體減少，胰島素向腦內運輸減少，從而引發大腦胰島素作用減弱、能量代謝異常［25］。在PCOS患者中，輕度胰島素抵抗與額葉、頂葉和顳葉皮質區域葡萄糖攝取減少之間存在直接聯系［7］。此外，下丘腦IκB激酶2（IKK2）通路的激活可減弱刺鼠相關肽對胰島素的反應，并使葡萄糖穩態失調。

2" PCOS精神障礙與腦結構功能改變的相關性

研究表明PCOS患者精神障礙的患病率增加，包括抑郁癥、焦慮癥等情緒障礙以及飲食紊亂、人格障礙等［26］。情緒障礙和飲食紊亂是PCOS患者最常見的精神障礙，其發生可能受個體、家庭、社會等眾多因素影響。除了工作和生活壓力，PCOS伴隨的不孕、肥胖、痤瘡和脫發等可能導致的心理壓力也是情緒障礙和飲食紊亂的重要誘因，壓力相關激素水平的長期升高可能在神經內分泌通路紊亂中發揮直接作用，加劇PCOS的發展［27］。然而這些因素并不能完全解釋PCOS患者的精神障礙。目前PCOS精神障礙與腦結構異常的直接關系尚不明確，相關研究證明其與腦功能異常具有關聯性。

2.1" PCOS情緒障礙與腦功能改變

2.1.1" 邊緣激活與受體活性增加" PCOS患者情緒處理相關區域的邊緣激活和μ-阿片類受體活性增加與情緒障礙有關，PCOS患者情緒障礙的風險增加［27］。Marsh等［28］對7名PCOS伴胰島素抵抗患者和5名對照組女性進行fMRI檢查，同時進行情緒處理任務和正電子發射斷層成像，發現PCOS伴胰島素抵抗患者在情緒任務中比對照組有更大范圍的邊緣激活，主要集中在左前額葉皮層和腹側前扣帶回的區域，導致焦慮增加。除此之外，伏隔核和杏仁核中μ-阿片類受體活性的增加也與情緒障礙有關［28-29］。

2.1.2" 下丘腦炎癥與PCOS情緒障礙" 研究表明，下丘腦炎癥可能與壓力和精神疾病有關，其中包括抑郁癥等情緒障礙［16］。下丘腦中炎癥因子如TNFα、IL-6、IL-10、IL-1β等增加與長期暴露于高強度應激有關，這些因子可直接導致神經元凋亡或增殖分化減弱，并抑制突觸間信號的傳遞，降低學習、記憶和情緒調節能力，誘發抑郁［30］。糖皮質激素在中樞神經系統中具有重要調節作用，下丘腦炎癥因子可以阻斷糖皮質激素受體的功能，改變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活性，使負反饋調節糖皮質激素釋放作用減弱，產生糖皮質激素抵抗效應和高糖皮質激素血癥，后者導致神經元退行性改變，可能參與包括抑郁癥在內的情緒障礙的發病機制［31］。

此外，糖皮質激素濃度增加會誘發神經毒性及海馬萎縮，在抑郁癥的發病機制中發揮關鍵作用［32］。總的來說，這些變化可能導致神經信號傳遞改變、神經變性、神經細胞死亡，并最終導致抑郁癥［33］。

2.1.3" PCOS情緒相關的激素水平變化與腦功能" 抑郁和焦慮等情緒障礙常伴發血清素失衡和基礎皮質醇水平升高，心理壓力也可能干擾血清抗苗勒管激素水平，這與PCOS相關的神經內分泌通路異常有共同特征。Ozgen等［8］研究表明，PCOS患者發病后出現了抑郁癥狀，提示PCOS與其情緒障礙可能有相同的潛在病理路徑。此外，與情緒障礙相關的生理應激源也可能導致PCOS的發生。

2.2" PCOS飲食紊亂與腦功能改變

2.2.1" 飲食紊亂干擾神經內分泌通路而加劇PCOS" PCOS患者GnRH脈沖發生器的功能受到干擾，導致LH過剩和FSH相對不足。LH的過度分泌進一步增加了卵泡周圍的卵泡膜細胞產生雄激素，以往研究認為這是由于下丘腦產前雄激素化導致孕酮缺乏負面反饋［12］。在這種神經內分泌損害功能失調被揭示之前，研究者認為PCOS是卵巢功能障礙的一種原發性綜合征。而飲食紊亂會擾亂神經內分泌通路，有研究認為，中樞性下丘腦垂體卵巢軸的激活上調可能通過飲食紊亂誘發表觀遺傳改變，可導致青春期PCOS［34］。經常暴飲暴食可增加胰島素水平，促進腎上腺和卵巢產生雄激素，使性激素結合球蛋白的濃度降低，從而增加游離睪酮水平，對卵泡成熟和排卵產生負面影響。更為普遍的是，壓力會增加胰島素水平，通過類似的途徑促進PCOS的發展。一項動物研究表明，雄激素可通過下調下丘腦胰島素和瘦素信號通路增加PCOS模型大鼠的食物攝入［35］，這也揭示了飲食紊亂和PCOS之間的聯系。

2.2.2 "下丘腦炎癥與飲食紊亂" 下丘腦炎癥主要通過影響食物攝入的體內平衡、能量平衡、胰島素和瘦素信號傳導等參與代謝性疾病如肥胖癥、糖尿病、代謝綜合征、高血壓和血脂異常的發生和發展［36］。下丘腦正中區域、背內側、腹內側和弓狀核的功能障礙會導致食欲過大和肥胖。研究表明，給予小鼠高脂飲食之后，下丘腦內側基底部的自噬活動嚴重減弱，其導致的下丘腦炎癥進一步抑制瘦型小鼠的下丘腦自噬，從而誘導熱量攝入增加的飲食紊亂和肥胖［37-38］。

2.2.3" PCOS大腦皮層信號異常與非穩態飲食" 胰島素敏感性可能是大腦對食欲刺激反應的一個重要因素，胰島素抵抗與非穩態飲食的增加有關［25］。目前PCOS胰島素抵抗的發生機制尚未闡明，研究認為胰島素磷脂酰肌醇-3-激酶（PI3K）通路異常是PCOS胰島素抵抗的重要原因，該通路的關鍵組成部分包括胰島素受體、胰島素受體底物及葡萄糖轉運蛋白等［39］。一項fMRI研究顯示［40］，PCOS患者的大腦皮層對食物圖片存在廣泛的邊緣激活，與PCOS胰島素敏感患者相比，PCOS胰島素抵抗患者在皮質邊緣區域對食物圖片的血氧水平依賴反應升高，且胰島素抵抗水平與皮質邊緣血氧水平依賴反應呈正相關。

3" 小結

PCOS腦結構、功能異常與其精神障礙不僅可能存在雙向促進作用，甚至可能具有相同的潛在機制，提示臨床診治PCOS時應考慮患者情緒障礙和飲食紊亂等精神障礙對病情的影響，并及時予以干預。未來對于PCOS腦結構、功能異常與精神障礙確切關系的探討有待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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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 2023-01-10" ［編輯］" 郭"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