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威廉·迪恩·豪威爾斯是美國19世紀杰出的現實主義作家,也是美國現實主義文學史上的領軍人物,大部分作品以美國中產階級為書寫對象,《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是其最著名的小說之一。豪威爾斯所處的時代恰逢美國第一次女權主義運動興起,他的作品反映了19世紀新女性的特征,但當時的美國社會大力推崇傳統婚姻觀念,因此豪威爾斯的作品也反映了傳統的女性觀。豪威爾斯在《塞拉斯·拉帕姆的崛起》中塑造了珀西斯、佩內洛普、杜威三位女性角色,這三位女性最終選擇回歸家庭,體現出豪威爾斯的父權思想。
[關鍵詞] 威廉·迪恩·豪威爾斯" 《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 女性形象" 父權思想
一、引言
《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是威廉·迪恩·豪威爾斯的代表作,亦是美國現實主義文學的一部重要作品。故事圍繞拉帕姆和科里兩個家族展開。農村出身的塞拉斯·拉帕姆和教師出身的妻子珀西斯兩人辛勤勞作,將油漆生意越做越大。就在塞拉斯的生意如火如荼之時,遭遇了激烈的競爭,面臨破產。塞拉斯本可以將自己的生意賣給英國人,但他不愿意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帶著一家人回到原來的村莊。故事的次要情節是塞拉斯的兩個女兒和湯姆·科里之間的愛情故事。起初,所有人都誤以為科里對妹妹艾琳抱有深情,而實際上科里的心意在姐姐佩內洛普身上。真相令所有人震驚,為了防止妹妹心碎,佩內洛普做出“自我犧牲”之舉,拒絕再見科里。真相也讓塞拉斯夫婦陷入兩難,他們向牧師尋求幫助,牧師建議一個人痛苦總好過兩個人痛苦,最后科里和佩內洛普喜結連理。
《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創作于美國19世紀末期,恰逢美國第一次女權主義運動興起,美國女性的身份發生了巨大變化。豪威爾斯在小說中塑造了一批有別于傳統女性的“新女性”形象,她們身上有新女性的特質和時代的烙印,但她們仍然擺脫不了美國舊式的傳統婚姻觀。威廉·迪恩·豪威爾斯筆下的女性雖具有一定的時代意義,但他的創作仍未能擺脫男性主導社會的傳統觀念。
二、新女性
19世紀中期以前的美國,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居于被動、附屬地位。社會大眾認為女性的價值體現在家庭中,家庭是女性的“工作”場地,生兒育女是女性的天職。文學評論家巴巴拉·韋爾特(Barbara Welter)在《真正女性的崇拜》一文中談及“真正女性”具備四種主要品質:“虔誠、貞潔、服從、溫順。”[1]傳統的家庭觀念把婦女牢牢束縛在家庭的狹小范圍內,女性與父權制家庭緊密相連,她們只能在家庭中或者與男性的關系中發揮自己的才能。
然而,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加速發展幫助美國婦女逐漸擺脫家庭的束縛,接受教育的美國女性人數增多,美國白領女性人數也越來越多。隨著美國婦女認知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高,女性的自我意識開始覺醒,她們意識到女性與男性權利的不平等,她們希望獲得更多工作機會,獲得參加社會活動等諸多權利。公眾也開始關注“婦女問題”。瑪格麗特·富勒等早期女權主義者著書號召女性為爭取在政治、經濟、法律、教育、職業、宗教、道德等方面與男性享有平等權利而奮斗。“1880年至1920年間女權主義運動第一次浪潮將‘新女性’推上歷史舞臺,與‘真女性’相反,‘新女性’大都有較強的自我意識和相對獨立的個性,受過一定的教育,性觀念相對自由開放,同時她們又不為傳統的家庭觀念所累,活躍在慣常屬于男性領地的公眾領域之中。”[2]
《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中,珀西斯、佩內洛普和杜威三個女性角色具有“新女性”的部分特質,但她們還是受到傳統家庭和婚姻觀念的影響,最終回歸家庭,在家庭和與丈夫的關系中實現自身的價值。
三、《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中的女性
1.珀西斯
小說以巴特利·哈伯德采訪塞拉斯·拉帕姆開篇,因此可以通過塞拉斯之口了解他的妻子珀西斯。塞拉斯剛開始一直在談論自己的母親,并未過多談及珀西斯。在塞拉斯的眼里,母親是“房中天使”,勤勞能干,為家庭奉獻,犧牲自己,符合美國傳統社會對女性的定義。塞拉斯認為珀西斯和母親一樣都是勤勞善良的女性,塞拉斯對母親的描述為珀西斯傳統婦女的身份奠定了基礎。雖然珀西斯身上具備新女性的某些特征,但在豪威爾斯的筆下,她仍舊是一名傳統的美國女性。
珀西斯身上的某些特征打破了美國社會傳統女性的形象。首先,珀西斯是一名獨立自主的女性,她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步入婚姻殿堂之前,是一名小學教師,擁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能依靠自己勤勞的雙手來維持生計。珀西斯·拉帕姆這時的職業狀態表明她并沒有依靠男性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其次,珀西斯和塞拉斯步入婚姻殿堂后,她并沒有把自己的活動范圍限制在家庭中。隨著戰爭爆發,塞拉斯必須奔赴前線為國效力,珀西斯走出家庭,涉足男性的工作領域——油漆行業,她對丈夫說,“塞,我來照管漆”[3]。由此可以看出,珀西斯是一個極有擔當的女性。珀西斯將油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展示出卓越的經商才華、極強的經濟獨立能力和實現自我價值的能力。上述特質使得珀西斯躋身“新女性”的行列。
豪威爾斯筆下的珀西斯具有“新女性”的部分特征,展現出與傳統女性不同的魅力,但她本質上仍然是維多利亞時代所推崇的傳統女性。塞拉斯從戰場上歸來后,珀西斯不再涉足油漆生意,她的活動范圍隨之縮小,開始以家庭為中心,為了家人的幸福和家庭的和諧默默奉獻。
美國社會傳統女性的地位低于男性,女性的職責便是相夫教子。珀西斯作為塞拉斯的妻子,其首要職責就是為家庭和丈夫奉獻自我。首先,珀西斯是家庭的道德向導。記者贊美塞拉斯的女兒,“她真是美人兒!一張面孔多么秀麗,多么文雅,多么敏感啊!看樣子還很厚道”[3]。塞拉斯則說:“假如我妻子不那么厚道,不能確保我倆為人正派,我不知道會落到什么地步。”[3]在當時的美國社會,女性承擔著維護家人道德品質的責任。從“厚道”一詞可以看出塞拉斯承認妻子在教育子女品德方面的功勞,同時也承認妻子對自己的幫助。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說“家,變成了世界的中心”[4],小說中,家成為珀西斯的生活中心,她矢志不渝地服務家庭,把家庭當作自己的事業,用心經營著小小的家,以至于塞拉斯曾經說:“珀西斯,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怎么不找個伙伴?”[3]其次,塞拉斯用“珀西斯牌”來命名油漆,以示他對妻子付出的肯定,這也表明珀西斯作為傳統妻子的價值和成功。但豪威爾斯在講述珀西斯任職小學教師時,并沒有提到她的職業成就,只是一筆帶過,更多呈現她作為一個家庭角色所做出的貢獻。
珀西斯是一位稱職的母親,她毫無保留地愛著自己的女兒,在關愛和奉獻的過程中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珀西斯有兩個女兒,大女兒佩內洛普幽默風趣,飽讀詩書;二女兒艾琳青春靚麗,愛笑,博得眾人的喜歡。當兩個女兒同時遇上湯姆·科里,眾人理所當然地認為科里愛上了艾琳,實際上科里愛的是佩內洛普,科里對佩內洛普的表白給艾琳和佩內洛普兩人都帶來了傷害。珀西斯關注并認真解決女兒們的情感問題。她了解此事后非常擔心兩個女兒,同塞拉斯·拉帕姆一起去找牧師商量如何妥善處理這一問題。當艾琳提出想要去佛蒙特老家時,珀西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她希望女兒外出放松心情。同時,珀西斯·拉帕姆也關注女兒們的成長。盡管塞拉斯在商業上取得了成功,但他并未因此獲得上流社會的“入場券”,塞拉斯一家仍然被認為是缺乏品味的暴發戶。湯姆·科里的母親科里夫人屬于貴族,她上門感謝塞拉斯一家時說“馬車夫不認得這地方”[3]。珀西斯意識到他們兩家之間的差距,為了讓兩個女兒能進入社交界并找到如意伴侶,珀西斯決定將她們送到一個能結識城市姑娘的學校。作為母親,珀西斯為孩子們的未來深謀遠慮,相當稱職。
豪威爾斯將珀西斯塑造成一位以男性和家庭為中心的女性形象。結婚后,珀西斯將丈夫和家庭視作生活的重心,她是好妻子,也是好母親。作為妻子,珀西斯從一開始就贏得了塞拉斯·拉帕姆的高度認可與贊揚。作為一位母親,她深深地愛著自己的孩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為孩子提供幫助。通過塑造珀西斯這一角色,豪威爾斯展現了他的父權思想:女性價值的實現,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她們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以及為家人付出的努力。
2.佩內洛普
在小說的前半部分,豪威爾斯筆下的佩內洛普具有明顯的“新女性”特質。佩內洛普受過教育,機智且幽默。她頻繁訪問流動圖書館,借閱大量書籍充實自我。她和科里共處時,他們會討論有關文學領域的話題。她憑借機智幽默,為朋友和家人帶來歡笑。塞拉斯認為一個男人應該“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3],并且認為科里是紈绔子弟,整天不務正業。對此,佩內洛普機智地回答,“假如我是個小伙子,我要是有門兒的話,就加入二十個俱樂部,在里面蕩來蕩去,向窗外張望,直至累倒為止”[3]。幽默的話語讓眾人開懷大笑。塞拉斯·拉帕姆在某些情況下明顯表現出對佩內洛普的依賴。塞拉斯獲知自己將受邀出席科里的晚宴,遂萌生了邀請佩內洛普同行的想法,寄望于借助她那過人的機智,巧妙應對可能出現的社交尷尬局面。佩內洛普不僅敢于表達自己的觀點,而且具備洞察力,能深刻理解并看透事物的本質。盡管佩內洛普只見過科里母親一次,她卻洞察到科里夫人邀請她參加晚宴的真正意圖。佩內洛普睿智、幽默,洞察力強,這些品質使之成為19世紀的“新女性”。
佩內洛普看似具備了“新女性”的特質,但其本質上還是一位傳統女性。佩內洛普繼承了外祖母的名字,“而外祖母的名字又是從另一位女祖那兒承襲了荷馬史詩中一位婦女的名字,那位婦女憑借自己的特異美德,即使在那些普利頓-費思、霍頓、坦珀倫斯和普魯登斯們中間也享有地位”[3]。在希臘神話中,佩內洛普是奧德修斯的配偶,以智慧和耐心聞名。佩內洛普不僅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展現出非凡的聰慧,更以堅韌不拔的精神著稱。豪威爾斯設定“佩內洛普”這一古老的名字,暗示了佩內洛普的生活模式與維多利亞時代的女性生活模式相似,也表明其生活方式的歷史傳承與特定時代背景契合。當科里把佩內洛普介紹給自己的父親時,他說她“像她的母親”[3],說明在某種程度上,湯姆·科里意識到心愛之人是一個傳統的女人。其次,佩內洛普持有浪漫的愛情觀,這一點可從當時美國社會的流行小說中看出來。珀西斯曾經說:“我想,我們家的書大多是佩內洛普看的。”[3]佩內洛普閱讀的書籍均為小說,小說虛構性的特點對佩內洛普的愛情觀產生了一定影響。在科里向她表達愛意之后,她斷然拒絕,并表示愿意犧牲自我以促成妹妹獲得幸福。因為佩內洛普知道艾琳也喜歡科里。佩內洛普的做法與流行愛情小說《眼淚,無謂的眼淚》中女主角的做法一樣。盡管佩內洛普心屬湯姆·科里,但在佩內洛普看來,緩解妹妹的悲傷,犧牲自己的個人情感,是她應盡的責任。
在傳統的男權社會框架下,存在一種根深蒂固的認知,即男性普遍認為女性的自我犧牲行為是理所當然,且被廣泛接受的。這不僅反映出性別不平等的問題,也揭示了權力結構中性別歧視的深層次問題。這一觀點根植于父權制文化,廣泛滲透并作用于個人,佩內洛普亦未能幸免。從佩內洛普追求的人生目標不難看出,其深受傳統價值觀的影響,佩內洛普最終接受了維多利亞時期的婚姻觀,與科里結為夫婦,徹底轉變為傳統女性。佩內洛普最終回歸家庭,其實也是豪威爾斯父權思想的體現。
3.杜威
豪威爾斯在小說中對杜威的刻畫,也體現出其男權意識。盡管杜威擁有工作,獨立自強,自力更生,但她仍被豪威爾斯塑造成通過婚姻過上幸福生活的女性。
杜威是塞拉斯油漆公司的一名打字員,實現了經濟上的獨立,用掙來的錢供養懶惰的母親和酗酒的丈夫。杜威還是一個非常勤奮的女孩,雖然她剛來,但“她像是搞得很忙”[3]。從這些方面看,杜威無疑是一名“新女性”。杜威也是個害羞安靜的女孩,鮮少與他人交談,其他人對其出身一無所知。杜威外貌出眾,記者和沃爾克對她的美貌贊不絕口。女性擁有穩定的職業,象征著經濟上的獨立與自主,然而經濟獨立卻未能徹底撼動杜威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傳統婚戀思想,即女性想要獲得更高質量的生活,就要依靠男性或者與經濟條件優越的男性共結連理。杜威的母親是一個兼具懶惰與狡猾特質的女性,她依賴女兒的薪資、塞拉斯和女婿的幫助維持生活。在母親的影響下,杜威相信婚姻可以改善自己的經濟狀況。當丈夫未能提供理想的生活時,她聽從母親的建議,計劃與另一位男士步入婚姻,“我要是能甩掉亨,我和媽媽的日子就好過了。我要是能離婚,韋梅爾先生就能跟我結婚。他跟我說過好多次”[3],由此可以推斷杜威視婚姻為提升生活狀況最理想的手段,希望通過男性而不是自己的雙手獲得幸福生活。波伏娃認為:“現在不好說女人是男人的奴隸,但她們始終依附于男人,男女兩性從未平等地分享過世界。”[4]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對于性別角色普遍存在這樣一種認知,即女性往往處于從屬地位,其柔弱特質被視為社會共識的一部分。這一特性可能導致女性感知到自身的生存獨立性不足,進而長期依賴男性。然而,這種刻板印象正逐漸受到挑戰和重新評估,性別平等的觀念日益深入人心。
四、結語
本文借助女性主義的理論,對威廉·迪恩·豪威爾斯筆下的女性角色進行了深刻而細致的剖析,不僅挖掘了這些女性角色身上所體現的“新女性”特質,更敏銳地捕捉到她們身上所具有的忠誠、溫順、服從等美國社會傳統女性的典型特征。珀西斯、佩內洛普、杜威三位女性身上雖體現出一定的“新女性”特質,但她們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傳統社會婚姻觀念的束縛,最終選擇回歸家庭,在家庭領域內尋找并實現個人價值。三位女性的結局,也一定程度反映了豪威爾斯對于女性角色的態度。
參考文獻
[1] Barbara W.The Cult of True Womanhood:1820-1860[J].American Quarterly,1966,18(2).
[2] 林斌.從嘉莉形象看德萊塞的女性觀及其內在矛盾性[J].外國文學研究,2003(2).
[3] 豪威爾斯.塞拉斯·拉帕姆的發跡[M].沈蕾,王文勝,譯.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05.
[4] 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
(特約編輯 張" 帆)
作者簡介:張玉淑,西安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