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際視域下表情符號的情緒識別

【摘要】情緒在日常生活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成為社會科學家們最具吸引力的研究和討論領域之一。文章關注情緒的跨文化性，特別關注在信息革命和全球化的背景下，跨文化傳播中的情緒表達和文化認同。隨著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普及，人們的交流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而表情符號已成為網絡交流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為識別交際方的情緒提供了線索。然而，由于文化差異的存在，網絡跨文化交際中的情緒識別問題可能導致誤解和沖突的產生。文章旨在深入探討這一問題，并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以促進跨文化交流的順利進行。

【關鍵詞】表情符號；跨文化心理；情緒表達；情緒識別；跨文化交際

【中圖分類號】G122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24-0073-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24.017

一、引言

跨文化情緒的研究歷程可以追溯到20世紀初，當時心理學家弗洛伊德（Freud）、榮格（Jung）等人提出了情緒與文化之間的關系。直到20世紀80年代，情緒開始受到心理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等多個學科的關注，人們開始更深入地探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情緒表達、認知和體驗，情緒研究范圍得以擴展，從個體情緒研究延伸到更為廣泛的群體情緒和社會情緒研究。一些情緒在不同文化中被認為是普遍存在的，如喜悅、悲傷，但也有些情緒受到文化背景和社會習俗的影響而表現出差異性。在互聯網和移動網絡融入普羅大眾的日常生活后，網絡交流方式發生了變化，人們更傾向于用表情符號來表達自己的情感，這為跨文化交流提供了一種新的有效途徑。然而，在網絡跨文化交際中，擁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間經常會產生誤解和沖突。盡管不同文化之間的情感體驗有相似之處，但人們描述基本情感的方式卻有所不同。人們的情緒因文化背景和所屬群體而異，因為這些情緒源于不同文化的特定經歷，并在此基礎上有截然不同的發展。同樣，在跨文化交際中，表情符號的使用也是如此。

文章以表情符號的使用為主要研究內容，旨在探究網絡跨文化交際中以表情符號為媒介進行情緒識別的困境，并進一步探討有關現象背后的影響因素，為克服網絡跨文化交際障礙提出應對策略，從而促進人們達成共識，進一步加深對文化差異的理解。

二、表情符號的普遍性

面部表情是在溝通時傳遞情感的主要渠道。情緒與面部表情的普遍性和文化差異性一直是跨文化情緒研究中長期存在的爭論之一[1]。早期的研究人員將情緒視為一種生物現象，認為其具有跨文化普遍性。達爾文（Darwin）曾經假設，面部表情是在進化過程中逐步形成的。他的觀點是，人的情緒行為是從低等靈長目的“適應習性”進化而來的。從這一觀點出發，生理學和生態學的研究持續不斷，它們討論這樣一些主題：表現情緒行為的靈長目動物的大腦皮層活動；靈長目動物與人的情緒在面部表情上的相似性；以及情緒行為在靈長目動物群體的社會組織方面的作用[2]174。不同文化環境下，人們基本情緒的產生和反應大致相同，這恰恰支持了達爾文有關面部表情的進化觀點。

表情符號也具有文化普遍性。由于表情符號的形態反映了人類真實的面部表情，在所有文化中，即使并不經常使用表情符號，人們也傾向于以相同的方式識別表情符號表達的情緒。考慮到人們對表情符號產生的潛意識行為和神經反應與應對真實面部表情相似，表情符號便可以充當表達情緒的媒介。例如，在大多數國家，人們傾向于把“”（大哭的臉）識別為悲傷或類似負面情緒的表達。

三、表情符號的文化差異性

在提出面部表情具有文化普遍性的同時，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情緒會受到社會規范和文化差異的影響。情感行為的文化差異有其潛在根源，這一根源可以追溯到華萊士·弗里森（Wallace Friesen）關于顯露規則（display rules）的研究。他對來自日本和美國文化的受試者進行實驗，讓他們觀看驚險電影。實驗結果顯示，在單獨觀影時，兩種文化的受試者表現出相似的面部表情；但當與同文化成員一起觀影時，不同文化之間出現了情感表達差異。具體而言，相較于美國人，日本人更少展示否定性情感[2]187。這些研究結果揭示了人際因素對情緒顯露的影響，并凸顯了不同文化情感顯露規則的差異。根據吉爾特·霍夫斯泰德（Geert Hofstede）的文化維度理論，由于所屬文化群體不同，社會成員的價值觀會受到其文化的深遠影響，進而選擇不同的行為模式。而因文化差異產生的高、低文化語境也會影響人們表達情緒的方式。另外，情緒識別的群內優勢效應和情緒調節的文化特異性都是體現跨文化情緒差異的重要特質。如今，在基于文本的交流中，表情符號可以作為面部表情的替代品，幫助我們理解情緒的強度和內涵。

（一）“群內優勢效應”與“方言理論”

表情符號具有文化差異性，且情緒跨文化識別中存在一種群內優勢效應，即當情緒表達者與情緒識別者來自相同文化時，他們之間的情緒理解與交流更為準確。

埃爾芬拜因（Elfenbein）和安巴迪（Ambady）在對87篇情緒跨文化識別的相關文獻進行元分析后發現了這種群內優勢效應，其研究結果顯示，人們在識別情緒時，對于和自己具有相同文化背景群體的面部表情判斷更加準確，而對和自己文化背景不同群體的判斷常有誤解和分歧[3]。

湯姆金斯（Tomkins）和麥卡特（McCarter）曾于1964年提出一個比喻，即在情緒表達中，文化差異就像是“普遍情感語法”中的“方言”[4]。方言理論（Dialect Theory）就以這種語言比喻為出發點，通過語言線索解讀情緒表達，并嘗試將這一比喻應用到非言語線索上。在語言學中，標準語（也稱為官方語言）通常是一種被廣泛接受和使用的語言形式，具有相對統一的發音、詞匯和語法規則。與之相對應的方言是在地理環境、國家、文化和社會階級等因素的影響下，逐漸形成的一種語言變體，在發音、詞匯和語法上與標準語存在差異。使用標準語時，理解方言更具挑戰性。而這個比喻的關鍵在于，在同一文化背景下，對于使用相同母語的人群來說，方言雖然帶來了交流障礙，某種程度上卻可以相互理解，大部分信息仍然能夠實現有效傳遞。但如若文化背景不同，想要理解方言便難上加難，可能會產生無意識的誤解和理解含義的缺失。

方言理論內部有兩個相互聯系的過程：其一，來自不同文化群體的成員受到文化和環境的影響，在表達情緒時有不同的風格，會產生細微的系統性差異，這一過程稱之為編碼或表達。其二，在進行情緒識別時，個體傾向基于自己的文化背景和常識來判斷其他人傳遞出的語言線索或非語言線索，這個判斷過程稱之為解碼或識別。根據方言理論，情緒識別的準確性會因為編碼和解碼過程中，雙方的文化差異而受到影響。最終，情緒識別的準確性將因表達者的表達方式與感知者的期望方式之間的不匹配程度，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隨后，埃爾芬拜因和安巴迪以方言現象為基礎建立了情緒識別的方言理論[5]，認為人類同時具有普遍情感系統（universal affect program）和獨特情感系統（specific affect program）[6]。換句話說，不同文化下的面部情緒差異和語言中的方言現象類似。普遍情感系統就像是一種人人熟知的標準語，不同文化群體可以相互識別，具有普遍性。然而，獨特情感系統類似于某種特定群體使用的方言，受到歷史、文化和教育等后天環境因素的影響，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以其獨特的方式來表達情緒[7]。以日本為例，“”（一張圓臉，從鼻孔中冒出蒸汽）通常被認為是代表勝利和喜悅的表情。但在歐洲和北美，相同的表情符號卻是用于表達憤怒或負面情緒。除此之外，東方人在解讀表情符號的情緒時更加傾向于以眼睛為主要線索，而西方人則更喜歡通過嘴部進行判斷[8]。顯然，以上結果表明在表情符號的使用中存在“方言”現象。

（二）“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之分

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們產生了不同的價值取向，這導致他們會選擇不同的表情符號來表達情緒。根據霍夫斯泰德所提出的文化維度理論，集體主義高度重視社群、合作、和諧、傳統和維護面子，而個人主義則更加強調個人權利和責任、隱私、自由和自我表達[9]。不同的價值取向將產生不同的認知和行為，例如，來自集體主義文化的人更傾向于維護和諧的關系并減少不必要的沖突。相反，來自個人主義文化的人則傾向于以自我為中心，通常直言不諱地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感受。

在東方網絡語境中，為了展現善意、表達友好，人們會使用表情符號“：-）”和“=）”來表示“親密感”[10]。然而，在西方網絡語境中，同樣的表情符號僅是一種表達幽默感的方式。可以看出，來自東方文化的人主要將表情符號用作“點綴”來增添文字的溫度，在釋放善意的同時也能降低產生誤解的概率。但西方文化中的人們非常重視幽默感，習慣于用玩笑似的舉動拉近距離。因此，當西方網民發送表情符號來展現自己的幽默感時，東方文化背景下的網民很容易感到困惑不解，情緒誤讀便由此產生。

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其社會趨勢主要強調個人主義高于集體主義。因此，人際關系是不穩定、不持久的，他們很少關注別人的情緒。而中國、日本等東方國家都有以人際關系為中心的文化傳統，強調集體主義精神和“以和為貴”的觀念。因此，人們會利用表情符號來表達禮貌和友好，或者是為了緩解緊張局勢，在一些嚴肅緊張的場合借表情符號來“破冰”。

（三）“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之分

愛德華·霍爾在《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了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的概念。他聲稱，文化可以根據特定文化中的信息來識別，他將之定義為高語境交流和低語境交流[11]。霍爾認為，在高語境文化中，人們更多地依賴于環境和情景來交流信息，這些信息可能蘊含在社會文化背景中或者通過交際者的肢體、表情、語氣等非語言線索表達，明顯的語言線索所攜帶的信息量較少。相比之下，在低語境文化中，交際過程中所傳遞的大部分信息依賴于明確的語言表達，只有少量信息存在于隱性的環境中。

作為高語境文化的代表，中國人的螺旋式思維決定了其語言的歸納屬性，人們在交際時必須能夠分辨“言外之意”，才能理解對方的真正意圖。但是，低語境文化更強調邏輯分析和直言不諱，線性思維使他們的語言更具有演繹推理的特點，比如美國。因此，對于美國人來說，中國人的情緒表達充斥著模棱兩可的信息，其中包括許多不必要的“曖昧不清”，使他們難以理解。

這種文化差異也逐漸顯現于網絡，使中西方網民在使用表情符號傳遞情緒時出現迥然不同的選擇。由于中國傳統文化崇尚謙遜和委婉，中國的社交軟件中往往有更多的表情符號來表達恭維和尷尬，譬如臉紅。在日常生活中，中國人也很少將自己的真實情緒和盤托出，而是通過旁敲側擊委婉表達。舉例來說，在向他人求助時，中國人通常會發送“”（捂臉哭泣）來表達自己有多么難為情，在他們眼中提出請求是令人尷尬的。在大多數西方國家，這一表情符號代表驚訝，類似于“哦，我的天哪”，或者在開玩笑時表示太好玩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表情符號與當下的面部表情或真實情緒是完全相符的。

高語境文化的人以集體主義為導向，主張遵循傳統；低語境文化的人則更注重張揚個性。正是由于高語境文化的保守含蓄，其表達方式相對抽象晦澀，內在思想和情緒往往沒有直白的闡釋，在跨文化背景下容易出現誤讀。

四、避免跨文化溝通障礙

的應對策略

當今社會，文化全球化趨勢日益明顯，在網絡交際過程中，每一方都會先入為主地基于自己的文化背景接收、反饋信息。的確，表情符號的誕生為人類之間的交流架起了一座橋梁，彌補了語言的缺陷，從而使在線交流更加多元化。通過這種方式，交際雙方都能夠在表情符號的輔助下更好地理解對方的意圖。然而，在某些情況下，表情符號的不恰當使用也會引發歧義，給跨文化交流造成障礙。

（一）加強跨文化適應能力

為了打破文化壁壘，人們首先應該努力加深對東道國文化的了解。一般來說，一個人跨文化交際的成功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適應另一種文化習俗的能力。正所謂“常學常新，常用常新”，成功的跨文化交際源于對另一種文化的深刻認識以及自身的豐富實踐，從而得以判斷何為恰當，何為不當。

此外，在面對不同文化時，人們也應該保持開放包容的心態。人類文明因具有文化和思想的多樣性而產生了諸多交際困境，跨文化交際旨在消除文明隔閡，促進不同文化、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而愿意主動了解他國文化便是開始有效跨文化交際的第一步。

（二）避免使用表意復雜的表情符號

在網絡跨文化交際中，人們可以盡量減少使用一些容易引發誤解的表情符號，尤其是包含延伸意義或特定群體文化特征的表情包。例如，東方文化中的人更喜歡賦予一些表情符號更深層次的隱喻意義，其中一個典例就是十分受中國網民青睞的表情符號組合“”（微笑和揮手），表示“我不想再和你說話了”或“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暗含諷刺意味或者用于表達觀點不同，不必再辯。當然，這組表情符號也經常用作玩笑。可對于西方國家而言，這個表情只是代表著微笑揮手，表達“再見”或歡快地問候某人，沒有其他含義。因此，類似于這種蘊含深層隱喻意義的特殊表情符號組合，在網絡跨文化交際中應當避免或謹慎使用，以減少誤讀的風險。

五、結語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與跨文化交際有關的活動將日益繁榮。信息時代的到來和互聯網的出現，為人們拓展知識、了解多元文化提供了新的機遇，同時人們也應當警惕跨文化研究中存在的一些固有問題。文化差異使得人們在言行舉止、待人接物方面無法達成共識。這種差異不僅體現在語言交際上，也體現在非語言交際上。作為人類最重要、最有效的非語言交際方式之一，面部表情深受文化差異的影響，這就決定了在使用表情符號時，表情符號的情緒強度、使用方式和適用對象等會因文化背景不同而產生差異。正確識別不同文化下的表情符號，有利于準確辨別他人情緒，保障跨文化交際的順利開展。與此同時，不同文化群體的價值觀和情緒表達方式也在與時俱進，因此我們需要秉持科學、開放、動態的態度來研究跨文化傳播中的情緒現象。跨文化交際學者理應胸懷國家、放眼世界，成為不同文化、不同文明、不同傳統之間的橋梁和紐帶，如此才能用別人聽得懂、看得明白的方式講好中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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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熠菲（2000-），女，湖北十堰人，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