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存貨舞弊審計失敗案例研究

【摘要】由于存貨特殊性質的影響，存貨舞弊在上市公司中的案件數量逐漸增多。文章選取中國證監會在2006—2023年間公開披露的、受到處罰的上市公司案例進行分析，目的是揭示存貨舞弊的時間分布和行業分布特征。進一步，以農業、建筑業及制造業中不同行業中的典型存貨舞弊案例為基礎，對不當確認存貨成本、已轉讓的存貨不注銷、隨意變更存貨計價、虛增發出商品、虛構采購交易等存貨舞弊具體類型及審計機構的審計失敗行為進行分析，提出針對存貨舞弊審計失敗的預防措施。

【關鍵詞】存貨舞弊；財務風險；審計失敗

【中圖分類號】F275

★ 基金項目：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項目（ZR2022MG071）；山東省人文社科項目（2022-YYGL-48）；青島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QDSKL2201189）。

一、引言

在大部分上市公司中，存貨是最重要的資產項目之一，至少占據流動資產的一半，而且存貨的銷售往往則是企業獲得利潤的主要來源。存貨通常涉及企業采購、銷售等各個環節，是企業進行生產的重要因素。所以一些企業往往想要通過存貨來調節利潤和成本，通過某些不當手段利用存貨進行舞弊，以提高企業價值，更好地融資。對審計師來講，存貨項目的監察往往是最難的。一般而言，越大的企業其存貨的數量也就會越多，種類也更繁雜。由于生產過程中各種復雜的情況，如水產養殖、遠洋捕撈等情況審計師很難接觸到真實的存貨，一定情況下只能依賴企業提供的數據，也就無法確保存貨項目審計結果的準確性。而審計師也因自身能力和職業道德等原因，忽略其審查的上市企業出現的存貨舞弊行為，導致審計失敗。

上市公司存貨舞弊手段各有不同，包括虛構存貨及操縱存貨盤點、不當確認存貨成本及隨意變更計價方法等[ 1 ]。存貨舞弊行為的發生為社會帶來了許多的危害，張文榮和張景瑜（2021）發現中國證監會及其派出機構網站2001—2020年6月底會計師事務所及注冊會計師處罰中，存貨及跌價準備項目在處罰涉及的會計報表項目中高居第二，共發生114次，發生次數占比高達13.19%[2]，可見存貨舞弊審計失敗在近年來發生頻率不斷升高。對于存貨舞弊審計為何頻繁失敗的問題，李克亮（2015）認為審計失敗原因主要是對存貨盤點的輕視[3]。毛艷羚（2016）認為被審計單位為自身利益進行財務舞弊時，其相關審計人員未能按照審計標準與程序發現其舞弊行為，就會審計失敗[4]。趙瑞杰（2017）認為重大審計失敗最主要的原因是審計過程中審計人員未保持審計的獨立性與謹慎性[5]。劉啟亮（2023）等指出在上市公司財務舞弊中會計師事務所大多都未能勤勉盡職，間接助長了財務舞弊行為[6]。因此，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失敗實際上也成為了企業存貨舞弊行為的幕后“推手”。

隨著越來越多的存貨舞弊案件被揭露，我國監管機構對上市公司公布的審計信息失去了信任，注冊會計師行業因職業道德和服務質量受質疑而面臨困境[7]。本文基于中國證監會在2006—2023年間公開的上市公司處罰決定書，分析了存貨舞弊的數量和行業分布。結合各行業的典型舞弊案例和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中的失敗案例，探討存貨舞弊審計失敗的類型，并提出防范存貨舞弊和審計失敗的策略。

二、2006—2023年上市公司存貨舞弊案例概況

企業在日常生產經營活動中，為了銷售或使用而儲備的物資被稱為存貨。存貨在資產中占有較大比例，種類繁多，包括各種原材料、燃料、包裝物、低值易耗品、在產品、外購商品、協作件、自制半成品、產成品等。存貨舞弊是指企業在財務報告中虛假或誤導性地顯示存貨數量或價值，以掩蓋真實經營狀況，提高企業價值，誤導投資者進行投資。根據中國證監會公布的處罰決定書，2006—2022年，上市公司存貨存在舞弊行為的樣本數量如圖1所示。

根據圖1信息可以發現，近年來，中國證監會行政處罰公告中幾乎每年都有因為存貨舞弊行為而收到處罰決定書的上市公司，其中2008與2019年的上市公司被處罰個數最多，都存在3家因存貨舞弊行為收到處罰決定書的上市公司。

根據圖2可以看出，存貨舞弊行為主要分布在制造業、建筑業、農林牧漁業、房地產業、批發和零售業、綜合和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七個行業中，其中制造業上市公司發生存貨舞弊頻率最高，占比高達59%；建筑業占比11%，其余行業均占比6%。由于制造業與建筑業存貨舞弊發生頻率較高且農林牧漁業存貨種類繁多、數量頗多，不易被盤點，也極易發生存貨舞弊行為，因此本文選取制造業、建筑業及農林牧漁業上市公司存貨舞弊典型案例進行分析，以探究上市公司存貨舞弊行為。

三、存貨舞弊類型——以各行業上市公司審計失敗為例

存貨舞弊的特殊性主要體現在其隱蔽性、多樣性和對公司財務報表的重大影響上。由于存貨通常涉及復雜的采購、生產、存儲和銷售流程，因此提供了多種舞弊的機會和手段。具體來說，存貨舞弊可能包括不當確認存貨成本、已轉讓的存貨不注銷、隨意變更存貨計價、虛增發出商品、虛構采購交易等行為。這類舞弊活動不僅歪曲了企業的真實財務狀態，還可能對投資者和其他相關方造成嚴重傷害[5]。2006—2023年中國證監會公開披露的收到處罰決定書的上市公司中制造業存貨舞弊上市企業較多，本文選取各行業典型案例探討存貨舞弊具體類型，包括農林牧漁業的獐子島存貨舞弊案件，建筑業的美麗生態、科達股份存貨舞弊案件，制造業的金正大和豫金剛石存貨舞弊案件。

（一）不當確認存貨成本——獐子島

1.案例詳情

獐子島2006年于深交所上市，是一家以水產養殖為主的綜合性海洋企業。從表1可以看出其存貨在總資產中占比較高，2014—2018年基本在30%～40%范圍波動；在存貨分類中消耗性生物資產占比較高，而在消耗性生物資產中主營產品蝦夷扇貝收入占比最高，因此，獐子島極易在蝦夷扇貝上進行存貨舞弊。

2014—2019年獐子島共計發生三次“扇貝”跑路事件，利用自然環境等為借口，多次虛構數據，粉飾財務報告，引起深交所、證監會以及社會人士的廣大關注。2014年“扇貝”跑路后，證監會第一次對獐子島展開調查，卻并未發現企業存在違規事項；2018年，獐子島再次出現扇貝跑路事件，證監會對獐子島涉嫌證券違法違規行為正式立案調查；直至2020年，證監會發布處罰公告，公告指出獐子島2014—2016年虛假記載存貨盤點。

2.存貨舞弊手段

根據獐子島2013—2019年年度報告及前期會計差錯更正報告，在會計差錯更改前，獐子島凈利潤在2014、2015年接連虧損，2016年卻直接飆升到7571萬元，2017年卻又跌落至-72 576萬元。而相比較更正后的實際凈利潤，可以發現獐子島存貨舞弊行為主要是利用扇貝“跑路”事件，虛增蝦夷扇貝投苗24.30萬畝，調增了2016年凈利潤，又將其調增額沖減了2017年凈利潤。

3.存貨舞弊審計失敗

獐子島自2012年起境內會計師事務所一直是大華會計師事務所，結合表2可見大華會計師事務所在獐子島存貨舞弊期間，審計工作明顯出現失誤。2023年，證監會發布對大華會計師事務所的處罰決定書，認為大華會計師事務所未能做到勤勉盡責，未保持職業懷疑并且審計程序執行不到位。

（二）轉讓存貨不注銷——科達股份

1.案例詳情

科達股份于1993年成立，2004年于上交所上市，逐漸發展成為一家以基礎設施建設施工和房地產開發業務為主的建筑業。基于表3發現，科達股份存貨在總資產占比基本在6%～7%波動，占比較高，2007年存貨首次突破1.2億元，變動明顯異常，可見科達股份有可能利用存貨進行舞弊。2011年證監會公布對科達股份處罰公告，公告指出科達股份2006—2008年年報虛假記載土地收購事項虛減營業外收入，虛增無形資產、存貨等。

2.存貨舞弊手段

根據證監會公告，科達股份存貨舞弊行為主要是由于東營市土地儲備中心收購科達股份125 571平方米土地事項，科達股份未按規定在2007年年度報告中進行披露，且對已被東營市土地儲備中心收購的土地繼續計提無形資產攤銷，多計攤銷165 752.53元，多計存貨5 864 210.51元。

3.存貨舞弊審計失敗

北京天圓全會計師事務自2006—2022年一直為科達股份提供審計服務，科達股份存貨舞弊發生時間為2007年，但在這幾年里北京天圓全會計師事務所一直為其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如表4所示，北京天圓全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工作出現明顯疏漏。

（三）隨意變更存貨計價——美麗生態

1.案例詳情

美麗生態存貨分為原材料、在產品、庫存商品、發出商品、消耗性生物資產、工程施工等。從表5美麗生態存貨構成表中可以看出存貨在總資產中占比較高，2013—2015年企業初步轉型時，消耗性生物資產在存貨中占比較高，年報中顯示美麗生態主要生物資產為苗木類資產；因此，美麗生態極易在苗木上進行存貨舞弊。

2019年，證監會發布處罰公告，公告指出美麗生態2015年年度報告中對子公司八達園林盤盈生物資產的會計處理不當，存在虛假記載。2015年5月19日，美麗生態宣布將以16.6億元收購八達園林公司，八達園林納入美麗生態財務報表合并范圍。為滿足評估需要，八達園林當年12月對苗木資產進行全面盤點，盤盈苗木資產1 250.63萬元，將其計入2015年度營業外收入，美麗生態編制2015年年報時依此確認苗木資產盤盈產生的營業外收入1 247.29萬元。

2.存貨舞弊手段

依據證監會處罰公告，美麗生態應該依據購買日存貨盤盈的公允價值，調整被購買方可辨認凈資產公允價值并調整商譽。但美麗生態依照八達園林提供的錯誤方式，進行財報編寫，并對外披露。因此，美麗生態存貨舞弊行為主要表現為2015年對子公司八達園林盤盈生物資產虛假記載。

3.存貨舞弊審計失敗

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自2012—2015年間為美麗生態提供審計服務，2017年開始美麗生態審計工作由中勤萬信會計師事務所接手。美麗生態存貨舞弊發生時間為2015年，如表6所示，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也一直為其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

（四）虛增發出商品——金正大

1.案例詳情

金正大是一家主要產品為復合肥、緩控釋肥、水溶肥及其它新型肥料為主的新型化肥生產企業，從表7金正大存貨數據表中可以看出其存貨在總資產中占比較高。

2022年，證監會發布處罰公告，公告指出金正大2018—2019年年報虛減應收票據、虛增發出商品等。

2.存貨舞弊手段

由表7可以看出，金正大自2015年起存貨在總資產占比都較為穩定，均在20%波動，但2019年存貨在總資產中占比最高，達24.61%，明顯出現異常。結合證監會公告，可以發現金正大存貨舞弊行為主要表現為2019年虛增發出商品，導致2019年年報中虛增存貨31.97億元。2020年大信所對其2019年年報出具無法表示意見報告，指出金正大2019年存在30多億元巨額發出商品。

3.存貨舞弊審計失敗

金正大自2010—2020年境內會計師事務所一直是大信會計師事務所，金正大在2015—2018年已出現嚴重存貨舞弊行為，大信會計師務所在2015—2017年間未曾更換過簽字審計師且直到2018年更換簽字審計師后，才出具保留意見報告，具體見表8。顯然，在金正大存貨舞弊期間，大信會計師事務所未審計出金正大的存貨舞弊行為。

（五）虛構采購交易——豫金剛石

1.案例詳情

豫金剛石是一家以人造金剛石為主的高新技術企業。從表9豫金剛石存貨相關數據表中可以看出其存貨在總資產中占比較高，并且制造業產品單一，可操作性強。2019年豫金剛石凈利潤變動異常，凈利潤虧損達51億元。2020年證監會對豫金剛石涉嫌違法違規行為正式立案調查；2022年證監會發布處罰公告，指出豫金剛石2016—2019年年報虛增存貨、固定資產等。

2.存貨舞弊手段

結合證監會公告，豫金剛石存貨舞弊行為主要表現為與河南協鼎實業有限公司、深圳市金利福鉆石有限公司、鄭州鴻展超硬材料有限公司三家企業間虛構采購交易，虛增存貨6.28億元。

3.存貨舞弊審計失敗

為豫金剛石2011—2020年提供審計服務的會計師事務所為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在豫金剛石存貨舞弊期間即2016—2018年均為豫金剛石出具了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具體如表10所示。2023年，證監會發布對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的處罰決定書，指出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存在未能做到勤勉盡責，未保持職業懷疑、未按照存貨監盤計劃核查單據、審計程序執行不到位等過錯。

四、結論和啟示

基于存貨舞弊典型案例研究發現，證監會查處企業存貨舞弊行為之前，即使企業已存在較為嚴重的存貨舞弊行為，會計師事務所依舊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嚴重掩蓋并助長了企業存貨舞弊行為。通過對存貨舞弊案例的分析，可以發現存貨舞弊在上市公司中有著廣泛的分布和多樣的表現形式。審計機構在審計過程中需要加強程序執行和實地檢查，防范和化解存貨舞弊風險。

本文分析的啟示：

（一）針對特別風險高的行業，加強非常規存貨審計技術的應用

農林牧漁業、制造業及建筑業等行業存貨都各具特殊性，但是會計師事務所往往都采用小樣本抽測的抽樣方法，這可能對部分企業存貨盤點已經不再適用。如果審計技術未能及時更新以適應農林牧漁業等有著特殊存貨的審計需求，或者審計人員在使用這些技術時存在操作不當，都可能導致上市公司存貨舞弊及審計失敗的發生。比如獐子島存貨主要以消耗性生物資產——底播蝦夷扇貝為主，大多生長于海底，存貨監盤工作更加困難。大華會計師事務所對獐子島2018年抽樣監盤面積僅占總面積的2.64‰。這種小樣本抽樣方法，對于這類農林牧漁業等有著特殊環境的企業難以滿足存貨審計需求，可能會導致上市存貨舞弊的發生，導致審計失敗。會計師事務所應結合審計成本情況后，更新審計方法或運用多種抽樣方法，找出最適合各行業的審計方法，必要時可以尋求無人機等科技的幫助或是運用空間信息技術等進行存貨的盤點。

（二）規范存貨監盤程序的執行

審計人員存貨監盤程序執行不規范，可能會導致關鍵區域存貨或高風險存貨的審計工作出現疏漏。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對豫金剛石偽造的大量采購業務未能進行合理審查，對出庫單不連號、出庫單缺少簽名等異常事項未記錄于審計工作底稿并執行核查程序。亞太（集團）會計師事務所存貨審計程序執行不規范，導致了其審計工作注定會失敗。規范存貨監盤程序，首先，要制定合理的存貨監盤計劃。制定計劃時應注意需充分了解被審計單位特點及業務，注重制定關鍵區域與高風險存貨的盤點計劃。其次，做好實地盤查與抽測。要確保盤點計劃的執行，注冊會計師必須在盤點時監督盤點現場；盤點過程中不僅關注存貨的數量，更要關注存貨的質量；盤點后也要做好復盤抽點工作，確保盤點的準確性。最后，做好審計底稿的撰寫。確保審計底稿中未出現漏記存貨盤點過程、數量及異常事項等。

（三）對發出商品執行替代審計程序

審計人員應特別關注發出商品的歸屬權。除了核實金額外，還需核查相關合同條款、限制條件及存貨所有權，以確保這些存貨確實屬于被審計單位。對于長期掛賬的發出商品，需特別關注其存貨狀態及長期掛賬的原因。審計人員應檢查函證回函的情況、差異及調節措施。如果項目組僅對部分樣本進行函證，應詢問其原因，并在必要時采取替代程序。如果發現被審計單位可能與客戶串通偽造發出商品余額，函證程序可能無效，此時應進行分析程序，將公司的存貨信息與同行業公司進行對比，以識別異常數據。

（四）提高存貨審計職業謹慎度

在金正大存貨舞弊期間，金正大存貨周轉率及預付款項均出現明顯異常波動，但均未引起注冊會計師的懷疑，且其簽字審計師吳金峰，同時擔任6～7家上市企業簽字審計師。一般情況下，上市公司審計時間至少為一個多月，兼任多家上市企業簽字審計師會降低其原有職業懷疑，導致審計人員只能依賴以往經驗，做出錯誤判斷，造成審計失敗。審計人員應提高職業謹慎度，首先，了解企業存貨內部控制制度。企業的存貨內部控制體現在企業采購、運輸等各個環節，因此審計人員在進行存貨審計時需熟悉企業業務流程并對業務中的每道工序進行內部控制分析。重點關注企業存貨內部控制薄弱環節。其次，確保實質性測試工作的執行。在盤點過程中對存貨數量、質量、存貨的計價以及存貨相關憑證等都要重點關注。可以利用存貨項目與利潤，收入等數據的勾稽關系，關注存貨項目的異常變化。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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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吳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