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族家譜世系的內容、特點及史料價值

摘要：世系是家譜構成的核心要素，滿族家譜作為中華譜牒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世系內容及特點不僅呈現了我國傳統家譜編撰的習慣，且充分體現了清代滿漢文化融合的歷史趨勢。滿族家譜世系反映了清代滿族姓氏、婚姻觀念及任官當差等方面變化，對研究清代滿漢關系、職官制度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關鍵詞：清代 滿族家譜 史料價值

Abstract：Lineage is the core element of ge？ nealogy. Manchu genealog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Chinese genealogy culture. The content and characteristics of its lineage not only present the habit of compiling our traditional genealogy， but also fully reflects the Qing Dynasty manchu-han cultural integration of the historical trend. The Manchu genealogy reflects the changes of Man？ chu family name， marriage concept and official position in the Qing Dynasty， which is of great historical value to the study of manchu-han rela？ tionship and official system in the Qing Dynasty.

Keywords：Qing Dynasty；Manchu genealo？ gy；Historical value

譜牒或言家譜、族譜，是記錄某一家族世系傳承、族群遷徙、族規家訓等內容的重要載體，它不僅是家族歷史文獻資料，而且也是彌足珍貴的優秀文化遺產。從歷史意義看，譜牒可以“為國史取材之資”。從文化意義看，譜牒鐫刻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內涵和傳承。滿族家譜是中華譜牒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保存數量僅次于漢族家譜。近年來，隨著新家譜的不斷挖掘，研究方法的不斷創新，研究視角的不斷豐富，利用滿族家譜解讀地方社會歷史、風土民情成為新的研究范式，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作為特殊的少數民族文獻，滿族家譜譜序、輩字、世系等本體子系研究，還囿于家譜研究的傳統范式，對滿族家譜內涵及特征的詮釋略顯缺失，對史料價值的挖掘還存在不足。鑒于此，本文以滿族家譜世系為切入點，充分利用民間滿族家譜，佐以官方世襲譜檔等史料，探討不同類型家譜世系的內容構成、形制特點及史料價值。

一、滿族家譜世系的來源與內容

（一）滿族家譜世系的來源

世系是家譜構成的基本要素，體現著家族血緣關系的傳承和延續。家譜起源于人們對血緣倫理關系的認知和構建，“譜者，普也，注序世數。”[1]滿族家譜來源也離不開對血緣輩分代際排列的強調，最初形式是結繩記事的結繩譜，滿族社會稱之為“子孫繩”，由布條、小弓箭和嘎拉哈組成，小弓箭、布條代表著家族成員，嘎拉哈代表著代際關系。“子孫繩”是滿族家族血緣關系的重要體現，構成了家譜世系的主體特征，標志著滿族社會內部家庭倫理觀念的形成。隨著滿族社會的不斷發展，滿族社會原有的“穆坤組織也逐漸顯得不那么重要了，但是哈拉穆坤的傳統影響仍然相當大。”[2]哈拉穆坤更加強調族內的血緣倫理關系，成為滿族社會最小的組織單位。清入關之后，滿族社會生產生活方式發生了改變，隨著旗人社會地位的確立與提升，家譜開始作為官職承襲的重要憑證，成為血緣關系和政治關系結合的產物，滿族家譜功能也由社會倫理性上升到血緣政治性。在這樣的背景下，滿族家譜的編修蔚然成風，受漢族修譜習慣的影響，滿族家譜體例結構由簡單變為復雜，如滿族家譜世系不再單純記載人名，還旁注官職履歷、人口遷徙等信息，形成了更為詳細和完備的內容。滿族家譜的編修“無不強烈地反映出少數民族與漢族的密切關系，尤其是其與漢文化的深遠的淵源關系，證明了中華民族頑強的民族精神和堅韌的凝聚力。”[3]

滿族家譜世系來源于滿族社會內部特有的記載血緣輩分關系的“子孫繩”，這種簡單的家庭倫理認知方式，雖然帶有模糊性和單純性特點，但是它能夠表明滿族社會文明的進步。當前一些研究者認為，滿族原來沒有宗族觀念，也沒有修家譜的習慣，直到清末才開始修纂家譜，而且認為滿族家譜來源于八旗人丁戶口冊。本文認為家族倫理觀念是滿族家譜產生的條件，而在入關前滿族社會就已經具備這種條件了。毋庸置疑，清中期雍正整頓旗務之后，旗人身份發生了變化，滿族家譜政治功能的確定性導致了大規模修纂家譜現象的出現。而受漢族家譜的影響，滿族家譜不僅更加完備了，而且滿族家譜社會倫理性特征也更為突出，清后期滿族家譜修纂達到高潮。

（二）滿族家譜世系的內容

世系作為家譜本質特征的體現，一般包括世系人名及其事跡旁注。根據不同形制的家譜特點，世系記載內容多少不一，側重點也不盡相同。

1.世系人名。滿族姓氏來源于血緣集團符號哈拉，滿語為hala，由集體之名演變為個體之姓，成為滿族早期姓氏形成的特點。滿族社會內部雖有姓有名，但在“公私文牘，稱名不舉姓”[4]。滿族家譜世系人名充分體現了早期滿族社會有名無姓的特點，如光緒二十一年（1895）八月十三日編修的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家譜世系，這份家譜修纂于依克唐阿擢升盛京將軍之時，世系從扎拉里氏第三支始祖邁薩哈開始，依次為二世祖排拉尼、艾新泰，三世烏三保、珠三保、依三保、烏保、胡保、常保……。[5]基本都是漢文滿語音譯，扎拉里氏漢姓為張，譜單世系第四世出現“張喜”之名，從第四世開始以后的世系中部分家族成員有姓和名，而且是漢姓漢名，從依克唐阿家譜世系人名變化能夠看出滿姓改漢姓的歷史演變過程。

2.世系人名旁注。旁注又稱譜注，是世系人名相伴內容，相當于家族成員簡介或小傳。“譜注又曰世表、世紀、小傳、齒錄、譯注年譜、總房表，占譜書的最多篇幅。”[6]主要記載家族重要成員居地遷徙、官職爵位、妻妾子女等內容，譜注的作用是“譜皆書名臨文不諱也，更名一名皆書使有別也，佚名者記以方空待補也，名后書字不知者闕不知無由書也，佚字者書行某可以次第者記也，有爵秩書爵秩光家乘也，詳其生辨長幼也，詳其卒有忌日之禮也，婦書夫后婦從夫也，嫡書配繼書繼配正名分也，婦詳里氏欲人不忘姻好也……。”[7]由于滿族家譜編纂的后發性特點，世系人名旁注比漢族家譜的內容簡單，一般滿族家譜世系人名旁注內容較少，如幾份伊通駐防旗人譜單，在世系人名旁僅標注驍騎校、披甲等，并未記載其他詳細事跡。滿族家譜世系人名旁注比較常見披甲、任官、恩榮頭銜等內容，這和家譜編纂“彰顯后世”的目的有關，如《赫舍里氏宗譜》世系部分共記十二世人名，重要家族成員旁注部分僅記所襲官職。[8]在清代，旗人十分注重身份、地位和門第，尤以世家大族為典型，他們修纂家譜世系人名旁注更為強調科第、官職等內容。如嘉慶十八年（1813）編修的《葉赫納拉氏宗譜》世系人名旁注除了官職內容外，還增加了家族成員登科及第的小傳，如第十五代崇龢的旁注“咸豐辛酉科拔貢，同治壬戌科舉人。”[9]但是一些普通滿族家譜世系人名旁注內容也比較豐富，如《吉林他塔拉氏家譜》記載始遷祖一世貝楞額旁注“太祖朝隨穆坤達羅屯來歸，后族散布寧古塔。康熙十年（1671）移駐吉林，隸滿洲鑲紅旗第二佐領。居吉林省城西北七十五里大唐家屯。”[10]雖然吉林他塔拉氏不是貴胄世家，但是旁注內容卻十分豐富，這和該家族注重編纂家譜的傳統有關。由于世系圖形制簡單，不能完整呈現世系人名旁注內容，在譜書編撰過程中，則另外制作表格記載世系人名事跡，如《伊爾根覺羅氏譜書》在世系圖后又另記“譜表”，以詳細記載世系人名的事跡。

二、滿族家譜世系的構成特點

滿族家譜受漢族家譜的影響，在修譜緣由、內容體例等方面基本具備漢族家譜的特點，如“書世系圖者，所以別昭穆、定秩序。”[11]但滿族家譜還具備自身的特點，如世系部分結構形制的多樣性、書寫文字的滿漢融合性等。

（一）形制多樣

滿族家譜分為譜書和譜單，譜書比譜單世系內容詳細而豐富，譜單比譜書世系形制更有特點。滿族家譜世系既有世系圖，如圓形、樹形和塔形等直觀形態，又有世系表如歐體、蘇體復雜譜法，呈現形制多樣的特點。根據家譜世系展現血緣輩分關系的特點，圖表形式更為簡潔、直觀。圖表世系對載體空間、編纂條件要求較高，主要包括世系圖和世系表兩類。

1.世系圖。世系圖主要以圖形呈現家譜的代際關系，塔形是比較常見的家譜世系圖形式。目前現存的滿族家譜特殊世系圖包括圓形和樹形兩種，如圓形世系圖以始祖為圓心，向外代代擴展形成同心圓，全譜共計九代，專用滿文書寫世系人名。[12]圓形世系雖表現形式獨特，但世系輩分關系記載混亂，且隨著家族人口增多，記載空間有所限制。如收錄在《瓜爾佳氏宗譜》里面的原譜單樹形世系圖，其形狀似樹，以樹干為線，樹枝為點，一枝代表一代，依次類推，整個世系圖形成樹形。[13]瓜爾佳氏是滿族名門望族“族大支繁，人口眾多”，樹形世系能夠完整、直觀呈現家族世系傳承脈絡。譜單世系編纂呈現塔形結構，代際間的連接線用直線、折線、波浪線等形式。滿族一般姓氏家譜以譜單居多，滿族世家大族編纂的譜書印刷裝裱比較講究，世系編纂也比較規范和嚴謹。另外，世職譜包括佐領根源和世系兩部分，世系處在佐領根源之后，主要以塔形結構呈現，記載的世系人名旁注以佐領承襲的代次為主，如《吉林烏拉鑲白旗原任輪管佐領薩穆達家譜》《墨爾根等處族內承襲佐領家譜》等。

2.世系表。世系表主要以表格形式呈現家族的代際關系，是譜書世系編纂常用形式。歐式、蘇式和歐蘇混合式屬于表格式家譜世系譜法，歐式世系表“世代分格，由右向左，五世一表”[14]，蘇式世系表“上下直行的，每圖也只列五世。”[15]歐式、蘇式世系體式為家譜編纂提供了借鑒，滿族家譜編纂體例受漢族家譜的影響，在世系譜式上也呈現歐式、蘇式的特點。如《黑龍江庫雅喇氏宗譜》“譜表釋例”記載：“譜詳以表，表列五格，格書五世，服窮于五世也。格盡別起，另書六世，但注五世某公，子不重書，五世者省復也。”[16]還有一些家譜世系不是完全按照歐、蘇體式編纂，而是呈現隨意性的特點，如《沙濟富察氏宗譜》“世系”具有蘇式“上下直行”的特點，但每表記載的世系不僅限于五代，且同代也未自右而左排列。[17]

總之，滿族家譜由單一的結繩譜發展成復雜的文字譜，世系也由單一的物化特征呈現出多樣的形制特點。

（二）書寫文字各異

滿族家譜形制體例帶有漢族家譜的痕跡，呈現出對漢族文化的認知。但是，滿族家譜還帶有自身獨有的特點，表現在利用滿漢兩種文字書寫家譜。滿族家譜編纂體現了清代滿漢文化融合的歷史，滿族家譜經歷了口傳譜、結繩譜和文字譜的歷史演進，文字譜的出現是滿族家譜由簡單走向成熟的標志，現存滿族家譜按照書寫文字包括滿文、漢文和滿漢對照等形式。

1.滿文世系。即專門使用滿文書寫的家譜世系。目前留存的滿文家譜數量比較少，主要是清代佐領承襲譜和滿文譜單。如一份伊通駐防旗人的滿文譜單，除世系人名全部使用滿文書寫外，左側記載家族基本情況的序言也用滿文書寫，如“mukeden harangga keyen hoton amargi hūwai leo ci guribufi itungge de tebuhe kubuhe suwayan de alban yabure yooju mukūn gemun hecen i gulu shanggiyan cin？ tai nirui fe manju da susu？anyan alin boso ergi de tehe labkiya hala boigon i niyalma”[18]。這段滿文的譯文是：由盛京所屬開原城北花樓移駐伊通在鑲黃旗當差，yooju（人名）一族屬京都正白旗清泰佐領下佛滿洲原籍（長）白山北側居住劉佳氏戶下人。家譜中滿文labkiya hala正確書寫方式是liokiya hala （劉佳氏），此處應是誤寫。該譜在道光十五年（1835）由第七世舒隆阿編修，整張譜單世系全部用滿文書寫，共記七代。除民間滿族家譜少部分譜單使用滿文書寫外，清代滿族官職承襲譜世系全部為滿文書寫，如《三姓地方正白旗佐領克希阿家譜》《鑲黃旗滿洲旗佐領阿納泰家譜》《吉林烏拉鑲紅旗云騎尉穆通阿家譜》等。

2.漢文世系。即專門使用漢文書寫的家譜世系。現存大多數滿族家譜都是使用漢文書寫，其原因是修譜者不會滿文或者滿文原譜丟失，如民國十九年（1930）十一月二十九日續修的伊通譜單譜序記載：“因滿文失傳抄辨清除，以倍后人長久之計耳。”這句話指出原譜是滿文，因滿文失傳，后人不懂滿文，抄原譜時寫成漢文。譜單左側簡單記載了家族源流“原籍吉林長白山，由雍正六年移駐伊通鑲黃旗齊姓佛滿洲。”[19]即“（雍正）六年，以吉林佐領、驍騎校各二人，兵一百名。及開原防御、驍騎校各二人，兵一百名，移駐益屯河。[20]前文所引道光十五年（1835）編修的伊通駐防旗人譜單為滿文，在民國七年（1918）三月二十二日由第九十世常得、春立承抄時，譜單全部用漢文書寫。譜單世系使用滿語漢文音譯人名，這類音譯人名呈現了滿族家譜世系有名無姓、派字不清的特點。漢文音譯人名用字不一，體現了滿語語音拼寫方式的差異性，以及民間滿族家譜修撰的隨意性和簡單性。從滿文原譜世系到漢文抄譜世系的變化，不僅可以窺知滿文消退的過程，還可以清楚認識漢族文化對滿族文化的影響。

3.滿漢對照世系。即使用滿漢兩種文字書寫的家譜世系。清代滿漢關系問題是清史研究的重要內容，滿族家譜修撰充分體現了滿漢文化的交融，其中，滿族家譜世系使用滿漢兩種文字對照編寫，是滿漢文化交融在滿族家譜中最突出的表現。一般認為，清末滿漢對照式家譜世系就已大量出現，筆者查閱各類滿族家譜，這類滿漢對照書寫世系常見于民間滿族修撰的譜單。如宣統二年（1910）十一月十三日修撰的伊通駐防瓜爾佳氏譜單，世系人名、旁注、序言都是滿漢對照形式。世系人名左側為滿文，右側為漢文，共記十代，這份譜單滿漢對譯比較規范。又如咸豐三年（1853）編撰的伊通駐防譜單，前幾代人名是滿漢對照，后面則為漢文。可以認為，滿漢對照譜單是滿族家譜由滿文譜單向漢文譜單的過渡形式，能夠體現清代滿漢文化融合的過程。

三、滿族家譜世系的史料價值

梁啟超認為：“史料為史之組織細胞，史料不具或不確，則無復史之可言。”家譜是文化史、社會史等方向研究的重要資料，可以補充和訂正官修史料的不足。滿族家譜以其特有的歷史性、民族性和地域性特征，成為研究清史、滿族史和地方史的重要史料。以往研究較多關注家譜序言的史料價值，而對于家譜核心要素世系的史料價值的深入研究則較少，滿族家譜世系的史料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滿族家譜世系人名的特點，對認識滿族命名方式的變化具有重要價值

家譜世系自上而下呈現家族成員間血緣輩分關系，世系人名派字則起著“別昭穆、宣秩序，按圖而稽，易于辨其源委分合”的作用。滿族家譜世系人名的派字關系不十分嚴謹和清楚，如《遼陽富察氏族譜》記載世系“始祖啦蛤嗎，二世祖哈瑪呢，三世祖川男，子二人，長準泰，次順泰。”[21]“滿族命名的方法和特點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所不同，入關前隨意性很強，入關后則逐漸受漢文化的影響而與漢族人名方式相近。”[22]滿族家譜世系充分反映了滿族早期命名的特點及滿族老姓都改漢姓的方式，對研究滿漢關系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滿族早期命名方式具有明顯的民族特征，由于受漢族家譜輩分文化的影響，滿族家譜世系人名逐漸體現輩分關系，同一輩分表現了取字的一致性，如一份伊通駐防旗人譜單第九世取字“權得、春得、五得、金得”，第十世取字“成慶、成祥、成索”。雖然這樣的輩分取字還存在隨意性，但從中能夠看出漢族家譜派字倫理功用對滿族起名及世系修撰的影響。一般認為，“清代中后期，大多數滿族人逐漸改變滿語姓氏，而冠以漢字姓，名字也多用漢語了。”[23]民國時期，滿姓改漢姓形成潮流，“旗人紛紛改名換姓，隱瞞自己的民族身份。從1924年到1949年，短短20余年，旗人就如水銀瀉地，幾乎一下子消失無遺。”[24]滿族家譜世系除能夠直觀地顯示滿族命名方式的變化，還能夠推算滿姓改漢姓的大致時間，而對于滿姓改漢姓的方式，一般認為包括滿族舊姓改成漢姓、滿語諧音取姓等。通過對民間滿族家譜世系部分的整理分析，能夠清楚滿姓改漢姓的方式、特點等情況。

（二）滿族家譜世系構成的變化，對研究滿族家族婚姻關系具有重要價值

清代“旗民不通婚”歷來被認為是旗民差異的主要表征，也被認為是滿漢關系的重要內容。以往研究多依據官方文獻，從旗人統治階層角度思考問題，研究對象多集中關內旗人尤其京旗的婚姻狀況，很少關注東北旗人，尤其是處于社會流動的東北駐防旗人社會。家譜屬于特殊的歷史文獻，相對于官方文獻，更貼近基層社會、普通民眾生活。家譜編修既是歷史現象又是文化現象，從家譜中能感受到旗人文化的心理認知，從而形成了更貼近歷史的記憶鏈條。清代八旗社會經歷了由單一軍事性向軍事社會性的轉變，這一現象，反映在家譜世系中則是由單丁記載到女性上譜的結構性變化，早期滿族家譜世系核心基本為男丁，過多體現家族世襲官職的傳承，清末編撰的滿族家譜世系增加了女性記載。滿族家譜世系從家庭結構、婚姻擇取等方面變化，對于探討各階段旗人家庭、婚姻觀念的差異性具有重要意義。女性往往和婚姻關系緊密聯系，不同類型滿族家譜提供了不同的女性信息，如一份伊通駐防旗人譜單從第六代開始才有女性上譜，是“親登保所娶之妻趙氏”，還有個別譜單沒有記載女性信息或記載女性信息不系統。相對而言，譜書記載更為系統、更具史料價值。如《鑲黃旗鈕祜祿氏家譜》“對男性娶妻納妾，所生子女，及本族女兒的出嫁情況，有比較系統的記載。”[25]利用滿族家譜研究滿族婚姻關系以往已有很多具體而深入的研究，在此不作贅述。

（三）滿族家譜世系旁注的變化，對研究官職承襲、披甲當差具有重要價值

1.佐領承襲。清代旗人官缺補受和世職承襲的特殊性是身份、地位的重要特征，為了整頓旗人社會的混亂現象，雍正時期進行旗務改革，嚴格規范了佐領承襲、世職補受的程序。如雍正三年（1725）規定“八旗承襲世爵，將原受爵人之子孫，按其名數，詳列譜牒。如一譜不能盡者，即繕二譜具奏。”[26]雍正十一年（1733）又規定“譜牒所載正陪人員內，有現在軍前者，均于本名下注明。”[27]滿族家譜成為承襲官職的重要憑證，這類世職譜一般包括佐領承襲根由和世系譜單兩個部分，世系以最先設置的佐領開始，然后依次標注初次、二次、三次、四次……，一直標到現在需要承襲的佐領，如《鑲黃旗滿洲旗佐領阿納泰家譜》前面為佐領阿納泰家世源流，后面家譜世系僅記載承襲者，從初次承襲者到三次承襲者即是現佐領阿納泰。[28]所以，這類世職譜世系比較簡單。

2.披甲當差。滿族宗室譜、世職譜是記載世系爵位、官職承襲的譜系，一般滿族家譜記載了任官、披甲當差情況，其中，世家大族家譜以任官記載居多，普通滿族家譜以披甲當差記載居多。披甲是清代八旗制度下對兵丁的稱呼，凡是八旗壯丁年及16歲以上，由所在旗都統進行挑選。清初實行按丁抽兵，崇德六年（1641）規定“每牛錄滿洲三人中，許一人披甲。”[29]又如“凡按丁披甲，國初定：滿洲、蒙古壯丁每二名披甲一副。漢軍壯丁每五名披甲一副。”[30]隨著清代披甲挑選制度的完善，挑選披甲方式由按丁抽甲改成按佐領抽甲，披甲挑選與旗人生計緊密聯系。“至于披甲兵丁，或出兵，或奉公遣，每月支給錢糧一半，以贍其家。”[31]披甲對家族人口生計關系重大，“在滿洲有錢糧可望，樂于披甲而又無瘠地之苦。”[32]但佐領在挑選披甲時常常“聽徇情面，令家人披甲者甚多。”清廷不斷對挑選披甲嚴格規范，如“將閑散滿洲，令其披甲”。披甲承襲由獎賞軍功逐漸成為定式，一些滿族家譜記載了披甲承襲及當差情況，如一份伊通駐防旗人譜單從始遷祖開始共計十一代世系，第三代臥牛是驍騎校，臥牛子烏勒瑚圖為領催，子烏凌阿為披甲。第五代烏凌阿子勝保承襲披甲，烏勒瑚圖子三秋為驍騎校。第六代三秋子賽林保、英保為披甲，還有另一支西蘭太子巴勒金保為披甲，而勝保子艾圖蘭為承襲披甲。第七代艾圖蘭子烏新保為披甲，巴勒金保子雙喜承襲披甲。該家族五代都有披甲當差情況，而且，大多數情況披甲都以承襲的方式出現。

總之，滿族家譜產生時間短，相對漢族家譜體例不完整、內容簡單。譜序和世系成為滿族家譜史料價值的重要體現，而世系作為滿族家譜的核心內容，它的史料價值相對譜序更為直觀、具體。世系人名的滿漢對照書寫，充分顯示了滿族家譜內容的滿漢融合性。世系旁注官職承襲、披甲當差的記載，突顯了滿族家譜的歷史性特征及重要的史料價值。

*本文系吉林師范大學承擔的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民族融合視角下清代滿族家譜的修撰與社會變遷研究（1644—1911）”（課題編號：20BZS058）階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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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吉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