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下高等教育評價的綠色轉向

摘" "要：鑒于全球氣候變化的迫切現實要求，綠色可持續發展理念已成為國際高等教育發展轉型的重要趨勢?！短┪钍扛叩冉逃钒l布的“世界大學影響力榜單”對標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是一種可觀測、可追蹤、可評估的新型高等教育評價標準，旨在敦促大學職能與可持續發展理念的雙向融合。文章基于“世界大學影響力榜單”分析國際高等教育評價新路徑后發現，相較于傳統高等教育評價模式，綠色可持續發展理念在高等教育評價中的影響力逐年擴大，已初步形成以社會貢獻衡量辦學水平的價值理念。“世界大學影響力榜單”圍繞“研究、教學、管理與服務”的評價支柱，以及以“命題—開放—擇優”原則為指引的“17+3X+N”評價模式，推動了高等教育評價綠色可持續發展的國際轉向。

關鍵詞：高等教育評價；可持續發展；大學職能；“世界大學影響力榜單”

中圖分類號：G513" " " " "文獻標志碼：A" " " "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5.02.06

黨的二十大提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盵1]高等教育與社會發展的高水平耦合是實現高等教育現代化的重要標志，教育、科技、人才三者相互依托，共同服務于社會發展與建設。通過教育培養人才、以人才驅動科技創新為社會發展賦能，現代大學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三項基本職能的履行與社會發展的三項支柱——教育、科技、人才——交相呼應。我國堅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推動發展方式的綠色轉型，研發推廣低碳、低耗能技術，發展綠色產業，助力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的經濟社會變革，形成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環境污染、資源短缺等一系列自然環境問題的全球治理方案。

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對自然資源需求的提升，經濟全球化逐漸深入，在2015年發布的《改變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中，聯合國將可持續發展理念分解為環境、經濟、社會三個層面的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在聯合國的倡導下，共同努力實現SDGs、破解可持續發展難題，成為各國為全球公共事業作出貢獻的主要途徑。[2]

在此背景下，高等教育評價何以促進可持續發展成為世界高等教育領域改革的重要方向，許多國家正積極將高等教育發展與SDGs相對接。然而，作為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改革該如何有效對接SDGs，進一步發揮“指揮棒”作用，還未得到有效研究。

泰晤士高等教育發布“世界大學影響力榜單”（Times Higher Education University Impact Rankings，IMPACT），截至2024年共發布了五版。該榜單旨在以高等教育評價驅動世界高等教育機構實現基本職能履行的可持續性轉型，引導高校管理者關注人類的共同命運，增強大學發展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緊密關聯，是推動各國高等教育發展與實現SDGs相銜接的新嘗試。本文圍繞新時代高等教育驅動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求，以國際比較視野審視當前高等教育評價領域的新趨勢，以期為構建服務我國新時代高等教育發展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提供國際鏡鑒。

一、綠色可持續發展理念下的

高等教育評價

高等教育評價的理念、價值觀對于高等教育發展具有重要引領作用。美國教育學家泰勒認為，教育評價應當關注課程與教學實現教育目標的程度，提出教育評價的目標原理。泰勒認為，教育評價的目的不在于評價本身，而在于以更高質量實現預設教育目標，體現出教育評價對于教育發展方向、教育活動過程的引導作用。[3]因此，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改革能夠引導高等教育發展的方向。

在國家或政府教育行政部門開展的教育質量監測體系之外，獨立于教育系統、由社會第三方機構或專業組織進行的外部評價，通常統稱為社會評價。[4]社會評價中，大學排行榜是近年來最主要的高等教育評價方式之一。

（一）傳統高等教育評價的困境

大學排行榜已廣泛應用于政府政策制定、教職員工職業規劃、學生擇校等領域。其教育評價的理念與指標作為評估大學績效的標準，長期指導著大學發展規劃和職能履行，一定程度上塑造了當代高等教育生態。隨著破解可持續發展困境的需求上升，傳統的大學排行榜在評估大學績效時的價值引領、指標體系與社會呼喚大學回應社會關切的需求出現建構性錯配。泰晤士高等教育首席知識官巴蒂認為，傳統的大學排行榜在指標設置上“局限于了解大學在教學環境、科研、國際視野和知識轉移方面的能力，而忽視了他們的實際貢獻”，致使高等教育評價出現了一種“重能力、輕貢獻”的評價傾向，如“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等擁有雄厚資本和教育資源的知名大學長期‘霸占’榜首，但他們對解決社會問題的貢獻究竟如何卻無從而知”。[5]

首先，傳統大學排行榜存在價值取向偏失的問題，以工具理性代替了大學價值本位，導致高等教育價值本位模糊。[6]傳統大學排行榜過于強調衡量大學的學術產出，引發了關于大學社會價值的爭議。在傳統大學排行榜中，高等教育評價活動的基礎邏輯是采用科學計量學方法，對各大學的論文數量、學術成果、師資水平進行量化評價。[7]這種量化評價方式使大學辦學導向過度偏向于科學研究職能的發揮，將學科建設與教師自我發展的路徑局限于論文發表、項目申請和獎項評選，使其專注提升學術生產力與知識轉化率，而忽略了社會價值的貢獻，遮擋了大學服務社會的辦學視野，阻礙了大學育人職能的發揮。[8]

其次，傳統大學排行榜的指標設置缺乏對社會期待的回應，社會發展要求大學平衡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文化傳承、國際交流五項基本職能。以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行榜為例，其指標體系主要圍繞“教學、研究、引用、國際視野、行業收入”五項大學活動的核心領域設置并依據貢獻進行賦權。其中，占比最大的是教學、研究、引用，三項各占30％權重；國際視野占7.5％的權重、行業收入占2.5％的權重。用于測量大學學術研究成果與研究水平的引用與研究兩項指標占比合計高達60％，體現出重視大學的科研職能、輕視教學與社會服務職能的指標設置思路。傳統大學排行榜過度關注對大學科學研究履職狀況的評價，缺失了對于大學內部各組成部分的運行效率、內部環境、成員滿意度，以及高等教育影響的延續性等方面的關注。[9]具體而言，缺少對于大學內部教育行政機制運行效率，是否存在因科研導向而功利化的學風建設，教師學生對于大學提供資源環境的滿意度，高等教育施加于學生、社會影響的延續性與廣泛性等層面的監測與評定。而現階段全球面臨嚴峻的可持續性問題，時代呼喚大學在履職過程中回應社會發展的熱點問題、解決共同危機，傳統大學排行榜指標設置的思路不僅沒有回應社會可持續發展問題對于高等教育的期待，還無法調動大學內部各部分共同投入社會發展與建設。

最后，傳統大學排行榜在評價過程、評價工具的使用中存在過度量化大學學術成果與資源的傾向，不僅造成評價結果運用的功利化現象，而且嚴重阻礙高等教育的多樣化發展、損傷教育評價的公平性。[10]當前大學普遍追求科學引文索引的論文數量、基本科學指標數據庫的學科數量、科研立項、獲獎數量等量化指標，以影響因子與被引次數作為評價的具體指標。但隨著經濟發展與社會分工細化，社會對于大學類型多樣性的需求顯著提升，而傳統大學排行榜的同質化評價導向致使大學建設遵循統一化標準，造成不同類型大學的差異被淡化，辦學特色常被忽視，不利于豐富大學種類和回應社會需求。[11]

（二）高等教育評價的新趨勢

高等教育的現代化發展催生了高等教育評價的可持續發展趨勢，破解高等教育評價的困境是提升高等教育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重要途徑。高等教育的現代化發展對高等教育評價在價值取向、指標設置、評估過程等方面提出了新要求。高等教育多元化主體對高等教育評價活動提出多樣化需求。[12]隨著市場經濟體制深入發展，多樣化的辦學主體、評價主體、辦學目的和利用方式與原本單一、封閉、局限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之間的矛盾激化，因此高等教育評價活動的多元化發展成為必由之路。[13]政府、市場、高等教育自身、學生等不同評價主體對高等教育產生了差異化、多樣性的期待。因此，為構建兼顧標準化與多樣性、保存和發揚多種大學辦學特色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改革以多元化的高等教育評價結構、類型、層級價值取向為導向。[14]

高等教育現代化還要求高等教育評價回歸社會本位的價值取向，依托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三項職能，使大學的發展規劃與社會可持續發展理念相契合。高等教育評價活動最初的目的是借助教育測量手段考察高校與學生的教育成就的關系，后在泰勒目標原理的指導下，發展為評估高等教育活動能夠實現高等教育機構內在需求的程度。而當前高等教育評價活動在價值取向上的顯著趨勢表現為更加關注高等教育活動是否與社會意識相符合。[15]由于傳統高等教育評價的工具理性取向，多數大學在學科建設、人才評定過程中以量化的科研指標為主要依據，減少了對于原始教育活動的關注，而評價結果的功利化運用又造成大學自身建設與社會建設的脫節，整體上表現為大學三項基本職能的嚴重失衡。因此，高等教育現代化要求高等教育評價在價值取向上進行平衡大學三項基本職能的新嘗試，以糾正大學自身價值本位模糊的問題，最終實現大學社會本位的回歸。

由于傳統高等教育評價在指標設置的思路上存在偏重大學的科研職能而輕視人才培養和社會服務職能的傾向，以及缺乏對于大學內部機制運行效率的關注，傳統高等教育評價指標體系已無法適應當前高等教育可持續轉型的需要。為破除傳統高等教育評價的困境，指標設置需要順應社會對于大學職能履行的新需求，具體表現在兩方面。一方面，加強高等教育的育人價值需要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發揮“指揮棒”作用，引領高等教育活動進一步調整職能重心。為推動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與高等教育融合，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改革開始關注并逐步挖掘高等教育活動對于教育自身發展的價值，意在通過高等教育評價結果引導高等教育改革與發展、社會觀念變革和教育系統內部結構調整。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改革通過調整育人價值指標的賦權比重，有望平衡大學履職各環節的關注度。為推動高等教育自身發展、實現更均衡、多元化、多樣性的人才培養活動，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增強了對于大學教育活動結果與課程設置、育人目標匹配程度的觀測。[16]另一方面，隨著時代發展，大學教育實踐活動本身的發展性內涵得以顯現，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增加了針對高等教育過程的形成性評價和對于高等教育活動的增值性與延展性影響的度量。教育活動產生的影響具有深遠性與持久性，傳統高等教育評價指標缺乏對于大學活動所產生影響的地域與時間維度的考察，因此無法通過指標體系引導大學回應所處區域或更廣泛空間內的社會需求。為改善傳統高等教育評價活動不良導向造成的大學社會服務職能缺失問題，進一步夯實大學服務社會的基本責任，在高等教育評價指標體系中增加了對于大學是否滿足廣泛時間與空間內社會需求的考察。

二、建構更加貼合可持續發展目標的

高等教育評價體系

IMPACT是在傳統的學術、聲譽、學科等類型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之外開辟的全新大學排行榜，是全球首個以聯合國發布的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為基礎的高等教育評價方法。它能將大學在實現SDGs中所作的貢獻轉化為可觀測和可操作的形式，具有可行性與有效性。同時，它也是一種將大學內在的社會責任與義務轉化為外在的、可觀測的、公開的標準化分數的評價方案。

（一）新評價理念：以社會貢獻衡量高等教育辦學水平

高等教育的現代化轉向要求發揮高等教育評價的價值引領作用以鼓勵大學更加積極主動地為實現SDGs作貢獻。IMPACT以大學的社會貢獻作為衡量大學辦學水平的標準，期望通過發揮高等教育評價的價值導向作用來引領大學協調三項基本職能，在教育實踐活動中增加對社會服務職能的關注。

具體而言，一是基于當前全球性可持續發展危機背景，IMPACT認為大學應當通過開展教育、科研活動、培養人才等教育實踐活動推動解決氣候變化、污染等自然環境問題。此外，大學自身作為資源管理者，應當利用其掌握的物質資源和智慧資源改善自然能源和資源的利用效率。二是IMPACT具有高等教育評價體系轉型與高等教育機構自身發展兩方面的考量。在高等教育評價體系轉型層面，哈佛大學、牛津大學、劍橋大學等擁有豐厚資本的高校在以科研為主要價值取向的傳統高等教育評價體系中長期占據強勢地位，導致不同類型的大學統一以此類強校為目標來規劃自身發展路徑。世界主流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在評價理念上存在高度同質化現象，而不同大學所處地區的政策、經濟狀況、歷史發展狀況、類型、定位不同，因此不同類型大學的潛力難以得到充分發揮。在此基礎上，IMPACT秉承“幫助大學發揮其全部潛力，并使所有大學蓬勃發展，而不僅僅關注一小部分全球精英大學”的理念，將視野拓寬至各大學在實現SDGs上的影響力，期望注意到長期致力于社會服務的大學、喚起公眾對這些大學的關注，為這類大學辦學活動的良性循環創造條件，為其展示社會責任提供機會。[17]對于高等教育機構自身發展而言，高等教育評價結果的運用亟待轉向。傳統大學排行榜以工具理性取代大學價值本位，大學在運用傳統大學排行榜的評價結果時具有功利化傾向。因此，IMPACT創建的另一初衷在于為世界提供全新數據庫或智庫，為大學提高自身在實現SDGs上的影響力提供借鑒與參考，為大學發展戰略的制定、路線的規劃提供范例支持。

（二）新評價指標：增強四大辦學領域的教育性與發展性內涵

在具體實施中，IMPACT指標體系的設計思路秉承引導大學平衡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基本職能以承擔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社會責任的評價目標，綜合了研究、教學、管理與服務的高等教育實踐活動四大領域評價指標，體現其對于大學辦學教育性價值、評價指標和發展性內涵的關注（見表1）。

研究維度指標的設置，是依托大學科學研究職能，以大學在聯合國17項SDGs相關領域內開展的學術研究作為評估大學在實現社會可持續發展目標方面所作社會貢獻的重要參考。IMPACT對各大學在17項SDGs相關領域輸出的學術成果（論文、出版物）的數量與質量都分別進行了測量與評價。測量學術成果的數量主要通過兩類指標：一是大學在該SDGs領域所發表的論文或出版物的數量，如SDG5的三級指標“性別平等的出版物數量”；二是實質上能夠為實現該目標作出貢獻的論文或出版物的數量，如SDG5中的另一個三級指標“女性作者在所有索引出版物中所占比率”。同樣，測評學術成果質量的指標的設計思路也分為兩類：一是輸出的學術成果在高質量刊物中所占比率，如SDG5的三級指標“Citescore前10%期刊中性別平等的論文比率”；二是考察學術成果認可度的指標，如SDG4中的三級指標測量“被查看或下載的研究論文比率”以及SDG6中的三級指標“論文領域加權引文指數”。研究維度評價指標的設置，是對大學重科研的學術發展精神的傳承，契合各大學在傳統高等教育評價“指揮棒”作用下形成的發展模式，增強了IMPACT數據的可獲得性與引導大學實現可持續發展轉型的可行性，借助大學科學研究職能為綠色可持續發展作貢獻。

教學維度指標的設置，旨在測量大學所培養人才在實現SDGs方面的貢獻以及教育實踐活動在維持并貫徹SDGs進入個體生命全過程的程度，期望彌補傳統高等教育評價導向下大學人才培養職能的缺失，引導大學回歸最本質的教育屬性。IMPACT對各大學在人才培養活動中培養出的學生與傳遞的觀念分別進行測量與評價。一方面，測量大學通過人才培養活動輸出的契合SDGs的具有相應身份或擁有相應資質的學生比率，如SDG4的二級指標“擁有教師資格的畢業生比率”，或SDG5的二級指標“資深女性學者的比率”“獲得學位的女性比率”，培養具有教師資格的學生對于實現優質教育的SDGs具有推動作用，而提升女性受教育比率和程度對于實現性別平等目標具有重要價值。另一方面，測量大學通過教育活動實現相應SDGs的觀念傳遞，如SDG6的三級指標“為當地社區學習良好水資源管理提供的教育機會”，以及SDG17的三級指標“承諾在全校范圍內圍繞SDGs開展教育，并適用于所有學生”，或是開展“針對可持續性和SDGs的專門課程”以傳遞相應的SDGs觀念、實現社會意識的變革。

管理與服務維度指標的設置，體現出IMPACT對于大學承擔的社會服務職能和大學活動影響深遠性的關注。管理維度的指標主要考察大學作為資源擁有者和管理者，如何通過管理、監護、綜合利用各項資源實現SDGs，以及如何通過管理手段實現資源的合理調配。一方面，考察大學為保有并管理物質資源所作出的努力與貢獻，如表1中SDG6的三級指標“建筑標準盡量減少用水量”“景觀種植盡量減少用水量”；另一方面，考察大學內部資源調配的流暢程度與管理能力，如SDG16的兩項三級指標“大學管理機構的民選代表”“學生會的認可”，體現出IMPACT關注大學內部行政邏輯、管理能力，以及機構設置的合理性、滿意度。服務維度的指標主要考察大學通過履行基本職能為實現可持續發展作出的社會貢獻，以及大學活動所產生的影響在時間與空間上的延展程度。IMPACT將大學與區域互動的形式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大學為社會提供經濟或智慧援助，如SDG1的三級指標“通過相關的教育或資源為當地社區可持續發展企業提供啟動支持”“資助當地社區創辦可持續企業”；第二種形式是大學向社會開放或共享自身資源，如SDG11的三級指標“公共訪問大學圖書館”“面向公眾開放大學博物館、藏品”；第三種形式是大學與官方開展應對可持續性危機的項目合作，如SDG17的三級指標“開展國際合作，制定實現SDGs的最佳做法”。服務維度指標的設置彌補了傳統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缺乏社會服務職能和外部區域視野的不足，關注大學與區域空間、人群的關聯性，以及大學綜合職能所產生的影響在時空上的延展性。

（三）新評價過程：“命題—開放—擇優”原則下的在地化評價

IMPACT“命題—開放—擇優”原則的提出契合當前高等教育機構類型豐富的時代背景，有利于開展精細化的分層分類在地化評價。傳統高等教育評價以統一的定量化評價指標對不同類型的大學開展評價，忽視甚至遏制不同類型大學之間的差異性。當前高等教育機構種類繁多，多種類型大學的出現與發展使多樣化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成為高等教育改革的必然選擇，精細化的分層分類在地化評價已成為高等教育評價現代化轉向的關鍵趨勢。

IMPACT將“命題—開放—擇優”的評價原則通過“17+3X+N”的評價方案選擇模式加以落實?！?7+3X+N”是一種測量方法靈活、指標多樣的評價方案的選擇模式，旨在對大學在實現SDGs方面所作的貢獻進行動態監測與評價。其中，17即聯合國頒布的SDG17，為評價模式的基礎，該評價方案規定所有參與評價的大學都必須提供該指標領域的數據，這一指標體現IMPACT評價原則中“命題”的思路。3X即任意3項SDGs，該項指標僅對參與評價的大學需要提供指標的最低數量進行規定，意為提交固定指標SDG17相關數據與規定數量3項SDGs相關數據為參評指標最低標準，這一指標體現的是IMPACT評價原則中“開放”的思路。N即在提供指標要求的最低標準的數量之余，IMPACT對大學提供的超出基礎數量要求的其余類別指標數據的數量不設限，意為參與評價的大學實際提供的指標類別數量可為4～17項不等，這一指標體現的是IMPACT評價原則中“擇優”的思路。基于上述評價指標方案的選擇模式，IMPACT為大學選擇的一級指標分類賦予了不同的權重，對于每所大學都必須提交的固定一級指標SDG17賦予26%的權重。值得注意的是，當“17+3X+N”評價方案中的N存在于大學提交的數據中時，3X的選擇會取決于“3X+N”指標中最高的前3項。各大學依據IMPACT提供的“17+3X+N”評價方案選擇評價模式，根據自身實際情況選擇參與評價的指標并提供相應數據，為大學提供了更多基于校情特征而進行評價指標方案選擇的可能性。

評價的具體流程主要包括三步。首先，數據收集。IMPACT的數據由大學與第三方數據庫共同提供，主要的數據來源為公開征集的大學自主提交的數據。其次，當大學選擇了自己的評價方案并提交數據之后，IMPACT首先對收到的數據進行篩選、調整與處理。作為指標體系重要組成部分的科研指標，其數據來源于愛思唯爾數據公司，與傳統的大學評價體系采用同樣時間范圍。IMPACT收集到大學自主提交和與世界大學排行榜同源的數據后，進行數據篩選，將不符合規定的數據剔除，排除虛假數據或信譽較差大學的數據，并將未提供特定數據的某些選項賦值為0。最后，對篩選過的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將大學提交的每一項一級指標的分數閾值定為2～100，以此對比不同大學提供的SDGs數據。

相較于傳統大學排行榜的評價指標，IMPACT提供的“17+3X+N”評價方案在實施過程中體現出“一校一策”的效果。采用命題、開放與擇優相結合的評價模式，既包含相同的固定指標，又為參與評價的大學提供了可根據實際情況與優勢進行選擇的空間，實現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靜態與動態結合。IMPACT提供的“17+3X+N”評價方案在設計過程中兼顧不同類型大學辦學模式的個性與共性，其評價模式實質上做到了有針對性地為不同類型的大學提供指標內容、數量、主題、權重不同的評估方案，由大學自主選擇適合自身辦學特色與主要功能的評價指標。

（四）新評價結果：推動高等教育評價多元化的積極探索

IMPACT自2019年起每年發布更新報告，截至2023年共發布四版評價結果。參與評價的國家和地區數量從2019年的76個、2020年的85個、2021年的94個，發展到2022年的106個，表明IMPACT的影響力已逐漸擴大至世界上的多數國家與地區。參與評價的學校數量從2019年的450所大學發展到2022年的1406所大學，數量在四年間增長至三倍。參與IMPACT的大學與國家或地區的數量迅速增長，一方面意味著IMPACT獲得的關注度上升，另一方面也反映其鼓勵大學積極應對可持續發展危機的理念與許多國家與地區的發展需求相契合。在已發布的IMPACT中，有10所大學表現較為突出，連續四年參與評價并始終保持在前50位（見表2）。這10所大學雖然并非傳統國際高等教育評價中的強校，但在2019年IMPACT首次開展以來積極參與并保持領先，表明這10所大學在社會服務職能的發揮與為可持續發展作貢獻方面有著突出成就。

選取首次發布的IMPACT與對應年份的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行榜中前100位的大學進行對比分析（見圖1）。[18]從整體上看，與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行榜中傳統美國名校占據明顯優勢地位的情況不同，IMPACT較為分散、均衡，許多亞洲國家大學表現良好且各國差異相對較小。此外，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行榜與IMPACT的差異大、匹配度低，能夠同時進入兩種評價體系前100位的高校僅有11所。在首次發布的IMPACT前100位的大學中，英國、澳大利亞、加拿大的大學占比最高，分別有19所、17所、14所。其中，英國曼徹斯特大學以98.8的分數位居第一，澳大利亞在前十名中占據數量優勢。

曼徹斯特大學和悉尼大學在這兩項評價中都具有良好表現。曼徹斯特大學校長表示，曼徹斯特大學在過去的十年里始終堅持承擔社會責任，也因此能夠在IMPACT的各指標領域表現良好。英國許多大學已達成將解決可持續發展問題列為大學提供社會服務方式的共識，一些英國大學致力于推進SDGs的整體過程，且一些IMPACT的指標已成為英國大學追求的目標。在IMPACT中，除了需要提交的SDG17外，澳大利亞每所大學選擇的其余三項SDGs都根據自身實際情況不同而具有較大差異，充分體現出了IMPACT開放、靈活的特點。其中，悉尼大學在SDG6指標中獲得了最高分，這是其在IMPACT中表現良好的重要因素。

綜合來看，在這11所大學中，美國有1所、加拿大有4所、英國和澳大利亞各有3所。從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行榜的前100所大學來看，美國大學多位于前30名內，但其參與且在IMPACT中取得較好評分的大學寥寥無幾。英國、澳大利亞在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行榜前100位中的大學數量明顯多于加拿大，但其參與且在IMPACT中取得較好評分的大學數量卻低于加拿大。

三、經驗與趨勢分析

高等教育發展轉型是實現人才強國戰略、建設國家科技創新體系的重要步驟。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改革先行，是推動提升高等教育發展水平、促進高等教育與社會發展進程相適應，使高等教育與時代主題相契合的必經之路。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25年1月印發的《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提出，在增強高等教育綜合實力進程中建立分類管理、分類評價機制，這表明，在建設教育強國背景下高等教育評價改革勢在必行。相應的，我國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文明理念，如何發揮高等教育對于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關鍵賦能作用，為世界共謀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之道，共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成為高等教育強國建設的時代之問。

（一）引導高校高質量履職，貫徹可持續發展教育理念

高等教育應當與社會發展相耦合，大學基本職能的履行應當避免與社會發展脫節，積極對接和服務社會發展的重大需要。2017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見》指出，高校肩負著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文化傳承創新、國際交流合作的重要使命。要發揮高等教育在建設教育強國過程中的龍頭作用，就要依托高校五大基本職能的履行實現高等教育的高質量發展。[19]高質量高等教育的重要標志之一就是符合可持續發展教育理念，堅持可持續發展道路，高等教育評價要通過其導向性作用引導高校履行其基本職能，以落實可持續發展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9月10日的全國教育大會上強調，“培養什么人，是教育的首要問題”。高等教育機構要將人才培養活動與建設可持續發展的高等教育目標相結合，培養能夠為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作貢獻的人才。因此，大學應當以培養社會需要的人才為目的，在當前全球性危機的嚴峻背景下，培養能夠解決社會可持續發展問題的人才。

IMPACT在評價指標設置方面為通過教育評價引導大學人才培養活動方向轉型提供了思路，對大學教學活動的成果進行測量與評定。例如，為測量大學通過人才培養活動在SDG16中作出的貢獻，IMPACT設置了一項指標，即“法律和民事執法專業的畢業生比率”，能夠引導大學的人才培養職能履行過程與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的目標相契合。同時，大學在開展科學研究活動時應當以社會需要以及解決當前危機為重心。IMPACT為引導大學科學研究活動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鼓勵大學進行能夠解決可持續發展問題的科學研究。例如，IMPACT通過考察大學進行的“與水相關的研究”“與清潔能源相關的研究”來推動大學為實現SDG6和SDG7作貢獻。此外，大學在提供社會服務時應當盡量與更廣泛的社會需求對接，通過自身掌握的資源，將影響力擴展至全社會。例如，IMPACT認為大學應當通過其掌握的智慧資源“為地方或國家社區制定淡水生態系統的教育方案”；也應當向社會開放部分物質資源，“允許公共訪問大學圖書館”“面向公眾開放大學博物館、藏品”。IMPACT為高等教育評價引導大學基本職能履行以回應社會需求提供了思路，是增強高等教育與社會發展耦合關系的具體行動。

（二）提升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建設的現代化水平

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現代化無法獨立于高等教育發展的總體現代化之外，高等教育評價理念的現代化是實現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現代化的必由之路。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應回應社會的重要關切，實現大學發展規劃與社會需求的緊密結合。當前全球面臨嚴峻的可持續發展危機，而傳統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忽視了長期為社會發展作貢獻的非資本強校，帶來了嚴重的大學基本職能比例失衡、大學建設與社會需求脫節、大學類型與功能逐漸趨同等異化問題。[20]因此現代化的高等教育評價理念應引導大學成為“參與型大學”，即大學發展戰略不能始終囿于大學的舒適區，學科建設與學校建設不能始終圍繞大學熟悉的研究領域，應當將大學為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作貢獻作為參與社會發展藍圖構建的新形式。因此，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現代化轉型應當由考察大學的優勢轉變為考察大學的社會貢獻。IMPACT打破了傳統高等教育評價自內向外的價值體系，圍繞社會公共議題評估大學對社會關切問題的貢獻。

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現代化要落地就必須實現高等教育評價指標體系的現代化。對此，我國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在指標設置中應當順應評價內涵豐富化的新趨勢，增設發展性評價指標，從以結果性評價為主轉變為更關注形成性評價，以改善當前各大學運用評價結果時的顯著功利化傾向。[21]IMPACT在指標設置時充分考慮了對大學活動的延展性與連續性的測量，我國高等教育評價指標體系建設可借鑒其具有發展性內涵的指標。例如，分別測量并比較大學招收的某身份學生以及其中達到獲取學位標準的學生比率，這種指標有別于終結性指標，能夠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學生在大學階段的收獲與成長；此外，IMPACT還廣泛設置針對大學為所在區域提供的技術、知識咨詢、經濟機會等具有空間延展性的指標，在我國高等教育評價中加入此類指標，有助于引導大學將職能履行的視野拓展至更廣闊的空間與時間。

（三）研制適應國情的高等教育分層分類評價體系

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現代化需要以高等教育評價過程的現代化為實現途徑。隨著時代與社會發展，對于不同類型高等教育的需求日益增強，出現了泛在大學、地區性綜合高校、分工更為精細的職業型高校等新型辦學形式，大學類型的增加使更為靈活的高等教育評價模式成為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現代化的重要課題。IMPACT通過創立“17+3X+N”評價方案與數據征集模式，為各大學提供了符合“命題—開放—擇優”理念的評價方案，使高等教育評價過程更加靈活。此外，大學自主選擇評價方案、提供相應數據，納入第三方數據庫，使評估過程更加公開、透明，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避免傳統高等教育評價主觀性高、缺乏監管的問題。

IMPACT的“17+3X+N”評價方案是建立多元結構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一次全新嘗試，傳遞出高等教育評價體系應當避免使用同樣的指標框定不同類型大學的發展路徑與方向的價值理念，順應了當前大學類型多樣化發展的趨勢，與高等教育發展百花齊放的需求相契合，使部分在傳統大學排行榜評價指標體系中具有固定優勢的大學不再是其余各種類型大學必須學習的方向。我國的高等教育現代化建設呼喚更加公平、多樣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22]IMPACT對于我國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建設的借鑒意義不僅在于創立了“一校一策”的評價方案，全面、靈活地對大學在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進程中的影響力進行評價，更調整了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價值導向。IMPACT不僅補充了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對于生態環境發展問題、人與自然和諧發展問題的關注，還關注到世界可持續發展進程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IMPACT靈活、開放的評價方案的選擇模式符合高等教育評價體系的多元化需求，其“命題—開放—擇優”的原則為建立復雜性、多樣化的高等教育評價體系勾勒了新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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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 Turn in Higher Education Evaluation under the

United Natio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LIU Ji1" "ZHANG Wenjing2

（1. Faculty of Education，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China;

2. Shiqi Middle School， Zhongshan 528400， China）

Abstract： In response to the urgent demands of global climate change， the concept of gree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has become a key trend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er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 The Times Higher Education University Impact Rankings （IMPACT）， aligned with the United Natio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represents a new type of higher education evaluation that is observable， traceable， and assessable. Its goal is to promote the two-way integration of university functions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By analyzing IMPACT， it is evident that compared to traditional higher education evaluation models， the influence of gree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principles is expanding year by year. This has led to the initial formation of a value-oriented approach to evaluating educational quality based on societal contributions. The “17+3X+N” evaluation model， centered around four key pillars—research， teaching， management， and service—and guided by the principle of “problem-diversity-excellence”， is driving a rapid international shift towards gree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higher education evaluation.

Keywords： Higher education evaluati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University function; IMPACT

編輯 朱婷婷" "校對 呂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