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國文化是歷史文化與民間文化相結合的復合型文化。在三國文化發展演變的歷史進程中,中國的鄉村是三國文化重要的傳播場所,三國文化也成為傳統時代廣大鄉村民眾重要的精神文化生活來源之一。早在三國末期,蜀漢地區鄉村就出現了“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于陌道”的自發性祭祀諸葛亮現象。宋代鄉村農閑時談論三國是民眾的一大樂事,這在宋代詩人王之道、王十朋、陸游的詩中均有反映。祭祀諸葛亮、劉備等三國人物在南宋時期成為川北陜南鄉村普遍的文化習俗,而到明清時期三國人物崇拜已經成為普遍的民間信仰。在現代中國鄉村文化重建中,三國文化中重忠孝節義、人情倫理等要素無疑是一種重要的歷史文化資源,經過改良升華,可以引入鄉村文旅開發、村民文化教育、重建村民精神家園等鄉村文化建設。
關鍵詞:三國文化;鄉村;文化重建
中圖分類號:K2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5982(2025)02-0095-05
三國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民間認同度很高的歷史、文學復合型文化,諸葛亮、關羽、張飛、費祎等三國人物在唐宋以后先后演變成民間文化諸類行業中的神祇,人們常常用家喻戶曉、婦孺皆知這樣的語匯來形容三國文化在中國老百姓中的普及程度,而鄉村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社會空間。蜀道與三國歷史有著密切的關系,劉備入蜀奪取成都、曹操兩次南下“征伐”漢中,諸葛亮自成都揮師北上屯兵漢中及五出祁山,諸葛亮五丈原病逝遺命葬沔陽定軍山,蜀漢后期蔣琬、姜維屯兵漢中“九伐中原”等,都發生在蜀道之上,因而蜀道沿線成為三國文化資源分布最為密集的地帶。受此影響,川、陜、甘、渝蜀道沿線的鄉村也就成為三國文化傳播的重要地域,千百年來祭祀三國歷史人物香火旺盛,由此衍生的三國文化民間信仰也是持久不衰。這一文化現象在今天的鄉村文化重建、鄉村文旅開發中也將發揮新的作用。
一、三國文化對中國傳統鄉村的歷史影響
從歷史上看,蜀道地帶廣大鄉村一直是三國文化傳播的重要場所,三國文化的最大受眾與推動者也是在蜀道鄉村。
早在三國末期,蜀漢地區就出現了自發性的祭祀諸葛亮的現象:“亮初亡,所在各求為立廟。朝儀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于陌道。”(1) 老百姓“私祭于陌道”,說明祭祀者多為鄉野之民,他們沖破蜀漢朝廷“禮秩”的限制,自發地興辦祭祀先丞相諸葛亮的民間活動,并促使劉禪在蜀漢終結前夕下詔在沔陽定軍山下為諸葛亮立祠廟。
西晉泰始十年(274),陳壽向晉武帝進呈《諸葛氏集》時鄭重提道:“黎庶追思,以為口實。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猶在耳,雖《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無以譬也”(2) 。“梁、益之民”即蜀漢地區民眾,陳壽所說的是西晉時期梁州、益州(大致相當于今日之四川省與陜南、隴南一帶蜀道沿線)民眾崇拜諸葛亮的風氣已經形成,人們將諸葛亮當作西周之周公、春秋鄭國之子產這樣的杰出人物來紀念、歌頌、祭祀。
西晉如此,唐代祭祀諸葛亮等三國人物的風氣更加興盛,晚唐詩人孫樵曾自關中經過漢中入蜀,途中在沔陽祭拜諸葛亮墓,其在《刻武侯碑陰》中感慨地說:“武侯死五百載,迄今梁漢之民歌道遺烈,廟而祭者如在。其愛于民如此而久也。”(3) 在唐代,諸多三國人物的特征、故事已經為人們所熟悉,甚至兒童也能說出某些三國人物的特征。李商隱《嬌兒詩》云:“歸來學客面,闈敗秉爺笏。或謔張飛胡,或笑鄧艾吃。”(4) 可見,張飛的魯莽、鄧艾的口吃等三國人物的性格和生理特點已進入了唐朝少兒的戲謔模仿話語。
宋代鄉村,農閑時談論三國故事是民眾的一大樂事,也是宋代鄉村人民精神生活的重要表現。北宋蘇軾曾對廣泛流傳于城鄉“說話三國”的現象有生動記載:“塗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說古話。至說三國事,聞劉玄德敗,頻眉蹙,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唱快。”(5) 這說明宋代說講三國人物故事已經流行于廣大城鄉,連兒童們都有了對三國人物愛憎情感的自然流露。南宋王之道有詩云:“籃輿兀醉出東門,賴有官舟為解紛。流馬木牛今已矣,其余兒輩說三分。”(6) 這反映的是南宋和州(今安徽和州市)歷陽縣農村說書先生為村民講解三國諸葛亮發明木牛流馬的故事。從其組詩之二“芳草池塘處處佳,竹籬茅屋野人家。清明過了桃花盡,頗覺春容屬菜花”來看,演說與聽講三國故事的地點是在池塘芳草、竹籬茅屋的鄉村無疑。南宋詩人王十朋有《遇雨兩宿縣驛》詩:“絕巘笙簫斷,鄰州鼔角聞。江淮兩岸雨,吳楚一天云。有驛聊堪憩,無尊亦自欣。西山逢老宿,往事說三分。”(7) 這反映三國故事已經成為南宋鄉村人們的日常話題。此外王十朋尚有《吳大帝廟》詩:“樊山八字形長在,漢鼎三分國盡墟。安樂故宮猶廟食,遺民時薦武昌魚。”(8) 由此可知,南宋武昌一帶鄉村有祭祀孫吳皇帝孫權的習俗。在蜀道地帶,宋代祭祀諸葛亮活動已經蔚然成風,南宋詩人陸游于宋孝宗乾道年間曾在蜀漢地區仕宦有年,其詩文數次提及清明節時陜南漢中民間祭祀諸葛亮的習俗,其著名的《游諸葛武侯讀書臺》一詩就說:“沔陽道中草離離,臥龍往矣空遺祠。當年典午稱滑賊,氣喪不敢當王師。定軍山前寒食路,至今仍祠丞相墓。”(9) 南宋乾道年間距離三國蜀漢丞相諸葛亮之死已經900多年,其間斗轉星移、改朝換代者多矣,三國的戰爭風云早已灰飛煙滅,但祭祀三國人物的風俗在漢中鄉村卻一直沿襲下來。清代著名詩人王士禛進一步強調蘇軾所說兒童聽講三國故事的地點是鄉村:“野史傳奇往往存三代之直,反勝穢史曲筆者倍蓰。前輩謂村中兒童聽說三國事,聞昭烈敗,則顰蹙。曹操敗則歡喜踴躍,正此謂也。”(10) “村中兒童”所言甚明,是說三國故事在鄉村中流傳甚廣,連鄉村髫發小孩也能表達對三國人物的愛憎。
明清時期,三國人物崇拜已經成為普遍的民間信仰。四川地區祭祀三國諸葛亮、劉備、張飛、關羽等帝王將相的香火更加旺盛。(11) 宋代以降,三國文化已經融入鄉村民俗文化,甚至影響到鄉民的服飾習俗。南宋以降,陜南川北一帶百姓服飾長期有“尚白”風俗。據南宋人程大昌《演繁錄》記載,“世傳《明皇幸蜀圖》,山谷間老叟出望駕,有著白巾者。釋者曰,服諸葛武侯也。”(12) 明代朱孟震嘉靖年間任職四川按察使,發現“蜀山谷民皆冠帛巾,相傳為諸葛公服。所居深遠者,后遂不除。今蜀人不問有服無服,皆戴孝帽;市井中人十常八九,謂之戴天孝”(13)。這種白布為帽的穿戴服飾風俗在清代漢水上游地區也長期流行,官方曾屢加干預,卻屢禁不止。徐珂《清稗類鈔》曾提到清初漢中“尚白”習俗:“國初,漢中風俗尚白,男女皆以白布裹頭,或用黃絹加白帕其上,或謂為諸葛武侯帶孝。后遂相沿成俗。漢中太守藤某嚴禁之,始減少”。“漢中太守藤某”即清初康熙年間曾任漢中知府的滕天綬,時距明亡不遠,陜南初定,民眾懷念明朝及崇禎皇帝的潛在心理仍然未絕,“黃絹加白帕其上,或謂為諸葛武侯帶孝”或許有更加隱秘的“為明守孝”的心理原因。百年以后滕天綬的后任、嘉慶年間官居漢中知府的嚴如熤主編《漢南續修郡志》時,仍然記載漢中府沔縣一帶鄉村民眾有“冠髻尚白,禁之弗變;崇敬鬼神、享賽為樂”(14)之習俗。
綜上可見,以祭祀蜀漢丞相諸葛亮為主,歌頌忠烈、貶抑奸邪為主流意識的三國文化對中國鄉村影響深遠,三國人物的故事在廣大鄉村廣為流傳,具有深厚的社會文化土壤,這是當前開展農村文化建設和鄉村文化旅游的重要文化環境因素。
二、三國文化與中國傳統鄉村的民間信仰
三國以降的中國鄉村民眾為什么會特別喜愛并且崇拜蜀漢集團的劉備、諸葛亮、關羽、張飛等帝王將相?關帝廟、武侯廟遍布中國廣大的城鄉,對三國人物“婦孺皆知”究竟隱含著怎樣的社會原因?三國文化與中國傳統鄉村的民間信仰與價值觀念存在著怎樣的有機聯系?這是一個頗值得探討的問題。
中國鄉村的三國文化長期流行現象有其深刻的歷史、地域、社會原因。中國傳統文化民俗化的一個重要載體是民間信仰,而民間信仰作為一定時代與區域具有普遍社會心理意義的文化民俗現象,折射著歷史、社會、宗教各個側面的信息。中國長期以來是一個以農立國的東方大國,中國的古老文明也主要是農耕文明。農耕文明在政治上倚重開明和諧的社會環境,祈求社會秩序穩定,期盼為民作主的清官廉官。在中國鄉村長期超級穩定的社會秩序結構中,民間信仰包括民間神祇崇拜往往承擔著維系社會穩定、保障農民安居樂業的精神凝聚及整合作用。當忠孝節義作為三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念隨著歷史的發展逐漸輻射開來,廣大的鄉村社會就成為三國文化的承接、傳播及保存、流傳的豐厚土壤。美國學者韓森的《變遷之神:南宋時期的民間信仰》、日本著名社會史學者中村哲夫的《近代中國社會史研究序說》都對中國民間信仰的社會整合意義有獨到而深刻的認識,認為中國鄉民崇拜的歷史人物往往都是古代的政治、軍事人物,與官方的政治信仰并無二致,正是這一點導致了中國封建社會的長期穩定。(15)
從出身及其早期職業特點看,三國歷史人物大多都是來自社會底層的平民布衣。諸葛亮雖然出身于名宦世家,但到他這一代已經家道中落,且因受到漢末黃巾起義戰爭動亂的影響,少年時期背井離鄉流亡贛、鄂,幾無家底可言,全靠個人智慧才華白手起家才打出一片天地。張飛、關羽出身低微,為賣棗、屠豬者流。即使蜀漢最為尊貴的開國皇帝劉備,雖然自稱有皇家血統,實際上同樣出身低微,早年以“織席賣履”為生,所謂“中山靖王之后”的帝王血統難以證實,偽造、假托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正如秦末蕭何、周勃、樊噲等基層小吏及吹喪、屠狗、賣布者流至漢初一躍而貴為卿相一樣,出身卑賤的劉、關、張等人利用漢末天下大亂、風云際會之機投身時代洪流,東征西討,后來終于打出西南半壁河山,一躍成為帝王將相。這種大起大落的身份變化及其傳奇性經歷,在中國傳統鄉村社會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是無與倫比的。在長期穩定的自耕農經濟結構下的中國鄉村社會,求富貴、重利祿、崇高官、祈平安為鄉村民眾的主流價值觀念。雖然絕大多數農民難以改變自己世代為農的身份地位,但三國人物及其傳奇經歷、非凡功業卻是一種強大的精神安慰劑,這是三國文化在中國傳統鄉村有廣闊市場的重要精神因素。
比如,宋代民族英雄岳飛少年時就深受三國英雄文化的影響。史載岳飛出身于“世力農”(16) 的農民家庭,受鄉村三國文化的影響,青年時代的岳飛很崇拜三國武將張飛、關羽的武藝與功名。在宋金戰爭中成為青年將領后,他曾經立志建功報國,“要漢克復神州,迎還二帝,使后世史冊知有,與關、張齊名”(17) 。岳飛從一個農家出身的普通青年,在民族戰爭年代迅速成長為南宋初年一度位高權重的方面軍統帥,固然有諸多時代與社會因素促成了他的成功,但渴望建功立業,向往三國名將關羽、張飛的武功、聲望是一個重要的心理激勵因素。當代著名宋史專家、《岳飛新傳》作者王曾瑜先生曾說,岳飛崇拜三國武將關羽、張飛,源自宋代鄉村說書藝人說講三國故事(18),這無疑是頗有見地的。
在三國人物民間信仰中,最典型,影響也最大的是關羽,形成元明清時期中國影響最大的關羽神祇崇拜現象。關羽是蜀漢早期大將,以忠于劉備且英善戰而聞名,但也剛愎自用、有勇無謀,在防守荊州時為東吳呂蒙所襲殺,死后被蜀漢封為壯繆侯。唐宋時期關羽崇拜逐漸開始擴散至全國,歷代朝廷也不斷加封,其謚號也由侯而公,由公而王,由王而帝。在中國民間,關羽被尊為武神、戰神、城隍、財神、門神等,成為諸多行業的保護神。雍正八年(1730),清世宗將各地關帝廟改稱武廟,與文廟并立,關羽成為與孔子并列的圣人。到晚清民國,全國城鄉遍布大大小小、難以計量的關帝廟、關圣廟、關老爺廟,祭祀香火旺盛,祈禱其保佑庇護者絡繹不絕。關羽崇拜是中國民間文化史上的一個奇跡,對中國鄉村世界影響尤其巨大。我國北方幾乎每一個鄉村都建有關羽廟宇,且流傳著關羽的各種別名、俗名或因祭祀等而產生的各類稱呼,“關爺”“關老爺”“關圣爺”是關羽常見的俗稱。中國鄉村大量祭祀三國人物廟宇的存在,無疑有形地對鄉村民眾的思想行為產生著一定的規范或制約效力,發揮著維護儒家綱常倫理的作用。
三、三國文化與當代中國鄉村的文化重建
三國文化重忠孝節義、重人情倫理,講信修睦、親仁和善,重科技發明,這些要素在現代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文化建設中無疑是一種重要的歷史文化資源。
現代中國鄉村的文化重建問題可以追溯至20世紀30年代晏陽初、梁漱溟、盧作孚等先賢推行的鄉村建設運動。以晏陽初為代表的鄉村教育與“定縣實驗”、以梁漱溟為代表的“鄉村文化改良”與鄒平鄉村改造實驗、以盧作孚為代表的“鄉村現代化實驗”、以陶行知為代表的南京曉莊鄉村教育實驗等,拉開了現代中國鄉村文化改良與建設的序幕,對中國鄉村文化由傳統向現代轉型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但是好景不長,“盧溝橋事變”爆發后,抗日戰爭全面展開,民族危機空前嚴重,民族救亡壓倒了思想啟蒙,轟轟烈烈的鄉村建設運動被迫中斷。1949年我國進入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而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的“破四舊”運動幾乎將鄉村傳統文化蕩滌殆盡。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鄉村文化建設中的問題與困境也日益暴露出來,舊的文化傳統被拋棄了,新的文化價值觀念尚未建立,鄉村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出現了巨大的斷層與空白,鄉村社會隨之出現了一系列嚴重的社會問題與思想危機,如法治觀念淡漠,宗親勢力控制鄉村基層選舉,道德倫理意識弱化,拜金主義甚囂塵上,農村刑事犯罪率上升等問題日益嚴重。目前,如何進行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文化建設,三國文化是否能夠參與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文化建設就是一個值得思考的理論與現實問題。
在當代鄉村建設中,恢復優秀的傳統文化成為時代的呼聲,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重新關注現代中國鄉村的傳統重建問題。筆者10多年前就曾撰文提出,雖然以英雄主義為主旋律的三國文化在現代走向了衰落,但作為其核心價值觀念的英雄文化及智慧文化與倫理文化,與現代中國社會轉型與文化重建有一定的契合之處。(19) 我們應將優秀三國文化融入鄉村文化建設。
首先,一統天下、天下大同的社會理想是三國文化的重要價值取向之一。三國時期風云際會,英雄輩出。無論是劉備、曹操、諸葛亮,還是孫權、周瑜、魯肅等,他們或許在個性特征與人品上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陷,但無不以拯救社稷蒼生為己任。三國的大趨勢是分久必合,三國政治家、軍事家遠大的政治理想皆以一統華夏、天下歸一為政治目標。鄉村治理,要在干部。如果我們的基層干部都能有“天下為公、天下大同”的精神境界,則其政治素質與精神境界必然會有質的提升與飛躍。
其次,民為邦本、為政以德是儒家重要的國家治理思想之一,這也在諸葛亮治蜀中得到了很好的實踐。諸葛亮治蜀重在內修政理,強調法制,他與法正、李嚴等人制定的《蜀科》就是針對蜀漢各級官員的法規法典。《蜀科》強調抑制豪強,賞罰分明,嚴防怠政與腐敗。史載諸葛亮治理蜀漢成績顯著,蜀漢國內“吏不容奸,人懷自厲,道不拾遺,強不侵弱,風化肅然”(20) 。諸葛亮的治蜀精神與經驗對于今日的鄉村社會治理無疑是一個有益的歷史參考。三國時期的蜀漢能夠出現“人懷自厲,道不拾遺,強不侵弱”的局面,首先就在于以民為本,為政以德,以儒家的“仁政”思想為治國理念,讓吏民以理想相激勵,強調吏民平等,抑制以強凌弱,打擊豪強,與民休息,社會經濟恢復,國民守土自保意識也隨之提高。
再次,修齊治平、興亡有責的家國情懷在諸葛亮身上也體現得非常典型。史載諸葛亮青少年時期即很注重修身,流亡隱居隆中時“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 諸葛亮以歷史上的優秀政治家、軍事家為效仿楷模,潔身自好,艱苦自勵,這也是他后來成為著名政治家的重要前提。而且諸葛亮一生廉潔自律,無意于享受榮華富貴,“隨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21) 。諸葛亮身上的這些行為特征,對今天的農村青年干部是重要的廉政教育材料。
此外,富民厚生、義利兼顧的經濟倫理最早源自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的民富國強經濟理念,后來成為寓富于民、民富則國強這一經濟思想的精華。諸葛亮治理下的蜀漢,社會經濟穩定發展。史載諸葛亮非常重視農業經濟,注重與民休息,屯兵沔陽、北伐曹魏期間,先后命令軍隊士兵務農殖谷,自行屯田于沔陽黃沙與渭水之濱五丈原。蜀漢建興十年(232),諸葛亮下令在沔陽黃沙屯田,并制造木牛流馬,訓練軍隊,運軍糧至斜谷口,以解決軍糧短缺的問題。蜀漢政權存在近半個世紀,社會秩序總體穩定,經濟平穩發展,直至蜀漢滅亡,境內還是一片“百姓布野,余糧棲畝”的景象。有學者認為諸葛亮連年北伐,搞得蜀漢“國疲民憊”,經濟蕭條,此論失之片面。任何戰爭都會不可避免地帶來物資的損耗,問題是能否將戰爭的成本降到最低,而且開源節流,彌補戰爭中的巨大開支,這才是對政治家、軍事家的真正考驗。劉備死后,諸葛亮南征北伐與治蜀兼顧,蜀漢工商業也得到穩定發展,諸葛亮曾設置錦官,專司蜀錦生產。成都的蜀錦生產以精美質高聞名遐邇,蜀漢曾以蜀錦作為和吳交聘的禮物,魏、吳的錦羅等高等級絲織品也多由蜀而來。銷售蜀錦的收益,甚至作為克敵致勝的財政來源,故諸葛亮說“快敵之資,惟仰錦耳”。而成都的別稱“錦官城”,即來自諸葛亮于成都設置錦官的史實。諸葛亮時代的蜀漢治理,仍然是歷史上“治蜀”最成功的范例之一。今日中國的鄉村治理,也應盡量減少農民負擔,施惠于民,民富而樂業正是鄉村建設的目標之一。
注釋:
(1)(2)(20)(21) 陳壽:《三國志·蜀志》卷5《諸葛亮傳》。
(3) 孫樵:《孫可之文集》卷8《刻武侯碑陰》,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影印本。
(4) 李商隱:《李義山詩集》卷下,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5) 蘇軾:《東坡志林》卷6;周召:《雙橋隨筆》卷2。
(6) 王之道:《相山集》卷15《春日書事呈歷陽縣蘇仁仲八首》,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7) 王十朋:《梅溪集·后集》卷10《遇雨兩宿縣驛》,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8) 王十朋:《梅溪集·后集》卷10《吳大帝廟》,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9) 陸游著、錢仲聯點校:《劍南詩稿校注》卷9《游諸葛武侯讀書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762—763頁。
(10) 王士禛:《香祖筆記》卷10,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89頁。
(11) 馬強:《諸葛亮崇拜與古代蜀漢地區的民間信仰》,《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2期。
(12) 程大昌撰,王乘略、聶齊冬點校:《演繁錄》卷13《古服不忌白》,山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27頁。
(13) 朱孟震:《浣水續談》卷3,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14) 嚴如熤修、郭鵬點校:《續修漢南郡志》卷21《風俗》,三秦出版社2012年版。
(15) 韓森:《變遷之神:南宋時期的民間信仰》,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中村哲夫:《近代中國社會史研究序說》,法律文化社1984年版。
(16) 《宋史》卷365《岳飛傳》。
(17) 岳珂:《金佗粹編》卷14《忠議》。
(18) 王曾瑜:《岳飛新傳》,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19) 馬強:《論三國文化的內涵特征及現代嬗變》,《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
作者簡介:馬強, 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重慶,400715。
(責任編輯 劉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