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我國政府引導基金目標規模已達萬億級, 其在投資過程中賦能大批創新型企業“從幼苗長成巨木”。在此背景下, 政府引導基金在創新型企業成長過程中作用模式的變化成為值得探討的問題。本文基于資源編排理論, 分階段探究政府引導基金賦能案例企業貝達藥業編排資源的內在機理。研究發現, 地方政府引導基金的賦能機制具備階段性特征并與被投資企業形成遞進式互助關系, 即存在“直接注入”“間接引導”與“共創協同”三種參與途徑, 且呈現“幫扶—依賴”“支持—依托”“協作—反哺”三種對應的關系模式, 最終賦能貝達藥業資源建構、 資源捆綁與資源撬動。研究揭示了政府引導基金賦能創新型企業成長各階段資源編排的內在機理, 旨在為地方政府更好地發揮引導基金職能、 實現產融結合目標提供借鑒。
【關鍵詞】政府引導基金;資源編排;全生命周期;創新型企業
【中圖分類號】F830"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5)08-0095-7
一、 引言
當前我國經濟已邁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 深度融合科技創新的創新鏈、 產業鏈、 資金鏈及人才鏈是構建新發展格局、 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重要抓手。創新型企業處于創新鏈和產業鏈融合的結合點, 也是資金鏈和人才鏈的重要載體。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一方面強化創新型企業的主體地位, 充分吸納人力資源; 另一方面圍繞創新鏈布局產業鏈, 凝聚產業資本, 構建創新生態系統。創新型企業是醫藥研發的中堅力量, 新藥的研發門檻高、 周期長、 所需資金多(曹陽和易其其,2018)。一般來說, 處于創業初期的企業并不具備充足的資金(常麗和武小楠,2022), 而國內具備專業資源和充足資金的風險投資機構由于信息不對稱, 偏向于投資成熟項目, 從而造成創投市場供給不足甚至失靈?!百x能型政府”理論認為, 政府能夠對市場主體進行中立性、 無偏化介入, 通過要素賦能、 創新賦能及信息賦能改善市場失靈(黃先海和宋學印,2021)。具體而言, 賦能型政府一方面構建完善的市場規制體系及公共服務體系, 創建適宜創新型企業成長的環境, 另一方面通過引導基金直接參與市場資本運作。
作為特殊的風險投資機構, 兼具“市場”和“政府”雙重特征的政府引導基金自成立之初就以發揮財政資金的杠桿作用為目標, 通過“認證背書”和“信號傳遞”引導社會資本共同投資創新型企業(宮義飛等,2021), 破解創新型企業的融資難題, 形成支持鼓勵醫藥產業發展的合力。目前, 學術界對政府引導基金的研究多是基于其自身特性的挖掘(Bertoni和Tykvová,2015) , 鮮有研究深入創新型企業各發展階段探討政府引導基金參與途徑及與被投資企業關系模式的動態演化。企業成長是資源協調整合的結果(Sirmon等,2008), 現有研究尚未將資源編排拓展到企業與外部情境的匹配中, 未能解答“外部機構如政府引導基金如何在創新型企業全生命周期的資源編排中發揮作用”的問題。
針對潛在的理論缺口, 本文以創新型企業“從幼苗長成巨木”的進程為切入點, 基于資源編排理論, 從參與途徑和關系模式兩個層面剖析政府引導基金在創新型企業成長的各階段賦能企業資源編排的內在機理。本文的理論貢獻如下: 第一, 提煉政府引導基金階段性參與途徑與關系模式, 拓展政府引導基金的動態賦能機制; 第二, 研究政府引導基金對創新型企業資源編排過程的影響, 拓展資源編排理論的適用情境。此外, 本研究從整體層面展現政府引導基金從幫扶企業到與企業合作反哺地區產業生態的良性循環過程, 為政府部門完善政府引導基金的相關運作管理體制(培育創新型企業及建設地區產業體系)提供理論支持和政策建議。
二、 文獻綜述與研究框架
(一) 政府引導基金定義及賦能機制
根據政府參與市場的程度及方式, 政府引導基金可從廣義及狹義兩個層面來定義: 狹義上政府引導基金指投資或經營主體隸屬于政府的風險投資機構(Colombo等,2016), 而Leleux和Surlemont(2003)則從廣義上指出政府引導基金還包含政府通過相關法律政策、 稅收優惠支持企業的舉措?;谡龑Щ鸬闹С址绞?, 本文認為選取廣義概念更貼合實際。
政府引導基金的賦能機制往往與其參與途徑及其與被投資企業的關系模式密切相關, 并對初創企業發揮不同的融資、 創新效應。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主要有直接參與和間接參與兩種。政府引導基金直接參與對企業的融資效應最為明顯, 通過注入資源直接賦能被投資企業, 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蔣亞含等,2023)。政府引導基金在識別出高增長潛力的創新型企業后, 直接提供資金(Mele等,2024), 推動企業良性發展(Ni等,2024)。同時, 掌握豐富社會資源的政府引導基金能夠為被投資企業提供研發場地等, 直接助推企業研發創新。也有學者認為, 政府引導基金通過間接參與發揮了間接引導作用。一方面, 政府引導基金通過為企業認證背書傳遞良好信號(Lerner,2010), 吸引其他風險投資機構投向信息不對稱、 風險更高的企業(Bertoni等,2019), 從而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宮義飛等,2021)。另一方面, 政府引導基金通過與其他類型的風險投資機構聯合投資, 間接推動被投資創新型企業的研發創新, 具有創新促進效應(黃嵩等,2020;李曉偉等,2024)。
政府引導基金與創新型企業之間相互影響、 相互依存(Neumeyer和Xaver,2018)。眾所周知, 個體所嵌入的關系網絡對其經濟行為有較大的影響, 由此政府引導基金與被投資企業的互動關系將如何影響企業行為仍值得深入探究。較多學者發現, 項目孵化器(張延平等,2022)、 創業平臺(衛武和倪慧,2020)與創新型企業之間均構建了深度互動、 互利共生等聯結, 這些聯結以向被投資企業派駐董事, 從而形成監督與被監督的關系來實現(王會娟和張然,2012)。這些聯結通過提升被投資企業在產業鏈中的話語權與影響力, 可幫助企業吸引更多優質資源, 從而形成政府引導基金與被投資企業之間引導與依托的關系模式(余漢等,2017;蔣亞含等,2023); 通過知識和技術的交互、 共享, 推動形成兩者之間長期穩定的協作關系(解學梅,2010)。同時, 政府引導基金在長期支撐創新型企業發展的過程中, 與企業的關系模式也在逐漸演化迭代, 各階段差異性關系的產生與雙方角色地位的變化息息相關, 這些變化進一步推動政府引導基金分配與企業資源編排的有效整合, 最終實現企業對政府引導基金的資源反哺, 形成了政府引導基金“募投管退”的良性循環與企業的跨越式發展。
現有研究更多是基于政府引導基金的影響效應及作用機理的橫向大樣本實證研究, 鮮有研究深入創新型企業內部縱向探討在創新型企業成長的各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對其資源編排的參與途徑, 以及創新型企業與政府引導基金的關系模式及其迭代歷程。
(二) 資源編排
資源基礎理論認為, 資源具有稀缺性、 不可模仿性、 不可替代性, 與企業競爭優勢息息相關。然而, 資源本身不能帶來競爭優勢。Crook等(2008)開始強調企業管理層角色以及資源管理利用能力的重要性。Sirmon等(2007)提出資源管理模型, 從內部視角詮釋了在資源管理模型下企業編排資源形成競爭優勢的過程。資源編排理論包括三個大流程九個子過程: 其一, 資源建構(獲取、積累和剝離); 其二, 資源捆綁(穩定、豐富和拓展); 其三, 資源撬動(動員、協調和部署)。資源編排理論強調企業管理資源的重要性(Sirmon等,2008), 深刻描繪出企業“整合資源→形成能力→運用能力創造價值”的中間過程。隨后Sirmon等(2011)從跨公司范圍的資源行動、 公司全生命周期的資源協調及公司內部跨層級的資源編排三個維度進一步拓展資源基礎理論。
近年來, 越來越多的學者基于資源編排理論構建分析框架, 研究創業成長(Baert等,2016)、 數字化(Ramona等,2022)等領域。資源編排理論詮釋了“資源→能力→行動”的內在機制, 揭示了作為價值創造來源的企業利用資源、 整合能力形成持續競爭力的過程。不少學者將資源編排理論視為研究的參照理論, 依據資源編排框架分析中國情境下企業獨特的管理實踐 , 如: “政企關系”對企業價值創造的重要作用, “權威—規則”型政企關系賦予企業嵌入政府治理的合法性, 以及政企協同發展實現的企業多維度價值創造(李宇和李佳霖,2021)。
現有文獻將資源編排理論應用于諸多情境, 例如從政商關系層面解析中國特色的市場環境, 而對政府引導基金這一特殊的市場參與者關注較少, 缺乏關于資源編排與外部情境匹配的相關研究, 即鮮有研究關注創新型企業不同生命周期下政府引導基金參與賦能的路徑和結果。鑒于此, 本文圍繞“政府引導基金參與下創新型企業的資源編排”這一主題, 選取貝達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簡稱“貝達藥業”)為案例研究對象, 以企業的資源編排為視角, 從參與途徑與關系模式兩個維度歸納政府引導基金的“賦能機制”, 并將貝達藥業的資源編排過程納入“結果”部分。本文一方面從政府引導基金差異性的資源支持中提煉參與途徑, 另一方面基于政府引導基金與創新型企業的相對地位和綜合實力, 分析雙方的關系模式。進一步地, 剖析創新型企業在政府引導基金賦能下 “從幼苗長成巨木”過程中資源建構、 資源捆綁及資源撬動的演進歷程。本文的理論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三、 研究設計
(一)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縱向單案例研究方法, 該方法能有效解決研究中“why”和“how”的問題, 探索現象背后的內在機理。具體而言, 本研究針對政府引導基金在創新型企業成長中的作用機制, 采用單案例研究方法深入挖掘一家典型企業的發展路徑。具體研究方法如下: 縱向挖掘創新型企業成長的里程碑事件, 分析該事件中相關各方的參與情況及行動; 依據里程碑事件劃分的階段研究事物的發展邏輯, 識別這一過程中涌現的構念及構念間的聯系, 進而聚合整理成相關路徑。
(二) 案例選擇
案例研究遵循理論性抽樣原則選取研究對象。本研究圍繞“政府引導基金參與下創新型企業的資源編排”這一主題, 選取創新型企業貝達藥業作為研究對象。原因如下: 基于匹配性原則, 貝達藥業以自主研發創新藥物為使命, 展現出醫藥創新型企業特性; 基于典型性原則, 政府引導基金差異化賦能貝達藥業成長的各階段, 深刻影響其資源編排過程, 契合研究主題; 基于可操作性原則, 貝達藥業的新聞媒體報道頗多, 數據披露詳盡且獲取便利。
(三) 數據收集
案例研究遵循三角驗證原則從多渠道獲得相關數據。本文采用二手數據進行研究, 為保證數據的科學性和準確性, 盡可能從權威來源獲得多種形式的數據并將各渠道數據進行驗證比對, 選取能相互印證的資料作為主要數據。數據主要來自以下渠道: 企業年報、 企業公告; 企業官網的公司新聞、 企業官網轉載的媒體報道; 政府政務服務網相關報道; 官方媒體的采訪視頻、 專業媒體的深度訪談; 天眼查案例企業相關注冊信息。
(四) 數據分析
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方法, 并借助扎根理論的編碼技術進行數據分析。首先, 剔除與研究主題完全無關的數據, 整合比對多渠道信息并識別貝達藥業的關鍵事件。其次, 對數據進行編碼, 將相關數據導入軟件NVivo11.0進行開放式編碼, 得到初級代碼145條。隨后抽象化提取初級代碼, 形成一階構念13條, 并圍繞一階構念返回原始數據查找補充, 進而整理聚斂一階構念, 得到二階主題5個。最后, 選擇性編碼, 借助思維導圖工具整合二階主題形成聚合構念2個。數據編碼結構如表1所示。
四、 案例描述
貝達藥業成立于2003年, 是一家集研發、 生產、 銷售于一體的高新制藥企業。創始團隊帶著先進技術回國, 在杭州這片土地上扎根于新藥的研發。“十年磨一藥”——2011年, 中國第一款小分子抗癌靶向藥鹽酸??颂婺岖@批上市。隨后貝達藥業積極推動該藥新適應癥的研究, 同期開始與美國安進、 Xcovery展開合作, 并全力籌備公司上市事宜。貝達藥業深知醫藥研發的不易, 利用自身專業資源打造生物醫藥創業創新平臺, 幫助更多創新項目落地; 同時, 公司與政府引導基金及行業龍頭企業共同組建生物醫藥成果轉化基金, 反哺杭州地區醫藥產業生態。貝達藥業在自主研發與外部引進上雙向發力, 其管線進一步豐富, 構筑起多維產業生態圈。
本文梳理貝達藥業成立以來的發展情況, 深入分析貝達藥業從扎根醫藥“探索者”到生態突破 “領航者”的角色轉變。基于“里程碑事件”將企業的發展之路分為扎根鉆研期、 深耕蓄力期和多點突破期, 按不同階段分別探究政府引導基金的賦能機制。具體情況如圖2所示。
五、 案例分析
(一) 扎根鉆研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賦能貝達藥業資源建構
扎根鉆研階段, 創始人團隊踐行其回國前的構想, 將國外帶來的技術應用于新藥研發, 他們專注單項技術突破, 期望通過自主研發填補國內空白。在這一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旨在紓困企業, 貝達藥業“從0到1”建構資源、 破解難題。扎根鉆研階段案例編碼如表1所示, 賦能的過程機制如圖3所示。
1. 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直接注入”。一方面, 政府引導基金直接為企業提供資金, 愿意承擔風險, 不遺余力地支持企業。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 貝達藥業也陷入資金困境, 無奈之下向余杭區政府申請支援。余杭區區長鄭重承諾: “這樣的項目哪怕失敗, 我們也要支持。”同時, 政府引導基金在關鍵事項上及時兜底: 在2006年提供借款, 助推貝達藥業開啟臨床試驗; 2008年政府引導基金提供無息貸款用于陽性雙盲試驗相關藥品的采買, 以挽救金融危機期間資金鏈即將斷裂的企業。另一方面, 政府引導基金及時提供政策信息并鏈接政府資源, 切實幫助企業解決難題。政府接到貝達藥業的專利申請后, 立即協調加快審批流程, 使貝達藥業比預期提早半年開始臨床試驗。基于此, 本文提煉出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為“直接注入”。政府引導基金在市場失靈時, 能夠準確識別缺口并及時補位直接介入, 有針對性地幫扶困境中的企業。這一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為企業引入有形資金以及無形助力, 為貝達藥業的創新發展提供關鍵性資源。
2. 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的關系模式——“幫扶—依賴”。政府引導基金幫扶貝達藥業, 貝達藥業依賴政府引導基金。自1993年浙江省科技風險投資有限公司成立, 杭州便在政府層面開啟風險投資實踐, 為創新型企業發展提供政策支持與人才保障, 是創新型企業的有力幫扶者。貝達藥業也在遇到困難時求助政府引導基金。由于貝達藥業的創始團隊成員大多為海歸人才, 其雖擁有醫藥科研能力, 但缺乏資金和土地等資源, 而且對相關政策和流程并不熟悉。扎根鉆研期的貝達藥業為盡快落地研究構想積極向政府尋求幫助, 因此在成長初期較為依賴政府引導基金?!皫头觥蕾嚒钡年P系模式, 促使政府引導基金采取“直接注入”的參與途徑作用于貝達藥業的資源編排。
3. 貝達藥業資源建構。本文通過梳理企業相關資料, 識別出扎根鉆研期貝達藥業的資源編排模式為資源建構型。具體表現為: 企業從零開始, 整合利用內外部資源, 創建資源組合, 以滿足項目研發需求。貝達藥業呈現出兩種資源建構方式: 一是“積累式資源建構”, 即貝達藥業從企業內部識別、 利用與積累相關技術和人才資源。貝達藥業創始人團隊以創業前擁有的技術為基礎, 利用創業前使用過的設備進行實驗, 依托初創人員人際關系網絡擴張研發團隊, 在企業內部逐漸積累迭代研發經驗, 推動新藥研發落地。二是“獲取式資源建構”, 即貝達藥業通過并購重組或自組織外部獲取所需資金、 土地、 人才資源, 滿足企業研發所需。貝達藥業自銀行獲得相關貸款收購藥廠, “2009年起, 杭州當地銀行累計為貝達藥業提供了8400萬元的基準利率貸款, 利率上浮部分由杭州市科學技術協會補貼”, 緩解了創新型企業發展初期體量小、 內部資源不足的窘境。剛創立不久的貝達藥業通過內部研發經驗積累、 外部資源獲取, 將相關資源與自身技術搭配構建自主研發能力, 推進鹽酸埃克替尼的研制, 突破國外在肺癌小分子靶向藥物領域的技術封鎖, 填補國內技術空白。
昔日幼苗, 已茁壯成長。
(二)深耕蓄力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賦能貝達藥業資源捆綁
貝達藥業的新藥凱美納成功上市, 并收獲廣泛贊譽, 此時企業已積累了一定的資源和技術。在新階段企業繼續深耕醫藥研發, 為未來積攢資源。貝達藥業一邊完成凱美納上市后的工作, 一邊研發新藥, 并積極開展外部合作, 同時籌備公司上市。深耕蓄力階段案例編碼如表1所示, 賦能的過程機制如圖4所示。
1. 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間接引導”。深耕蓄力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通過資源引導參與企業資源編排。一方面, 政府引導基金輔助企業上市, 通過投資行為給予企業良好的認證, 吸引更多資本參與。早在2010年, 杭州政府引導基金合作機構同創偉業領投貝達藥業A輪融資, 在隨后的幾年里, 越來越多的機構投資者為貝達藥業提供股權融資支持與專業化投后管理。另一方面, 政府引導基金為企業認證背書, 傳遞出企業信譽良好的信號。媒體報道中也屢次提及貝達藥業, 助力企業在專家領域及社會層面獲得更多的認可。由此, 可概括出深耕蓄力階段政府引導基金主要采取“間接引導”的參與途徑。政府引導基金發揮杠桿撬動作用, 間接參與企業資源編排過程。對于有一定資源技術基礎的企業來說: 第一, 政府引導基金及自有資金無法滿足企業后續融資需求。第二, 隨著企業成熟性與穩定性的提升, 總體投資風險下降, 政府引導基金在企業后續融資中主要發揮引導作用, 帶動社會資本加入; 同時政府引導基金的宣傳效應, 間接助力企業的外部合作。
2. 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的關系模式——“支持—依托”。政府引導基金為貝達藥業提供支持, 貝達藥業依托政府引導基金進一步發展。伴隨著貝達藥業的成長, 其聲譽與知名度上升, 政府引導基金逐漸“退居”二線。貝達藥業自身也構建起資源組合, 具備突破資源困境的能力, 但持續性創新研發要求企業不斷捆綁資源積蓄能量。因此, 貝達藥業改變資源依賴的關系結構, 轉而利用政府引導基金進一步拓展市場。依托政府引導基金所提供的資源, 貝達藥業獲得機構投資者的廣泛支持, 與醫藥公司展開戰略合作, 深耕醫藥研發。
3. 貝達藥業資源捆綁。經過十多年的發展, 深耕蓄力期的貝達藥業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資源基礎, 其資源編排過程呈現出三種方式: 一是“維持式資源捆綁”。貝達藥業維持當前已有的資源組合, 能力穩定, 持續推進當前項目。新藥凱美納上市后, 企業進一步推動安全性信息收集與監控、 新適應癥研究等工作。二是“豐富式資源捆綁”。貝達藥業調整相關資源并重新組合, 以提升現有研發能力。貝達藥業在北京設立新藥研發中心進行新藥研發, 新藥研發中心可以充分利用前期積累的資金、 人才和技術資源拓展產業鏈。三是“開拓式資源捆綁”。貝達藥業將從市場上獲取的資金、 項目、 人才資源與原有資源整合形成持續性創新動力。一方面, 貝達藥業嘗試項目引進, 從美國安進公司引入治療結直腸癌的新藥物, 與Capio Biosciences, Inc.成立針對癌細胞檢驗的貝達診斷公司。另一方面, 貝達藥業也謀求IPO(首次公開募股), 并于2016年在深交所掛牌。在多層次資本市場中, 貝達藥業進一步緩解融資約束, 獲得全新發展機遇。這一階段貝達藥業深耕醫藥研發, 努力調整資源組合, 嘗試引入新資源并捆綁資源, 在提升現有能力的同時形成持續性創新研發能力。2017年, 貝達藥業成為浙江省首屆“四個強省”領軍企業之一, 標志著其已成長為生物醫藥領域的標桿企業, 正式進入多點突破階段。
昔日幼苗, 已枝繁葉茂。
(三)多點突破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賦能貝達藥業資源撬動
經過多年的發展積累, 貝達藥業已成長為一家技術先進、 資源豐富的創新型企業。在這一階段, 貝達藥業開啟研發管線多元化嘗試, 打破“凱美納”一家獨大的局面, 搭建平臺基金構建自身產業生態圈, 同時反哺杭州醫藥產業發展。多點突破階段案例編碼如表1所示, 賦能的過程機制如圖5所示。
1. 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共創協同”。多點突破階段, 政府引導基金開始參與企業創投, 與企業優勢互補, 實現資源合理配置。具體而言, 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聯合成立醫藥產業基金。2021年, 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合作成立總規模達4億元的貝達生物醫藥產業基金三期。此外, 政府引導基金將杭州醫藥行業龍頭企業聚合, 共同成立杭州市國有資本投資運營有限公司第一只自主管理的市場化基金——生物醫藥成果轉化基金。據此, 可以歸納出在多點突破階段政府引導基金通過“共創協同”的參與途徑作用于企業資源編排。政府引導基金與企業展開戰略合作以共創的方式參與: 在貝達藥業搭建醫藥產業基金平臺時, 需要政府引導基金及下屬實體企業提供資源支持; 政府引導基金構筑地區產業生態時, 需要利用貝達藥業的專家資源與項目經驗進行市場對接和項目評估??梢?, 政府引導基金以共創協同的途徑賦能貝達藥業, 推動醫藥產業強鏈補鏈延鏈。
2. 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的關系模式——“協作—反哺”。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協作共贏: 貝達藥業資源反哺政府引導基金, 推動杭州生物醫藥產業蓬勃發展。貝達藥業已發展成熟, 擁有豐富的行業資源和創業經驗, 開始布局企業自身產業生態圈; 而政府引導基金儲備豐富的產業資本, 雙方協作共贏, 通過生物醫藥產業基金在項目引進、 投后管理與產業化培育中開展新的合作, 構建政企聯合創業投資生態。貝達藥業用其多年發展積累的經驗和資源反哺政府引導基金: 貝達藥業深知企業發展至今政府引導基金對其支持巨大, 更了解醫藥企業起步的艱辛, 因此當其成長到一定規模后, 愿意將其研發資源及產業化領域經驗反哺杭州生物醫藥產業, 通過產業平臺落地醫藥研發構想, 助力醫藥產業高質量發展。
3. 貝達藥業資源撬動。多點突破期貝達藥業的資源編排過程為兩種方式并存的資源撬動型: 一是“協調式資源撬動”, 即整合資源并協調各利益相關方參與到企業的價值創造中。一方面, 貝達藥業撬動政府引導基金參與貝達生物醫藥產業基金, 雙方共同投資、 培育生物醫藥企業。另一方面, 貝達藥業憑借自身專業資源和經驗進行投資時, 可精準識別雙方優勢, 并擇機推動被投資企業參與新藥研發。比如2017年, 貝達藥業與被投資企業北京天廣實合作開發貝伐珠單抗注射液項目。二是“部署式資源撬動”, 即利用資源優勢協調子流程落地。在科技成果轉化方面, 貝達藥業和政府引導基金合作, 并利用自身經驗及資源, 成立大健康領域的眾創空間——貝達夢工廠, 降低創業門檻, 支持科學家創新創業。同時, 貝達藥業利用專業經驗, 積極助力優秀的人才、 項目落戶余杭。貝達生物醫藥產業基金吸引了一大批創業人才扎根杭州, 并催生出一批優質醫藥骨干企業, 使得地區產業生態布局進一步完善, 最終促進地區經濟發展。立足貝達藥業, 其從接受政府引導基金幫助到逐漸壯大設立醫藥產業基金, 將優秀項目、 優秀人才留在杭州, 正是杭州醫藥產業良性循環的一個縮影。貝達藥業能夠通過自身吸引人才, 反哺地區經濟發展。
昔日幼苗, 已長成巨木。
六、 研究結論與理論貢獻
(一) 研究結論
本文借助里程碑事件劃分賦能階段, 探究政府引導基金的資源參與情況, 歸納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 總結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的關系模式, 梳理貝達藥業的資源編排過程, 從參與途徑和關系模式兩個維度提煉政府引導基金影響創新型企業資源編排的內在機理, 具體如圖6所示。
貝達藥業對政府引導基金的資源依賴程度不同, 使得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也存在差異。政府引導基金與創新型企業的關系模式和參與途徑是動態演化、 相互影響的, 如關系模式將伴隨著情境特征發生變化, 并基于雙方的綜合能力進行迭代, 政府引導基金也可能根據雙方的關系模式改變其參與途徑。
政府引導基金通過差異化的資源參與途徑及不斷變化的關系模式影響貝達藥業的資源編排。通過分析發現, 政府引導基金主要有直接注入、 間接引導、 共創協同三種參與途徑, 這種階段性的參與途徑驅動雙方互動關系模式由“幫扶—依賴”轉變為“協作—反哺”。扎根鉆研期, 政府引導基金通過為創業初期的貝達藥業提供資源參與企業資源編排, 以“直接注入”的方式發揮作用; 貝達藥業處于弱勢依附地位, 雙方建立“幫扶—依賴”的初步關系模式。深耕蓄力期, 政府引導基金的參與途徑逐漸轉化為“間接引導”; 貝達藥業依托政府引導基金深入資本市場, 雙方形成“支持—依托”的關系模式。多點突破期, 貝達藥業已成長為地區醫藥行業的標桿企業, 政府引導基金采用戰略合作的“共創協同”方式參與企業創投, 并發揮自身優勢與貝達藥業合作; 貝達藥業已擁有豐富的行業資源和經驗, 能夠通過其獨有的資源反哺地區醫藥產業發展, 促使雙方轉變為“協作—反哺”的關系模式。
貝達藥業各階段的資源編排均為耦合過程。企業的資源編排不是遵循單一模式, 而是以其現有的資源為基礎, 在企業戰略指導下不斷組合配置, 產生多種方式并存的資源編排行為。但在不同情境下, 資源編排呈現出資源建構、 資源捆綁及資源撬動的進階過程。政府引導基金與貝達藥業的關系模式以及政府引導基金的差異化參與途徑, 共同作用于企業的階段性資源編排。扎根鉆研期, 貝達藥業需要“從0到1”建構資源, 在政府引導基金的直接幫扶下, 企業通過外部獲取和內部積累并行的策略建構資源。深耕蓄力期, 貝達藥業重新組合已有資源, 發展出維持式和豐富式資源捆綁形式, 在政府引導基金的間接支持下, 企業獲得廣泛的社會資源, 依托政府引導基金開拓式捆綁資源。多點突破期, 在政府引導基金的共創協作下, 貝達藥業部署資源并協調資源, 整合政府引導基金并撬動其他企業參與資源行動, 充分利用優勢資源, 進一步完善地區產業生態布局。
(二) 理論貢獻
本文歸納出具有階段性特征的政府引導基金賦能機制。現有文獻多將政府引導基金對企業的賦能機制視為一個整體, 研究政府引導基金在某一時點或某一方面對企業靜態的支持, 鮮有研究深入創新型企業成長周期, 縱向剖析企業在不同發展時期政府引導基金發揮作用的動態特征。同時, 較多研究僅聚焦于政府引導基金某一參與途徑或與被投資企業固有的關系模式, 未剖析政府引導基金參與途徑和關系模式兩個維度賦能的演化與協同作用。本文基于政府引導基金與創新型企業不同時期的特征, 提煉特定關系模式下政府引導基金階段性的參與途徑, 拓展政府引導基金的賦能機制。
本文研究了政府引導基金對創新型企業資源編排過程的影響。已有研究較少關注中國情境下政府引導基金對創新型企業具體的作用機制, 本文以政府引導基金這一兼具“政府”和“市場”特性的微觀參與者為研究切入點, 將政府引導基金與創新型企業資源編排行為相結合, 探究其對創新型企業資源行動的影響, 挖掘創新型企業在政府引導基金賦能下資源建構、 資源捆綁及資源撬動的過程, 同時關注創新型企業在資源行動中從資源依賴到資源反哺的角色轉變, 豐富了資源編排理論的適用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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