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的教育功能肇始于啟蒙精神感召下對“人類精神發展”“心靈進步”和“平等學習機會”的追求。自文藝復興以來,博物館就被作為“自我教育的高級學校”。而今,在終身學習浪潮的推動下,博物館的教育功能日漸凸顯。對博物館教育價值的較早覺知,讓西方國家形成了較為成熟的理論體系,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最終呈現出獨具特色的教育景象。
西方博物館教育課程:重視跨學科主題
西方國家博物館教育的目標強調滿足個體發展的需要,側重從知識、情感、創意、文化和生態等方面促進人及其生存環境的發展。根據受眾的不同,其課程主要包含以下三類——
中小學生教育項目。中小學生是博物館教育的重要服務對象,面向他們的課程設計需兼顧認知發展階段與學科融合的需求。博物館通過學段細分和跨學科整合,構建了層次分明且富有深度的課程體系,既強化知識傳遞,又注重能力培養。
在學段細分方面,以德國歷史博物館的階梯式課程體系為例。針對學齡前兒童(3—6歲),博物館設計了“騎士、城堡與比武”的主題課程,通過角色扮演與感官互動激發兒童對歷史的興趣。兒童可穿戴中世紀服飾模擬騎士比武,利用木質盾牌與泡沫劍完成“城堡保衛戰”任務;同時,可以在觸覺探索區通過觸摸仿制盔甲、城堡模型和手抄本復刻品,建立對中世紀生活的直觀感知。針對小學高年級至初中階段的學生(4—10年級),德國歷史博物館推出了“8個歷史時期”專題研究項目,采用PBL(Project-Based Learning,項目式學習)模式展開。以工業革命為例,學生需分組完成三項任務,包括分析蒸汽機模型的工作原理(側重科學學科)、撰寫工人日記反映社會變遷(側重語文學科)、設計海報以展示環境污染問題(側重藝術學科)。最終成果以展覽或辯論賽的形式呈現,以此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與團隊協作能力。
在跨學科整合方面,法國奧賽博物館與中小學校合作開發了“印象派光影之旅”課程:在科學課上分析莫奈畫作中的光學原理,通過棱鏡實驗理解色彩分解與視覺暫留現象;在歷史課上研究19世紀巴黎城市改造對藝術家創作的影響,并繪制社會階層分布地圖;在藝術課上模仿印象派畫家雷諾阿的筆觸技法,在戶外寫生中捕捉自然光線變化;等等。課程結束后,學生作品會在博物館專題展區展出,并由策展人進行點評反饋。
大學生教育項目。西方博物館與高校會基于學科與專業發展需要聯合開發培養課程。博物館不再是簡單的資源供給方,而是進行學生培養和資質認定的第二課堂。比如:法國盧浮宮博物館會為大學生提供藝術史、藝術鑒賞、藝術設計等方面的學術講座和藝術培訓課程;德國藝術教育專業協會、聯邦博物館教育委員會、聯邦公民教育中心和博物館協會曾經聯合發起歷時8年的館校合作項目,涵蓋135所學校、180座博物館,惠及3000余名大學生。
家庭教育項目。一些歐美博物館積極構建親子主題教育項目,以參與、體驗和探究為理念,創設學習支持型布展環境和輔助系統,探索服務家庭教育需求的友好型空間。其中,亞特蘭大高等藝術博物館的“格林家庭學習畫廊”是最成功的范例。“畫廊”建成于2005年,主要服務于8歲前的兒童及其家庭,旨在加強親子之間的情感聯系,通過親子互動繪畫激發兒童的創造性和想象力。
西方博物館教育樣態:傳統與現代交織
19世紀末,西方博物館教育迅速發展,許多教育形式沿用至今。隨著科技的進步,博物館也開始啟動數字化變革,從而呈現出傳統與現代交織的教育樣態。
傳統的博物館教育主要有三種形式。第一種形式是場館巡展,又叫“展品大篷車”。博物館以流動展覽的形式將展品和服務送到不同的學校或社區。比如日本九州國立博物館的“移動博物館車”,可以根據學校的需要進駐校園舉辦展覽和教育活動。第二種形式是博物館的借出服務。博物館會將展品、仿制物、道具、音像資料等出借給學校等機構使用。借出服務最早出現于英國的利物浦博物館,被認為是文化精英主義向平民主義轉向的重要標志。日本九州國立博物館開發了16種不同主題、用于出借的教學素材箱,其中包含可以觸摸的標本、使用尖端技術復原的遺址模型、館藏文物的復制品等。第三種形式是學習工作坊。這是博物館為觀眾提供的基于特定主題的體驗式項目學習服務。比如,法國盧浮宮博物館的“藝術車間”項目由多個50平方米的房間組成,配有工作臺、藝術創作工具和豐富的藏品復制品等,允許參與者運用混合材料開展藝術創作、設計和制造器物等活動。
隨著數字應用技術的快速發展,博物館教育在展示和導覽方式上正經歷重大變革。其一,面向互聯網觀眾的導覽展示。博物館將展品轉換成圖片、視頻、聲音等數字化形式上傳網絡,供觀眾學習瀏覽。同時,運用虛擬現實技術對現實世界無法再現的事物及環境進行重塑或復原,比如古代遺址遺跡、古生態環境、文物制作工藝等。荷蘭國立博物館對館內約70萬件藏品進行了數字化處理,建立了完整的藏品目錄并置于名為“Rijks Data”的公共空間。觀眾可以即時下載使用,還能創建專屬自己的“國立博物館”。其二,面向現場觀眾的導覽展示。現場導覽展示融合多種媒體形式,提供數字化導航服務。同時,利用游戲、知識問答、屏幕檢索、虛擬體驗等互動手段,加強觀眾對展品的認識。數字導覽打破了線性敘事傳統,構建了一個學習者可以自主選擇和定制的開放性系統。比如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開發了“恐龍實驗室”項目,受邀的初中生首先要佩戴VR設備進入白堊紀虛擬場景,觀察恐龍生態系統并記錄行為數據;而后,通過3D打印技術復原化石碎片,學習解剖學知識并完成恐龍骨架拼裝;最后,利用AI模擬軟件推測氣候變化對物種滅絕的影響,并撰寫研究報告。
西方博物館教育隊伍:多元化與專業性并存
師資短缺是博物館教育面臨的一項全球性挑戰。西方博物館試圖從專業培訓、多元合作、選拔與激勵三個方面提升教育人員的專業素養和服務水平。
首先,構建專業的教師培訓體系。以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為例。對于參與中小學項目的工作人員,博物館側重于為他們提供兒童心理學、教育學的基本理論培訓。例如,根據兒童的認知發展特征,如何以生動有趣的方式將展品呈現給不同年齡段的學生。對于負責大學生教育項目的人員,則更注重學科前沿知識、學術研究方法以及與高校課程銜接的培訓。比如,定期邀請高校相關學科教授舉辦講座,分享最新的研究成果和教學經驗,以提升工作人員的學術素養。
其次,建立多元合作模式。博物館與高校和教育機構的深度合作已成為師資培養的重要路徑。法國盧浮宮博物館與巴黎索邦大學合作開設了“藝術教育雙導師制”項目,由大學教授與博物館教育專員共同指導碩士生,幫助學生在博物館內完成至少200小時的實踐課程。又如,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與當地專業教育培訓機構合作,由教育培訓機構為博物館員工定制教學技能培訓課程,采用案例分析和模擬教學相結合的方式,幫助博物館員工適應不同情景下的教育活動。
最后,建立選拔與激勵機制。博物館注重多元專業背景團隊的組建,并設立專項獎勵與職業發展支持計劃以激發教育人員的創新活力。比如,法國盧浮宮博物館在人才選拔時,注重吸納博物館學、藝術學、教育學、計算機科學等多元專業的人才。其中,教育學背景的員工可以負責教育項目的設計與規劃,運用專業的教育理論提升項目的科學性和有效性;計算機科學背景的員工可以助力博物館數字化教育項目的開發與維護,確保數字化展示的流暢度和良好的互動體驗。在職業激勵方面,英國大英博物館每年頒發“教育創新獎”,以表彰在課程設計、特殊群體服務或技術應用方面表現突出的團隊。美國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則建立了“教育研究員計劃”,每年選拔10名青年教育工作者赴全球頂尖博物館交流,并提供經費支持其開展創新性教育實驗。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