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正的綜合高中：熱實踐與冷思考

從《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一2020年）》提出“探索綜合高中發展模式”，到《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明確“支持有條件的普通高中舉辦綜合高中”，再到《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一2035年）》強調要“辦好綜合高中”，政策導向持續強化。在系列文件指引下，山東、福建、廣東、浙江等地紛紛立足區域特色，積極探索綜合高中辦學路徑，引發社會廣泛關注。

綜合高中的“熱”實踐

目前綜合高中的辦學模式主要有三種。一是“綜合高中試點班”，一般是在中職學校、民辦高中開設綜合高中班或職普融通班，以高中學籍注冊，這是最常見的模式。二是“新設綜合高中”，如寧波主城區新成立寧波市綜合實驗高級中學，在寧波外事學校、寧波經貿學校兩所優質中職學校設立綜合高中教學點，與寧波美術學校一起開展綜合高中試點。三是“聯合結對式”，即由普通高中和中等職業學校組成聯合體共同設置綜合高中試點班級，如廈門市同安職業技術學校與廈門市同安實驗中學結對合作開展綜合高中試點。事實上，“綜合高中試點班”是基礎形態，而“新設綜合高中”和“聯合結對式”可以理解為是在此基礎上稍作改動的“變化形態”。

盡管目前綜合高中辦學形式存在差異，但大多采用分段培養模式，其中以‘ 1+2^′ 人才培養模式最為典型。具體來說，學生入學后，統一注冊為普通高中學籍，第一學年主要學習“普通教育課程 + 部分專業基礎課程 + 部分職業指導課程”。在高一學年末，學生可根據自身規劃與興趣，自主選擇后續學習方向：若選擇繼續學習普通高中課程，將保留普通高中學籍，可參加普通高考；若選擇轉向中等職業學校課程學習，則需取消普通高中學籍，辦理中等職業學校學籍。

從招生宣傳來看，綜合高中試點班采用“學分互認”機制，學生在未來的升學選擇上更靈活、選擇范圍也更廣，因此得到不少學生和家長的青睞。

綜合高中的“冷”思考

實際上，當前綜合高中的“熱度”正反映了在教育日益內卷的今天，家長和學生對于緩解升學焦慮、延遲教育分流的迫切需要。然而，綜合高中是否已做好充分準備回應這些訴求，我們仍需保持理性、審慎思考。

綜合高中是世界主要國家高中階段教育的重要形式，在我國也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自壬戌學制起，我國便在不斷探索綜合高中建設，但過往的多數實踐嘗試未能取得理想成效。如今，倘若仍沿用以往將綜合高中辦成普通高中“低配版”的模式，或許只能緩解一時的焦慮，難以真正解決“為學生拓展生涯發展通道”的難題。

我國高等教育正在從普及化階段向后普及化階段邁進。以學術能力培養為核心的普通高中與側重專業技能訓練的職業學校，其人才培養模式提供的仍是單向度發展路徑，無法滿足學生多元化的發展需求。綜合高中作為推動職普融通的重要載體，其內涵與宗旨要求摒棄功利化教育傾向，通過實施綜合化教育，為學生提供多元成長選擇。然而，審視當下我國綜合高中的辦學實踐，盡管在形式上實現了普通教育與職業教育的融合，卻仍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

一是學生自主選擇權未充分落實。在課程供給方面，系統化的選修課程體系尚未建立，學生進入綜合高中所學的課程內容多為普通教育課程與職業教育課程的簡單拼湊，難以滿足學生差異化的學習需求。在生涯指導規劃方面，缺乏覆蓋全學段且具備“認知一體驗一決策”遞進邏輯的指導框架，致使學生在進行職業選擇時缺乏科學引導。在可選發展路徑方面，盡管政策為綜合高中學生提供了普通高考、高職院校提前單招、中職對口單招、注冊入學等渠道，但受限于當前綜合高中的整體辦學質量與水平，學生在各條路徑上均面臨競爭劣勢：參與普通高考，難以與普通高中學生抗衡；參加對口高考，相較職業學校單招生缺乏專業優勢；選擇直接就業，又無法與職業學校的專業技能型學生競爭。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綜合高中學生陷入“選擇困境”，出現發展路徑受阻的局面。

二是綜合化育人理念未充分體現。在教育教學方面，以學科知識線性傳授為主的傳統模式尚未根本改變，跨學科整合教學與實踐性學習設計仍較為欠缺。教師隊伍的教學能力與組織形式難以滿足實踐化教學的需求，多數教師缺乏跨學科教學經驗與多元職業知識背景。在評價體系方面，目前的質量評價仍以單一維度的標準化考試為主，未能建立職普融通的素養框架，缺乏衡量復合型能力的指標設計。在協同育人方面，盡管開設了一些“聯合結對式”辦學模式試點，但辦學主體在教學進度、作業設計、質量分析、發展評價以及學生管理等方面的協作仍需進一步加強。

探尋綜合高中的進階方向與實施路徑

真正意義上的綜合高中，是將普高課程與中職課程深度融合的教育形態，實行學分制教學，通過開設豐富多樣的課程體系，支持學生根據個人興趣自主選擇文化類、職業類課程。以美國綜合高中、日本綜合學科高中、英國綜合教育為代表，這類學校均以滿足學生多樣化發展需求、為高等教育奠定基礎為辦學宗旨，本質區別于簡單將中考分流延遲至綜合高中校內分流的做法。由于綜合高中獨特的課程整合與教學模式，其建設與運營對學校辦學理念、管理能力等方面提

出了更高要求。

職普聯合開發多樣化課程，增加選擇的可能性。一是重構體現綜合高中特點的課程體系。摒棄目前“普職拼盤式”的課程結構，打破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之間的壁壘，根據學生的認知發展規律和學習能力，精心設計梯度化的課程體系，開發分階段、分層次、多類別的課程內容。二是構建“必修+選修”的課程結構體系。多樣化的選修課程是保障學生自主選擇權的重要因素，要充分發揮區域資源優勢，聯合地方高職院校、普通高校、行業企業組建課程團隊，合力開發具有特色的選修課程。

加強全方位生涯指導與咨詢，提升選擇的有效性。首先，應配備專業的職業生涯規劃指導教師，開展全程、全員、全方位的生涯指導與咨詢服務，幫助學生全面評估自身在不同類型課程中的學習表現、個人優勢以及職業發展潛力。其次，要豐富職業生涯規劃的活動形式，綜合運用課程講授、知識講座、實地體驗等多種方式，引導學生形成準確的自我認知和職業認知，提高學生面臨分流時的自我決策能力。最后，引入科學職業測評工具，如標準化量表（SDS霍蘭德職業傾向測試）、數字技術、AI算法等，構建學生個體畫像，為學生提供個性化決策支持，提升學生選擇的有效性和適配性。

系統優化制度設計，加強對個體選擇的包容度。綜合高中的建設與發展依賴于多種配套制度的保障。一是推行學分制、選課制和彈性學制。通過規范各類課程學分的認定、累計及轉換標準，搭建靈活的課程修讀平臺，為學生提供自主選擇的機會，促進學生個性化發展。二是采取柔性分流策略，即設計多次分流。通過設置多個分流節點，并配套科學的評價標準，為學生創造多次選擇的機會，降低學生選擇的試錯成本。三是暢通多種生涯發展通道。進一步優化分類考試、綜合評價的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制度，將職業技能評價納入考試體系，以凸顯綜合高中學生的獨特優勢。

破除師資隊伍壁壘，打造職普融合的實踐共同體。師資隊伍建設是提升綜合高中教育質量的核心環節。一是實施靈活的師資招聘機制，擴充綜合高中教師隊伍，確保教師數量充足。二是搭建校際合作平臺，建設專兼結合的師資團隊，充分利用普通高中的學科教師優勢和職業學校的技能教師優勢，加強師資間的溝通交流，形成理論教學與實踐指導深度融合的教學安排。三是圍繞職普融通理念開展教師專項培訓，促進教師深刻理解綜合高中教育理念，提升教師的綜合教學能力、專業實踐能力以及教育研究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