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知識場景觀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實踐路徑

【內容提要】作為指向實踐應用層面的社會科學，新聞傳播學的媒介知識兼具原創性和轉譯性，基于知識場景觀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路徑將有助于理解數字時代新聞傳播學的知識流動與范式重構。為了培養更多優秀的新聞傳播人才，高等院校新聞傳播學教育亟待建構“三維一體”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路徑，即以媒介知識作為重要載體，從教學、科研、智庫三個維度開展相應實踐，培養更多具有扎實專業能力、強烈共情能力并積極參與公共生活的復合型卓越人才。

【關鍵詞】新聞傳播學" 人才培養" 知識場景觀" 媒介知識

當下，高等院校的新聞傳播學教育尤其重視全媒體、復合型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而知識是其中的核心要素之一。無論是文本知識還是經驗知識，它們共同構成了新聞傳播學學科的基本知識內容。通常，新聞傳播學學科的知識體系包括歷史、理論與實務，其分別指向新聞傳播史、新聞傳播理論與新聞傳播實務三個領域。對于初學者而言，高校課程開設往往會將新聞傳播史論課程置于首位，這似乎反映出文本知識在新聞傳播學學科中的重要性。

然而，隨著媒介技術的變遷，新聞傳播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最突出的特點就是“轉型”。轉型意味著學科與職業之間的邊界逐漸模糊，以液態為主要特征的新聞傳播業開始受到各方挑戰。從這個角度看，新聞傳播學科的內部和外部也處于轉型之中，而關于知識的界定正是理解新聞傳播學學科自主體系的意義所在。

一、知識場景觀：理解新聞傳播學中媒介知識的視角

（一）知識場景觀的提出

自人類誕生之日起，對于知識內涵的討論就從未停歇。加拿大經濟史學家和傳播學者哈羅德·亞當斯·英尼斯在《傳播的偏向》一書中，為我們展示了媒介特性與知識改變的關系，即每一種新媒介的長處都會促使一種新文明的誕生。今天人們不斷提及的“知識碎片化”“知識泛化”，恰道出數字時代知識形態和生產方式的變革。當信息逐漸泛濫，“知識”正是重建人們共識、重塑社會價值的基本要素。

關于知識的觀念主要集中于兩條理解路徑：一是知識真理觀，二是知識建構觀。知識真理觀認為，知識并非來源于感覺經驗，而是存在于唯一的、真實的理念，這一觀念的代表人物有法國的勒內·笛卡爾、荷蘭的巴魯赫·德·斯賓諾莎、德國的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而知識建構觀則認為，知識來源于感官，即通過外部世界對感官的刺激可以形成知識的豐富材料[1]。換言之，知識是由人們創造與建構而成的，這一觀念的代表人物有英國的弗朗西斯·培根、英國的約翰·洛克、英國的大衛·休謨。通過比較可以發現，上述兩種知識觀的分歧在于：知識是否客觀存在且一成不變。事實上，隨著人們的認識逐漸深入，對于知識的思考也愈發審慎，尤其是在后現代社會中，人們的批判與解構色彩更為濃厚，反對各種約定俗成的事物，因而，知識呈現出一種液態流動的主要特征。

在卡爾·曼海姆看來，知識的生產本身也必然受到特定的“歷史—社會結構”的影響和塑造，因而有必要將知識放置于具體的“社會—歷史情況”中理解[2]?；趯ι鲜鰞煞N知識觀的探討，本文結合曼海姆的觀點，嘗試提出“知識場景觀”這一概念，用以理解知識形態具有因時因地的突出特征。從這一視角看，知識的形成與運用同樣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進一步講，知識并非保持固定的靜止狀態，而是以一種流動場景的狀態存在。

（二）新聞傳播學中的媒介知識

作為指向實踐應用層面的社會科學，新聞傳播學始終存在著關于學科知識的爭論，而基于知識場景觀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路徑將有助于我們理解新文科視野下新聞傳播學的知識流動與范式重構。綜合不同學科學者對于知識的理解，本文將知識視為一種基于媒介而形成的具有可驗證、可操作、可傳播的觀念和事實的融合內容——媒介知識。從技術特征角度看，媒介知識是一種中介化的知識，其主要表現為兩種形式：一種是以現實經驗為基礎，對知識進行媒介式呈現，形成一手知識，此時的媒介知識具有原創性。另一種是媒介對其他知識源的轉譯，即媒介以自身邏輯轉譯既有知識，對其進行重新表達并再次分發，此時的媒介知識是一種再中介化過程[3]。

近些年，學界與業界持續圍繞生成式人工智能與知識生產相關話題展開廣泛討論。有學者就提出了三種知識媒介，指出當下火熱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一種“巴別圖書館3.0”知識媒介，其打破了傳統的“知識搜索+推理”知識生產方式，轉而通過模仿人類知識進行知識重構[4]。當下，新聞傳播學中的媒介知識有賴于AI技術，這種技術被稱為一種“認知科技”，其具備收集、分析、傳遞、儲存和組織信息等功能[5]。依據英國哲學家吉爾伯特·賴爾的分類，人工智能生成的是“知道什么”（knowing that）的知識，而在具體的真實應用場景中，存在一種“如何做”（how-to）的知識，兩者是有差異的[6] 。本文所說的媒介知識，正是一種關于“如何做”的知識，而這種知識恰恰需要在情境和行動中才能得以顯現。

簡言之，新聞傳播學中的媒介知識兼具原創性和轉譯性，在融合生產與再生產的雙重過程中不斷推進學科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新聞傳播人才以媒介知識為主要內容，基于知識場景觀的培養理念，有助于實現“三維一體”的培養路徑，推動高等院校培養出更多適應時代變遷、國家需要、媒體發展的復合型卓越人才。

二、建構“三維一體”新聞傳播人才培養的實踐路徑

高等院校的新聞傳播學教育旨在培養更多優秀的新聞傳播人才，建構“三維一體”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路徑為其提供了實現目標。以媒介知識作為重要載體，從教學、科研、智庫三個維度開展相應實踐，能夠共同打造新文科視野下高校、傳媒業及社會所需要的新聞傳播人才資源庫。

（一）建構具有實踐導向與學術思維相結合的教學路徑

高等院校的新聞傳播學教育兼有實務類課程和史論類課程，兩者的教學培養方向各有側重。傳統的新聞傳播實務課程主要包括新聞采訪、新聞寫作、新聞編輯、新聞評論、新聞攝影，這些實務類課程重在培養新聞傳播學專業學生的采寫編評攝等基本技能。隨著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元宇宙等新技術逐漸滲透至傳媒業，新聞傳播實務課程也開始加入更多的融合元素，比如短視頻攝制實務、新媒體編輯、新媒體用戶運營、融媒體創意設計等課程，強化學生的實踐能力和創新思維，培養知行合一的數字新聞與融合傳播領域的應用型人才。因此，高校教師在進行新聞傳播實務課程培養時， 應該及時關注新近的傳媒業發展態勢，更好地適應融媒體時代新聞傳播學的教育要求。特別是當下的傳媒業提供了數據工程師、可視化編輯、互聯網產品經理等工作崗位[7]，這對新聞傳播人才培養的實踐導向提出了更高挑戰。

與此同時，高等院校的新聞傳播學教育也不能忽視學生的學術思維培養。在建構面向全球化背景下人類文明交往新形勢的中國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過程中[8]，高校教學內容既需要實務應用型課程，又不能忽視基礎/前沿理論類課程的講授。在新聞理論課程中，新聞、新聞價值、新聞真實、新聞客觀等概念屬于基本知識，但隨著新技術、融媒體等不同傳媒業樣態的出現，數字新聞學正成為當前學界的主流范式之一，相應的學術研究也在如火如荼地開展。情感、物質、行動者等理論視角不斷嵌入數字新聞學的研究中，成為審視新聞傳播學領域的重要理論資源。新聞傳播史論課程在保持既有的基本理論之上，還應積極開設融合新聞概論、新聞傳播經典文獻導讀、新聞傳播前沿話題等課程，培養學生的學術興趣和學術思維；在新聞傳播實踐中發掘更多具有社會意義的話題，不斷將實踐導向與學術思維相結合，實現高等學校新聞傳播學教育的教學目標。

（二）建構具有問題意識與學術規范相結合的科研路徑

新聞傳播學的科學研究離不開問題意識與學術規范，問題意識決定了科研成果的起點，學術規范決定了科研成果的基點。作為一門“顯學”的社會科學，近些年的新聞傳播學研究領域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學術景象。媒介化理論、平臺與數字勞動、物質性與身體問題、新聞生產的多元行動者、國際傳播等研究領域，正成為新聞傳播學研究者關注的焦點話題，并以學術論文的形式完成知識生產。然而，高等院校在對教師進行科研考核的同時，卻往往忽視了另一批潛在的后備力量，即具有較高學術興趣和科研能力的學生群體。目前，針對新聞傳播學本科生而言，開設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課程的高校數量較少，甚至在開設該課的部分高校中，講授該門課程的師資隊伍并不具有新聞傳播學背景，這使學生難以獲得有針對性的新聞傳播學術論文寫作指導，從而無法在本科階段打下良好的科研基礎。從短期效果看，未經過學術訓練和科研培養的學生，其課程論文、畢業論文等質量總體上處于較低水平；從長期效果看，提高學生的科研能力旨在培養其具備一定的學術思維和科學邏輯，這有助于形塑學生未來的工作經驗和處事風格。

為了彌補相關課程未開設的遺憾，部分高等院校通過實施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全國大學生課外學術科技作品競賽大學生校級科研項目、學術論壇等多種學術活動，為學生提供展示自我學術能力的平臺。以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為例，該項目類型主要分為創新訓練項目、創業實踐項目、創業訓練項目，項目級別涵蓋國家級、省市級、校級，學生可以根據個人或團隊的興趣，自由選擇項目類別進行科研或實踐訓練，進而通過個人或團隊的形式完成既定的研究成果。近年來，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圍繞外國留學生跨文化傳播、首都非物質文化遺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等相關話題獲批多項研究課題，以教師指導學生的形式實現學術研究的“傳幫帶”，并相繼發表多篇學術論文。學校所教授的“新聞傳播經典作品導讀”課程中涌現出多位具有學術理想和研究潛力的學生，他們在教師的指導下完成多項學術研究工作，并產出系列成果。從實際效果看，上述學術活動在學生群體中擁有較高的參與積極性，他們不僅能夠充分發掘自身的學術興趣，還能夠在教師指導下開展規范的學術訓練，從而將問題意識與學術規范相結合，實現高等院校新聞傳播教育的科研目標。

（三）建構具有社會服務與家國情懷相結合的智庫路徑

近些年，高校智庫建設取得了長足發展，其借助高校學科門類齊全、人才密集的優勢，成為助推國家發展的“智囊團”。目前，高校知識生產主要以項目制為運作模式，但面臨著諸多弊端，如對相關人員從事咨政調研的投入時間和精力保障較少，因此，這種知識生產的體制機制亟待突破瓶頸[10]。以北京市社會科學院為代表的科研機構及其智庫團隊發布了眾多具有建設性意見的報告、方案，實現了北京文化資源對外傳播的理念集合與智慧共商，尤其是從宏觀層面對北京文化發展全局進行系統性分析，將新時代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理論融入北京文化資源對外傳播與對外交往的社會實踐之中，既體現了首都的示范引領作用，又展現了首都的文化建設擔當。

在國際傳播領域，一批聚焦于北京城市與北京文化對外傳播的智庫平臺，特別是依托于在京高校的智庫逐漸受到重視。如北京大學的文化產業研究院、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北京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基地和國際中國文化研究院、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的北京對外文化傳播研究基地等。這些智庫平臺普遍與政府部門聯系緊密，常態化承接政府委托研究項目并形成了良好的需求溝通與成果采納機制，為北京文化對外傳播活動提供了具有重要價值的策略建議，助力北京文化資源的對外傳播與對外交往。以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為例，其重點打造區域國別研究、中華文明闡釋與國際傳播兩個校級科研平臺，旨在服務國家戰略和首都發展，凸顯“中外人文交流”特色。近些年，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的中國文化與數字傳播研究中心圍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跨文化傳播[11]等相關議題開展研究，并在主流媒體發表一系列報道文章。總之，高校智庫平臺建設既可以向政府部門提供諸多社會服務，又能在知識服務中展現自身的家國情懷。特別是近些年關于國際傳播、中外人文交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等領域的學術探索，為相關部門的報告撰寫、措施實行提供了寶貴的知識貢獻。

三、教學融合：新聞傳播人才培養的AI實踐指向

在一個媒介充溢的社會，個體和群體之間的相互交往更多地經由媒介或在媒介平臺上發生，由此形成“被中介的交往”[12]。數字媒介對于新聞傳播學教育同樣也有著重要影響，其向眾多師生提供更為廣闊的實踐平臺，并在參與公共生活以及公共話題討論的過程中發揮專業優勢。2024年3月，教育部啟動人工智能賦能教育行動，推出4項具體行動，其中實施教育系統人工智能大模型應用示范行動，推動大模型從課堂走向應用，旨在用人工智能推動教與學融合應用[13]。

當人工智能技術嵌入新聞傳播教育領域中，高校教師也需要掌握基本的AI素養，滿足培養學生實踐能力的需求。研究指出，AI素養包括運算思維與資料素養。未來的職業新聞工作者需要成為“雙語人”，這體現為既具備AI素養和領域知識，又擁有掌握促成AI和領域對話及融合的“界面技能”。所謂的“界面技能”主要是指身心并用，掌握“在情境中”的知識與能力，透過對情境的聚焦、顯現和創造完成即興創作，從而達到與情境相契合的境界。[14]

中國高校的新聞傳播學教育不僅要強基固本，還要面向未來尋找高質量發展的支撐條件，進而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發展[15]。在授課過程中，教師應將具有中國特色元素的內容融入課程之中，實現熱點話題與課程思政的有機融合。作為與現實社會聯系密切的學科，新聞傳播學的學生應積極參與公共生活，在社會中發現問題并嘗試分析、解決問題。新聞業的專業理念蘊含了理性交往模式，這也意味著公共生活具有社會參與的基本面向。無論是新聞從業者還是新聞傳播學子，其在保持專業能力的基礎上，還應當保有一定的共情能力。當下的新聞業具有液態特點，這不僅表現在新聞內容生產由職業記者和公眾共同參與完成，還體現為新聞從業者面對行業不確定性時所形成的基本共識和職業共同體的在地化理解?？傊?，高等院校的新聞傳播學教育應重視媒介知識的傳授與實踐，培養更多具有扎實專業能力、強烈共情能力并積極參與公共生活的復合型卓越人才。

【本文系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2025年校級教育教學項目“基于AIGC技術的國際傳播特色課程教學模式創新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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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這一概念可參見Beynon M，Nehaniv C L，Dautenhahn K.Cognitive Technology：Instruments of Mind[M].Springer Berlin Heidelberg，2001.以及Walker W. R.，Hermann D. J.Cognitive technology：Essays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ought and society[M].McFarland amp; Company，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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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楊湛菲.教育部發布4項行動助推人工智能賦能教育[EB/OL].（2024-03-28）.http：//www.xinhuanet.com/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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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鐘蔚文，江靜之，陳百齡.當人類遇見AI：探尋傳播專業智能與知識演化的策略[J].新聞學研究，2024（02）.

[14]漆亞林，孫鴻菲.中國式現代化視域下新聞傳播人才卓越培養體系建構[J].中國編輯，2024，（04）：77-83.

作者簡介：薛翔，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講師，新聞系副主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博士

編輯：白"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