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海浮沉

【關鍵詞】張大千；潤例變遷；藝術市場互動【中圖分類號】J21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7-2261（2025）15-0058-03【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15.017

【基金項目】本文系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張大千研究中心）科研項目“張大千潤例研究”（項目編號：ZDQ2022-11）研究成果。

潤例出自作品《隋書·鄭譯傳》，古代將請人作詩、文、書、畫的酬勞稱之為潤筆，而將所定的標準稱為潤例或潤格。歷來的文人雅士忌談金錢，然而潤例正是藝術家的自我評價和市場定位，是藝術品與商品、藝術家與市場相聯結的載體，與金錢息息相關[1]。民國時期各地區藝術繁榮發展，藝術市場盛況空前，文人賣文、畫家賣畫、書家賣字的現象非常普遍，潤筆成為藝術家們的收入來源之一。藝術品是藝術家勞動價值的載體，潤例則是藝術家本人認可的價格定位。張大千先生的商品意識與潤例變遷，也與20世紀的藝術市場密不可分。

一、張大千的生平簡介與作品類別

張大千（1899-1983），原名正權，改名爰，字季爰，號大千，別號大千居士，內江人[2。張大千先生作為中國近現代畫家，藝術風格獨特，藝術成就卓著，為世人所熟知。張大千出生貧窮，家中兄弟姐妹甚多，早年于內江和重慶求學。1917年東渡日本學習印染，并在此期間堅持自學作畫。1919年，張大千拜上海書畫家曾熙、李瑞清為師，主攻魏碑，學行草，習篆隸。同期創立大風堂畫派，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張大千先生曾在亞洲、歐洲和美洲舉辦過多場畫展，被稱為“當代最有聲望的國畫大師”，以山水畫、花鳥畫、人物畫為擅長之家，有《荷花圖》《愛痕湖》《中國長江萬里圖》《秋光圖》等為代表性作品，是山水畫中最著名的。1969年始張大千居美10年，創作無數。1974年獲美國加利福尼亞太平洋大學榮譽人文科學博士學位。1983年4月2日，因心臟病逝世。

張大千是一位高產的藝術家，其書畫作品也不拘泥于一種形式，山水畫、人物畫、花鳥畫、潑墨潑彩畫等，都具有極高造詣，現存《張大千論畫精粹》，以指導后人繪畫技巧。此外，張大千愛好古畫，善于臨仿古類作品，并在臨仿的基礎上創新技法，形成獨門畫技。張大千的山水畫作品中，既內含傳統的繪畫技巧，也融合了其他創新元素，畫面生動，富有層次感。人物畫作品中，注重細膩的筆觸和色彩運用，著重表現人物的神態、表情和氣質，從而烘托出人物的形象和性格特點[3。以仕女圖為例，張大千細致入微，善于捕捉女性細膩的動作神態，每一個人物躍然紙上，如同真人。在花鳥畫中，作品構圖嚴謹，筆墨運用自如，傳統的工筆技法融入寫意的風格，展現出其獨特的藝術才華。潑墨潑彩畫顛覆傳統的潑墨技法與現代的色彩理論，創造出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使畫面呈現出半抽象的墨彩交輝的意境。

二、張大千潤例的構成及影響因素

潤例在《中華書法篆刻大辭典》中定義為“潤筆，舊時指付給詩、文、書、畫作者的報酬”3]。潤例是藝術家與藝術市場相鏈接的紐帶，體現了藝術家的自我評價與藝術定位，同時也是藝術市場接納與再平衡的結果。文人賣文取潤例最早可追溯至隋唐時期，到宋元兩朝成為文人潮流。潤例發展至民國時期，已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受多方面因素影響，藝術行業尤其是書畫作品，潤例的波動較大，許多時期難以準確把握。

（一）張大千潤例的變化

張大千的潤例經過多次訂正，形式也多種多樣，其中既有他人代述的形式，又有自述等形式。在潤例結構、發布的方式上也不相同，但遵循傳統的潤例結構。張大千的潤例早期較低，4尺作品為3到4銀元（2-3兩），幾乎是吳昌碩1922年潤例的十分之一，連他哥哥張善孖潤例的一半都不到。到1928年，張大千的潤例4尺作品都在10銀元（7兩）以上，扇面6銀元（4.3兩）至8銀元（5.7兩），但仍只和1917年時吳昌碩的價位相當。不過張大千藝術造詣匪淺，且擁有敏銳的藝術商品意識，后期其潤例在穩步提升。以1943年訂于的書畫潤例敘文為例：

涉獵纖毫，嵯峨方寸，津梁八法，刻畫先秦。顛旭三杯之 意，臣斯一權所歸.....愿言同嗜，竊自比于蔬食遨游，稍論 養生，請以此為藩籬堡壘。[4]

此部分通常介紹自己的繪畫生平與生活現狀，說明售畫原因等。張大千的書畫作品在20世紀中后期一畫難求，萬流景仰，堪比洛陽紙貴。如1972年訂于巴西的鬻畫值例，從這一時期的張大千潤例和繪畫態度可知，這一時期買家對張大千的書畫作品格外癡迷，也體現了張大千藝術成就的日益成熟。

投荒居夷，忽焉七十有二，筋力日衰，目翳日益。老去丹青，漸漸拂拭，索者坌積，酬應為艱。不有定值，寧無菀枯。爰書此例，亮不見嗤于痂癖者。

1972年潤例“索者坌積，酬應為艱”（坌，讀作“笨”，有“聚積”的意思），又定下規矩“潤金先惠，約期取件，至速六個月后，立索不應”。不過，實際上遞上潤金以后，心甘情愿等上一兩年的還大有人在。

張大千潤例內容以書畫作品為主，其潤例修改過多次，包括《畫例》《書例》和《書畫鑒定》。以1970年張大千書畫作品潤例為例，這一時期張大千的書畫作品已經有所成就，相較于早期的潤例標準有很大提升，在經濟上已經領先同一時期的書畫藝術領域的同行。

《畫例》：

花卉：堂幅，每方尺一百五十元；屏條，每方尺二百元；橫幅，每方尺一百五十元，窄至一尺以內同卷值；冊頁，每方尺六百元；卷子，每方尺四百元。

山水人物：堂幅，每方尺二百元；屏條，每方尺三百元；橫幅，每方尺二百元；冊頁，每方尺八百元；卷子，每方尺八百元。

花卉、人物、山水皆粗筆寫意。點景加倍，金箋加倍。疊扇不應，工細不應，劣紙不應，劣絹不應。尺度過一寸作一尺論。定值以美金計。磨墨費加二成。潤金先惠。約期取件，至速在六個月后。立索不應。作圖及破墨其值面議。

《書例》：

真行同值，隸分倍于真行，篆書倍于隸分。

屏條，每方尺六十元；橫幅，每方尺五十元，窄至一尺以內同卷值；楹聯，三尺一百二十元，四尺一百六十元，五尺二百元，六尺二百四十元，七尺二百八十元，八尺三百二十元，一丈三百六十元，丈二四百元；冊頁，每方尺一百元；卷子，每方尺一百元；畫眉題簽，每件一百元。

疊扇不應，市招不應，劣紙不應，劣絹不應，來文不書。金箋加倍。堂匾面議，碑銘墓志面議。

《書畫鑒定》：

口頭鑒定，每件一百元；題跋與蓋章，每件五百元，其跋語不超過一百字，應本不題。

張大千潤例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變化，反映出他的藝術成就和市場價值的提升。與同期的書畫家潤例相比，張大千早期的潤例價格相對較低，在藝術市場中不占據優勢。盡管如此，張大千依舊堅持提升藝術造詣，創新書畫技法，其作品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技巧，為他后來的藝術成就奠定了基礎。張大千中期潤例的價格有了顯著的上漲，這反映了他在藝術界的地位逐漸提升，作品也受到了更多人的認可和追捧。后期潤例的價格達到了“天價”，且依舊有源源不斷的買家慕名而來，這不僅反映了張大千在國際藝術市場上的地位，也體現了他的作品在收藏界的極高價值。

（二）影響張大千潤例的因素

張大千第一條潤例由他的恩師曾熙為其定制，隨著張大千知名度的提升、藝術市場的發展和通貨膨脹等不同原因，張大千曾多次重新修訂潤例，從早期潤例落后于同一時期的書畫家，到最后書畫作品賣出天價。書畫作品的潤例受到多方面因素影響，如時局狀況、創造年代、創造水平、情感投入等。張大千的書畫作品在創作過程中，融入了自己獨特的藝術視角和審美情感。張大千潤例不斷提升，很大程度上有張大千自身具備的市場敏感力和決策力上，在青年時期，其每幅畫的潤例價格已經在20銀元，收入遠超普通百姓。此外，張大千自身的心理對他的書畫潤例也是影響極大的，他能夠擺脫文人書畫家“羞于言利”的心理，宣傳自己的海派藝術，也是他潤例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5]。

三、張大千書畫藝術市場互動

20世紀上半葉我國社會變革風起云涌，同時伴隨著政治、經濟的劇烈震蕩，軍閥混戰、抗戰、內戰等歷史事件的大背景下，藝術市場也受到波及。張大千是中國畫壇最具傳奇色彩的國畫大師，其作品在民國時期的書畫市場上備受追捧，且在國際市場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響力。

（一）民國時期的書畫市場狀況

民國時期，北平就吸引了大批的學者聚集，其中包括很多以繪畫為生的書畫家，形成了濃厚的藝術氛圍。與此同時，由于清王朝覆亡，宮廷中大量的書畫外流，加之古玩店眾多，交易活動很活躍，清朝的書畫外流的現象十分嚴重，從而造就了藝術市場的高度興盛。民國初年，參與書畫市場的群體十分廣泛，既有舊皇族貴族，也有名流、要職，更有傳統的收藏愛好者，這些人活躍在書畫市場上。以北平地區為代表的藝術品市場，作為藝術品市場流通第一鏈的供應方。這些畫家群體構成龐雜，既有恪守傳統的文人畫家、宮廷畫家，也有在民間畫壇呼風喚雨的泰斗畫家畫家成分各異，其藝術造詣與創作風格迥然不同，各類創作作品大量流入市場，充足北平的書畫市場上的貨源，營造出書畫市場空前繁榮的景象[。書畫市場瞬息萬變，書畫家之間的經濟差距也越來越明顯。基于藝術家藝術創作水平的參差，以及不同性格對市場的敏感程度及適應程度的差距，書畫家的書畫作品潤例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開始出現明顯的貧富分化。抓住市場機遇的書畫家的收入在當時突飛猛進，但思想尚未轉變的書畫家收入較低，市場中存在的隨機挑戰與機遇，導致書畫市場上呈現出魚龍混雜的情形。在繁雜的書畫市場中，張大千不忘初心，經年累月投入大量時間精力在書畫創作藝術中，不斷借助前人經驗和自我摸索，最終逐步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其作品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同時，民國時期的藝術市場空前繁榮，為張大千書畫作品參與市場經濟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機遇，張大千結合自身具備的敏銳的市場洞察力，積極參與書畫交流活動，廣結同好，為其書畫作品得到市場認可奠定了群眾基礎。

（二）張大千書畫買家構成

民國時期，張大千的書畫作品很歡迎，其買家構成呈現出多元化趨勢，包括富商巨賈、名人大家、政商人物、海外行家等，其中也有普通愛好者，受眾極廣。比如劉湖涵、劉寒楓、孔祥熙等，都有珍藏張大千的作品。此外，張大千的畫作享譽國內外，加之張大千作品創作速度快，能夠滿足買家的收藏心理，買家大多出手闊綽，只要開畫展，隨手就能定去三五幅。張大千通過積極參加各種書畫展覽活動，如“海上書畫聯合會”“上海藝苑研究所”“爛漫社”“中國畫會\"等書畫團體，結識了一大批有名望的書畫家和青年才俊，這些人對于宣傳張大千書畫藝術和培育其書畫市場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張大千也善于把握市場機遇，在1948年上海的一次畫展中，其作品被搶購一空，有些作品甚至被復訂多起，很受歡迎。張大千潤例分為“畫例”“書例”“書畫鑒定”三個部分，其中山水人物：“堂幅每方尺二百元；屏條每方尺三百元；橫幅每方尺二百元；冊頁每方尺八百元；卷子每方尺八百元。”[9張大千的畫作潤例少則每幅以兩（黃金）計，多則每幅以條（黃金）計。盡管價格昂貴，但他的作品在當時仍廣受歡迎，市場反響良好。

四、結語

藝術家的藝術價值與市場價值是相互關聯又相互影響的。20世紀張大千潤例變遷過程中，并非孤立的經濟行為。其潤例從早期相對較低的定價到后期逐步攀升，這一過程深刻地反映了他在藝術生涯中的成長與發展軌跡。從早期在本土藝術市場的嶄露頭角，到逐步走向國際藝術舞臺，這是市場對張大千的認可。隨著張大千藝術風格的成熟和知名度的提升，收藏家和藝術愛好者對其作品的追捧不斷升溫，市場供不應求的狀態使得潤例相應提高。藝術家需要在保持藝術創作的同時，關注市場動態，合理評定自己的作品價值。而對于藝術市場而言，正確評估藝術家的潛力和作品價值，有利于營造有序的藝術市場秩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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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永翹.略論《張大千精品集》之重要意義及其特點—在《張大千精品集》首發式上的發言[J].中國美術，2012（01）：7.

[3]王曉笛.民國前期（1912-1937）書畫潤例研究——以北京，上海地區為例[D].南京：南京藝術學院，2012.

[4]李永翹.歷史不容扭曲（下）——張大千在敦煌并無毀損壁畫情事[J].榮寶齋，2005（03）：5.

[5]馬剛.張大千作偽與藝術市場的關系研究[J].收藏家，2022（03）：37-44.

[6]陶小軍，謝建明.民國前期書畫市場與社會變遷[J].文藝研究，2014（08）：12.

[7]李厚瓊，于軍民.論張大千職業畫家生涯的起點與動因[J].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21，36（01）：18-22.

作者簡介：

呂然（1982-），男，漢族，湖北襄陽人，碩士，大學中國－東盟藝術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景觀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