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系化治黨”：系統論視域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理與路

中圖分類號：D26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7-0030-09

堅持用系統思維、科學方法管黨治黨是中國共產黨成功實現大黨善治的關鍵密鑰，是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發展的重要方法。2024年6月，習近平指出要“進一步健全要素齊全、功能完備、科學規范、運行高效的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作為協同高效推進管黨治黨的現實支撐，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全面從嚴治黨實踐的系統集成，其系統性特征集中體現于體系化意蘊的凸顯上。實現體系化，是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重要方式。所謂“體系”，指若干要素相互聯系、相互依存而構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機整體，遵循著一定的秩序和內在要求，蘊含著馬克思主義的整體觀、系統觀[2]。體系與系統之間密切關聯，但又有所區別。相比較于一般獨立的系統而言，體系是更為復雜、更高層次的系統，是面向特定任務的系統集合，是“系統之系統”，是“不同系統組成的大系統\"[3]。進言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一個由若干子系統有機構成的大系統”[4]。新時代新征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必須牢固樹立系統觀念，以科學系統觀統籌全面從嚴治黨體系運轉的全過程。

當前，學界雖從生成邏輯、體系框架、運行樣態、功能釋放等角度，對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展開了卓有成效的探討和研究①，但仍有不足：一方面，在分析視角上，既有探討多拘泥于“結構與能動”“制度與行為”“設計與演化”等二元劃分的傳統分析范式，難免存在厚此薄彼的研究偏狹，造成研究態勢的“碎片化”；另一方面，在理論觀點上，當前理論分析多從規范性文本出發，建立在對全面從嚴治黨的要素化與結構化分析上，缺少建立在過程性經驗基礎上的系統性反思，沒有揭示出整體與部分之間的內在關聯，具有靜態的機械主義缺陷。而少數以系統性視角探討全面從嚴治黨的研究，或是聚焦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部分要素②，或是突出堅持系統觀念的價值意涵與實踐進路③，對系統思維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中的具體呈現形式與運作機理關注不夠。基于此，本文以系統觀念為指導，依托科學系統論④，探討系統觀念在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中的邏輯展開，旨在將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置于更為宏闊的系統視野中，深化對全面從嚴治黨實踐的規律性認識，以系統性方法一體推進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實踐，不斷把黨建設得更加堅強有力。

一、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系統性意蘊

作為價值、實踐、制度的復合體，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具有多重理解向度，蘊含著多樣化的價值定位。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系統性意蘊同其自身定位密切相關。具體而言，以系統思維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不僅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管黨治黨模式的內在規定，也是百余年來中國共產黨持續推進偉大工程的智慧結晶，還是建設現代政黨治理體系的應有之義。

（一）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管黨治黨模式的系統性要求

一個強大的政黨，離不開科學理論的武裝。科學理論武裝的力度，決定了政黨實踐境界的高度。馬克思主義政黨只有以科學的世界觀為理論基礎，才能在諸多復雜斗爭中取得優勢、把握主動。系統思維是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思維方式，體現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的統一。盡管馬克思并沒有明確提出系統論的概念，但在其相關觀點中存在大量關涉系統論的思想精華。在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進行批判時，馬克思強調要將資本運動過程“作為整體考察\"[5]。馬克思本人也\"曾被普利高津等稱為‘現代系統論的鼻祖’\"[6]。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無產階級政黨自身建設的著述中，系統性的思維指向尤為明顯。其一，強調無產階級政黨的完整性、有機性。列寧指出無產階級政黨應成為“政治上比較完整的\"[7]357、“善于在任何轉折時期始終堅持自己的路線的有機體\"[7]357，黨的建設各項工作之間并非相互割裂，而是系統聯動的。其二，強調馬克思主義政黨同外部環境的互動性。恩格斯指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綱領要“在細節上可以因環境的改變和黨本身的發展而改動\"[8]318。馬克思主義政黨的一切決定和行動，都要隨時依據外部環境的具體實際變化而不斷調整。其三，強調馬克思主義政黨應通過實現團結統一而發揮整體性作用。恩格斯指出：“工人的一個成功因素就是他們的人數；但是只有當工人通過組織而聯合起來并獲得知識的指導時，人數才能起舉足輕重的作用。”[8]324列寧更是明確強調，無產階級政黨“不僅需要形式上的團結，而且需要非常堅固的團結\"[9]。只有在思想上、意志上、行動上保持高度的團結統一，才能使無產階級政黨成為“鋼鐵一塊”，釋放強大戰斗力。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管黨治黨的思想精髓立意深遠，彰顯了系統論的科學真諦，對增強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整體性、系統性具有起源性價值和初始性意義。

（二）作為百余年推進偉大工程智慧結晶的系統性要求

將黨的建設作為一項偉大工程來推進，是中國共產黨的一大創舉，是運用系統觀念管黨治黨的典范。毛澤東在科學分析具體革命形勢的基礎上，明確提出要將黨的建設作為偉大工程加以推進，提出要建設一個“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完全鞏固的布爾什維克化的中國共產黨”［10]。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共產黨依據新形勢新情況，進一步提出了“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重大命題，重申“必須按照統籌兼顧的原則來調節各種利益的相互關系\"[]，明確要\"努力把黨的建設提高到新的水平\"[2]。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始終保持戰略清醒，系統深入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并明確指出“新時代黨的建設是以黨的政治建設為統領、黨的各項建設同向發力綜合發力的系統工程\"[]。從現代工程哲學角度看，“工程\"本身具有鮮明的系統性和層次性，“系統工程是一門統籌全局、綜合協調的科學技術\"[13]。從\"黨的建設偉大工程”，到\"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再到“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變的是不同階段的實踐側重與外部環境，不變的是將黨的建設作為偉大工程加以系統推進的整體性、系統性特征。經過百余年管黨治黨實踐的經驗積淀，中國共產黨對管黨治黨的規律性認識實現了系統性、整體性躍升。在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的實踐進程中，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多次強調要“更加突出運用治理的理念、系統的觀念、辯證的思維管黨治黨建設黨\"[14]，先后提出“完善全面從嚴治黨制度\"[15]，“形成完善的黨內法規體系\"[16]，“完善權力監督制度和執紀執法體系\"等論斷[]，不斷凸顯全面從嚴治黨實踐的體系化意蘊。從“全面從嚴治黨”到“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反映了中國共產黨在管黨治黨的廣度、深度、效度上實現了質的飛躍，意味著全面從嚴治黨的各個環節、各項措施必須一體推進、關聯互動，彰顯了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的體系化要求。

（三）作為新時代深入推進黨的自我革命有效途徑的系統性要求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不斷深化黨對自我革命的規律性認識，明確提出要深入踐行“九個以”的實踐要求。其中，作為“九個以\"的重要一環，“以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為有效途徑\"重要論斷的提出[18]，更是揭示出自我革命與全面從嚴治黨的系統性關聯。從科學內涵看，黨的自我革命是由“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所構成的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必須完整、系統地加以理解與貫徹。從實踐要求來看，勇于自我革命指向的不是黨內存在的一般性、具體性、局部性問題，而是百年大黨實現長期執政的獨有難題。這意味著要想推進黨的自我革命，就必須凝聚最磅礴的力量，系統性、一體化推進[19]，而非零碎地、分散地推進。正如習近平指出的，“如此高度自覺地以科學的態度、體系化的方式推進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制勝之道[14]。推進黨的自我革命深入實踐的整體性特征與系統性要求，為以系統思維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提供了原則遵循。新時代新征程，推進黨的自我革命實踐向縱深發展，必須強調系統集成，將“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價值追求完整、系統、準確地內化于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之中，不斷凝聚其管黨治黨的強大動能，持續突出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系統性意蘊。

二、系統論視域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特征呈現

作為政黨自我治理體系的中國化模式，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一個宏觀與微觀、靜態與動態、目標與過程的辯證統一體，其本身具有鮮明的系統觀意蘊，在功能、邊界、結構、價值等維度上呈現出整體性、開放性、復合性、目的性的系統性樣態。

（一）體系功能上的整體性

系統論首先是關于整體和整體性的科學。貝塔朗菲指出：“普通系統論是對‘整體’和‘完整性’的科學探索。\"[20]整體效能的釋放結果，是衡量系統化程度的重要尺度。系統整體由要素構成，每個要素都不是獨立存在的。要素的生存依賴于一定關系的互動，任何要素都必須在關系中加以理解，只有處在一定的關系之中，要素才具有意義和價值。在健康的行動肌體中，整體、要素、環境之間緊密聯系，系統的整體效能大于各要素累積之和，產生L 1+1gt;2\" 的系統集成效應。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由全面從嚴治黨的理念、內容、方法、機制等要素構成的整體，不同要素之間是相互協作的關系。盡管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各個子系統或要素都具有一定的相對獨立的功能，形成了層次鮮明的功能體系，但其單個子系統或要素的功能都服務于整體功能，即不斷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挺進，為以自我革命解決大黨獨有難題提供有效途徑，彰顯出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在功能上的整體性。在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過程中，如果把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不同要素或不同子系統割裂開來，就會造成體系內部的抵悟，制約全面從嚴治黨整體效能的發揮。

32理渝利 2025.7

（二）體系邊界上的開放性

恩格斯指出：“任何一個有機體，在每一瞬間都是它本身，又不是它本身；在每一瞬間，它同化著外界供給的物質，并排泄出其他物質。\"[21]任何系統都依存于一定的環境之中。一個系統若無法同環境之間形成信息、能量上的交換，則必然會走向瓦解。對于整體和環境的關系來說，系統整體既保持著一定的獨立性，又一定程度上依賴于環境。一方面，系統結構具有穩定性，系統整體的“內力\"要大于“外力”；另一方面，系統同環境的互動關聯并非一成不變，而是處于動態調適的狀態。黨內治理過程不是“黑箱”，而是內部具有明確關系與結構的開放系統[22]。作為當代中國最高政治領導力量，中國共產黨是黨和國家各條戰線的主心骨，政黨治理實踐深深嵌入國家建設中[23]。社會政治經濟環境的快速變遷，必然會觸發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系統性調適。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必須精準把握社會發展的時代脈搏，準確洞悉社會政治環境對于其自身系統的合理要求，不斷獲取外部環境的支持，實現同外部環境的有效溝通與互動。

（三）體系結構上的復合性

貝塔朗菲認為，系統是“相互作用著的若干要素的復合體\"[24]51。所謂“相互作用”，即指“若干要素（p），處于若干關系（R）中，以致一個要素p在R中的行為不同于它在另一關系R'中的行為\"[24]51。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相互作用的聯系并非雜亂無章，而是有序排列的，呈現出穩定的結構性和鮮明的層次性。在系統論視角下，結構性指的是“系統各要素相互作用中比較穩定的方式、順序與強弱\"[25]。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層次分明、結構明晰的立體式系統，是“全流程、全領域、全方位的復合體\"[26]，呈現出鮮明的復合性。從核心體系結構來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由上下貫通、執行有力的組織體系，固本培元、凝心鑄魂的教育體系，精準發力、標本兼治的監管體系，科學完備、有效管用的制度體系，主體明確、要求清晰的責任體系所共同構成的體系集合。從體制機制結構來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形成了管理、監督、問責、獎懲等制度機制互動交融的結構。從運行過程結構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展現出“事前從嚴預警提醒、事中嚴格執紀管理、事后從嚴問責監督”的全過程閉環鏈條[27] 。

（四）體系價值上的目的性

一個系統運動的方向和軌跡不是毫無頭緒的，而是基于一定目的。系統內部各子系統以及各要素之間的相互聯系，共同服務于系統輸出的總體價值目標。系統的行動者會依據價值目標所規定的系統演進方向，不斷調適系統要素、結構、功能之間的關系，進而實現系統功能的平衡。同理，任何治理體系都凝結著人的理性意識與能力，蘊含著追求“善治\"的價值目標[28]。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對傳統黨建模式的系統化升級”[27]，而所謂“系統化升級”并非局部、個別元素的隨機性、零碎性替代修正，而是建立在明確價值指向基礎上的整體性變革。作為推進自我革命實踐的有效途徑，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本身不是目的，不斷推進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挺進、以更為徹底的自我革命引領社會革命、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對于美好生活的需要才是最終目的。

三、系統論視域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實踐梗阻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聚焦推進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建設，在理論、制度、實踐等層面取得諸多創新性成果。但以系統論標準檢視，當前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要素、結構、功能、價值的有效性與匹配性仍存優化空間，為新時代進一步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提供了發力指向。

（一）體系的整體效能同要素設置的匹配度不夠

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中，體系效能是否能夠有效發揮，取決于體系各要素的質量，以及各要素之間的協調程度。單個要素質量高，要素之間的協調程度高，系統的整體效能就強。目前來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整體效能同要素設置的匹配度不夠：其一，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系統性規劃在部分領域沒有得到有效轉化，體系的整體性效應與優勢未得到充分釋放與展現。在全面從嚴治黨主體責任的壓力傳導下，部分管黨治黨實踐存在“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現象，缺乏系統性謀劃，沒有正確處理當下與長遠的關系，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整體性功能呈現出碎片化態勢。其二，部分要素在質量上同先進性標準存在差距，體系局部領域存在短板，影響了體系的整體性功能的釋放。以制度性要素為例，當前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存在實體性制度建設就位、程序性制度建設弱位；基礎性制度建設就位，配套性規定建設弱位；單個要素建設就位，內部運行規范建設弱位現象。在黨員和黨組織要素層面，相較于體制內黨組織而言，新經濟領域黨組織、新社會領域黨組織、新業態和新就業群體領域黨組織的組織性相對較低，存在不少“隱形黨員”“口袋黨員”“失聯黨員”。其三，部分要素之間存在行動制約、關系拉扯、功能重復或抵消的問題，要素之間缺乏有效的互動機制，存在“具體制度所轄范圍的特定性與推進黨內治理的全面性之間的矛盾”[28]。例如，下位制度規范同上位制度規范之間出現不銜接現象，部分黨內法規與國家法律之間存在邊界不清、交叉重疊甚至矛盾錯位的問題，影響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效能提升。

（二）體系的適應能力同環境變遷的協調度不足

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治理能力，是否與大黨大國治理的具體實際相匹配，是衡量全面從嚴治黨體系質量的重要尺度。一個環境的復雜性取決于環境中現實的或潛在的事件數目，而良性的系統運轉旨在減少所嵌入環境的事件數目，進而減少環境的復雜性，這對系統的適應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29]。數字信息時代，人類文明的交往互動方式加速演化。正如戴維·哈維指出：“一方面是我們花費在跨越空間上的時間急劇縮短，以至于我們感到現存就是全部的存在；另一方面是空間收縮成了一個‘地球村’，使我們在經濟上和生態上相互依賴。\"[30]就政黨治理而言，快速流動和高速變化的外部環境給現代政黨治理體系的建構和完善帶來諸多綜合性挑戰和復合性風險。其一，伴隨著新技術的興起，網絡空間成為政黨治理體系中的重要對象，對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帶來挑戰。尤其是數字時代背景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權威性與政治性在虛擬世界中被一定程度上消解。其二，伴隨著全球化浪潮，中國共產黨的世界影響力與日俱增，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效能發揮受國際因素影響的程度提升。尤其是伴隨著腐敗問題的跨國境、全球化趨勢日漸明顯，中國共產黨在反腐敗國際合作中不斷經受考驗，追逃追贓長效機制的構建和完善任重道遠[31]。其三，在社會轉型背景下，新的社會階層和利益群體呼之欲出，利益結構分化日漸明晰，思想與論日益多元，新自由主義、民主社會主義、民粹主義、歷史虛無主義等社會思潮不斷消解黨內文化，利益協調與思想統一難度加大，給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整合和動員能力帶來挑戰。

（三）體系的結構支撐同能力塑造的契合度不強

實現體系化是推進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挺進的應有之義，而形成體系化的關鍵則在于體系結構的支撐。“系統結構是系統內部各要素相互聯系和作用的體系和秩序形態。\"[32]一般來說，政治系統往往通過其內部組成要素間的相互作用，形成具有動態平衡性的有序結構，進而實現系統功能的自我調適。進言之，系統的結構支撐和能力塑造是辯證統一的。一方面，黨內治理結構決定了黨內治理能力及成效；另一方面，黨內治理能力及成效又反作用于黨內治理結構。不同于制度規范體系，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歸根結底是一種行動導向，其不能滿足于單純的“建章立制”，而要落腳于釋放強大的全面從嚴治黨效能，實現制度規定、工作機制、方式方法及其相關配套性要素的有機統一。正如馬克思所說：“這些抽象本身離開了現實的歷史就沒有任何價值。\"[33]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由內容、對象、責任等諸多要素構成，但體系要素只有形成經得起實踐考驗的穩定結構才能產生實效。穩定性是系統結構的重要特征，要素之間組合排列的順序、規則缺乏穩定性，則會導致結構的松散與功能的弱化。總體來說，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內部結構缺乏足夠的穩定性和層次性。從核心體系結構來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在組織體系、教育體系、監管體系、制度體系、責任體系層面初步定型，構成了體系框架的“四梁八柱”，但在各個體系的完備度上仍有欠缺。從體制機制結構看，各體制機制之間存在不穩定性特征，缺乏深度交融；從運行過程結構看，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存在事前預警不及時、事中執紀寬松軟、事后問責不嚴厲的現象。

（四）體系的價值導向同功能發揮的耦合度不高

馬克斯·韋伯把人的行動理性分為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前者是指“通過對外界事物的情況和其他人的舉止的期待，并利用這種期待作為‘條件’或者‘手段’，以實現合乎理性所爭取和考慮的目的\"[34]56，強調實質、目的和結果，聚焦于實現“善治”目標；后者則是指“行為服務于他內在的某種對義務、尊嚴、美、宗教、訓示、孝順，或者某一種‘事'的重要性的信念\"[34]57，強調采取程序的、量化的、可控的手段，以實現效率最大化。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在應然層面上的價值導向，同在實然層面的功能發揮之間存在張力，事實上構成了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的分野。其一，宏觀上的價值導向與微觀上的價值設定之間存在差距。正確的價值導向在由立規轉向執規的復雜過程中遭到消解[35]，部分針對黨員和黨組織的行為價值規范在黨章層面得以明確，但在操作落實層面缺乏明確規定，尤其在黨內法規的技術意涵層面缺乏有效解釋，進而造成黨內法規執行過程中的“價值真空”。其二，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現象依然存在，嘴上“唱高調”、行動“不著調\"等心口不一、知行不一的問題普遍存在，導致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治理效能在價值導向上存在偏差。其三，受傳統思想及“政治潛規則”干擾，部分黨員的制度意識較弱[36]，未能樹立正確的制度觀，對于制度規范的信息理解存在誤差，多流于表面，僅把制度規范作為一種工具，忽視了其蘊含的價值導向。其四，伴隨著新技術尤其是人工智能的興起，技術賦能全面從嚴治黨實踐的應用日益廣泛，“為黨建工作技術躍進、實踐創新和效果提升提供了新機遇”[37]，但囿于相關配套措施的匱乏，數據泄露、數據污染、數據孤島和數據鴻溝等數據失范風險不斷發生，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黨內治理體系的價值偏離。

四、系統論視域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立體路徑

習近平指出：“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是全黨的共同責任，必須充分發揮黨的政治優勢、組織優勢、制度優勢。\"[14]新時代新征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必須緊扣全面從嚴治黨實踐的各個環節，面向黨的歷史使命和時代責任一體布局、多措并舉、系統發力，全方位、立體化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把黨建設得更加堅強有力。

（一）立足“黨性一民意”的統一性，優化體系要素的合理配置

正如馬克思指出：“現在的社會不是堅實的結晶體，而是一個能夠變化而且經常處于變化過程中的機體。\"[38]要素的輸入與更新是系統的常態，要素質量的高低，直接關系到系統功能的好壞。作為一個開放性的系統，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各要素都處于一定的開放場域，始終同外部發生聯系、產生交換。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國內外風險考驗的復雜性，不僅給黨的長期執政實踐帶來挑戰，也給管黨治黨實踐帶來眾多不良因素。當前，民主法治考驗、意識形態風險、生態環境危機不絕如縷，影響黨的先進性純潔性的因素始終存在，誘發黨組織和黨員政治散漫、思想動搖、組織削弱、作風頹廢、紀律軟化的溫床仍存。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必須守好“安全閥”，立足黨性與人民性的統一，從治理主體、治理客體、治理載體、治理能力、治理方式等多層面入手，竭力防止由外部傳導至黨內的不利因素，不斷優化體系要素的合理配置，避免系統性崩潰。對此，優化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要素配置，要落腳于“調量”“提質”“增效”。一是要調整數量，注重完善黨員干部能上能下機制、普通黨員能進能出機制、黨內法規周期性清理機制等自我凈化機制，把不合格、無法滿足時代需要的全面從嚴治黨體系要素清除出去。二是要提高質量，在把控數量的同時嚴格把關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要素質量，著力補短板、強弱項、固底板、揚優勢。三是要增強效果，引入“空間”和“時間\"思維，細化不同類別、不同層級要素的時空配置，優化要素分布密度，使要素分配同功能發揮相適應，實現要素配置的效能最大化。

（二）基于“規范—協調”的科學性，推動體系過程的優化整合

恩格斯指出：“一個偉大的基本思想，即認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體，而是過程的集合體。\"[39]基于過程性思維，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實體性整體，而是一個不斷自我發展、變化的過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要樹立過程性思維，基于規范性和協調性兼具的價值指向，統籌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過程性要素，遵循全面從嚴治黨的基本規律，形成結構合理、配置科學、程序嚴密、制約有效的全面從嚴治黨體系運行模式。推動全面從嚴治黨體系過程的優化整合，既要處理好子系統自身內部建設問題，又要確保子系統之間的和諧穩定，避免彼此之間的沖突與張力，還要在整體上實現合力釋放，體現有機融合的功能指向，避免體系功能的碎片化。一是要堅持一體推進和重點突破相結合的布局原則，在國家治理中系統謀劃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促進政黨治理和國家治理的良性互動。二是要不斷增強組織體系、教育體系、監管體系、制度體系、責任體系等子體系的功能發揮，從制度設計上消除子系統間的內在張力與沖突，不斷鞏固各子系統的結構支撐力量。三是要確保各子體系之間的相互聯系、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確保各個運行單元各在其位、各司其職。既要把每條戰線、每個環節的全面從嚴治黨抓具體、抓深入，又要以整體性視野推進管黨治黨，避免全面從嚴治黨的碎片化，推動各要素自我調節、相互耦合、同向發力，提升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整體功能。四是要健全程序性規范、配套性規范、保障性規范，進一步完善黨內民主集中制的組織運作程序，積極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程序設計，確保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的有機統一。

（三）凸顯“價值一工具”的耦合性，確保體系功能的落地見效

實現工具理性同價值理性的統一，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中的重要觀點。正如馬克思所說：“凡是把理論引到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只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40]沒有工具理性的支撐，價值理性必然會走向抽象虛無；而缺乏價值理性的指引，工具理性則會失去方向，走向偏狹。同理，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必須凸顯“價值一工具\"的耦合性，實現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的辯證統一，確保體系功能的落地見效。一是要堅持“依規治黨”與“以德治黨”的有機統一，兼顧文本層面的規范性以及執行層面的嚴肅性。正如習近平所言：“道德使人向善，是紀律的必要前提和基礎；紀律用來懲惡，是道德的堅強后盾和保障。\"[41]“依規治黨\"與“以德治黨”各有優勢與界限，在推動二者有機統一的過程中，要明確制度變遷的條件限度，不斷優化兩者結合的制度互動模式，既促進管黨治黨效率最大化，又體現“良規善治\"的政黨倫理要求。二是要破除黨內法規執行過程中的“中梗阻”，堅決鏟除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的生成土壤。對于一個超大規模的政黨組織來說，組織層級越多，信息耗散成本就越高，就越容易引起黨內法規執行的價值偏離。只有沖破管黨治黨實踐的“中梗阻”，增強黨內法規執行力，才能強化全面從嚴治黨的價值導向。三是要增強黨內治理結構的開放性，激發各治理要素的活力，確保各要素能夠基于具體實際情況而進行有原則的權衡與調適，進而避免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運轉因規則設定的相對滯后而陷入機械的形式邏輯推演陷阱，保證政黨意志的全面貫徹，促進價值與工具的耦合。四是要規范智能技術賦能管黨治黨的政黨倫理，增強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整體效能。技術運用只是手段，并非目的。在推動數字化黨建的過程中，要規范數字黨建的價值秩序，嚴格防范技術異化帶來的價值失序風險，避免陷入“技治主義\"誤區。

（四）激活“反饋—調適”的動態性，增強體系結構的系統回應

列寧指出：“一個政黨假如不敢如實地說出自己的病，不敢進行嚴格的診斷和找出治病的辦法，那它就不配受人尊敬了。\"[42]一個健康、可持續性的政黨治理體系，必須具備高效的反饋調適能力。“政黨只有不斷調整戰略舉措和加強自身建設，才能立于不敗之地。\"[43]沒有對體系運行結果的深刻反思和及時反饋，就難以修正體系運行中的顯性抑或隱性問題，就會在深層次上影響體系運行的生命力和戰斗力。對此，健全從嚴治黨體系，必須激活體系運行“反饋一調適”的動態性，增強體系結構的系統回應。一是要建立健全黨內民主、黨務公開等制度，在完善監督熱線、意見箱等傳統方式的同時，積極運用新媒體和互聯網平臺，不斷創新群眾監督的新路徑。二是要采取“四不兩直”方式重點督查權力集中領域，并不斷創新數字黨建信息化平臺，動態監測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運轉過程，及時掌握基層黨員及普通民眾對管黨治黨實踐的各項需求，立時反映全面從嚴治黨體系運轉過程中的人、權、事等方面的問題，為動態優化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提供實踐依據。三是要優化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效果考核機制，尤其要以系統性思維不斷完善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效能的評估指標體系，落實全面從嚴治黨主體責任，推動形成能者上、優者獎、庸者下、劣者汰的正確導向，破除“能上不能下”的結構性窘境。四是要發揮評估“指揮棒”的作用，科學分析考核評估結果，強化評估結果的運用，確保黨內法規的執行反饋機制同備案審查機制及動態清理機制互聯互通，對于全面從嚴治黨體系運轉中的問題，要持續跟蹤督辦，確保整改實效。

結語

抓系統、系統抓，是中國共產黨一以貫之、行之有效的管黨治黨之策。推動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過程，就是系統性思維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運轉中深入展開的過程。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以高要求、長規劃、嚴作風的務實精神，依托系統性思維一體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不斷掌握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歷史主動。新時代新征程，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不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而要講方式、講策略，既要“一錘一錘釘釘子”，又要樹立系統思維，一體互促、協同發力，增強全面從嚴治黨的聯動性、有效性，不斷為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提供系統性保障。

注釋：

① 參見唐皇鳳．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新時代的基本經驗與新征程的優化路徑[J]．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23（3）；孫道壯，趙付科.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探析[J]．世界社會主義研究，2023（9）；孫占元．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歷史邏輯與現實路徑[J].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1）。

② 參見祝捷，萬孝笑．論系統觀念在依規治黨中的邏輯展開[J]．學習與實踐，2023（12）；劉紅凜，李夢宇．“堅持黨性黨風黨紀一起抓”的系統邏輯與時代要求[J]．理論探討，2024（4）；孫照紅，楊葭.加強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的系統進路[J]．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24（2）。

③ 參見程同順，于慧婷．以系統觀念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發展[J]．河南社會科學，2024（9）；杜悅嘉，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的系統路徑[J]．理論探索，2024（1）。

④ 在中國共產黨的執政話語體系中，“系統觀念”源自于唯物辯證法的理論要求，強調用普遍聯系、全面系統、發展變化的方式分析和解決問題，其與新興的“系統科學”“系統哲學”等理論存在邏輯差異。但堅持系統觀念并非空中樓閣，必須堅持以系統科學的正確運用為方法論依托，只有在透視系統科學發展脈絡的基礎上才能真正把握堅持系統觀念的科學內涵。

⑤ 2024年8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中國共產黨不合格黨員組織處置辦法》，明確了不合格黨員組織處置的方式、處置原則、適用情形、處置程序、審批權限等，完善了黨員能進能出機制，呼應了中國共產黨保持先進性純潔性的目標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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