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7-0084-07
馬克思恩格斯將“需要\"納入人類歷史發展的進程中進行分析,在人類生產生活的歷史演進中審視“需要”的本質及變化規律。通過唯物史觀,可以更深刻地了解“需要”與社會結構、生產模式、精神文化以及歷史進程之間的互動關系,從而為推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啟示。中國式現代化注重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協調發展,追求“物的全面豐富和人的全面發展\"[1]23,不僅致力于實現物質層面的繁榮與富足,更注重推動人類精神文化領域的全面進步與發展,體現了對現代化內涵的深刻把握和對人類文明發展規律的自覺遵循。
一、多重批判:“現實關系”的探究與“需要”概念的闡發
在黑格爾的哲學體系里,事物的發展被視為先天“觀念”的外在表現,人類被描述為一種超越具體現實的精神實體,即“類\"存在。黑格爾認為,人是有理性和自由意志的存在,個體的行為是整個人類精神活動的組成部分,人的本質可以通過追求理性和自由來闡釋。馬克思恩格斯則指出黑格爾觀點的顛倒性,認為人的存在和社會活動不是單純由抽象的精神決定,而是深深植根于物質生活條件之中,同時強調了實踐在個人和社會變遷中的能動作用。
馬克思從“現實的人”出發,深刻揭示了人的本質并非某種固定不變或純粹精神性的抽象規定,而是在具體的社會歷史實踐中,通過人類現實的物質生產活動和社會交往關系逐步生成和發展的。他批判了傳統哲學家將人的本質抽象化、理想化的形而上學傾向,指出這種傾向往往將人的本質歸結為某種超驗的觀念實體(如神的概念、理想的人類形象等),并以此作為構建社會關系的基礎。這種觀念本質上是人類思維活動的產物,卻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異化為一種支配性力量,使人們“屈從于自己的創造物\"[2]509,從而陷入觀念拜物教的窠臼。這一批判深刻揭示了觀念異化的根源,為理解人的本質及其解放提供了科學的理論指引。馬克思恩格斯主張要打破那些幻象、觀念、教條和臆想的虛假觀念的束縛,使人從被思想和制度奴役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從而實現真正的自由和發展。相比之下,青年黑格爾派主張,只要摒棄諸如實體、主體、自我意識、概念及純批判等思想構造,當前的現實結構便會自行瓦解,從而讓思想獲得自由發展的空間。這種思維方式體現了形而上的歷史分析傾向,將“意識\"置于主導(第一性)地位,導致其脫離了具體的歷史和實踐活動。馬克思在批評青年黑格爾派時,指出他們對思維與存在關系的誤解:他們錯誤地認為思想主宰著歷史進程,并將社會矛盾歸因于觀念對立,視虛幻的概念為物質生產和生活實踐的最終決定力量。因此,他們未能認識到問題的根源實則在于現存世界的內在局限與矛盾。德國思辨哲學傾向于依賴純粹理性思考,試圖通過邏輯推理揭示人類歷史和社會的本質,仿佛其可以獨立于現實生活之外發展。然而事實證明,摒棄臆想并不會引發現實的崩潰,所謂的“意志自由”和“精神狂歡”也難以動搖現實的基礎,因為它們忽略了人類的真實生活和實踐活動。在批判這些虛假的頭腦產物時,馬克思恩格斯強調,不應停留在抽象的理論層面,而應回歸到\"現實的人\"的實際生活中,“按照事物的真實面目及其產生情況\"[3]21來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由此可見,馬克思對德國思辨哲學的主要批判點在于其處理人類歷史和社會發展的方法論,即過于側重抽象思維而忽視了物質基礎和實踐經驗的重要性。
實踐構成了主體與客體之間動態聯系的橋梁,體現了個體的具體存在及其與物質世界的交互作用,而非局限于抽象的概念或純粹主觀的行為。“從施特勞斯到施蒂納的整個德國哲學批判都局限于對宗教觀念的批判。他們的出發點是現實的宗教和真正的神學。\"[2]514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批評了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理解對象與現實的不同方式。他指出,舊唯物主義傾向于從客體或直觀的角度解讀對象和現實,忽略了人的能動性和實踐行為的重要性;而唯心主義則側重于能動性方面,卻未能充分認識到客觀存在的獨立性。舊唯物主義將精神力量視為歷史發展的決定因素,未深入探究其背后的真正原因,因而無法準確揭示歷史的本質。
馬克思恩格斯通過批判那些空洞、抽象的純粹思辨以及非此即彼的社會歷史敘述,構建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框架。他們認為,施蒂納、鮑威爾等青年黑格爾派過于依賴抽象理論來批判和改造思想,試圖以此推動社會變革和個人解放,實際上只是在與特定社會的“影子”和“詞句”斗爭,這相當于“把一切外在的感性的斗爭都轉變成純粹的思想斗爭”[2]288,最終只能淪為一場鬧劇。馬克思恩格斯強調:“要真正地、實際地消滅這些詞句,從人們意識中消除這些觀念,就要靠改變了的環境而不是靠理論上的演繹來實現。\"[2]547他們從物質需要的角度出發,批判了唯心主義的歷史觀,沿著人的需要、實踐活動以及生活實質的方向展開討論。他們關注諸如\"吃喝住穿\"\"精神生產\"“繁殖”“交往\"等具體的現實需要,提出人的需要不僅是內在的要求和欲望(主觀維度),也是與生存和發展緊密相連的客觀條件(客觀維度)。人們通過實踐活動來滿足自己的需要,通過勞動改變和改造自然界,從而實現個體的價值。
馬克思恩格斯從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視角出發,將人類歷史的起點定位于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他們強調,盡管人與動物的區別可以表現為意識、宗教等多重維度,但只有從物質生產的實際出發,審視和理解人類歷史,才能洞悉其運行機制,揭示發展的真實面貌。馬克思恩格斯進一步指出,人的需要并非抽象的、先驗的,而是始終植根于特定的社會經濟結構之中。在具體的歷史發展階段,占主導地位的生產方式及其相應的生產關系,不僅決定了人們需要的內容和層次,而且規定了滿足這些需要的社會方式。不同社會形態和經濟制度下形成的差異化生產模式與生活方式,實質上構成了個體需要生成和發展的現實基礎,從而深刻揭示了“需要”與社會存在之間的辯證關系。
人類的生產活動旨在滿足個體的需要。通過勞動,人們創造和獲取物質財富以滿足自身的需求。生產和“需要”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系,它們互為前提,彼此構成基礎。生產是滿足人類需要的重要手段,而“需要”則是驅動生產前進的動力之一。隨著實踐能力的提升和“需要”的日益豐富,人類社會得以全面進步,這構成了社會全面發展的主客觀條件。歷史的發展正是伴隨著人們對“需要”的滿足而逐步推進和演變的。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人的需要在社會歷史進程中逐漸顯現出其真實的意義,這一意義只有在解放勞動并建立共產主義社會的情境下,才能得到真正充分展現,因為“共產主義是用實踐手段來追求實踐目的的最具實踐性的運動\"[3]15。由此,“需要\"成為推動人類社會發展和進步的關鍵力量之一。
二、現實建構:“各種關系的客觀本性”與歷史唯物主義的闡明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確立了理論研究的起點和對象—“人\"。人生活在具體的現實環境中,不受任何抽象事物的支配,是參與勞動、從事物質生產等實際活動的個體。他們的生活過程可以在意識形態層面得到反映。馬克思恩格斯將“人\"定位為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出發點和邏輯起點,以滿足人的需要作為價值評判的標準,并將人的解放視為最高價值目標,這符合歷史發展的邏輯以及現實生活展開的規律。人類歷史并非由外在力量操控的神秘進程,而是由現實的人追求自由與全面發展的內在動力所驅動的實踐活動。最初,人類如同動物一樣敬畏未知的自然,對自然界持有純粹動物式的意識。隨著社會分工的發展,精神活動與物質活動逐漸分離,享受與勞動分化,特殊利益與共同利益之間也出現了分離,導致了階級分化及“需要”的多樣化。
(一)立足“現實的個人”:歷史唯物主義的邏輯起點
與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不同,其僅在愛與友情等有限范圍內承認人的感性活動,而馬克思恩格斯則主張在廣泛的感性世界中關注“現實的、具體的、有肉體的人”。馬克思恩格斯將人的需要與“物質生活的生產”及人類自身的“繁衍”緊密聯系在一起,認為人的需要是推動歷史形成和發展的重要動力。“需要\"是在社會歷史進程中逐漸形成并演變的,并通過改造客觀世界的實踐活動得以滿足。
馬克思將社會經濟歷史比作自然史過程,強調人類活動的客觀規律性而非盲目受制于自然規律。生產方式由現有和需再生產的生活資料特性決定,不僅是個人生存的手段,更是人們表現生命、構建社會關系的方式。人的發展狀態、社會的發展階段和社會形態的變遷,都必須基于特定的生產力水平,無法超越時代的局限。“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2]520“社會結構和國家總是從一定的個人的生活過程中產生的。但是,這里所說的個人不是他們自己或別人想象中的那種個人,而是現實中的個人,也就是說,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2]524作為歷史活動的創造者,人在生產力體系中扮演著唯一的能動角色,在社會實踐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人類通過勞動和創造滿足各種需要,這一過程直接促進了生產力的進步。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的人不是虛幻或孤立的存在,也不是靜止不變的,而是生活在現實中不斷發展的個體。人的意識和行為是在社會實踐過程中形成的,受社會條件和經濟基礎的制約。“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而且從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中還可以描繪出這一生活過程在意識形態上的反射和反響的發展。\"[2]525歷史唯物主義通過描述這個動態的生活過程來理解歷史,唯物史觀視域下的歷史不是一個僵死事實的集合,也不是想象主體的純粹遐想活動,而是一個持續變遷的過程。換言之,歷史唯物主義強調歷史的客觀性和實踐性,視歷史為人類社會實踐活動和社會關系的產物。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意識形態是在特定社會基礎上產生的,并受社會經濟關系的影響。“這種歷史觀和唯心主義歷史觀不同,它不是在每個時代中尋找某種范疇,而是始終站在現實歷史的基礎上,不是從觀念出發來解釋實踐,而是從物質實踐出發來解釋各種觀念形態。\"[2]544它將人類社會的發展視為由物質生產和生產關系的變化所驅動,強調從直接生活的物質生產出發來闡述現實的生產過程。(資本主義)市民社會不僅涵蓋資本主義經濟和社會形態,還包括宗教、哲學、道德等各種意識形態的產生和發展,分析市民社會有助于揭示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
馬克思批判了迄今為止(資產階級)的歷史觀,這些歷史觀要么完全忽視了歷史的現實基礎,要么將其視為與歷史進程無關的次要因素,存在明顯缺陷,導致現實生活和生產對歷史的重要性被忽略,歷史被外部的標準和尺度書寫。實際上,歷史研究應當從人類的實際生活和生產活動出發,只有結合人與自然界、社會關系和經濟結構,才能真正理解和解釋歷史的發展和變遷規律。因此,馬克思恩格斯主張將人類歷史與工業及交換的發展聯系起來,認為真正的解放必須基于現實的實踐而非僅靠理論或空想。他們強調,解放是通過實際行動改造現存世界來實現的,特別是當基本生存需要得到充分保障時才可能達成。“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4]解放作為一種歷史活動,依賴于工業、商業、農業狀況及社會交往的進展,只有“在現實的世界中并使用現實的手段才能實現真正的解放\"[2]527 。
(二)滿足“現實的需要”:歷史唯物主義的價值取向
唯物史觀強調歷史發展的基礎在于物質生活條件的生產。馬克思指出,人類生存與歷史發展的首要前提是物質生活的保障,即人們需要首先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如吃、喝、住、穿等,這構成了“第一個歷史活動”,即物質資料的生產活動[2]531。隨著這些基本需求的滿足,新的需要隨之產生,推動了社會進步和技術工具的發展,形成了“第二個事實”[2]531-532。此外,生命的生產和延續,包括勞動和生育,是人類社會存續的關鍵。勞動不僅改造自然以滿足生存和發展需求,也是人與自然界互動的過程;而生育則確保了人口的繁衍,是另一種形式的生產活動。這兩種活動都嵌入復雜的社會關系中,涉及合作、協調及社會交往。唯物史觀認為,歷史不是抽象的力量所驅動,而是人們在實踐中為了滿足自身不斷變化的需求而創造的。因此,歷史規律源自人們的實踐活動,特別是他們為了解決生活中的實際問題而進行的物質生產和社會交往。
現代化不僅是歷史的產物,更是一個歷史范疇。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特定的生產方式或工業階段始終與特定的社會活動方式或社會階段密切相關。這種共同活動方式被稱為“生產力”,其核心在于滿足人類的需要。首先,人們通過發展生產力來提高滿足自身需要的能力。一定的生產力水平反映了人們對自然界進行控制以滿足自身需要的程度,即人們在多大程度上擺脫對自然界的依賴,并利用自然服務于自身。“社會關系和生產力密切相連。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謀生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2]602其次,生產力與生產關系是相互聯系、不可分割的一體兩面,它們的辯證關系完整地展示了人們如何在自然界和社會中滿足自身需要,并決定了滿足程度的整體和具體表現。一旦忽視了人的需要,人們就會把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運行規律視為不受人支配的神秘存在或純粹機械的無主體運行規律。
總之,人的需要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而生產力的變革又進一步塑造了社會關系和制度,進一步影響人的需要。因此,歷史不僅僅是事件的簡單串聯,更是人們在滿足自身需要的過程中不斷創造、改變和適應的結果。人們之間的聯系由“需要”和生產方式決定,“它不需要用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吃語特意把人們維系在一起\"[2]53。馬克思指出:“每個時代的財產關系是該時代的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的必然結果。\"[2]66現代化的生產方式創造了巨大的物質文明,但這種生產方式創造的財富被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少數人所占有,生產力的巨大創造性被自私的資本邏輯所反噬,人的個性也受到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深刻影響,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往往屈從于物的力量。在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過程中,資本家通過各種手段獲取更多的剩余勞動,從而創造更多的剩余價值,使資本不斷增殖,工人的發展被資本增殖邏輯所支配的物化、異化需要所遮蔽。“只要分工還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動對人來說就成為一種異己的、同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壓迫著人,而不是人駕馭著這種力量。\"[2]537馬克思恩格斯預判,在共產主義社會中,人們將有能力駕馭分工這種力量,使其成為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的工具,而不再是一種異化和壓迫力量。
(三)實現“人的解放”:歷史唯物主義的邏輯歸點
馬克思恩格斯畢生致力于探討人類解放的可能性,而非僅僅解釋世界。他們指出,當分工尚未達到自愿的狀態時,人的活動將以異化的形式存在,成為一種敵對的力量。這種異化狀態會導致社會活動的固定化。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只有通過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運動,才能消除異化,實現人的解放。在此過程中,生產力的發展是絕對必要的前提。在批判資本主義社會的同時,馬克思恩格斯對未來的人類發展給予了想象。在共產主義社會中,隨著私有制的廢除,人們將以新的方式占有和支配勞動產品,消除私有制異化狀態下人與自己產品的異己關系。人們將不再以個人利益為導向,而是以整個社會的利益為出發點。可見,共產主義的調節將消除私有制產生的無序競爭和利益沖突。當共產主義發展到高級階段,當“各盡所能、按需分配\"得以實現,無需社會再來規定每個人產品分配數量,屆時“每個人將‘按需’自由地取用\"[5]。
工業革命以來的現代化是人類歷史敘事的核心脈絡,它涉及生產力、社會關系和階級斗爭的發展與變化。現代化是世界各國人民必須面對的課題,雖然解答過程各異,但人的全面發展的愿景,成為衡量現代化是否真正實現人的現代化的標準。“一方面,社會的個人的需要將成為必要勞動時間的尺度,另一方面,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將如此迅速,以致盡管生產將以所有的人富裕為目的,所有的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還是會增加。因為真正的財富就是所有個人的發達的生產力。\"[6只有在未來真正的共同體中,個人才能充分擁有自由,這種自由是通過個體的聯合和共同體的支持來實現的,克服了虛假共同體所形成的桎梏,所有人將得到自由全面發展。
三、價值彰顯:中國式現代化是歷史唯物主義的中國自覺
深入了解社會歷史演進的一般規律對于理解人類發展的整體趨勢至關重要,有助于探究社會發展中事實性與價值性的統一。同時,這些規律也可以被應用于解讀不同國家現代化的狀況。中國式現代化作為社會主義與現代化相互融合的結果,不僅受到現代化一般規律的影響,具備現代化的一般范式特征,還具有自身獨特性。中國式現代化生動豐富的實踐,展現了歷史唯物主義在引導中國探索現代化道路上的積極作用,使歷史唯物主義的時代內涵和價值躍然呈現。
(一)在理論維度上,它既是對人類現代化規律的必然遵循,也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在推進“兩個結合”過程中現代化理論創新的高度自覺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社會歷史的發展是一個復雜的辯證過程,既受到客觀條件的制約,也受到人類主體的選擇和決定,體現了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客觀規律性和主觀能動性的辯證統一。歷史唯物主義具有獨特的實踐推動性,強調實踐是認識和改造世界的基礎,只有通過實踐才能驗證和證實理論的正確性。歷史唯物主義是研究歷史的指南,追求真理的方法是實踐與理論相結合,通過實踐不斷檢驗和完善理論,從而使理論更加科學、準確地反映客觀規律。相反,運用固定的公式去裁剪生動的歷史事實,只會故步自封、貽笑大方。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的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的。所有這些體系都是以本國過去的整個發展,是以階級關系的歷史形式及其政治的、道德的、哲學的和其他的成果為基礎的。\"[3]9I中國式現代化具有深厚的歷史唯物主義自覺,蘊含著獨特的“世界觀、價值觀、歷史觀、文明觀、民主觀、生態觀\"[7]。中國共產黨人深入研究中國社會歷史的發展規律,結合中國具體國情,以人民為中心,堅持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在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注重社會公平正義,強調人民群眾的主體地位,追求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的持續進步。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性在于超越了以資本邏輯為基礎的西方現代化,充分考慮了中國社會的特點和實際,不僅關注經濟的發展,還注重社會民生改善、文化繁榮、生態環境保護等多個方面的協調發展,注重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和社會和諧穩定。
現代化是在世界歷史長河中遂步形成的,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世界歷史的演進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和人類之間的普遍交往的擴展。事實上,過去那種地域性、封閉性和民族性的片面觀念逐漸被人類普遍交往所取代。“受到迄今為止一切歷史階段的生產力制約同時又反過來制約生產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會。”“這個市民社會是全部歷史的真正發源地和舞臺。\"[2]540市民社會的形成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并植根于資本主義現實關系,市場經濟和私有財產的興起成為現代化的重要標志。資本主義現代化的核心是市場經濟的運作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建立,這為社會進步和物質繁榮打下了基礎。“資本的文明的勝利恰恰在于,資本發現并促使人的勞動代替死的物而成為財富的源泉。\"[2]176中國式現代化旨在實現共同富裕的美好愿景,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其強調人的主體地位和人的全面發展,注重社會公平正義,致力于建設一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現代化強國。總之,現代化是世界歷史進程中的一個重要節點,它在不同國家和地區可能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但其核心價值是促進人類解放和社會進步,這一點是共通的。因此,通過深入研究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和應用,我們能更好地理解歷史的演進和現代化的意義。
(二)在實踐向度上,它根植于為生產力總和所決定的中國社會狀況,走出滿足人民需要又符合生產力特征的時代路徑
現代化體現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性,但這種總體規律并不意味著具體樣態的單一和模式的重復,不同民族自身經濟社會和文化等多重因素的差異性決定了現代化在不同地區具有不同的意涵和表現形態。中國式現代化符合人類現代化的一般規律,但具有鮮明的地域特點、民族特色和中國特征,它的內在規定(歷史傳統、社會制度、發展條件、外部環境等多種因素)有別于西方現代化。“一個國家選擇什么樣的現代化道路,是由其歷史傳統、社會制度、發展條件、外部環境等諸多因素決定的。國情不同,現代化途徑也會不同。”[8]中國式現代化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也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1]22。正如馬克思所說:“一切都取決于它所處的歷史環境。\"[9]這里的歷史環境是指不同的文化傳統、具體國情、民族追求,其決定了現代化在不同國家、不同生產關系中的迥異的命運。一些發展中國家遭受西方現代化“示范\"話語的裹挾,喪失了其自身特色,把西方現代化視為萬能鑰匙和唯一圭桌,不了解自身民族和人民的真實需要,也未從本國實際出發,在被動現代化過程中往往出現政權不穩、局勢動蕩等問題,并長期遭受現代性弊病的襲擾。
列寧認為,歷史唯物主義“對世界各國社會主義者所具有的不可遏止的吸引力,就在于它把嚴格的和高度的科學性(它是社會科學的最新成就)同革命性結合起來,并且不僅僅是因為學說的創始人兼有學者和革命家的品質而偶然地結合起來,而是把二者內在地和不可分割地結合在這個理論本身中\"[10]。一直以來,中國共產黨歷屆領導集體遵循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原理,超越西方現代化和蘇聯現代化的“單向”發展模式,歷經百余年接續奮斗,使科學社會主義在中國煥發出強大的生機活力。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不僅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范式和實踐模式,而且賦予人類工業化新的內涵樣態,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西方文明不等同于現代文明,其不過是現代文明的一部分。西方現代化將資本邏輯導致的災難轉嫁給發展中國家,給這些國家帶來了貧窮、污染和傷痛。而中國式現代化依靠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優勢和社會主義制度優勢,對資本進行引導、歸向、限制,既發揮資本在經濟領域的正向作用,也限制資本的負面作用;在實踐層面其立足新發展階段,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更好地支撐高質量發展和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而高質量發展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之一,“就是能夠很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發展”[] C
中國式現代化本身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發展與創新的結果,是將科學社會主義原則與“不斷改變現存狀況的現實運動”相結合,從而豐富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內涵。“中國式現代化所蘊含的獨特歷史觀,體現了唯物史觀在這一現代化進程中的創新應用與豐富發展\"[12],歷史唯物主義和中國式現代化作為有機的整體,具有內在耦合性,統一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實踐。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和中國式現代化是歷史唯物主義在新時代中國的具體體現和實踐,彰顯著理論創新和實踐創新的智慧。
(三)在價值追求上,它不僅關注物質需要的滿足,更把推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貫穿其中的核心主題
歷史唯物主義具有價值引領性,認為社會歷史的發展應當以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目標,追求全人類的幸福。西方現代化過程中資本橫行、霧霾肆虐、物欲橫流,出現了人與自然的對立、人與社會的分裂、人與人的疏離,歸根結底是由于受到資本增殖邏輯的鉗制,是由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決定的。正如恩格斯所強調的,“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13]。現代化的本質是人的現代化,任何民族都無法拒斥現代化生產方式,不同在于對現代化發展邏輯的塑造上。西方現代化雖然也提出人的現代化,但受制于資本邏輯和物欲控制,困頓于資本主義自身無法克服的固有矛盾,“人的現代化\"奢想最終被物的現代化所掩蓋。“西方現代化的最大弊端,就是以資本為中心而不是以人民為中心,追求資本利益最大化而不是服務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導致貧富差距大、兩極分化嚴重。\"[8]西方現代化難以對資本要素實現規制,不可避免陷入兩極分化的怪圈,走向與人的全面發展相背離的境地。基于迅猛的變化速度、技術發展規律和駁雜的知識匯集,西方文明也為整個世界帶來了毀滅危機[14]。中國式現代化創造的全新文明形態,就是要克服“以物為本\"的怪圈,摒棄只重視物質需要輕視精神需要的機械論,祛除物欲遮蔽真實需要的怪象,同時,“讓現代化建設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這深度契合了馬克思所說的未來社會“生產將以所有的人的富裕為目的”,將現代化歷史彰顯為真正的人的現代化歷史,是人類生產勞動成為人的本質力量的體現,實現了物的豐富性與人的發展性的統一。
一直以來,中國式現代化遵循人民至上原則、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與歷史唯物主義堅持人民主體地位、追求人類自由解放的價值立場相契合。中國式現代化具有實踐性、歷史性和創造性,積極吸納人類文明的一切優秀成果,占據人類文明形態制高點,為發展中國家沖破西方現代化邏輯束縛提供了參考借鑒。中國式現代化立足民族復興,在更廣闊層面追求人類解放、促進人的全面自由發展,順應了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民族國家人民的共同期待和愿望。例如,中國引領共建“一帶一路”,把發展機遇分享給世界,把合作機會提供給各國,發揮了讓中國式現代化在價值層面凝聚共識、推動人類文明發展進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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