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雖小，卻牽動國家的命門

根據歷史小說家馬伯庸同名原著改編的電影《長安的荔枝》上映2 天收獲2 億票房，罕見的數據號召力，包裹著一個完整、深刻的故事。一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一段歷史上荒誕的政治生態折影。

電影聚焦的真實時空，是唐玄宗天寶十三年夏天，楊貴妃慶誕前后的那三個月內。百日，五千公里，一顆荔枝，一句想當然的口諭，一個九品小吏，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臨時受命的“荔枝使”李善德，先只身一人從長安出發，一路馬不停蹄穿越千山萬水，抵達嶺南廣州，再試驗了無數路線，最終研究出得以讓荔枝到了長安還能保鮮的方案。

這期間，“驛站”成為長途跋涉的關鍵節點。為保證最快速度，每抵達一個驛站，都需要當地換人、換馬，接力運送。然而，當浩浩湯湯的人馬抵達其中一間驛站時，李善德發現，從這里往后，驛站人馬均已逃走。

自秦漢時期設立的驛站，一直以來都是治理要求上傳下達的節點，但也因為遠離朝廷，成為地方官員自為的系統。最初，驛站只為接待路過的政府官員，相當于曾經的招待所。逐漸地，由于驛站設有車馬人力，又變成了加快差使郵令的中轉點，通過接力提高效率。

沈括在《夢溪筆談》里描述驛站的效率： “驛傳舊有三等，曰步遞、馬遞、急腳遞。急腳遞最遽，日行四百里，唯軍興則用之?！北彼螘r期的軍郵制“急腳遞”最快，速度可達“日行五百余里”。

唐朝鼎盛時期，領土達到1237 萬平方公里。為加強政令統一和提高行政效率，太宗李世民從中央長安開始向外輻射設置驛站，約30 里設一驛站，最盛時全國有1639 個驛站，專門從事驛務的人員就有20000 多人。天寶十四年十一月九日，安祿山在距離長安3000 余里的河北范陽起兵謀反，這個消息在6 天后便傳至京城。

有錢、有人、有物資，這樣一個行政單元，與中央治理之間又存在空間滯后，幾乎必然會滋生人為的混亂和濫用。

發展到了明朝中后期，與官員沾親帶故的各色人等，都可以到驛站蹭吃蹭喝，耗費大量錢財，成為驛傳的一大負累。費用開銷太大，便只能從沿途村落與百姓身上榨取。

以徒步旅行為名的徐霞客非官非吏，但他憑借地方官員贈送的一張介紹信，享受了不少沿途抬肩輿、挑行李和吃住的無償服務。嘉靖年間，著名清官海瑞主動上疏，稱驛傳的招待費攤派給百姓，負擔太重，決定在自己管轄的范圍內把招待費降至原先的1% 左右。

到了明末崇禎年，一位名叫毛羽健的湖北進士赴京任職，并偷偷納了個小妾，不知為何，這件事傳到了老家的老婆耳中，夫人千里迢迢跑來捉奸，把毛羽健和小妾揍了一頓。毛羽健思來想去，覺得風聲的走漏和驛站的發達、濫用有關，于是，他上書崇禎皇帝，以節省財政開支、加強管理唯由，建議裁撤一些驛站，省下來的錢可以拿去對付滿人。

皇帝聽取了建議，結局卻出乎皇帝的預料。

驛站一垮，大批工作人員下崗，其中就包括一個銀川驛的驛卒，名叫李自成。李自成下崗后回到家，發現老婆出軌，怒上加怒，把奸夫淫婦都砍死了，背上兩條人命的他不得不逃到甘肅，成為流民。再后面的事，就不必說了。

在以公謀私的目的下，風月瑣事變成煽動龍卷風的那片蝴蝶翅膀。

李自成也好，徐霞客、“李善德”也好，他們都只是龐大網格里的一個點，他們只能認自身命運的因由。但國家的果，整體上是由這些個人的因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