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人民性的三重邏輯：歷史邏輯、理論邏輯與現實邏輯

摘 要：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特質，植根于中華文明的歷史演進，成型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中國化實踐，落實于解決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現實探索，形成歷史、理論與現實相貫通的三重邏輯體系。歷史邏輯展現為中華文明民本傳統的創造性轉化，理論邏輯體現為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的守正創新，現實邏輯表現為對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實踐應答。三重邏輯共同證明，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既是中華文明現代性轉化的歷史必然，又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創新的實踐結晶，更是解決人類發展共性問題的中國方案。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人民性；歷史邏輯；理論邏輯；現實邏輯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25）07 — ００26 — ０4

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特質，植根于中華文明的歷史演進，成型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中國化實踐，落實于解決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現實探索，形成歷史、理論與現實相貫通的三重邏輯體系。

一、歷史邏輯：中華文明民本傳統的創造性轉化

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的歷史邏輯呈現為傳統民本思想的基因延續、革命實踐的倫理鍛造與現代化道路的主體性覺醒的辯證統一，是對馬克思主義歷史辯證法的深刻運用，在批判繼承中保持文明連續性，在實踐創新中實現理論突破性，在全球視野中確立主體自覺性。

（一）傳統民本思想的基因延續

中華文明的民本傳統發軔于商周之際的政治哲學轉型，其核心是在“天命靡常”的歷史發省中確立“敬天保民”的治理原則。《尚書》“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命題，構建了中國政治文化中“民—邦” 關系的本體論框架：人民不僅是國家存續的物質基礎，更是政治合法性的終極來源。這種價值取向在儒家思想中演化為“仁政”學說，主張通過 “富民”“教民” 實現社會治理，形成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的政治倫理；在法家思想中則體現為 “耕戰立國” 的務實取向，強調通過制度設計保障民生需求。二者雖在治理路徑上存在分歧，卻共同構成民本傳統的雙重維度——儒家側重價值建構，法家側重工具理性，其合流形成了“重民—惠民—安民”的治理邏輯。

傳統民本思想的現代性轉化，本質是對其內在張力的辯證揚棄。一方面，傳統民本思想具有鮮明的工具理性特征，其“重民”論述多服務于王朝統治的穩定性，存在 “民本” 與 “君本”的潛在矛盾；另一方面，其蘊含的 “天下為公”“大同理想” 等價值內核，又構成超越特定歷史階段的文明基因。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后，通過 “兩個結合” 實現了傳統民本思想的范式轉換：將“民為邦本”的樸素唯物主義因素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群眾史觀相結合，使傳統治理智慧從維護封建統治的工具，升華為 “以人民為中心” 的現代化治理原則；將 “天下為公” 的倫理追求與共產主義理想相貫通，賦予傳統民本思想以超越民族國家的人類解放維度。

（二）革命實踐的歷史鍛造

“實踐告訴我們，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馬克思主義行，是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行”［1］16。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的百年實踐，本質上是將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與中國社會現實相結合的倫理建構過程，其核心是在歷史實踐中確立“人民主體性”的政治本體論。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土地改革運動作為這一時期的核心實踐，不僅是經濟結構的重構，更是政治倫理的重塑。毛澤東同志在《論聯合政府》一文中指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2］1031。通過“廢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實行耕者有其田”，中國共產黨完成了對傳統社會權力結構的根本改造，使占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獲得了生產資料與政治身份。即，將馬克思關于生產資料所有制決定社會性質與中國傳統“民以食為天” 的民生觀相結合，形成“解決民生問題是政治合法性基礎”的治理共識。與此同時，群眾路線的提出與實踐，將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轉化為具體的工作方法，即“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的過程，不僅是政策制定的技術路徑，更是“人民是歷史創造者”這一歷史唯物主義命題的實踐展開。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獲得了區別于傳統王朝的合法性基礎，即政權的正當性不再源于 “天命”，而是源于人民的主體認同。

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四個現代化”目標的提出，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對現代化規律的認識進入新階段。在經濟層面，強調 “發展生產，保障供給”，通過計劃經濟體制集中資源改善民生；在社會層面，建立覆蓋城鄉的公共服務體系，使教育、醫療等基本權利的實現擺脫市場的支配。這種實踐拒絕將現代化等同于工業化，而是將人的發展作為核心指標，初步構建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為后續發展奠定了倫理基調。

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歷史新時期，鄧小平同志、江澤民同志、胡錦濤同志分別提出這一時期各個發展階段黨的各項工作的思想指南。鄧小平提出“群眾是我們力量的源泉”［3］368的論斷， 堅持將人民利益作為制定黨和政府各項政策與工作的最高準則。在江澤民同志提出的“三個代表”重要思想中，“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處于根本地位，是發展“先進生產力”和“先進文化”的最終目的， 人民作為社會發展利益成果的受惠者， 反過來又是“先進生產力”和“先進文化”的源泉。另外， 江澤民同志強調“人民， 只有人民， 才是我們工作價值的最高裁決者”［4］181， 明確了人民在價值評價中的主體地位， 將人民的擁護與贊成作為黨的工作的根本衡量尺度。在科學發展觀中，“堅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5］369。“共同富裕”“小康社會” 等概念的提出，標志著現代化目標從物質積累向人的全面發展的深化。它突破了傳統發展理論的工具理性局限，將發展的終極目標回歸到人的存在本身。“共同富裕” 超越了單純的收入分配均等化，強調在效率與公平的動態平衡中實現人的自由發展；“小康社會” 則將傳統文化中的生活理想轉化為可量化的現代化指標，使現代化目標更具形象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本質上是通過賦予個體經濟自主權與社會參與權，激活人民群眾的創造活力，使現代化進程獲得了最廣泛的動力源泉。

（三）中國式現代化的主體性覺醒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從政治立場、黨的建設等多方面闡釋了人民的地位，提出“人民的創造性實踐是理論創新的不竭源泉”［1］19， 以及“江山就是人民， 人民就是江山”等重要論斷。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議指出，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尊重人民主體地位和首創精神”［6］。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性，在于實現了對西方現代化悖論的超越。在價值論層面，確立 “以人民為中心” 的發展思想，將人的全面發展作為現代化的終極目標，使經濟增長、技術進步等工具理性活動始終服務于價值理性；在方法論層面，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問題導向”與“系統思維”，將解決不平衡不充分發展問題作為實踐主線，構建了“五位一體” 總體布局與 “四個全面” 戰略布局，為解決現代性危機提供了中國方案。中國式現代化并未否定西方現代化的技術成就，而是拒絕其價值霸權，通過將中華文明的民本傳統與馬克思主義的人類解放學說相結合，構建了具有文明自覺的現代化理論體系。現代化不僅是技術進步的過程，更是文明自我更新的過程，而人民性正是這一更新過程的核心動力與價值尺度。

二、理論邏輯：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的守正創新

中國式現代化人民性體現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解放學說與新時代中國實踐的深度融合。這種融合并非簡單拼接，而是在多個層面進行了深刻的理論探索與實踐轉化，呈現出獨特且富有生命力的理論邏輯體系。

（一）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以唯物史觀為根本遵循

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作為其理論基石，深刻洞察到 “歷史活動是群眾的事業”。在《神圣家族》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提出：“歷史什么事情也沒有做，……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7］295在人類社會發展的長河中，不是少數精英或神秘力量主導歷史進程，而是廣大人民群眾以其生產實踐、社會交往等活動，一步一步推動著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人民群眾不僅是物質財富的創造者，生產出滿足人類生存與發展所需的各類產品；也是精神財富的創造者，生產出帶有民族屬性的文化產品。馬克思主義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設定為終極價值目標，為人類社會的長遠發展指明了方向。中國式現代化在繼承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基礎上，進行了極具創造性的實踐轉化，將抽象的理論具象化為 “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這一宏大而具體的目標。共同富裕并非平均主義，而是全體人民在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上都逐步實現富足、均衡發展。“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協調” 也是唯物史觀在新時代的生動體現。在大力發展生產力，提升國家經濟實力，豐富物質產品供給的同時，注重文化建設、思想道德建設等精神層面的同步推進。

人民性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扮演著極為關鍵的雙重角色。一方面，作為價值導向，政策的制定、項目的推進，都以是否有利于人民、是否能增進人民福祉為衡量標準。另一方面，它賦予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價值屬性。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全黨全國各族人民所取得的偉大成就，都是群眾史觀的生動呈現，讓人民真正成為國家治理的參與者、推動者。

（二）中國式現代化是對系統思維應用的深入體現

中國式現代化將人民性置于 “五位一體” 總體布局中進行系統性設計，全方位保障人民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多領域的權益。

在經濟維度，中國式現代化致力于破解資本擴張與民生保障的矛盾。通過 “有效市場+有為政府”的協同模式，有效市場發揮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激發市場主體活力，讓各類生產要素在市場中合理流動，實現效益最大化。有為政府則在市場失靈時及時出手，進行宏觀調控、制定產業政策等。在政治維度，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建立民意收集到政策轉化再到效果評估的閉環機制，了解政策實施后對人民生活的實際影響，根據評估結果及時調整政策，確保政策真正惠及人民。正如馬克思所言：“異化勞動把自主活動、自由活動貶低為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7］163在文化維度，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防范物質主義對人的異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涵蓋國家、社會、個人三個層面，為全社會樹立了共同的價值準則，豐富內心世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實現精神生活的共同富裕。

三、實踐邏輯：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實踐應答

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本質上是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在當代中國的創造性展開，其核心在于通過系統性制度創新，回應人民美好生活需要與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這種實踐邏輯既遵循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又凸顯人的主體性價值，形成以人民為中心的現代化推進范式。

（一）經濟現代化：物質基礎的制度性建構

經濟領域的現代化實踐本質是生產方式的革命性變革，通過生產力質的躍升與生產關系的適應性調整，構建滿足人民多元需求的物質基礎。新質生產力作為科技革命催生的高級生產力形態，體現了“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 的唯物史觀基本原理。其核心特征在于通過數字技術、智能算法等要素對傳統生產體系的重構，實現從 “要素驅動” 向 “效率驅動” 的范式轉型。

以公有制為主體的所有制結構，從制度根源上規定了經濟發展的價值取向。國有企業作為國家戰略工具，在基礎性行業的布局體現了 “社會整體利益優先” 原則，其運營目標不僅包含經濟效率，更涵蓋公共產品供給、宏觀經濟穩定等社會功能；混合所有制改革通過產權結構多元化，在保持公有制主體地位的同時激活市場活力。分配制度的改革遵循 “初次分配注重效率、再分配注重公平、三次分配注重自愿” 的原則，通過稅收調節、轉移支付、慈善事業等多元機制，構建橄欖型分配結構，使經濟增長的成果更廣泛地惠及全體人民。

（二）政治現代化：民主治理方式的創新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即使是實現了現代化的國家，如果執政黨背離人民，也會損害現代化成果。”［8］480政治領域的現代化實踐致力于構建符合中國國情的民主實現形式，其核心是在代議制民主基礎上拓展參與式民主的深度與廣度，形成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治理體系。全過程人民民主突破了西方自由民主理論的局限，將民主理解為涵蓋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的完整過程。在價值層面，它堅持 “主權在民” 的根本原則，強調民主權利的系統性與真實性；在制度層面，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政治協商制度、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等構成的制度體系，實現民意輸入與政策輸出的有機統一。這種民主模式的創新之處在于，既通過代議制解決民主效率問題，又通過協商機制、聽證制度等拓展直接民主的空間，形成代議民主與參與民主結合、程序民主與實質民主統一的治理方式，從制度上保障人民群眾的知情權。

（三）文化現代化：精神家園的現代化建設

中華文明的深厚傳統為現代文化建設提供了豐富滋養。傳統民本思想、天人合一理念等核心價值，經現代視角詮釋后，成為滋養當代社會的文化養分。例如，“天下為公” 的政治理想與現代社會對公平正義的追求相呼應，“和而不同”的文化觀為多元社會的包容共生提供了啟示。在實踐層面，通過保護文化遺產、推動非遺技藝創新、借助現代媒體傳播傳統文化等途徑，讓歷史智慧融入現代生活，增強文化認同感。這種轉化并非簡單的復古重現，而是立足時代需求，賦予傳統文化新的內涵與表達形式，使其成為現代精神家園的有機組成部分。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立體化培育是凝聚社會共識的關鍵環節。在認知層面，依托學校教育、社會宣傳等多元渠道，將價值理念轉化為大眾可感知的行為準則。在實踐層面，將核心價值觀融入法律法規與行業規范，通過制度約束與引導，使價值要求轉化為具體行動。如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體現 “誠信” 原則，行業標準中納入社會責任要求，推動形成良序社會風尚。這種培育模式突破傳統道德教育局限，將價值引導與制度保障相結合，在市場經濟環境中構建起支撐社會運行的精神紐帶，促進個體與社會的價值共振。

（四）社會現代化：民生保障的系統性建構

社會領域的現代化以人的全面發展為目標，通過完善公共服務體系與創新社會政策，構建覆蓋全體人民的發展型社會保障機制。它聚焦解決發展不平衡問題，致力于為每個人提供公平的發展機會與基本保障。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核心在于公平保障每位公民的基本權利。筑牢教育、醫療、養老等服務的底線公平，同時結合地區發展水平與人口結構差異動態調整資源配置，避免 “一刀切” 式供給。需求端借助大數據技術精準識別不同群體的差異化需求，提供分層分類服務，實現從 “普惠覆蓋” 到 “精準供給” 的升級。這種制度設計通過政府主導與社會協同，確保全體人民無論地域、階層，都能獲得基本發展保障，彰顯社會正義的本質內涵。

（五）生態現代化：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之路

在推進我國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上，中國共產黨堅持把人民對美好生活和美好社會的向往作為著力點，將生態文明建設置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總體布局的突出地位， 反映了人民群眾對創新、綠色、協調、開放、共享發展的需要和期待［9］。生態領域的現代化是對傳統工業發展模式的深刻反思，通過踐行綠色發展理念與完善生態文明制度，構建可持續的現代化路徑，它強調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的內在統一，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綠色發展理念的核心在于重新定位人與自然的關系，從征服自然轉向與自然共生共贏。生產領域推廣綠色技術、發展循環經濟，通過清潔生產、節能改造降低能源消耗與污染物排放，實現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的良性互動。消費領域倡導簡約適度、綠色低碳的生活方式，借助綠色產品認證、垃圾分類推廣等措施，引導公眾形成環保習慣。生態保護領域遵循生態系統整體性原理，實施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統治理，加大自然保護區、濕地等生態系統保護修復力度，構建多層次生態安全屏障。這種發展范式轉變將生態效益納入現代化評價體系，使綠色成為高質量發展的鮮明特征。

〔參 考 文 獻〕

［1］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16.

［2］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31.

［3］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368.

［4］江澤民.論黨的建設［M］.北京： 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181.

［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369.

［6］習近平.在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J］.奮斗，2024（18）：4-11.

［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3.

［8］習近平.論把握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1：480.

［9］李亞軍，張慧卿.中國式現代化人民性的三維審視［J/OL］.中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1-6.

〔責任編輯：秋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