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及其認同建構

基金項目：2024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青年課題“教育數字化轉型下中小學教師數字負擔的系統治理研究”（課題編號：CHA240272）

中圖分類號：G4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458x（2025）6-0111-15

教師是數字技術賦能教育變革的時代變量，是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行動主體。在不同時代，教師身份的外部規定性總是與教育變革的整體方向相契合。這種規定性是外部期待賦予教師身份的理想愿景，也是作為職業群體的教師需要達成的自我要求。進人數字時代，教師身份的角色表征經歷著數字躍遷：外部角色規定是社會自我的多重約束，內部自我認同是個體自我的動態選擇。作為課堂教學和學生成長的關鍵主體，教師在身份流動和認同重構中推動數字化生存的成長跨越。他們的傳統身份形象被不斷解構，數字技術與媒介形態的深度耦合指向數字身份的賦權機制。數字身份不僅是傳統教師形象的時代勾勒，更是當代教師角色的數字展演，以及對過往身份的關鍵補充。它已然超越了技術應用層面的簡單建構，在認知與理解中重塑教師身份的數字語義。在教師數字身份的確定性探索中，以關系性和社會化為核心維度的身份認同成為不容忽視的教育取向。從理論層面分析教師身份數字流動的技術呈現和內在邏輯，有助于理解教師數字身份在教育數字化轉型中的作用方式，為闡釋其內在的價值構建提供理論支撐和實踐導向。本文以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為線索，探討教師數字身份的存在形態、運作機制和賦能路徑，揭示身份演進中的認同重構，嘗試為當代教師的數字化生存提供成長路徑參考。

一、超越傳統：數字時代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

在現代社會，身份被視為自我成長和符號設計的開放過程，人類身份正在成為與任何其他類型的社會身份一樣具有爭議的象征性資本（Molotokiene，2020）。進人21世紀以來，物質與數字的區隔變得愈發模糊，與邊界消弭相伴而生的是個體身份的多重交疊，而作為概念的數字身份也經歷著從無到有的動態演進過程。數字身份是傳統社會身份的數字化（黃閃閃，2022），是人們在數字領域對自己的個人呈現、分享和推銷的圖景綜合體，或者說是一種自我圖像的組合（Daltonamp;Crosby，2013）。它既是傳統身份的數字化，更在數字變革中演化出新的存在意義。最初，數字身份主要應用于虛擬空間，包括社交媒介上的數字形象和網絡平臺上的虛擬狀態等。伴隨數字技術的深度應用，日常生活數字化使得數字身份融入虛實交織的公共時空，具備了多重展演的技術可能。數字身份并非簡單意義上數字時代的身份表征，更是基于個體自我認知網絡和數字行動軌跡形成的存在資格證明。它不再是現實身份的附庸或補充，而是成為與之相互影響、相互嵌人的能動表征。一種全新身份的出現，并不必然意味著另一種身份的消解。個體在物理世界和數字場域的身份始終是共存狀態，并在深度交互中為彼此構建動態而鮮活的身份結構。聚焦教育場域，立足數字語境討論教師身份流動是當下亟須探究的關鍵議題。

圍繞本文討論的概念范疇，教師數字身份是指數字時代教師身份的存在形式，在數字技術生成、營造和積累的過程中得以彰顯，反映了教師在數字化教學語境中的教學能力、職業素養、專業發展和自我調控等信息的符號集合。具體而言，教師身份的數字化是一個動態持續的過程，需要通過當代數字社會的全新背景和關系框架重新解釋其價值觀念和教育經驗。（Gorospeetal.，2015;Robson，2018）因此，教師數字身份并不指向某個單一身份，而是在數字化轉型中呈現出多元具象表征。比如，美國國際教育技術協會（ISTE）頒布的新版《ISTE教育者標準：教師和其他專業人員指南》（ISTEStandardsforEducators：AGuide forTeachersandOtherProfessionals）將教師的社會性角色劃分為學習者、領導者、數字公民、協作者、設計者、促進者和分析者7個維度，以此來構建評估指標，從而更好地闡釋教師在數字時代的多重身份和職責分工（周琴等，2022）。未來教育將是教師與人工智能教師協同并存的時代（余勝泉，2018），教師角色行為將呈現非線性、多樣性、復雜的生命存在樣式（李星龍等，2021），從“全才”轉為“專才”，從“教學者”轉向“輔助者”，從“教練”轉變為“導師”（張優良amp;尚俊杰，2019）。數字時代的學校教育生態變革主要呈現出知識生產模式轉型、教育主體關系變化和教育內外環境迭代三個重要趨勢，教師身份也從知識生產者轉向知識建構者、從教學管理者轉向學習引領者、從課程講授者轉向課程開發者（王曼amp;呂建強，2021）。

結合時代變革和教育實踐，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是指立足數字教育語境，教師身份由傳統的單一專業角色向多元數字角色轉變。這種“數字流動”是后現代語境與數字時代相互交織的產物，具體包括三重內涵。第一，教師身份的動態化。當代教師的數字身份由數字時代賦予，并在特定教育場域被不斷形塑，總是處于動態變化的過程中。第二，教師身份的多元化。數字技術的多重流動加速教育場域的深度轉型，對教師提出更高要求的同時使教師衍生出多元身份，而非固守既定的單一角色。教師身份經歷數字技術解析的同時被不斷擴張，不同身份之間的刻板邊界變得愈發模糊，在相互影響和融合的過程中形塑出契合時代變革的教育者身份表征。第三，教師身份的模糊化。數字時代的教育流動重新定義了當代教師的專業責任和職業使命，使其重構身份認同的過程面臨模糊化風險，其中最顯著的便是自我認同及評價困境。討論教師身份認同模糊化的價值，不僅在于促使教師省察其身份認同模糊化對專業發展的阻抑，更重要的是幫助教師轉變視角，看到身份認同的模糊化中孕育著新的成長契機。（肖靜，2021）外在的角色期待不僅對教師身份有多重要求，更容易遮蔽教師的個性發展甚至使教師陷人自我迷失。

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指向不同維度的動力來源，是教師主體重新理解數字身份并轉化為實際行動的現實支持。從矛盾觀來看，促使當代教師身份變化的動力來源是教師作為教育者群體的傳統身份特征和教育實踐的數字變革之間的內在矛盾。在身份流動過程中，教師首先是作為普通人類個體出現，身處數字技術變革與日常生存方式的博弈關系中，需要進一步理解職業身份與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深度勾連。在此基礎上，以動力來源為線索的主要矛盾派生出新的矛盾形態，分別指向思維觀念和教學實踐兩個層面。從思維觀念層面而言，是指教師按照傳統技術觀念展開教育教學與按照他者（包括學生、家長以及學校管理者等外部主體）要求施行數字化教學之間的矛盾。與此同時，教師身份也迎來新的挑戰，即應當堅守傳統觀念還是按照他者要求的數字思維展開教學活動。這一矛盾觀念動搖了教師過去結構化的身份認知基礎，開始重新思考數字時代的身份表征及其實踐形態。從教學實踐層面來看，是指教師一般觀念與教學實踐結果之間的矛盾，而堅守傳統觀念或接納數字觀念展開教學將導向不同教學實踐結果。這種結果差異不僅表現在學生學業成就水平，更表現在教師的教學方式是否受到他者認可，特別是在多大程度上被學生接納。

教師身份的數字鏡像不僅關聯學生成長、課堂教學、專業發展和學校氛圍等核心要素，更勾勒出教育者的時代形象。數字技術推動傳統教育情境變革的同時，也帶來了教師身份的數字鏡像及其建構困境，其數字身份的多元流動更引發了教師主體的認同危機。梳理現有文獻，當前對教師身份及其認同的研究大多關注傳統角色、職業定位以及技術變革帶來的存在風險和身份危機，更多地聚焦于現象描述和問題分析，尚未對教師數字身份的概念呈現及其多重流動進行深刻的學理探究。因此，有必要從不同視角和要素層面對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進行整合分析。從教師身份敘事的角度來看，宏大敘事和工具理性宰制下的教師角色，實際上是將教師作為一種社會工具來實現社會的教育功能，而教師作為一個人的主體存在性卻被淹沒（宋萑amp;張文霄，2012）。從教師身份的成長語境來看，數字時代的教育變革帶來主體身份的多重挑戰，教師面臨職業身份、知識身份和情感身份三重危機（張曦琳，2020）。在線上線下教學模式的改變過程中，在線課堂互動空間的分隔、互動情感的阻隔以及互動邊界的區隔模糊了教師的身份認同，使得教師的身份認同呈現出角色沖突化、身份邊緣化、情感整飾化以及主體缺場化的特征（肖靜，2021）。傳統教師在與他者互動中獲得自我認同的外部力量，并轉化為個體成長的內在動力。在數字身份的作用下，當代教師同樣需要獲得他者肯定并在他者鏡像中重新認識自己。從教師身份的數字建構來看，數字技術的動態呈現為教師身份的認同形塑提供持續支持，以更具流動性和可變性的方式衍生出豐富的可能性。他們以數字公民的身份活躍于教育場域，需要具備通過先進互聯網技術提高教學水平的信心和能力。（Choietal.，2018）有研究者認為，經過幾十年對教育數字技術的批判性理解，是時候為教師提供強有力的方法和工具，將他們塑造為數字技術的高效用戶和設計者。具體而言，數字化在為教師提供寶貴學習機會的同時也提出時代要求：教師不僅要成為教育技術的深刻使用者和具有數字知識和數字能動性的終身學習者，還要參與在線課程、學習管理系統和移動應用程序等數字環境的設計，以確保學生未來的潛在成功得以實現。（Engeness，2021）從人工智能與教師身份的流動關系來看，人工智能從教育生態角度改變了教師身份建構的原有鏡像機制，使得教師可能因失去對真實課堂情境的體驗而無法對自身專業形成準確的認知，又不能在短時間內適應新的身份鏡像映射機制，進而直接影響其身份歸屬感的形成（周東，2024）。因此，數字時代對教師身份的確證，既指向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更是對傳統工具論的強力回應。對于教師而言，數字身份的自我認同是其內在的行動要求。他們努力確認并強化數字場景的身份認同，指向深度數字化時代的生存狀態。在身份認同的面向上，教師數字身份的建構過程是認識“更好的自己”的過程，從過去關注“身份結果”到現在聚焦“身份生成”。

立足價值維度，教師數字身份并非停留于主體認知層面，而是在觀念流動中轉化為功能層面的動力，指向職業發展和專業成長兩個側面。從職業發展來看，數字技術變革對教師身份的建構影響教師的職業信念、職業理想、職業精神、職業品質、職業良知和職業幸福。傳統教師職業發展總是受到結構化身份的限制，在行動層面表現為單一成長路徑。數字時代的背景框架和價值取向是教師數字身份的基本底色，展現出獨特的職業屬性和具身形象。以數字技術驅動的身份賦能動搖了教師固有的職業發展框架，不僅引導他們從觀念層面重新思考自我身份的職業定位，更在教育實踐過程中展現出新的職業素養和前景。從專業發展來看，以能力為基準的教師成長總是與身份流動深度關聯。數字技術變革與主體身份賦權相互交織，為教師專業發展提供了新的價值引領，包括提高教師的數字素養，從身份流動視角理解專業素養的時代內涵；建構新的師生關系理念和同輩交往模式，在跨越“新數字鴻溝”和接納數字反授的過程中重新審視自我與他者的互動方式；在掌握跨學科知識的同時擔任多元角色，肩負身份流動的數字使命。以上這兩個方面便構成了數字身份流動之于教師成長動力的價值所在。

教師數字身份仍然屬于一個尚未厘清和有待辨明的模糊概念，有必要通過文獻分析和現實觀照，透過表象探討其內在的本質特征和外在的呈現維度，以期從理論角度審視作為教育概念的教師數字身份的具體內涵。具有相同現實身份的教師往往因為存在狀態和外部環境的變化而展現出不同的角色行為，這是身份體驗的多重流動。教師數字身份既在社會性層面映射出外部角色期待，也在個體化維度呈現出自我價值定位。數字身份不僅衍生于互聯網絡的社會交互過程中，更形塑于數字時代的本質轉型，其運作機制和呈現方式擺脫了教育時空的物理限制，勾勒出身份流動的數字圖景。它作為數字時代的一種教育治理術，以獨特的技術邏輯和媒介手段劃定并明確了教師的存在方式。盡管教師數字身份已經存在并活躍于教育場域，但并未形成概念化和理論化的討論，既無法從系統視角闡釋教師數字身份的現實內涵、理論基礎和發生機制，也不能對當前的教育實踐探索提供實質性的指導作用。只有充分理解教師身份的數字轉型及其內在機理，才能為釋放教師身份流動在數字技術變革與學生成長深度交互過程中的獨特價值提供理論鏡鑒

二、認同表征及其自我評價：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

教師數字身份是一個動態建構、持續呈現的過程，影響著教師的教學方式、課堂決策、師生關系、教學效果和專業發展，勾連著教師作為獨立主體的日常存在狀態。從身份觀念的多重性和復雜性來看，教師數字身份指向身份識別和身份認同兩個基本維度。前者是靜態意義的身份表象，后者是動態層面的鏡像流動。兩種身份形態的深度交織是數字身份的多重流動，映射出當代教師進行自我論證、自我形塑和自我探索的數字過程。技術變革的多元應用悄然改變了當代教師的存在方式，主體對數字情境的能動表征體現于身份流動的不同維度，數字身份在復雜層面上從概念建構走向現實呈現。理解教師數字身份，需要突破既有研究視角的標準性規定，以數字時代的教育轉型為線索，聚焦當代教師的身份流動及其認同建構。

（一）從“師一生”到“師一機一生”：教師數字身份的關系性表征數字身份既是人為層面的技術形態，也是虛擬時空的存在符號，其意義表征始終取決于客觀世界的真實狀態。教師數字身份關聯多重面向，是主體存在狀態的自我呈現。比如，從技術流動層面看，教師數字身份是大數據和算法建構起來的身份虛體，是技術架構而成的數據集合；從個體存在層面看，教師數字身份是其作為教育個體的數字化過程。基于存在論的視角，教師由抽象的集合體成為具象的生命體，即首先是一種生命性存在，其次才是技術性存在。當代教師作為真實具體的存在個體，數字身份并不意味著對傳統身份的完全替代。在數字技術帶動學校轉型的過程中，教師身份的多元維度也相應地迎來新的時代挑戰。無論是社會場域或學校時空，都為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提供了成長機遇和變革風險，改變了傳統角色的既有設定。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是一個動態形塑的過程，而非簡單意義上的靜態歸屬定位。在教師身份的歷史演進中，經歷著由“中心化”到“去中心化”的流動過程，也是從“師一生”向“師一機一生”的轉型過程。在傳統時代，教師扮演的角色總是單向度地處于課堂教學和育人實踐的中心位置，其身份屬性體現于“師一生”二元主體的關系建構。數字身份是教師開展數字化教學的技術前提，作為群體的教師自我身份指向數字時代的教學模式變革。教師角色的“去中心化”指向個體存在的流動狀態，數字技術賦能“數字導師”參與學校教育的實施過程，這不僅是建構和維系教師數字身份的關鍵標識，更是“師一機一生”的關系彰顯。

“師一機一生”彰顯出當代教師的身份導向路徑，即由傳統時空的“身份結果定位”轉向數字場域的“身份生成過程”。這一變化不僅呈現出教師對自我認知的重新理解，更折射出教師職業身份的數字流動。面向未來，人工智能教師將承擔助教、學習分析師等十二個角色，幾乎取代了人類教師的全部職能，而人類教師將在關注學生精神、心靈和幸福上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余勝泉，2018）數字技術賦能下的“數字導師”從幕后走向前臺，不僅為個性化教學提供了具體支持，更推動了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當傳統教師的部分職能被“數字導師”取代，當代教師需要承擔起更加復雜的身份責任，包括監控學生的學習狀態與進度并提供針對性指導，深度觀察學生的精神狀態和心理健康，以及更加關注學生的心靈完滿和幸福成長等。人類教師和“數字導師”相互結合形成“新主體教師”，在關系性轉型中勾勒出教師數字身份的時代語義，在身份鏡像的加持下演繹多重邏輯，承載職業屬性、專業發展、交互關系和個人氣質等數字符號。同時，數字身份的出現為教師的課堂教學、專業發展和關系建構提供更多可能性。如果說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傳統維度的教書育人超越了物理時空制約，那么身份層面的數字流動則將教師的個體成長引向多元場景。當身份流動為教師提供多元的角色選擇，相伴而生的是數字認同帶來的身份困境，誘發了教師主體關于數字身份的多重困惑。作為技術發展的歷史必然，教師的數字身份閃爍著教育實踐的時代靈光。從以技術物為中介的交流，到人機對話，再到人機結合，“師一機一生”的關系轉型指向教師數字身份的認同流動，更折射出數字教育變革語境下師生交互的價值取向。

（二）從“脫嵌”到“再嵌入”：教師數字身份的社會化表征

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并非如技術變革一樣順利，既有傳統身份的結構化框定限制教師的角色躍遷，也有外部復雜力量試圖壓制教師的身份轉型，更有數字技術的異化假象規訓教師的自我認同。它是多元且復雜的發生過程，其核心動力機制的共同指向相對一致，即教師在數字時代堅守傳統身份偏好并展開教學活動，在實踐過程中遭遇外部因素干擾和內在認知調整的雙重影響，并表現為數字觀念和實踐結果的交互博弈，從而影響身份流動的現實表征。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教師的職能分工和角色呈現經歷著技術重構。這種重構不僅表現在工具和手段層面，更彰顯于數字身份的認同流動。數字技術變革帶來的課堂教學轉型更多是確定性指向，同時也給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帶來不確定性。在形塑數字身份的過程中，教師構建出與現實身份既聯系又游離的身份形態，指向一種與本體脫離的虛擬自我。同時，與數字身份緊密關聯的是知識增長范式的時代更迭，全新知識生產主體的出現改變了傳統知識論的思維定勢。這一變化以更加生動的方式體現于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教師不僅需要面對教育教學和學科內容的知識增容，更要適應整個社會數字化過程中知識組合方式的躍遷。

從社會認同理論視角來看，個體對自我身份的理解隨他們在社會認同連續體中所處的位置而變化。當社會自我凸顯時，我們的行為反映的是一種群體間比較。我們都有多重社會身份，每種社會身份認同對行為的影響同樣取決于激活該身份的特定情境。（尼拉·R.布蘭斯科姆amp;羅伯特·A.巴隆，2019，p.4）從身份流動視角來看，教師數字身份指向教師以數字化方式和技術化想象呈現的身份形態，它既是現實身份的鏡像映射，更是不同存在狀態和交互場景的流動與重疊。相比傳統身份，教師數字身份及其認同過程涉及個體的多重屬性，契合了數字時代的技術本質。數字時代對教師身份的規定性是引導教師尋求轉型過程中的數字自我并將數字自我融入社會自我與個體自我的深度交織過程。從認同轉型的角度來看，教師數字身份的生成性建構是動態演繹的過程，通過一系列復雜的身份流動展現獨特的職業鏡像。教師不僅是課堂教學的決策者和執行者，更是回應特定數字技術變革的社會性存在。這一過程既彰顯了“個體一互動—社會”的三維層次，更是從“脫嵌”到“再嵌入”的社會化轉型過程。

在傳統教育語境中，教師身份相對穩定和單一，更多地扮演“教書育人”的教育者角色。面對數字技術對身份的認同書寫，教師身份在流動中被重新定義，同時面臨阻礙和困頓。部分教師逐漸喪失原生文化中的支持，又難以在新文化中發現支持性資源（Fromboiseetal.，1993），進而持續產生疏離感和孤獨感（Johnston，1976）。他們逐漸從過去的教育情境中“脫嵌”出來，從舊的教育秩序和教育結構中解放出來，主動或被動地探索數字時代的身份建構。數字技術賦能加速了教師身份的個體化進程，使教師在專業發展過程中缺乏安全感和方向感，不可避免地陷人“去傳統又依賴傳統”的存在狀態。這一狀態源于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教師擺脫了傳統身份束縛的同時失去了教育共同體的保護，在重新理解身份的同時發揮個體能動性并尋找和適應數字化的教育語境。數字技術變革引發信息體量迭代驟增，在符號擴容和符號增量過程中重構數字社會蘊含的交互關系。作為行動主體的教師以更加深刻的方式與教育場域實現互嵌，其身份表征則以可被其他教育主體識別的形態呈現。數字身份是數字時代個體身份的形態建構，指向集體主義層面的存在維度。教師數字身份的認同變化，深嵌于教師觀念和行動中“數字化轉型”之普遍性和必要性，更凸顯出數字時代教師從“脫嵌”到“再嵌人”的復雜性和多重性。這里的“再嵌入”不僅指教師通過接納和認同數字身份以獲得穩定而適應的專業發展，更指教師將自我身份融入數字技術建構的教育場域，二者統一于教師數字身份在“個體一互動一社會”的三維交互中實現社會化轉型。自我同一性的建構往往發生于多重社群交往，行動主體期待在社群中獲得自我承認。在“再嵌人”全新社會關系的過程中，教師數字身份呈現出理解存在方式的社會化面向，既有身份認知層面的意義，也有身份認同維度的價值。在個體身份的數字流動中，教師從傳統生存語境“脫嵌”而出，重新嵌入了數字時代的成長語境，實現個體化路徑的同時也完成了社會化轉型。

（三）數字身份流動的自我認同評價

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隨教師對職業認知理解度和數字技術接納度的變化而變化，始終處于動態建構的發展狀態。數字身份的不確定性直接影響了當代教師的自我認同，其中一個關鍵維度便在于自我評價。從自我身份認同評價角度來看，主要包括數字身份的自我評價以及由他者認同引發的自我評價重構。對于數字時代的教師而言，技術變革引發的自我認同是存在方式轉向帶來的身份感和歸屬感等的認知迭代。數字身份的個體確證是個體的一種內在化過程，其目的在于確立自己的“身份”，找到自己的“歸屬”，從而達到對“我是誰”的確認（吳玉軍amp;李曉東，2005）。數字時代的技術變革賦予教師身份的自我評價以更加復雜的現實內涵，為數字身份的自我認同帶來動態效應。知識傳播路徑和技術生產方式重置了教育主體的身份關系：學生培養由過去的標準化規模生產轉向差異化個性傳授，作為學習者的學生具備了知識探索者、信息提供者和技術反授者等多重身份。學生的求知方式、成長路徑和世代特征的數字化轉變成為重構教師身份表征的關鍵動因，指引教師在被塑造的同時從認同評價的角度理解數字流動中的身份意義。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希望自我”（hoped-for pos-sible selves），即他們內心世界想要展現并努力達到的自我形象。這是當代教師在數字形塑之下的主體選擇，他們嘗試借助數字身份實現“希望自我”的建構，更想要通過數字身份呈現那些被現實條件限制、壓抑和隱藏的自我，并以此為線索完成自我身份的認同評價建構。這種評價不僅蘊含自我認知的數字躍遷，更指向職業角色的技術重構。在這個意義上，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成為自我認同評價的重要維度。

當代教師經歷著從傳統身份向數字身份的迭代升級，需要回應來自學生個體、社會大眾和家長群體的關注、期待甚至質疑，這會從不同層面影響教師自我身份的認同評價。所謂數字身份的他者認同，實際上是一種來自外部的“被認同”，即教師自我認同之外的多重力量，包括學校層面的內部認同和家庭維度的社會認同等方面。無論是社會敘事或學校書寫，都將外部期待投射于教師的數字身份呈現，這是影響教師自我認同評價的關鍵因素。從雅克·拉康（Lacan，J.）的鏡像理論來看，數字身份的他者認同與自我認同是一體兩面的符號性關系，而前者是后者的關鍵前提。換言之，教師數字身份的他者認同對于教師形成自我認同具有基礎性作用，即只有當教師的數字身份具備了高度的他者認同，才擁有形成深厚自我認同的現實基礎，同時，這直接影響教師進行自我認同評價的行動基礎。從自我身份認同的評價維度來看，除了如何自我定位和如何定位學生，如何被學生定位也顯得十分關鍵（Vetteramp;Schieble，2015，p.23）。數字技術的教育應用改變了傳統教師的權威地位和專家屬性，消解甚至替代了教師身份的不可或缺性。師生從屬關系和交互方式共同指向他者認同對教師自我認同的影響，使教師失去了過往知識掌握者的專屬形象，并在數字化教育場域中讓位于學生主體的自我創造。這一轉變引發了不同教育主體對教師存在價值的質疑，導向的可能性結果是教師身份自我認同的評價焦慮。傳統教師身份蘊含濃厚的結構功能主義色彩，更關注外在形象的正當性和權威性，這恰恰致使自身合法性遭遇質疑，其自我評價經歷著技術重構。作為一種投射性認同，數字身份的他者認同將外部環境對教師職業的影響和評價轉化為行動主體的自我理解。同時，數字身份的他者認同并不必然導向高效能的自我認同，而是也取決于他者認同的有效性在多大程度上能傳遞給教師主體并成為其展開自我評價的外部參照。進入數字化轉型時期，不同主體對教師身份提出更高要求，在增加教師工作復雜性的同時也強化了職業生存壓力，與之相伴的結果是消解了他者認同對自我認同的支持作用及評價效果。基于教師身份的時代要求可知，只有教師數字身份的自我認同和他者認同共同獲得有效提升，并在深度連接過程中形成良性交互關系，才能推動教師身份評價朝向動態更新。

三、何以成長：教師數字身份的認同路徑

從教師數字身份的關系性轉型和社會化轉型來看，數字技術的嵌入消解了身份敘事的結構性和穩定性，也使得個體身份表征顯得更具開放性。對于作為“數字移民”的傳統教師而言，身份展演體現出相對鮮明的非均衡性。世代特征指向的身份標簽意味著他們無法輕易擺脫對過往身份的依賴，同時也難以嵌入數字身份的當代語境。他們無法真正從具有雙重性和過渡性的身份流動中抽離而出，始終面臨技術編碼與數字解碼帶來的存在困境。數字技術賦予教師多重生命體驗和虛擬感知，也消解著他們對傳統身份固有的結構性理解。他們或沉溺于虛擬教學實踐營造的能力幻覺，或過度關注數字身份而削弱對真實身份的認知與接納。與數字技術變革緊密關聯的不僅是教學目標的更迭、教學內容的設計和教學策略的選擇，更指向教師數字身份的重新確證。在技術流動的后現代化視域下，教師群體的自主意識和個體追求獲得自反性加持。數字技術的深度應用使他們經歷著主體身份的碎片化呈現，自我認同的缺失也導致自我對數字身份的理解充滿不確定性。教師作為行動主體面臨在現實身份和數字身份之間動態轉換的失控風險，并表現為身份認同的多重錯位（Engeness，2021）。基于數字化語境下教師身份認同的現實困局，當下需要積極探索教師數字身份的形塑方式，助力教師在轉型中成長的認同建構。

（一）引導教師理解身份流動與專業發展的本質關系，強化數字身份轉型的認同建構

數字身份的動態流轉是對傳統身份的解構與重塑，是個體成長和外部需求的雙重展演。教育數字化轉型賦能學校變革，對教師專業發展提出更高要求，需要引導教師進一步理解數字身份與專業發展的本質關系。在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中，他們不只具備傳統教育者的身份，更需要根據課堂教學和學生成長的需要靈活扮演協作者、設計者、促進者、分析者、領導者和學習者等角色（馮仰存等，2018）。這既是提升教師數字勝任力的專業發展需求，也是賦能學生數字化成長的時代目標。在數字時代，以特定知識、教學目標和行動方式為基礎的傳統教師身份被逐漸顛覆，取而代之的是契合學生成長需求的數字身份。在身份更迭過程中，教師的核心素養和關鍵能力同樣經歷著數字化重構，對數字身份的自我理解也呈現出復雜面向。我們有責任幫助教師利用數字技術的教學潛力開展有意義的實踐，培養教師的數字身份并增強學生主動學習的關鍵能力（Engeness，2021）。面對存在狀態的數字流變和主體身份的數字轉向，當代教師需要學會在數字化教育語境中找尋屬于自己的身份，在重新確證身份定位的同時進行新的數字身份生產，并在這一過程中形成并強化自我認同的內心情感。

高質量發展視角下，質量為先，數量增加需要服從質量提升（張寶歌amp;韓嵩，2023）。一方面，從整體上提升教師隊伍建設的數字化質量，重視教師的數字勝任力水平。當前，教師隊伍具體落實教育數字化轉型和常態化開展數字教學工作的數字勝任力還不足，需要重塑其數字素養和數字能力結構（祝智庭amp;胡姣，2022）。教師數字身份的具象投影是主體數字畫像，關聯著數字時代的教師管理方式和評價機制革新。基于教師個人隱私安全的技術前提，搜集教師在課堂教學、教研討論和專業發展等學校工作過程中的數據信息，從個體特征、育人效果和職業素養等數字勝任力的相關維度出發，精準勾勒出教師的數字畫像，為完善學校教師隊伍數字化建設提供科學性支持。另一方面，根據教師的年齡特征、學歷背景、學科屬性、性別差異和區域結構等不同方面，形成差異化、個性化和具體化的培養計劃。在基礎教育教師專業發展過程中，軟性條件和硬件水平的結構性差異是影響教師對數字身份認同度的關鍵因素。同傳統身份的普遍認同一樣，教師身份的數字認同指向職業情感、社會榮譽、個體歸屬和自我獲得。不同的是，身份維度的數字認同彰顯作為行動主體的教師如何應對數字技術變革與個體生存方式的內在關系，并作用于自我效能感和主觀幸福感的雙重提升。因此，從數字身份認同角度提升師資數字化程度需要聚焦教師身份流動的情感維度，并強化他們對數字化環境中高效、安全和道德地運用所需能力的理解（Falloon，2020），關注學校基礎設施建設、技術和教育支持以及數字化政策和組織發展（Antoniettietal.，2022）。

（二）厘清教師身份流動的實踐邏輯，把握數字身份認同的成長契機

不同于教師的傳統身份，數字身份具有一種非歷時性的基本特征，影響著教師尋求自我認同的多元可能。在傳統教育場域，教師的身份認同依賴于現實層面的師生交往和同伴互動，也更容易借助言行舉止的調整改變外部形象，在歷史與當代的身份延續中勾勒出生動而鮮活的身份敘事。在數字時代，厘清教師數字身份認同需要找尋合理的實踐邏輯，并將其融入行動路向的確立過程中。從實踐邏輯的關系維度來看，主要包括三對邏輯關系，即教師數字身份的自我認同與他者認同的邏輯關系、教師自我需求和數字行動的邏輯關系以及教師職業認知和現實數字語境的邏輯關系。以這三對邏輯關系為線索，可以進一步探索身份認同的實踐邏輯。同時，教師需要意識到數字身份的三重屬性，即社會性、選擇性和共生性。“社會性”引導教師明確數字身份的社會價值，是個體責任和職業屬性的雙重建構；“選擇性”為教師提供呈現數字身份的選擇空間，有助于合理利用數字技術服務于教學實踐；“共生性”為教師指明職業身份的數字流動，在轉變傳統權威觀念和擺脫角色偏見的過程中反思數字時代的課堂教學、專業發展和師生關系。從培養目標的時代變化到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是在引導教師重新理解職業屬性的基礎上建構自我認同的實踐邏輯。這一邏輯不僅契合了教師數字身份的運作機制，更服務于未來學生的智慧培養，是數字時代教師專業發展的風向標。教師需要對自己的數字身份充滿信心，以創造有意義的學習體驗，讓學生聯系、參與并促進他們作為學習者的發展（Avi-dov-Ungar＆Forkosh-Baruch，2018），更需要意識到數字技術只是身份轉變的外部力量，根本性動力來源始終在于行動主體的自我成長與認同更迭。

一方面，教師需要在堅守職業本真的同時培養適應數字時代的未來學生。在數字時代，教育所面向的未來變得更加復雜，充滿挑戰性和不確定性。因此，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指向“如何為未來培養學生”的時代問題，即如何適應性地培養人和引領性地培養人。教師既要認識到數字時代的確定性，聚焦于此適應性地培養人，即重新理解當下和未來的確定性基礎；又要關注和強調未來的不確定性和不可預見性，著眼于此引領性地培養人，即深刻認識未來的無限可能和機遇（盧曉中amp;王雨，2020）。未來學生的培養目標彰顯未來教育的智慧轉型，即人類教師和人工智能教師協同培養學生的“雙教師”模式。面對作為“數字原住民”的學生，教師在理解自我身份轉變的同時更應聚焦學生身份的數字躍遷，既要關注他們在數字化成長過程中的迷茫、沖突和困境，又要強化情感資源的有效開發。另一方面，需要強化政策實施的督導機制。現有政策立足于從不同側面強化教師隊伍的數字化程度，其關鍵在于要確保政策推行能夠在更廣泛意義上發揮真實作用，服務于教師數字身份的獲得感、榮譽感和歸屬感的多重提升。這意味著應當加強對政府、學校等不同機構教育職責的督導，對政策實施效果進行過程性評價并適當引人第三方評估，在保障政策實施到位的同時惠及更多教師群體。

（三）關注教師自我觀念調控，在代際流動的數字反哺中實現認同

當后喻文化時代來臨，傳統世代和全新世代之間會進行逆向的教育反哺行為。這是傳統受教育者反向影響施教者的文化過程，更是他們由社會化客體向社會化主體轉變的過程。從1990年代的“器物反哺”到2000年代的“技能反哺”再到2010年代的“觀念反哺”（周裕瓊amp;丁海瓊，2020），數字反哺的教育觀念逐漸成為影響教育主體自我認同的關鍵因素。在后喻文化的影響之下，教師的自我觀念調控不僅影響教師的課堂教學表現、專業發展水平和教育問題判斷等不同方面，更直接作用于教師對數字身份的認知與理解。教師在轉型成長中擁有的新的數字身份，是多元教育敘事中被描述的對象，需要被關注和理解。在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中，教師自我觀念呈現出典型的代際差異，成為影響其身份認同的關鍵動因。數字技術在賦能學校變革的同時，也造成了教師群體內部和師生之間的數字代溝。無論數字技術如何發展，教育場域始終都是教師進行自我觀念調控的意義空間。他們既可以在與不同世代教師的交往過程中觀照自身，審視數字身份的價值建構，也能獲得來自全新世代學生的數字引導，在學習中掌握數字技能并反向輸出，在數字反哺中彌合數字代溝。從世代理論的角度來看，數字反哺是一種雙向行為，需要互動雙方共同達成。他們自身的數字素養和相互之間的關系模式具有不同特征，同時作用于數字反哺的發生情境。其中，受哺者的成長經歷、生活環境、人格特質、個體偏好和技術基礎等多元因素直接影響了反哺行為的實踐效果。因此，理解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需要關注其自我觀念調控，幫助教師在代際流動的數字反哺中實現認同。教師自我觀念的代際差異對教育管理者和教師主體提出了雙重指引，應當嘗試在教育政策制定、教師培訓和學校管理等方面進行具體調整。

在流動著后喻文化的數字時代，同輩之間、代與代之間的深度交流更加頻繁，應以身份認同為線索互相了解彼此的生存方式，在數字交往和真實建構中增進理解和認同。作為反向社會化進程，反哺效果的實現需要滿足基本的雙向條件：學生應當具備特定的數字化編碼方式，而作為受哺者的教師則需要掌握相應的數字化解碼能力。一方面，學校管理者需要考慮教師群體內部的數字代際差異，從自我觀念層面引導教師提高對數字反哺的接納度。比如，通過建立有效的溝通渠道，打通不同代際教師之間交流的屏障，通過組建跨年齡教研小組、管理團隊等，為實現不同代際教師之間的溝通奠定基礎（王飛amp;徐繼存，2018）。針對不同代際教師的數字身份流動，教育管理者應當提高管理智慧并運用科學方法，綜合平衡代際差異和個體需求的內在關系，針對不同代際教師進行差異化的數字引導，在發揮他們主體潛能的同時建構數字身份認同。另一方面，教師應當坦然承認自身成長的數字局限，在自我賦權中實現數字化生存的意義重構。他們需要嘗試改變原有身份氣質所導致的數字偏見，豐富數字知識和媒介技能，包容數字文化的差異性和多元性（段俊吉，2023）。在這個意義上，教師需要調控自我觀念以實現代際互授，具體而言：首先，教師應當喚醒內心深處的數字身份想象，將自己從世代框定中解放出來，在打開自我的過程中實現認同建構；其次，傳統世代教師和全新世代教師之間既要建立互授共同體，更要避免形成“小團體”而陷人新的身份困境；最后，教師需要積極接受來自學生的數字反哺，在接納和認同“數字原住民”成長邏輯的過程中理解自我數字身份。

四、結語：教師數字身份的時代回應

作為充滿不確定性和變化性的存在形態，當代教師的數字身份始終處于動態協商的演進過程中。教師身份的技術營造是數字時代的集體教育行動，既折射出主體價值躍遷，也反映出身份意識流動和自我認同重構。這是新生代教師在數字技術語境下理解和探尋存在方式的動態過程，在教育實踐中形塑和強化自我的數字身份。基于數字技術變革的身份流動指向一種新的生存方式，是連接個體想象與存在狀態的時代回路。教育數字化轉型需要教育者具備新的時代身份，作為教育活動主導者的教師則需要建構數字身份并實現認同重構。對于當代教師而言，數字身份不再只是作為教育概念或者工具化的理解，而是成為提升專業發展水平、獲得自我成長的實現路徑。在數字身份的賦權之下，教師既獲得價值維度的肯定，也將主體認知轉化為功能層面的動力，從自我成長和他者觀照的雙重角度進行身份確證。如果說教師的數字身份是在技術層面契合了專業發展，其內生動力源于技術應用與教育變革相適應的共同價值生產，那么教師數字身份在教育職能層面則表現為目標導向的躍遷，通過教育者身份的轉變反作用于教育領域的數字化轉型，進一步推動教育變革朝向高階層面演變。

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是對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回應，是教師存在方式的適應性調整，形成了服務于全新世代學生的身份樣態。教師始終處于與他者連接的交互網絡，在交往關系中找尋自我身份歸屬和價值定位。因此，教師的數字身份不僅受到外部技術力量的宰制，更是在與全新世代學生的多重交往中形塑起來的。當代學生正經歷著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特征的世代跨越，作為教育者的教師同樣經歷著個體身份的數字流動，指向自我與他者的雙重建構。基于數字時代的自我呈現，教師身份的“實”被技術語境中的“虛”置換，投射出契合學生世代跨越的職業想象。審視當代教師的數字身份，需要將其置于社會結構躍遷和數字技術變革的時代語境下，反思存在方式轉向和個體身份流動的內在聯結。教師身份的數字流動不僅是自我認同的時代呈現，更是專業發展的必然結果。研究者既不應被傳統觀念的結構定勢框定，也不能被工具主義的技術思維宰制。因此，需要探尋教師身份數字流動的客觀規律，從不同維度闡釋和解決數字技術進人教育語境帶來的身份認同問題。只有不同利益相關者形成時代合力，才能為教師專業成長提供轉型動力，使其真正服務于個體身份的數字流動及其認同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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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gital Flow of Teacher Identity and Its Construction

Duan Junji

Abstract： As the driving force of educational reform，digital technology has already participated in the deep texture of teacher identity mobility.As a typical individual living in the digital era，contemporary teachers’identity shaping is influenced by multiple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factors. Taking the digital transition of teacher' s identity as a clue，we understand the era presentation of their identification mode from the two flow processes of relational transformation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of teachers'digital identity. In this sense，the digital identity of contemporary teachers contains a dual representation of self coding and mirror image of others，which is a dynamic interweaving of educational norms and individual imagination. 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identity is a process of pursuing a higher level of self understanding and transcendence，and is self integration in the digital context.In the context of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ducation，the contemporary challenge faced by teachers is not only the substitu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for self-identity， but also how to understand the significance and limits of technological change in classroom teaching，professional development，and student growth， change the framework constraints of traditional role concepts，and thus achieve self-remodeling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digital identity.

Keywords： education digitization; teacher； digital identity; recognition of identity Author：Duan Junji， lecturer of College of Teacher Education，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