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數據跨境流動的合規挑戰與策略分析

中圖分類號：F406.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914（2025）07-275-03

數據作為新一代生產力的核心要素，其跨國流動已成為我國外貿發展的關鍵一環。各國為擴大數據管轄權，形成了多元化的規制范式，包括歐盟的“權力導向”、美國的“市場導向”及新興發展中國家的“主權導向”，這導致跨國數據流展現出分散、異質及復雜特性，進而增加了企業在跨國經營中的合規成本與風險暴露。

一、企業數據跨境流動現行規制模式

（一）以數據“保護\"為核心的歐盟模式

歐盟在跨境數據流動保護領域具有法律規制的先驅地位，其立法歷程見證了從1995年《數據保護指令》確立個人數據跨境流動保護基準，到2016年《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細化“充分性認定標準”，再到2022年《數據治理法案》與《數據法案》的推出。歐盟始終把“自然人在數據處理方面獲得保護”作為一項基本權利。在數據傳輸策略上，歐盟實施了一種“內外有別”的保護性傳輸機制。對內，鼓勵數據自由流通，GDPR第44條指出，歐盟成員國間的個人數據傳輸不受特定保護要求限制，暗示了內部數據傳輸的自由性。對外，則嚴格確保數據安全，依據GDPR第45條，個人數據僅可向被歐盟委員會認定為具有充分數據保護水平的第三國或國際組織流動。對于未達到充分保護標準的第三國或國際組織，跨境數據傳輸需遵循特定機制，如采用標準合同條款或適用約束性企業規則等。整體上，歐盟以保障境內數據安全為核心，對數據跨境傳輸采取審慎態度。

（二）以“自由貿易\"為主導的美國模式

基于其網絡行業的獨特性，美國倡導“市場導向\"的跨國數據自由流通模式。然而，這種自由并非無限制，而是緊密關聯于美國本土企業的商業利益及國家數字主權戰略。即便如TikTok等具有廣泛國際影響力的跨國企業，在嚴格遵守法規并采取“本土化\"運營策略的情況下，仍可能面臨被迫限時出售的風險，這凸顯了“美國模式\"在數據自由流通背后的復雜考量及其實際操作的條件性。同時，盡管在數據跨境流通的議題上，美國與歐盟持有不同的立場，但雙方仍展現出高度的合作意愿。面對數據跨境傳輸的復雜性，美國與歐盟于2000年共同締結了《安全港協議》，該協議為美國企業設定了明確的合規標準。在2016年，美歐簽署了《隱私盾協議》，該協議在既有基礎上，對美國的數據保護標準施加了更為嚴格的規范。2022年3月，美歐又推出了《跨大西洋數據隱私框架》，該框架旨在構建一個更為透明、安全且高效的數據流通機制。

（三）以數據\"主權本位\"為導向的新興經濟國家模式

在全球經濟版圖重構中，新興市場經濟體以其高增長潛力、投資主體多元化及市場價格機制的不斷成熟，正逐漸成為驅動全球經濟結構轉型與競爭格局演變的關鍵力量。在此背景下，數據“主權本位”作為一種新興的國家經濟治理模式，正受到廣泛關注。該模式強調國家對境內數據的管轄、控制與治理能力，主張國家自主制定數據收集、存儲、使用及跨境流動規則。中國、印度及東盟等經濟體均采取了嚴格的數據主權管理模式。具體而言，中國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建立了數據分類分級保護體系，要求各地區、各部門依據數據對經濟社會的重要性及其潛在風險，實施差異化安全保障措施。印度在其《個人信息保護法》強調個人數據的主權屬性，規定數據處理者在跨境傳輸前需進行嚴格審核。東盟國家如新加坡，也在《個人數據保護法》中要求組織對個人數據進行分類管理，并加強對敏感數據的保護。這些舉措共同體現了新興經濟體對數據主權的高度重視與嚴密管控。

二、企業數據跨境流動面臨的合規挑戰

（一）數據保護與數據流動間的價值沖突

數據主權在經濟、文化及安全維度上均有顯著體現。經濟維度強調扶持與保護本土企業；文化維度關注維護傳統文化免受外來數據影響；安全維度則著重于數據安全及政權穩定的保障。這些維度相互交織，共同形成國家在數據主權問題上的多元立場。由于新興經濟體企業在經濟與技術上的相對弱勢，其面臨更為嚴苛的數據跨境傳輸限制。為確保國家數據安全與國家安全，新興經濟體普遍通過法律手段實施嚴格的本土化要求，構建數據跨境流動的“護城河”。

在此背景下，中國亦積極回應，將個人數據跨境流動安全置于核心位置。《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第三十七條明確指出，關鍵信息基礎設施運營者需將個人信息與核心數據存儲于國內服務器，并允許在特定情況下向境外傳輸數據，但必須嚴格遵守國家網信部門與國務院相關部門聯合制定的安全評估標準，實施嚴格的安全審查。此舉旨在推動數據本地化存儲，并嚴格規制數據跨境傳輸。然而，國際個人數據跨境流動自由原則的推廣，也警示過度嚴格的數據本地化政策可能對本國數字經濟的發展形成制約。

（二）各國數據規則差異化導致企業雙向合規困境

在數據跨境流通的復雜背景下，數據面臨泄露、濫用、篡改及歧視性使用等多重安全挑戰。各國在隱私權保護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以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為例，該條例確立了高標準的隱私權保護框架，將個人數據界定為“任何可直接或間接識別自然人的信息”并構建了包括“充分性認定”“數據出口保障措施”及“例外條款”在內的嚴密體系，為數據跨境流動設置了三道法律“防線”。

歐盟對數據保護的嚴格規制，顯著阻礙了企業數據的國際流動，特別是在向國內或其他新興國家傳輸數據時，企業面臨諸多法律與合規挑戰。例如，歐洲法庭的裁決要求Meta位于愛爾蘭的公司向美國傳輸臉書數據時，即便接收方為美國或其他G20成員國家的公司，也需承擔高昂成本以確保合規。因此，企業在跨境數據傳輸時必須綜合考量“數據輸出國”與“數據輸入國”的法律體系，而各國在數據跨境傳輸規則上的差異乃至沖突，進一步加劇了企業合規管理的復雜性。在此背景下，企業數據跨境合規的難度顯著提升，對企業的合規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三）數據治理體系與國際規則的缺失

當前，全球尚未形成一套“統一、合理且具預測性\"的數據治理框架與國際標準體系。美國傾向于通過多邊或雙邊協議，如“隱私盾”，尋求數據保護與合作的平衡。歐盟則主要依賴“充分性決定\"機制及“標準合同條款”規制數據跨境流動。我國亦在強化跨境數據流動的頂層設計，2020年發布《全球數字安全倡議》，展現了在國際數字安全合作中的積極姿態與責任。隨后，《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的出臺，構建了數據收集、存儲、傳輸及利用的法律框架，加速了數據跨境流動安全評估與管理機制的完善。2022年7月，《數據出境安全評估辦法》的實施，為個人信息及重要數據的跨境流動提供了詳盡、操作性強的法律指引。

鑒于數據的跨國界特性，其保護、利用及跨境流通成為全球焦點。各國數據跨境流動政策的差異，對數據流通構成限制與挑戰。因此，國際社會應加強政策對話與合作，共同應對這一全球性挑戰，促進數據全球流通與合理利用，為數字經濟繁榮奠定堅實的法治基石。

三、企業跨境數據流動的策略

（一）在國家層面推動數據跨境流動國際規則制定

近年來，國家層面密集發布了一系列法律規章，為數據跨境流動構建了全面且詳盡的規范體系。2024年3月，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布了《促進和規范數據跨境流動規定》，詳細闡述了數據出境安全評估、個人信息出境標準合同及個人信息保護認證等制度的具體操作指南。

據國際數據公司（IDC）預測，至2025年，全球數據總量將達到175澤字節（ZB），跨境流動數據在其中占據重要比例。面對數據流動趨勢的不斷增強，我國在未來應繼續深化在數據跨境流動國際規則制定中的參與和推動角色，致力于構建一個更加公平、高效且安全的全球數據流動秩序。為此，我國可借鑒國際經驗，優化數據出境安全評估、個人信息出境標準合同和個人信息保護認證等制度的實施細節，降低企業合規成本，提升數據跨境流動效率。通過積極參與《全球數據安全倡議》和《全球數據跨境流動合作倡議》等國際框架，推動形成更加開放、公正、非歧視性的國際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同時，加強對自由貿易試驗區等先行先試區域的政策指導與支持，鼓勵其在數據跨境流動監管機制創新中發揮更大作用，為國際規則制定提供實踐經驗。

（二）在企業層級構建數據合規框架，增強數據安全治理能力

當前，國內尚缺乏明確的國際標準以指導企業制定數據跨境流動管理計劃，亦缺乏足夠國際影響力來引導全球數據流動。在此背景下，企業需在國內法律框架內制定跨國數據政策，并確保在數據傳輸各環節與第三方國家法律法規相協調。遵循《企業境外經營合規管理指引》，企業應提煉各規制模式的公約數，以數據處理的公平與透明為基本原則，結合企業實際運營情況，構建符合自身發展的合規管理體系，并針對特定業務場景設計專項制度框架。以美國為例，其通過合同法律約束力推動企業自我規制，主動遵循嚴格合規制度。為此，企業應明確內部職責分工，優化部門協同機制，制定詳細操作流程指南，確保合規措施有效執行。同時，加強內部合規審計與全員合規培訓，以提升合規意識與能力。在積極參與市場競爭、提升數據要素價值的同時，在法律框架內，我國企業應當深度整合大數據分析、云計算等前沿科技手段，并加強與專業合規機構的協作配合。聚焦于確保在數據分類管理、數據追蹤機制構建、數據共享平臺打造、數據權利確認流程優化、數據風險評價體系完善以及數據安全事件應急響應機制等多個核心環節。

（三）國家和企業充分合作進行數據精準治理

為確保跨境數據流動的安全性、穩定性和秩序性，構建一個融合風險評估、多層次監管架構及多方協同合作機制的跨境數據流信任框架至關重要。在“守門人\"理念框架下，大型科技企業及數據密集型實體作為技術引領者，需扮演核心角色，在嚴格遵法的同時，接受更為嚴格的監管審查。當前，我國已構建完善的數據監管法律體系，為數據跨境流動提供了堅實的法制基礎。在此背景下，行業領軍企業應主動與國家監管機構溝通，基于企業實際需求，對現有數據跨境流動規范進行精細化調整與優化，并協同參與制定針對性監管方案，以實現精準治理。

產業層面應積極推動風險評價機制建立與自律準則完善，引導企業利用其在市場份額、跨國運營等方面的優勢，促進全球數據治理準則的協調統一。我國企業在個人信息保護及數據自由流通方面的經驗，正逐漸成為國際數據治理領域的重要參考。通過積極參與國際交流與合作，分享中國方案，我國正為全球數據治理體系的完善貢獻力量，旨在構建一個既保障個人隱私又促進數據高效流動的國際環境。

四、結論

數字經濟的發展促進了數據跨國流動，成為國際市場競爭的關鍵。本文以歐洲、美國及新興經濟體為例，研究了不同類型的數據跨國流管制方式，并指出其差異性與沖突性使企業面臨較重的合規負擔。在此背景下，我國應更開放地參與國際數據治理標準制定，促進建立公正透明的國際機制，以支撐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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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敘（2001一），男，漢族，河南省周口市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國際法。]

（責編：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