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藝術歌曲《白頭吟》的歌詞特征及鋼琴演奏分析

古詩詞藝術歌曲作為連接古典文學與現代音樂的重要橋梁，近年來在聲樂領域持續引發關注。《白頭吟》作為漢代才女卓文君的代表詩作，因其強烈的情感張力與戲劇性敘事，被作曲家李硯重新譜曲后煥發新生。

一、古詩詞藝術歌曲《白頭吟》的基本概述

《白頭吟》作為古詩詞藝術歌曲，歌詞源自漢代才女卓文君的詩作。卓文君出身富貴卻敢于追求真愛，因司馬相如的《鳳求凰》與其私奔。當丈夫變心時，她未選擇妥協，而是以《白頭吟》中“愿得心人，白頭不相離”的決絕詩句表明態度。

曲作者季硯作為新生代作曲家，擅長將古詩詞與現代音樂技法結合。他創作的《鳳求凰》《青玉案·元夕》等作品，既保留詩詞的古典韻味，又通過符合聲樂原理的旋律設計讓作品易于傳唱。在為《白頭吟》譜曲時，李硯著重挖掘詩句中的情感張力，通過音樂語言再現卓文君從深情到決絕的心理轉變。季硯的譜曲讓這首兩干年前的詩歌重新煥發藝術生命力，旋律線條貼合漢字聲調，鋼琴伴奏部分運用傳統五聲音階，使作品既具學術價值又易于被現代聽眾接受，成為近年來古詩詞藝術歌曲中的代表性作品。

二、古詩詞藝術歌曲《白頭吟》的歌詞特征

（一）結構形態：起承轉合中的敘事邏輯

《白頭吟》的歌詞結構遵循古典詩詞“起承轉合”的敘事邏輯，四句一組的鋪陳方式清晰展現了情感遞進。全詩共十六句，以四組詩句構成完整的故事框架。“起”部以“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開篇，用白雪、明月兩種潔凈意象暗喻愛情的理想狀態，同時為后文情感破裂埋下反差伏筆。卓文君借自然景物自喻品格高潔，暗示自己對婚姻的忠誠純粹如同“雪”與“月”。“承”部通過“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直指矛盾核心。這兩句承接前文意象的純凈，突然轉人現實沖突，如同平靜水面驟起波瀾。詩句中的“聞”字點明事件觸發點，“決絕”二字則表明態度，既延續了前文剛烈性格的塑造，又為后續情節推進搭建支點。“轉”部包含“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等句，通過飲酒訣別、溝水分流等具體場景，將抽象情感具象化為生活細節。其中“躁御溝上，溝水東西流”用溝水分離比喻夫妻情斷，既延續漢代樂府詩的比興手法，又使情感轉折更具畫面感。此處的“轉”并非情節逆轉，而是通過動作描寫強化決絕姿態，展現卓文君“寧為玉碎”的剛強個性。“合”部以“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收束全篇，在經歷情感爆發后回歸對理想愛情的終極訴求。這兩句看似與“決絕”態度矛盾，實則形成情感閉環：前文的憤怒源自對“一心人”的執念，結尾的期許則揭示剛烈行為背后的深層渴望。首尾呼應的結構，使全詩在敘事邏輯上形成完整情感鏈條。

（二）意象系統：隱喻與象征的雙重維度

《白頭吟》開篇“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選用高潔的自然景物，既隱喻卓文君對愛情“不容雜質”的純粹追求，又象征其人格如冰雪般清冷剛硬。雪與月看似在贊美愛情，實則為后文“聞君有兩意”的情感崩塌預埋反差，當皎潔的月光照見變心事實，冰雪意象立即轉化為冷冽的批判武器。詩中“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的“溝水”意象具有雙重功能：表面描寫夫妻訣別的場景，深層象征情感如流水般不可挽回。漢代樂府常用水流比喻命運無常，“躞蝶御溝上，溝水東西流”中東西分流的溝水，既暗示婚姻破裂的結局，又以動態畫面強化“覆水難收”的悲涼感，使抽象情感變得可視可感。結尾“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借用釣魚器具完成象征閉環。竹竿柔韌象征卓文君外柔內剛的性格，魚尾擺動的簁簁聲既呼應開篇雪月營造的靜謐氛圍，又以垂釣意象暗喻對“一心人”的執著等待。這種意象系統的雙層編織，使全詩在“決絕”的表層敘事下，始終涌動著對理想愛情“愿得一心人”的深沉渴望。

（三）語言特質：聲律與修辭的音樂滲透

《白頭吟》全詩采用五言句式，每句二、三字處常有聲調轉折，如“如山上雪”中“山上”二字先揚后抑，這種聲調起伏為作曲家設計旋律線提供了語音基礎。季硯在譜曲時，將“皎若云間月”的“月”字對應長音處理，利用去聲字的短促感制造戛然而止的效果，模擬月光忽然被遮蔽的聽覺意象。

一是詩句大量使用對偶修辭強化音樂對稱性。“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中，“竹竿”與“魚尾”，以及“裊裊”與“簁簁”形成工整對仗，作曲家通過重復節奏型處理，讓上下句旋律如同鏡像呼應。雙聲疊韻詞“躞”既增強了語言黏著感，又通過聲母“x”的摩擦音質感，在演唱時形成氣聲效果，模擬腳步徘徊的遲疑感。二是比喻性語言與音樂動態緊密關聯。“溝水東西流”的“流”字對應鋼琴伴奏的分解和弦，用連續十六分音符模仿水流聲。“愿得一心人”的“心”字被放置在旋律最高點，通過音高強化情感重心。“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打破前面工整句式，作曲家在此處設計休止符與重音記號，利用節奏斷層凸顯質問語氣，使音樂情緒與文字內涵高度統一。

三、古詩詞藝術歌曲《白頭吟》的鋼琴演奏

（一）織體形態的敘事功能

1.右手柱式和弦的戲劇性表達

鋼琴右手聲部采用柱式和弦織體，如同故事發展的“骨架”，通過力度與音色變化推動情感敘事。在“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段落，和弦以弱奏方式呈現，每個音符均勻間隔，模仿雪落無聲的靜謐感。演奏時需要控制指尖觸鍵速度，保持音色通透，以表現卓文君回憶美好愛情時的克制與理性。“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一句和弦密度突然增加，連續強奏的三連音和弦形成重音沖擊。此處演奏需要加大手臂重量傳遞，使琴聲具有“拍案而起”的力度感，模擬主人公得知丈夫變心時的震驚與憤怒。高潮句“愿得一心人”對應的和弦改用開放排列，高音區明亮音色如金石相擊，演奏時右手小指需要加強旋律音力度，使“心”字對應的最高音穿透和弦群，突出對理想愛情的執著吶喊。

2.左手琶音織體的情感暗流

左手分解琶音如同“血液”貫穿全曲，用流動性織體勾勒人物內心波動。開篇低音區單音琶音在“今日斗酒會\"處轉為跨越兩個八度的波浪形進行，演奏時需要保持指尖連貫觸鍵，通過漸強處理模擬飲酒時逐漸激蕩的情緒。在“躩躁御溝上”樂段，左手琶音音域突然收窄至中音區，密集的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模仿溝水細流，演奏者需要刻意削弱拇指力度，使高音聲部若隱若現，表現訣別時的悵然若失。

“竹竿何裊裊”段落的琶音設計最具敘事巧思;左手先作五度音程跳躍，再以階梯式下行收束，形成“拋竿一收線”的聽覺畫面。演奏時應強化低音點，用踏板延長空弦余韻，使“魚尾何簁簁”的簁簁聲獲得空間共鳴。尾聲“白頭不相離”處，左手琶音速度放緩，改用單音重復上行，如同最后一聲嘆息消逝在空中，演奏者需要精確控制踏板更換頻率，讓殘留的和聲與寂靜形成敘事留白。

（二）音響空間的情感表達

1.觸鍵方式塑造情感層次

在表現卓文君剛強性格時，右手柱式和弦采用“非連奏”彈法，指尖快速觸鍵后立即離鍵。例如，“聞君有兩意”對應的和弦群，每個音都像刀刻般清晰，制造出“決絕”的聽覺棱角。演奏者需要控制下鍵速度，前臂重量集中傳遞至第三關節，使和弦發出金屬質感的明亮音色，模擬詩句中“故來相決絕”的斬釘截鐵。而在表現人物內心柔軟面時，左手琶音改用“連奏”觸鍵，如在“躩蝶御溝上”樂段，演奏者需要保持手掌橫向平移，指尖如同撫摸琴鍵般貼鍵滑動，利用手腕帶動手指完成音與音的銜接。這種觸鍵方式使分解和弦如同嘆息般綿延，特別是低音區G至E的六度下行進行，通過漸弱處理模擬哽咽時的氣息斷續，與詩句“溝水東西流”的分離意象形成聽覺對應。

2.音響空間構建戲劇張力

在“愿得一心人”高潮段落，右手和弦從中央C突然躍至高音區，演奏者需要加強指尖支撐力，讓高音像銀鈴般穿透音響空間，象征卓文君對理想愛情的執著呼喚。同時左手持續在低音區奏出跨度達兩個八度的琶音，深沉的低音共鳴如同命運重壓，與高音區的清亮音色形成垂直空間中的“情感拔河”，再現詩中“竹竿何裊裊”的柔韌與“魚尾何簁簁”的掙扎。演奏“如山上雪”時，延音踏板采用“半踩”技巧，僅保留基礎共鳴，營造月光灑落般的清冷音場；到“男兒重意氣”一句，則完全踩下踏板制造轟鳴感，利用和聲混響放大憤怒情緒。特別在尾句“白頭不相離”，左踏板（弱音踏板）與延音踏板疊加使用，使音符在逐漸消散的共鳴中留下“未完成”的聽覺空白，對應詩句表面決絕下暗藏的未了情思。這兩大音響處理手段，通過觸鍵的“剛柔對抗”與音場的“立體構建”，將卓文君外顯的堅強與內隱的哀傷轉化為可感知的聲音空間，使鋼琴不僅是伴奏樂器，更成為傳遞千年情感的溫度計。

（三）演奏技法的詩意轉化

1.觸鍵技法摹寫詩詞意象

演奏“如山上雪”時，指尖輕貼琴鍵表層，用手腕帶動手指橫向平移，使和弦音色如雪花飄落般清透。這種“撫鍵”奏法配合弱音踏板，讓高音區產生冰晶碰撞的顆粒感，與詩句中白雪意象形成視聽通感。而在“溝水東西流”樂段，左手采用“滾奏”技法快速掠過琴鍵，從低音到高音的琶音流動模擬水波蕩漾，指尖斜向觸鍵角度制造出水流遇阻時的渦旋音效。當彈奏“故來相決絕”對應的柱式和弦時，手指像匕首般垂直擊鍵，每個音都干凈利落斷開，再現刀刃斬斷布帛的聽覺意象。這種“頓挫感”與后句“今日斗酒會”的連奏琶音形成反差，左手在低音區用指腹緩慢推鍵，分解和弦如酒液緩緩傾注杯中，通過觸鍵速度差異展現訣別宴上“舉杯冷靜”與“內心翻涌”的雙重狀態。

2.音響層次構建詩意空間

演奏開篇“皎若云間月”時，右手在鋼琴中高音區用半觸鍵方式輕彈，讓琴槌只擊打琴弦三分之二長度，產生月光般朦朧的泛音。而到“男兒重意氣”一句，改用全觸鍵重擊，琴槌充分敲擊琴弦的力度使音色驟然明亮，如同烏云散開后刺目的陽光，用音色變化強化詰問語氣。在“躩蝶御溝上”段落，右手保持柱式和弦的堅定節奏，左手用綿延的琶音線條形成對抗。右手聲部在演奏時需要處理為“前景”，每個和弦像腳步踏在石板路上般清晰可聞;左手聲部作為“背景”則保持輕柔連貫，模仿衣袂隨風擺動的窸窣聲。通過這種聲部分離技法，卓文君“表面決絕”與“內心徘徊”的矛盾心理被轉化為可聽見的聲音層次，如同詩句中“東西分流”的溝水，在鋼琴音響空間形成情感旋渦。

四、結語

《白頭吟》歌詞通過“起承轉合”的敘事框架與“雪月”“溝水”等意象系統，形成剛柔并濟的情感脈絡；鋼琴伴奏以柱式和弦的堅毅與琶音的綿延，將文字中的決絕與哀怨轉化為可感知的音響空間。演奏中觸鍵的輕重緩急與踏板的虛實變化，使“愿得一心人”的執念與“白頭不相離”的期許在琴聲中交織，這種演奏處理方式既還原了卓文君剛柔并濟的性格特質，也賦予古詩詞跨越時代的生命力。

（哈爾濱師范大學）

責任編輯 高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