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程鉅夫作為最早一批入仕元朝的南人館閣文臣,歷仕四朝,四十年間出入顯要,雖然當時沒有以詩文之名傳世,但其詩歌數量繁多、內容豐富,其中又以題畫詩為多,占其詩歌總量的四分之一。在其現存的題畫詩中,程鉅夫并非直接對畫面進行摹寫,而是由畫意出發,延伸并建構精神上的家園。
程鉅夫(1249—1318年),初名之,字周翰,后改名文海,字鉅夫,又因避元武宗海山諱,以字行,號雪樓,又號遠齋,建昌南城人(今江西南城)人,著有《雪樓集》三十卷。至元十三年(1276年),程鉅夫隨叔父北上覲見元世祖忽必烈,以對南宋滅亡的獨特見解受到了元世祖的青睞,從此開始了他操觚染翰、黼黻皇猷的官宦生涯。程鉅夫雖然不以詩名傳世,但作為最早一批以宋王朝遺民身份出仕元朝的館閣詩人,其詩歌創作內容豐富,涵蓋了酬唱贈答、送別、祝壽挽聯以及題畫等多個方面,其中又以題畫詩為多。據學者統計,在他現存的599首詩歌中,題畫詩共121題166首。這些詩歌涉及花鳥魚蟲、行旅漁樵、山水田園等多個主題;體裁上更是眾體兼備,既有五七言律詩、絕句,又有運用疊詞的四言詩,以及少見的六言絕句。
程鉅夫題畫詩數量如此之多,可以歸結為三個方面的原因:第一,程鉅夫曾出任秘書少監一職。秘書監收藏了大量宋金時期的藏品以及從各地購納的古書名畫,程鉅夫身處其中,不僅能夠瀏覽這些書畫名跡,而且,作為文人匯聚和書畫鑒賞的重要場所,秘書監也為其創作題畫詩營造了濃厚的氛圍。第二,元代文人不僅熱衷于收藏書畫作品,還時常舉辦雅集活動,一同賞畫、題畫。例如,程鉅夫曾專門創作《題李宗師所藏李仲賓李雪庵趙子昂墨竹》一詩,以祝賀李宗師在一天之內獲得三幅名人所繪的墨竹佳作。書畫收藏鑒賞之風促進了題畫詩的興盛。據清代陳邦彥所編《御定歷代題畫詩》的統計,元代題畫詩數量高達3798首,占據了總數的 42% ,其中還未包括人元的宋遺民題畫詩和入明的元遺民題畫詩。元代題畫詩的興盛程度可見一斑。書畫收藏鑒賞之風促進了題畫詩的興盛,據清代陳邦彥編輯的《御定歷代題畫詩》所統計,元代有題畫詩3798首,占據總數的 42% ,其中還未包括人元的宋遺民題畫詩和入明的元遺民題畫詩,可見元代題畫詩之興盛。
第三,元朝將民眾分為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在仕途、刑律、教育等方面,對這四類人均有不同的政策和規定。程鉅夫以南人的身份出仕元朝,雖得到統治者重用,但同時也受到疏遠與防范。復雜的情感反映在其題畫詩中:或是因現實無奈而萌生歸隱之意;或是寄情山水構筑起一方精神家園;或是歌頌元朝大一統的盛大氣象;或是表達對百姓的體恤與關注。
一、精神上的理想家園
題畫詩,是一種以畫為題而作的詩,其內容或借畫抒懷,或就畫贊人,或發表議論。繪畫與文字的結合,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吟詠的對象多為壁畫和巖畫,目的一般是為了教化民眾。但隨著時代發展,題畫詩逐漸淡化了政治色彩,常被用來抒情言志。經過不同畫家和詩人們的努力,題畫詩的體制日趨完善,形成了“畫難畫之景,以詩湊成;吟難吟之詩,以補畫足”的藝術形式,元代題畫詩的勃興自然也離不開這種藝術形式。
程鉅夫的題畫詩以自然風景畫為多,劉君若先生在《畫里乾坤:元代題畫詩研究》中說:“在元代,隱逸成為一種潮流,元人孜孜不倦地題品山水畫,也均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林泉歸心。”程鉅夫的部分題山水畫詩也不外如是,或以對比之法,襯托出自身對于山水田園生活的深切渴慕;或通過細膩的感覺描寫,展現出對閑適自在生活的向往之情。如他在《早行圖》中采用對比的手法表現自己渴望歸隱的心情:
萬山回合路纖縈,獨策羸驂欵欵行。卻憶麻源三谷里,畫橋擕酒聽溪聲。
前兩句描寫旅人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騎著羸弱的馬獨行,詩中透著孤獨悲傷的情調;后兩句筆鋒一轉,詩人聯想起謝靈運趁著月色駕舟夜游的歡樂場景。前后兩句詩借助詩人的聯想形成鮮明對比,表達出詩人對自由生活的向往。在《山水圖》中,程鉅夫以完全沉浸于山水之中的狀態,展現出對山水田園生活的向往:
誰能如此住,相對兩忘情。屋上青山色,窗前流水聲。
“相對”二字點出了詩人與山水的交流,仿佛身處其境,與山水相看兩不厭。末尾兩句中,“青山”對“流水”,山色青蔥,流水潺潺——山青而水愈幽,水流而山愈靜。詩人通過聽覺與視覺的描寫,將動靜結合,使靜止的畫面變得可觀可感,委婉地表達出對這種山水生活的渴慕之情。詩人通過題畫詩抒情言志,題畫詩也為詩人提供了精神寄托。劉君若說:“元代山水畫可稱為‘書齋山水’畫中山水不僅可觀可游,還可居可隱。”南下訪賢之后,元世祖欲授程鉅夫尚書省參知政事之職,鉅夫“固辭”;想要任命他為御史中丞,最后也不了了之。南人的出身使得程鉅夫一直自稱為“疏遠之臣”,但由于知遇之恩,他對世祖可謂竭力盡忠。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桑哥專政,《元史》記載:“時相桑哥專政,法令苛急,四方騷動。”程鉅夫上奏彈劾,“桑哥大怒,羈留京師不遣,奏請殺之,凡六奏,帝皆不許”。桑哥的彈劾和殺意以及后期元世祖對朝中南士的懷疑,都讓程鉅夫內心感到不安。他在《華隱》中直抒胸臆:“我亦平生一丘壑,幾時閑似畫中人。”官場沉浮,帝心如淵,程鉅夫在桑哥事敗伏誅之后,不僅沒有因為之前的彈劾而升職,反倒因為南士多依附于他而被朝廷懷疑,遭到了元世祖的疏遠。朝堂的派系斗爭令詩人身心俱疲,然而元朝統治者卻不愿程鉅夫歸隱山林。不能縱情山水的詩人只好寄情于畫,并多次表達對家鄉的思念。他在《長江歸棹圖》中發出了“游子何時返”之問:
靄靄天始晴,蒼蒼景將晚。江波日東流,游子何時返?
這首詩前面描寫江景將晚、江波東流的景色,最后一句對歸家的時間提出疑問,表達了自己急切的歸去之心。從“天始晴”到“景將晚”,時間的變化暗喻著詩人欲辭官而不得的無奈,“江波日東流”又暗含“故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的巧妙之意,詩人既不能在大都見故人,也遲遲不知自己歸鄉的日期,因此詩人只能通過寫詩賞畫排解自己低落的心緒。《家山飛云圖》中“風雪江湖歸路遠,不知誰為寫成圖”二句寫歸路遙遠,詩人不能與家人親友團聚,只能望著飛云抒發思念之情和離家之悲;《題祁提點秋山圖》中“我與白鷗曾有約,可憐相見圖畫中”兩句表現的是與陶淵明“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一樣的感情。詩人深覺自己困于朝堂,就像是一只沒有自由的飛鳥,無論是回鄉養老還是歸隱山林,這些愿望都只能在畫中實現,畫中世界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程鉅夫不僅通過自然風景畫表達自己渴望歸隱、縱情山水的心情,在一些鞍馬畫中,他也流露出想要辭別塵世、歸隱山林的心愿,如《龍眠二馬二首》:
蕭蕭騣尾傍塵埃,曾際風云萬里開。卻憶少年河畔路,鳴鞭落日騎回。
回顧飛龍玉轡頭,還思閑臥逐犂牛。何時放與江南好,草軟沙平得自由。
這兩首詩描寫了李伯時所畫的《二馬圖》。畫卷中的二馬一胖一瘦,瘦馬正如詩人所描繪的那樣骨瘦如柴,它低著頭邁著瞞跚的步伐,尾巴蜷縮在臀下,顯得疲憊不堪。李伯時畫馬歷來是詩人筆下常見的主題,他們或贊嘆其高超技藝,或借馬來寄托自己為世所困、懷才不遇的感慨。然而在程鉅夫這兩首詩中,“卻憶”與“回顧”引發的都是對往昔歲月和故土家園的懷念,關于馬的描寫反倒只是寥寥數筆。簡而言之,這種創作方式以詩人的主觀情感為主導,雖然詩歌內容源自畫面,但與畫面的關聯相對松散,有時甚至會脫離畫面直接抒發情感、表達志向。程鉅夫的《李伯時馬》就運用了意度、意態的方法直抒胸臆:
龍眠畫馬真是馬,一匹猶當萬金價。參差粉墨見龍媒,渴飲長江柳陰下。我今老病無所求,但愿早賜歸林丘。肩輿飽飯百不憂,閑看稚子騎犂牛。
詩人將李伯時所畫之馬視為真馬,并想象這匹馬渴了之后在柳樹下喝水,這種寧靜美好的生活是詩人所向往的。后面幾句詩人以意度、意態的方法強烈表達自己想要歸隱的心情,“我今老病無所求,但愿早賜歸林丘”這種欲辭別官場、回家鄉頤養天年的想法在《元史》中已有記載:“三年,以病乞骸骨歸田里,不允,命尚醫給藥物,官其子大本郊祀署令,以便侍養。”程鉅夫的仕宦生涯從至元十五年(1278年)一直到延祐三年(1316年),早期得到了元世祖的信任,晚年又為元仁宗所重用。他在繁華熱鬧的京師度過了一年又一年,反而愈加思念家鄉的山水人情,但元廷統治者又不舍得讓他歸鄉,所以他只能在詩畫中尋覓心靈慰藉。
題畫詩的作用是補畫之不足,使其更具有生命力。程鉅夫的題畫詩不僅通過自然美景給予觀者賞心悅目的感受,更能為失意文人提供身心慰藉。這些詩作營造出一個精神上的理想家園:讓文人忘卻功名利祿,超脫物欲羈絆,轉而追求精神的自由與內心的平靜。
二、人世百態的展現
程鉅夫十九歲游學臨川,于臨汝學院師從程若庸。程若庸早年師從雙峰先生饒魯,是當時的宿儒。程鉅夫一方面秉持儒學思想,強調儒學優于佛老,另一方面對具有現實意義的佛老思想亦予以肯定,致力于儒學與佛老的融會貫通。其弟子揭徯斯在《程公行狀》中記載,他始終懷著以平生所學濟人利物的仁愛之心,體現了其融會貫通的思想特質:“嘗曰:‘士生天地間,當以濟人利物為事,奈何索索以自厚一身為哉?’”“公平生潛心圣賢之學,博聞強識,誠一端莊,融會貫通,窮極蘊奧,而復躬踐力行,始終不怠。”程鉅夫的這些思想同樣體現在他的為官處世之中:在朝為官時,他勸說世祖任用“大而可以用于時,細而可以驗于事”的實用之才;外放地方任職時,則以興辦學校、倡明教化為己任。其弟子揭徯斯深受影響,關注民生社會,重道尚實,進而引領了元代文壇“務實平易”的新風尚。此外,程鉅夫雖為宋朝遺民,卻未在詩文中流露對故宋的懷念,反而以開闊的胸襟書寫大元氣象。其奉旨所作的《拂蒜忠獻王神道碑》即彰顯此般氣度:“我朝以神武仁恕,定四海群方,萬國忠良、亮直、雄偉、杰雋之士,莫不都俞廟堂之上,歷數世而彌光。”同時,他的題畫詩亦多有頌揚元朝一統四海之功績,如《上賜潘司農龍眠拂蒜婦女圖》:
拂莉迢迢四萬里,拂莉美人瑩秋水。五代王商畫作圖,龍眠后出尤精致。手持玉鐘玉為顏,前身應住補陀山。長眉翠發四維列,白覆頂黃金環。女伴駢肩擁孤樹,背把閒花調兒女。一兒在膝嬌欲飛,石榴可憐故不與。涼州舞徹來西風,琵琶檀板移商宮。娛尊奉長各有意,風俗雖異君臣同。百年承平四海一,此圖還從秘府出。司農潘卿拜賜歸,點染猶須玉堂筆。天門蕩蕩萬國臣,陽騎橫行西海濱。聞道海中西女種,女生長嫁拂莉人。
詩人在前半部分既描繪了拂蒜距大都之遙遠,又刻畫了拂蒜女子的美貌。“涼州舞”與“琵琶”的意象,生動展現了這些異域女子多才多藝的風情。然而詩人并沒有“夷夏有別”的成見,而是直言“娛尊奉長各有意,俗雖異君臣同”。正如時人所言:“大元四海為一,華夷一統,氣運盛,文運也盛,其盛之程度,是‘熙熙然有非漢、唐、宋之所可及’。”
程鉅夫是站在南北一統的高度思考新王朝的政治與文化,他認為四方來賀有利于推進南北多元文化的融合。其詩中最后幾句是對元朝統一四海功績的頌揚,“百年承平四海一”“天門蕩蕩萬國臣”等詞,氣勢恢宏,充滿了浩然正氣,字里行間流露出對元朝統治者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程鉅夫也一直關注百姓的生活。他在題畫詩《漁翁圖》中描寫了漁翁一家勞作繁忙卻又不失歡快的情景:
漁翁牽漁婦紡,膝上兒看掉車響。溪南 溪北兒冬晴,水急船多欠新網。祝兒休啼手正 忙,網成得魚如汝長。
詩人于這首詩里并未過多顯露自身情感,而是像一位生活家,悉心觀察并記錄著漁翁一家的日常生活:漁翁牽著麻線,便于漁婦織網,幼小的孩子坐在漁婦腿上,滿眼好奇地望著織網的紡車。整首詩將筆墨集中于織網這一動作,以生活化的筆調,自然地描繪出漁翁一家繁忙且飽含溫情的日常。“網成得魚如汝長”,這句話既是漁翁哄逗孩子的話語,也是詩人對漁翁的美好期許。身處朝廷政治權力的復雜漩渦之中,程鉅夫對于這種來去自如、充實忙碌的漁夫生活,既懷有同情,又滿是羨慕。他在《為曹仲堅題漁父圖中》中寫道:“輕舠蕩漾自來去,詩人曾賞古漁父。”詩人在這些以風俗畫為主的詩作里,以平常的口吻、質樸的語言勾勒下層人民的生活,這與他在自然風景畫和鞍馬畫中所寄托的情感截然不同。
程鉅夫題畫詩中還有一些歌頌婦女躬儉節用、辛勤勞動的內容,如《張萱唐宮搗練圖》:
月杵輕揮快似飛,霜紈熨帖凈輝輝。詩人不識書師意,微詠周南澣濯衣。
張萱的《搗練圖》描繪了三組貴族婦女搗練、絡線、縫紉、熨平的勞動場景。在這首詩中,詩人并未描寫絡線、縫紉這一組人物的活動,也沒有細致刻畫人物的容貌和形體,而是通過“輕揮”“熨帖”等動作來表現,突出了貴族婦女的勞動場面。最后兩句中,“詩人不識書師意”是自謙之語,因為在末句的回答中,他已點明這幅畫與《詩經·周南·葛覃》中“浣濯衣”的意境相通,流露出詩人對貴族婦女躬儉節用、辛勤勞動的贊賞。程鉅夫還在充滿天倫之樂的圖畫上,借助詩歌表達對人民過上美好生活的期盼,如《題何澄畫村田樂》:
番番白叟,宛宛黃童。飽食而嬉,樂與歲同。
白叟番番,黃童宛宛。今日何長,舊日何短。
明君在上,良臣在下。今汝樂只,誰識憂者。
詩人一開始便描寫了白發老翁和黃發孩童飽食后嬉戲的場景,第二段以相似的筆調延續這一畫面,疊詞的運用增強了詩歌的韻律感。詩中田園生活的安樂景象,被歸因于“明君在上,良臣在下”。從現實角度來看,程鉅夫所處的元朝初年,百姓想要安居樂業實非易事。元初統治者偏好任用具有理財才能的實干之臣,阿合馬、盧世榮、桑哥等皆屬此類。特別是桑哥,不僅橫征暴斂、賣官鬻爵,更以酷吏手段對待朝中官員。面對如此殘酷的社會現實,即便詩人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道德追求,畫中展現的這種幸福安樂的平民生活,終究只能成為一種無法實現的理想.
三、結語
程鉅夫的題畫詩創作深受元代隱逸風氣的影響,或借自身仕宦經歷抒發歸隱之志,或通過臣子視角彰顯對元朝歷史功業的自豪,或以儒家仁愛思想關懷百姓疾苦。作為元代政壇、教育界和文壇的重要人物,其題畫詩的藝術成就或許不及他提攜的趙孟頫、揭奚斯,也難以比肩馬祖常、薩都刺等少數民族詩人。但探究程鉅夫題畫詩的思想內涵與文學價值,有助于我們了解這位推動南北文化融合的政治家的精神世界,更能幫助我們把握元代中期文壇的整體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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