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體語境下網絡熱梗的傳播現象探析

隨著社交媒體的普及，網絡熱梗作為一種現象級流行文化在青少年群體中廣泛傳播。它是在一定時期內網絡上迅速復制傳播并流行起來的語言，通常與熱門事件或熱議現象相關，短小精悍、幽默諷刺、生動形象、簡單明了，能迅速反映社會熱點和民眾心聲。作為互聯網時代的產物，網絡熱梗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獨特的文化內涵，其產生與傳播的背后是對社會現象和熱點事件的快速反應，往往具有一定的社會批判性和諷刺意味。本文從用戶行為、平臺作用、文化環境三個方面對網絡熱梗進行分析，并以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的抖音平臺作為研究例證，提出建議和思考。

一、用戶行為是網絡熱梗傳播的核心驅動力

在社交媒體生態系統中，用戶行為是網絡熱梗傳播的核心驅動力。通過深入觀察抖音平臺上的用戶互動模式，可以發現網絡熱梗的傳播與用戶身份認同、情緒表達和創新傳播等行為密切相關。

1.身份認同與群體歸屬。社會身份理論認為，個體傾向于通過群體歸屬來構建和維護自我認同。在社交媒體語境下，網絡熱梗成為用戶建構身份和尋求歸屬感的重要媒介。筆者在抖音平臺搜索了2024年10月抖音平臺的網絡熱梗，如“邪惡梔子花”“預制朋友圈”“三折疊”等，這三種網絡熱梗分別來源于綜藝節目、用戶的日常生活以及華為手機廣告。例如，最先使用“邪惡梔子花”這一熱梗的用戶是觀看過綜藝節目《向往的生活》的用戶，而“預制朋友圈”則是在生活中熱衷于拍照、修圖、發朋友圈的用戶感觸最深。不同的文化群體以網絡熱梗為中介增強群體內部的用戶凝聚力，以表達不同群體的身份并形成身份區隔。具有廣泛群體認同、代表用戶普遍情緒、能形成身份共振的網絡熱梗通過社交媒體傳播，形成廣泛的社會認同。在此基礎上，不同文化群體之間通過網絡熱梗形成了獨特的身份區隔。例如，“預制朋友圈”主要流行于熱衷社交展示的用戶群體中，而“三折疊”則更受科技愛好者群體歡迎。這種基于熱梗使用的文化分層，既體現了社交媒體用戶的多元化特征，也反映了當代青年群體對身份認同的精細化追求。

從眾心理在熱梗傳播過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社會學家阿希（SolomonAsch）的從眾實驗表明，個體的行為容易受到群體影響。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當用戶發現某個熱梗被廣泛使用時，往往會產生跟隨使用的沖動，這推動了熱梗的快速傳播。隨著熱梗使用頻率和傳播效果的提升，其他群體了解到熱梗的含義及其娛樂性質，往往會跟隨使用，形成從眾效應。

2.情緒價值與自我表達。網絡熱梗承載著豐富的情緒價值，為用戶提供了情緒宣泄和自我表達的重要渠道。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詹姆斯·格羅斯（JamesGross）的情緒調節理論指出，個體會主動尋找各種方式來調節和表達情緒。在現代社會快節奏、高壓力的背景下，網絡熱梗通過其特有的幽默性和諷刺性承載著用戶的情緒價值。在快節奏和高壓力的現代生活中，網絡熱梗以輕松幽默的方式幫助用戶釋放心理壓力和負面情緒。用戶通過使用熱梗可以暫時擺脫現實煩惱，獲得心理上的自我安慰與自我接納，降低負面情緒體驗、增強積極情緒體驗。通過參與熱梗的傳播和討論，用戶獲得了情感共鳴和心理支持，這種集體情緒表達也強化了社群歸屬感。

3.創新傳播與文化演化。網絡熱梗既反映了當代年輕人的身份認同需求和情感表達訴求，也展現了社交媒體時代用戶的創新能力和文化參與熱情。網絡熱梗在傳播過程中，用戶展現出強烈的創新意識和再創作傾向。文化研究學者亨利·詹金斯提出“參與式文化”理論為我們理解這一現象提供了有益視角。當某個網絡熱梗獲得一定關注度后，用戶往往會基于自身理解進行創新性改編。以“邪惡梔子花”為范本，用戶創造出“邪惡菠蘿蜜”“邪惡蘑菇頭”等衍生梗，這種二次創作不僅豐富了熱梗的文化內涵，也促進了用戶之間的深度互動。此類創新性傳播既保持了原有熱梗的核心要素，又賦予了其新的文化內涵，激發了用戶的創造力，使熱梗在傳播過程中不斷演化和升級，形成了動態的文化創新系統。

二、技術平臺賦能提升了網絡熱梗傳播的效率

在數字傳播時代，技術平臺作為信息傳播的重要中介，自身特性對內容傳播的方式和效果產生深遠影響。

1.平臺技術賦能與傳播效率。麥克盧漢提出的“媒介即信息”為我們理解抖音平臺的技術特性提供了重要視角。作為短視頻社交平臺的代表，抖音通過其獨特的技術架構重塑了網絡內容生產和傳播。QuestMobile數據顯示，2024年龍年春節假期期間，抖音日均活躍用戶達到9.08億，人均日使用時長超過7小時。在技術架構層面，抖音平臺開發了一套符合現代用戶認知習慣的內容呈現機制。與傳統的圖文媒體相比，短視頻更能適應用戶碎片化的信息獲取習慣。平臺支持動態圖片和音頻的有機結合，使內容創作者能在幾十秒到幾分鐘的時長內，清晰傳達網絡熱梗的核心內涵和娛樂屬性。這種高效的信息傳遞方式極大地降低了受眾的認知門檻，提升了傳播效率。

2.智能算法推薦與用戶互動。美國傳播學者詹姆斯·凱瑞的“傳播儀式觀”強調傳播過程中的參與性和互動性。抖音平臺通過智能算法推薦系統，有效地促進了用戶與內容的深度互動。算法通過分析用戶的搜索、點贊、評論等行為數據，構建個性化的內容推送機制，這種精準的內容分發大大提升了網絡熱梗的傳播效率。抖音平臺適應現代用戶快節奏的瀏覽習慣，通過動態圖片和音頻效果來傳播內容，并只需幾十秒或幾分鐘就能呈現出來。與圖文相比，用戶可以更直接、方便、自由地瀏覽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充分滿足現代社會發展的需要。抖音平臺用戶通過制作倍速視頻、圖片配文配樂等方式，在短時間內將網絡熱梗的含義和笑點清晰呈現出來，減少其他用戶的了解時間，也提高了用戶與用戶之間的溝通效率，更好地滿足用戶的觀看需求。

抖音平臺具有一鍵生成視頻的功能，可以幫助用戶完成配樂、卡點等任務，使制作視頻的時間成本降低、靈活性提高，能更好地滿足普通用戶創作知識內容的愿望，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平臺的準入門檻，內容創作也更加多樣性。抖音平臺的算法推薦機制也會根據用戶的搜索、點贊、評論次數來判斷其興趣所在，推送相關的網絡熱梗內容，進一步加速其傳播。

3.社交屬性與傳播擴散。平臺通過構建多層次的社交互動體系，促進了網絡熱梗在不同用戶群體間的快速擴散。用戶可以通過評論、轉發、 @ 好友等多種方式參與互動，社交連接加速了熱梗的病毒式傳播。平臺的互動機制設計充分考慮了用戶的社交需求。例如，評論區的熱評置頂功能不僅提升了優質互動的可見度，也促進了用戶之間的觀點交流和情感共鳴。社交功能有效地降低了用戶參與門檻，提升了內容的傳播效率。

4.商業化運營與內容生態。從政治經濟學的視角來看，平臺的商業屬性也對網絡熱梗的傳播產生了影響。抖音通過構建創作者激勵機制，培養了一批具有影響力的內容創作者。這些創作者通過專業化的內容制作，不斷提升熱梗的傳播質量和影響力。平臺的內容治理機制在保障傳播效率的同時，也注重維護良性的傳播生態。通過建立內容審核標準、用戶反饋機制，平臺努力平衡傳播效率與內容質量的關系。這種系統性的治理思路為網絡熱梗的健康傳播提供了重要保障。

三、文化環境特征與變遷影響網絡熱梗傳播效果與方向

在數字化時代，文化環境作為網絡熱梗傳播的重要場域，其特征與變遷深刻影響著傳播的效果和方向。

1.亞文化表達與身份建構。英國伯明翰學派代表人物斯圖爾特·霍爾在其文化研究理論中指出，亞文化往往作為主流文化的對立面存在，反映了特定群體的價值訴求和身份表達。在社交媒體語境下，網絡熱梗已然成為重要的亞文化表達載體，承載著獨特的群體價值觀念和文化訴求。網絡熱梗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特定亞文化群體的表達方式，反映了這些群體的價值觀、生活方式和情感狀態。史巍認為：“‘亞文化’是指社會群體中廣泛流行的與社會主導文化不同的文化范式與文化類型，是對社會群體特別是青年群體思想、意識、價值觀、信仰體系影響最為廣泛的文化集群。亞文化已經無可辯駁地成了一個“包羅方象’的方便的術語，年輕人、時尚和音樂所涉及的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均被囊括其中。”通過熱梗的傳播，亞文化群體可以更好地展示和維護自已的文化身份。例如“慘圈女”和“老鼠人”這兩個網絡熱梗其實都是以自嘲“悲慘”為群體認同，常見于微博、b站等匿名社區。這些熱梗鮮明地呈現出當今社會人們對于階級固化、情緒宣泄等議題的敏感。傳播此類網絡熱梗，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些群體對于自我權利的呼呼和對于他人試圖情緒操縱的反抗，其傳播過程就是他們對自身價值觀體系認可和鞏固的過程。

2.符號互動與意義建構。美國社會學家布魯默的符號互動論為理解網絡熱梗的傳播機制提供了基礎。網絡熱梗可被視為一種社會符號，其意義在社會互動過程中不斷被重構和再詮釋。用戶在使用和傳播熱梗的過程中，既是符號的接收者，也是意義的建構者。這種符號互動過程具有顯著的動態性和創造性。例如，“預制朋友圈”最初反映的是用戶對社交展示的反思，但在傳播過程中內涵不斷豐富，逐漸演變為對現代社會人際關系疏離化的批判性表達。人對事物意義的理解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是會隨著社會發展的過程而發生改變的。人們通常會建構新符號或者根據不斷的社會演變賦予原有的符號新的意義。網絡熱梗對用戶來說也是一種符號，用戶將各種抽象的、具體的、私有的、公共的內容施加在這一符號之上，通過社交媒體尋找“敵友”、造成沖突、獲得經驗。通過網絡熱梗，用戶可以表達對社會現象的看法和態度，形成一種集體的聲音。網絡熱梗的多樣性和創新性也為網絡文化注入了新的活力，豐富了網絡空間的內容生態。

3．社會批判與文化反思。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為審視網絡熱梗的社會批判功能提供了啟示。作為一種文化現象，網絡熱梗往往承載著對社會現實的批判和反思。網絡熱梗反映了青年群體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情緒體驗、情緒表達與情緒需要，是一種典型的社會心理表征。這在近期流行的多個熱梗中得到了充分體現。綜藝節目《再見愛人》第四季引發的系列熱梗，如“熏雞事變”“心趴上”等，表面上以娛樂化的方式呈現，實則折射出當代社會對婚戀關系、性別平等議題的深層思考。這些熱梗的傳播實質上是社會議題的公共討論過程，體現了社交媒體公共性的特征。

四、結語

社交媒體語境下的網絡熱梗傳播，既是一種文化現象，也是一種社會心理現象。但網絡熱梗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廣泛傳播導致信息過載，不僅影響用戶的注意力和判斷力，而且也會導致用戶之間溝通的淺薄，缺乏深度和內涵。使用網絡熱梗往往會引發情緒化的爭論，甚至引發網絡暴力。芒果TV綜藝節目《再見愛人》第四季成為爆款，重要原因是網絡熱梗的過度傳播，許多未曾關注綜藝節目的觀眾都“慕名而來”。“熏雞事變”“心趴上”“我配擁有一杯咖啡嗎”等熱梗的傳播讓該節目最終以娛樂化的面貌呈現出來。這些網絡熱梗已成為打破用戶圈層的符號，不同年齡、職業的用戶陸續開始玩梗、用梗，嘉賓成為情緒、信息與人物印象的宿主，用戶則借此展開不同的解讀。網絡熱梗從最初的娛樂性演變為群體攻擊的“利器”，帶來負面效應。為此，社交媒體平臺應加強管理和審核，強化平臺投訴、舉報功能，及時刪除、屏蔽語言攻擊性強的內容，防止不良信息的傳播。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信息傳播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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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孫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