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典故類成語的手語轉譯打法研究

漢語典故類成語往往源自古代的歷史故事、神話傳說、文學作品等，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體現獨特的民族文化。典故類成語的翻譯不僅需要譯者對漢語文化和歷史有深入的了解，而且需要譯者具備跨文化意識。《國家通用手語詞典》是以中國殘疾人聯合會、教育部、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聯合發布的《國家通用手語常用詞表》為基礎正式出版的手語詞典，是聽障人士、聽障人士教育機構、殘聯工作者以及社會各界人士學習通用手語的教科書。該書收錄的8214個手語詞中，包含漢語成語200余個，其中有確切記載可考的典故類成語有12個。收錄在該書中的12個典故類成語的手語均采用直譯法，如“刻舟求劍”打“刻 + 找 + 劍”三個手勢，“拋磚引玉\"打“磚 + 拋 + 引 + 玉”四個手勢，“守株待兔\"打“守十待 + 兔”三個手勢。

不同語言之間的翻譯究竟應該側重形式對等還是重意義對等？有一種觀點認為，如果片面追求字面意義(概念意義)的對應，就會止步于文字表面的意義等值而忽略形象比喻(功能意義)，因此譯者必須貫徹功能觀才能透過形式屏障，抓住翻譯是語際轉換實現意義的對應和功能代償轉換這一本質屬性，從而實現翻譯作為語際信息傳播手段的根本任務。筆者在實際教學中也發現，如果打“刻 + 找 + 劍”三個手勢，聽障學生能依照手勢譯出對應漢語的字面義，但不理解該漢語成語“做事墨守成規，不知根據實際情況處理問題”的深層含義；如果打“磚 + 拋十引 + 玉”四個手勢，他們同樣不理解該成語“用自己先發表的粗淺的觀點去引出別人高見”的意思，不能在具體語境中準確使用該成語。漢語典故類成語轉譯成手語在實踐中應該怎么操作，是否能總結出一些規律性的認識？對該問題的解答無疑有助于加深人們對漢語成語手語轉譯本質的理解。本文以收錄在該詞典中的12個典故類成語為對象，通過對這12個漢語典故類成語手語轉譯方法的初步探討，總結典故類成語手語轉譯的幾種常用手段，試圖為聽障學生的漢語成語教學提供一些切實的幫助。

一、研究對象和過程

本文的研究對象為收錄在《國家通用手語詞典》的12個典故成語，分別是拔苗助長(揠苗助長）坐井觀天、嫦娥奔月、大張旗鼓、發憤圖強、虎頭蛇尾、刻舟求劍、恍然大悟(豁然開朗、茅塞頓開）拋磚引玉、三足鼎立、守株待兔、亡羊補牢。2筆者請課題組中精通手語的教師先用手語闡釋自己對該成語的理解，請他逐個打出該12個成語的手勢動作并進行視頻錄制，然后請所任教班級的聽障學生（20人左右）逐個觀看該12個漢語成語的手語視頻，請他們寫下對該12個手語視頻對應的漢語成語書面語及理解。針對聽障學生理解偏誤率較高的手語成語，筆者會請教師校正打法，然后在某特殊教育職業學院2022級120余名聽障學生中進行測試，再次校正后，最終確定聽障學生能理解的有關這12個典故類成語的手語

打法。

二、研究結果

翻譯是一種語際傳播行為，而傳播的內容離不開意義。翻譯的實質性特征正是兩種語言在交流中的意義對應轉換。這里所說的“在交流中的意義”包括概念意義、語境意義、形式意義、風格意義、形象意義和文化意義等多個層次，其中概念意義是語言信息的核心和主體。3限于篇幅，本文僅重點討論典故類成語概念意義的手語轉譯，不涉及該成語在具體語境中的使用。本文重點討論在漢語一手語的雙語對比中如何用相對恰當的方式來實現漢語成語概念所指意義的手語對應和手語代償轉換。經過課題組和教師、聽障學生的集體討論和測試，最終確定的典故類成語手語轉譯方式如表1所示。

(一)手語直譯十意譯

一般來說，典故類成語往往具有豐富的民族文化內涵和鮮明的民族色彩，為了保留其形象生動的比喻和獨特的民族風格，譯者應在能夠比較準確地傳達原有意思的情況下盡可能采取直譯的方法，這樣處理既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該成語的內涵，傳遞成語所蘊含的民族文化信息，同時也可以豐富譯入語的詞匯和表達方式。4以漢英典故成語翻譯為例，直譯是指將漢語成語的字面意思直接翻譯成英語，例如，“畫蛇添足\"可直譯為“todrawfeetonasnake”，“杯弓蛇影”可直譯為“acupwithabowandasnakeshadow”。《國家通用手語詞典》對該12個典故成語就采用了直譯法，直譯法具有很強的即時性，適用于有一定漢語文化基礎的聽障學生，方便他們高效便捷地獲取信息、完成日常交流。但本次調查發現，有近 83% 的聽障學生無法準確理解典故類成語形象義背后的深層含義。訪談后得知，一是聽障學生不了解這些典故類成語背后的歷史文化背景，二是一些典故類成語的結構和語言表達方式也比較特殊，給他們造成了理解障礙。因此，直譯之后再意譯是聽障學生漢語成語教學中應主要采用的翻譯手段。

所謂“意譯”是指根據典故類成語的比喻義來翻譯，把該成語的意思完整、準確地傳達出來，不追求與成語字面意義的一一對應。這樣做不僅可以使譯文更流暢，符合手語的表達習慣，也能方便聽障學生理解。英文中的\"alionintheway\"如果直譯為“路上的獅子”可能會讓讀者感到困惑，但如果將其意譯為“障礙”，則更貼近中文的表達習慣，也更易于中文讀者理解。上述“畫蛇添足\"“杯弓蛇影”可對應意譯為“toadd something unnecessary”“be jittery with i-maginaryfear”，以方便讀者掌握真實含義。同理，聽障學生看到“守株待兔\"的手語直譯“樹 + 等候 + 兔子\"時，腦子里不一定能浮現對應的“不主動地努力，心存僥幸，希望得到意外的收獲”的漢語釋義，需要譯者在手語直譯之后再輔以手語意譯，才能讓他們真正理解該成語的比喻義，從而學會正確使用該成語。

(二)手語加注補義

所謂手語加注補義，是指在直譯基礎上對成語中不容易理解的構詞成分作補充說明。典故類成語中的名詞成分往往蘊含特定的文化信息，需要譯者在直譯基礎上作適當解釋，以方便聽障學生獲取源語的文化內涵。以該詞典中收錄的典故成語“嫦娥奔月\"為例，嫦娥的形象在口耳相傳中為人熟知，她是一個勇敢、堅定的女性形象，不畏艱險，勇往直前，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而不斷努力。在嫦娥奔月的故事中，嫦娥飛升至月宮這個過程充滿了艱辛和挑戰，但她憑借著堅定的信念和不懈的追求，成功地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嫦娥的形象深入人心，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符號。但對于不甚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聽障學生來說，他們也看到過“嫦娥\"的形象，卻不明白該形象背后的象征意義。因此如果按照該詞典的打法，直接將其翻譯成“（人）飛 + 月亮”，聽障學生可能會感到疑惑。因為他們不了解手語打法中的“人\"指誰，也不清楚她為什么要飛到月亮上，更無法區分月亮和月宮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區別。表1所列的該成語的轉譯方式對上述問題都沒有交代清楚。為了能讓聽障學生了解嫦娥奔月這一典故，譯者有必要在直譯之后，對手語打法中“飛天的人\"這一形象作加注說明，解釋“嫦娥\"這一形象。譯者通過直譯再加注補義的方法，能讓聽障學生知曉該典故成語的含義，有效再現其文化信息。

(三)手語補充增譯

與手語加注補義不同，手語補充增譯是指在直譯的同時，直接對典故類成語中需要補充解釋的成分進行說明，用幾個簡單句來拆解源語的復雜句，在調整句法結構的同時適當增補信息，既能保證成語文化信息的有效傳遞，又能實現簡明、高效、同步傳譯的效果。手語補充增譯適用于一些意思相對淺近、聽障學生理解起來難度不太大的典故類成語的翻譯。《國家通用手語詞典》中的“發憤圖強”“大張旗鼓\"兩個成語就適合用該方法來轉譯。“發憤圖強\"出自《論語·述而》，原文出自孔子自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5翻譯該成語時，譯者無須對典故出處作加注說明，因為不加注不會影響聽障學生對該成語語義的理解，只需要在詞典直譯的“會 + 努力 + 堅強”之后，再補充一個小句“完成/自己/目標，讓/生活/更加/充實/有意義”，就能夠幫助聽障學生比較完整地理解該成語的概念義。同樣，“大張旗鼓\"這一成語出張春帆《宦?！罚骸袄顓⑷謳е@些人，陸續出了鎮南關，便大張旗鼓，排齊隊伍，浩浩蕩蕩的向前進發?！爆F在該成語通常用來形容進攻的聲勢和規模很大或是形容群眾活動聲勢和規模很大，是一個褒義詞。因此，譯者在詞典直譯的“旗幟 + 飄揚 + 打鼓”三個手勢動作之后，再補充一個短語“聲勢/規模/很大”，就能幫助聽障學生快速理解該成語要表達的意思。

(四)手語詞語替換

在兩種不同文化背景的語言互譯中，如果源語和目標語設喻形式相同，而且寓意完全一樣，只是喻體不一樣，譯者就可以嘗試用目標語言中具有相似文化含義的成語或諺語來替代源語中的成語。有些英語成語與漢語典故類成語有類似的含義，因此在翻譯時可以直接借用英語諺語，如“殺雞取卵”可以翻譯為“to kill the goose that lays thegoldeneggs”;“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翻譯成“Everycloudhasasilverlining\"就比\"Misfortunesmaybeanactual bless-ing\"更貼切，更能獲得英語母語者的認同。當然，這對譯者也提出了更高要求，譯者需同時具備對源語和目標語歷史文化知識的深入了解才能準確翻譯這些成語。中國聽障人士居住在健聽人社群中，與健聽人士享有同樣的社會文化背景，但視覺化的手語表達也使他們發展出一些與有聲語言不同的慣用打法，這些慣用打法形象直觀、貼切形象，在聽障人士群體中廣為流傳。漢語典故類成語轉譯成手語打法時，譯者要考慮聽障人士的表達習慣，將手語慣用語吸納到手語表達中來。如該詞典中漢語成語“恍然大悟”\"豁然開朗”“茅塞頓開”三個成語手語打法相同，而“恍然大悟\"在手語中有習慣表達，即“一手直立，掌心向外，向下一扇”，表示“哦，原來如此，我一下子懂了\"之義，“一手食指直立，指尖朝太陽穴處敲兩下\"表示“知道”之義，兩個手勢動作合在一起，能比較完整地表示“突然明白、突然醒悟”的意思。手語詞語替換翻譯需要譯者深人聽障人士群體調查，挖掘聽障人士群體中那些貼合形象的手語慣用表達法，主動樹立與漢語成語匹配對應的意識。

三、結語

典故類成語是聽障學生學習漢語成語的難點，也是聽障學生漢語教學的重點之一。但長期以來該問題似乎并未引起足夠關注。要想提高聽障人士的漢語理解能力和溝通交際水平，必須重視漢語成語的手語轉譯研究，從聽障學生學習漢語的實際需求出發，努力尋找最恰切的手語轉譯方式。國內目前收錄通用手語打法最全的《國家通用手語詞典》對典故類成語的轉譯僅通過直譯法這一種方法，據此，筆者認為要考慮成語本身的文化內涵、聽障學生對典故類成語意義的掌握情況以及手語中是否有與該成語對應的慣用打法等多個因素，運用多樣化的手語轉譯方法進行轉譯。譯者應結合實際靈活選用直譯、直譯十意譯、手語加注補義、手語補充增譯、手語詞語替換等方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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