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優勢不在于增長速度,不在于經濟總量排名,而在于這個城市與生俱來的、血脈里流淌著的追求創新的能量和動力。深圳強大的創新力,來源于過去的體制創新,來源于幾代執政者接力棒式的堅守、執著和耐心,更來源于深圳這個移民城市,“來了就是深圳人”的開放、包容、多元文化社會和城市精神。
也正是移民城市的特色以及“三無”(無資源、無技術、無人才)特點,使深圳對未來的前景高度敏感,這構成了深圳特有的滲透到骨子里的危機意識。過往45年,深圳遭遇過多次挫折與衰退,引起過無數次全民對“危機”的大討論。而深圳則每次都能從這樣的“危機”討論中,厘清方向,再次創新、再次崛起。
深圳骨子里就是個喜歡談“危機論”的城市。過往45年,它經歷過無數次危機,用王安石那句話概括,“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深圳45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溝溝坎坎太多了,充滿了危機感。“危機意識”決定了深圳的成功。
深圳是個周期性很強的城市,大概十年一個創新周期。一個“風口”來臨,大量資金涌入、出現繁榮,邁入穩定期,再進入淘汰和衰退期,衰退帶來危機,危機促使改革,再次繁榮。深圳走到今天,正是每一輪產業浪潮來了,大量新的資源要素涌入,大量企業迭代升級的過程。
深圳經歷過四次結構性轉型。從重視發展速度到發展質量,不斷從廉價要素向創新驅動轉移。第一階段以“三來一補”為代表的工業化,重點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初步形成外向型的工業發展格局;第二階段以模仿創新為代表,“山寨”經濟現象成為深圳工業化的新特征,發展經濟學評價為“知識外溢”;第三階段則為“山寨”激發了一種新的生態系統,走向大規模制造產業;第四階段,2012年前后至今進入了創新發展和高質量發展階段。
華強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深圳的創新精神。深圳曾經無人才、無技術、無產業,這個地方只能是“找市場、不找市長”。“三來一補”的城市,所有合同都和外資簽,出了糾紛找市長,市長能解決嗎?不可能,所以慢慢習慣了法治化。
經歷“三來一補”,深圳收獲三樣東西——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也給深圳訓練了大批熟練技術工人。深圳可以自豪地說,“這是一個農民工建的城市,這是打工者建的城市。”上世紀80年代,務工者平均受教育年限是小學五年級;90年代初,進入初中文化階段;90年代末期,進入初高中階段。陳志列做過深圳市工商聯主席、總商會會長、研祥高科技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他的公司專門做特種計算機。他在2005年提出一個著名論斷:“什么叫高科技企業?敢用大學生就是高科技企業。人才密集度就是高科技企業的標志。”陳志列的特種計算機就是這么做起來的,可以說是中國最早一批“專精特新”的代表之一。華為怎么創新?一年幾千名大學生。比亞迪怎么創新?也是一年一大批大學生帶來新活力。
回顧深圳不同發展階段,都在講述“政府與市場互動”的故事。深圳科學基礎差,高端人才少,創新怎么來呢?深圳的企業和全國350所大學建立了穩定合作關系。科研成果就從大學、研究所源源不斷走出來,在深圳源源不斷地產業化。
其實,有為政府、有效市場,怎么有為、怎么有效?不是政府拍拍胸脯就是“有為”,今天指著這個地方“拆”,明天指著那地方“拆”,不是這樣。歷屆深圳市委市政府,都在努力建立一個市場和企業能夠搭起關系的平臺。有了這個關系,科學就能夠順著市場的渠道進入企業,政府在這里起到一個支撐作用。比如,關于創新的立法,全國最早的VC/PE的立法都出自深圳。整個創新的過程,演繹了一個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怎么結合的邏輯,如何用政府這個手推動科學和產業的融合。深圳這幾輪走下來很成功,在不同的產業上凝聚著不同的企業。
〔作者為深圳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長、香港中文大學(深圳)理事;編輯: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