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文入理探幽微 篤思暢談悟詩根

【導學設想】

《毛詩序》《lt;詩品gt;序》《與元九書》選自高中語文統編教材選修教材《中華傳統文化專題研討》的第三單元，本單元的專題主題詞為“興觀群怨”，匯集了從《毛詩序》以來的經典詩論作品，這些經典詩論闡述了詩的本質、詩的作用、詩的創作等理論，展示了中國古代詩歌理論的大致風貌。本單元的學習應圍繞“詩教”話題，要求學生結合以往所學詩歌，在理解文論基本概念與主要觀點的基礎上，探討古代詩歌在情緒宣導、人倫教化、審美熏陶等方面的價值，體會古典詩論中的中華文化精神與民族風格。

根據新教材的編排特點和《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中“中華傳統文化專題研討”任務群的相關要求，筆者選取了主題式教學統領下的單篇與群文整合的導學模式。課程設置分為四個課段：第一課段“認識詩教”，涵蓋第1課時“教化美刺—《毛詩序》”與第2課時“為時為事一《與元九書》”；第二課段“走近詩教”，包含第3課時“詩之本質\"專題研討（涉及《毛詩序》《lt;詩品gt;序》《與元九書》）、第4課時“詩之作用\"專題研討以及第5課時“詩之創作\"專題研討（均涉及《毛詩序》《明詩》《lt;詩品gt;序》《與元九書》《原詩》）；第三課段“詩教創新”，包括第6課時“繼承創新一《人間詞話》”；第四課段“明本致用”，包括第7課時“詩教進校園\"活動課與第8課時舊體詩詞創作實踐課。

本課內容屬于第二課段的第3課時。本課時將《毛詩序》《lt;詩品gt;序》《與元九書》融合在一起進行聯讀，設計了單元整合課\"詩之本質”的專題研討。文本中蘊含的詩學思想、詩教傳統等是學習的主要內容，意欲通過對詩論的深入研讀，引導學生辯證思考，正確全面地認識詩之本質；以“研討\"為主要課型，要求學生課前自主閱讀原典，借助注解與工具書理解內容并提出疑難，為課堂深入探究奠定基礎。

【研討過程】

研討活動一：探驪得珠，尋詩之根

任務：學習《毛詩序》《與元九書》中的經典文段，以問題為抓手進行深入討論，探究“詩的本質”及“情志統一”思想。

問題1.《毛詩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從這段話，尤其是畫線的句子，你能讀出哪些內容？

學生答問：

這段話是說，只有志愿、志意到達了的地方才會產生詩。萌生在心中的是志愿、志意；用語言表達出來，就成了詩。也就是說，情感在心中產生，表現在語言上，就有了詩。所以，畫線句指明了詩是思想情感的語言表達。

教師點撥及小結：

“詩者，志之所之也。”這句話指出，詩是情感郁積、思想發展的結果。“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說明詩的語言是一種顯性的表達，而其內在本質，則是“志”，也就是“情感”和“思想”。《毛詩序》就是這樣解釋詩的產生，也揭示了詩的本質。

問題2：到了唐代，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也對詩的本質做了闡發。他說：“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聲，莫深乎義。《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這里關涉的概念比《毛詩序》更多，包括情、言、聲、義。白居易用生動的比喻描述了它們之間的關系，請說說你的理解。

學生答問：

白居易用一棵植物來比喻，以此說明情、言、聲、義四者的關系。“根情，苗言，華聲，實義”，也就是說，情為根，言為苗，聲為花，義為果實。說明情、言、聲、義都是詩歌不可或缺的部分。

教師點撥及小結：

是的，白居易用一棵植物的根、苗、花、實來比喻詩歌中情、言、聲、義四者的關系，他把情感比作植物的根，把言語比作苗葉，把聲韻比作花朵，把意義（思想）比作果實。植物如果沒有根，就不能長出苗、花和果實。因此，對于詩，作者認為情感是根本、是源頭，如果沒有情感，也就產生不了詩的語言、聲韻和思想。我們把它與《毛詩序》對比一下，《毛詩序》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只涉及“志”和“言”兩個元素，而《與元九書》說“根情，苗言，華聲，實義”，出現了“情”“言”“聲”“義”四個元素。這就需要做進一步的思考和辨析。一般來說，可以認為“志”包括、涵蓋“情”和“義”，而從“言”中派生出了“聲”。也就是說，白居易認為，情感孕育了思想，而后用“言\"和“聲”來表達。他的論述，我們需要細心辨析、深入領會。

研討活動二：選取實例，悟“情”明“義”

任務：賞析《采葛》（《詩經·王風》）和《題西林壁》（蘇軾）兩首詩，探究詩歌中“情\"與“義”的關系。

補充資料：

采葛

詩經·王風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題西林壁

蘇軾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問題3：從《采葛》中，你首先讀出的是“情”（情感）還是“義\"（思想）？是怎樣的情感或思想？

學生答問：

我從這首詩中首先讀到的是“情”。詩歌表現的是一個男子對他喜歡的女孩子的思念。一日不見，就好像離別了三個月、三個季節甚至三年，可見思念很深、情感很深。

問題4：那么，從《題西林壁》中，首先讀出的是“情”（情感）還是“義”（思想）？又是怎樣的情感或思想？

學生答問：

我從蘇軾的《題西林壁》中首先讀到的是“義”。它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事物，往往會得出不同的結論；要想有完整的認識，得出正確的結論，需要“跳出來”，對事物做整體的觀照。

教師點撥及小結：

【參考譯文】

通過這兩首詩的比較，我們可以明了，在一首詩中，“情感\"和“思想\"的表達并不總是平分秋色。這里有“顯”“隱\"之別，自然也可以有所側重。白居易說“根情”“實義”，可見“情”之舉足輕重、不可或缺；而他前一句又說“莫先乎情”“莫深乎義”，可見雖然情感的觸發在先，但理性思考的書寫有時卻會更深刻。所以，讀《采葛》，我們直接感受到的是濃烈的、撲面而來的思念之情；而讀《題西林壁》，會被它的哲理思考吸引。蘇軾對廬山無疑是喜愛的，但這種熱愛，卻被詩人深深隱藏在了哲理書寫的背后。

對于“言”與“聲”的關系，白居易說“莫始乎言，莫切乎聲”，這比較容易理解：詩在孕育、構思時離不開“言”（語言、詞匯），但“聲”比“言”更直接、更迫切。“愛就大聲說出來”，所以，一些沒有文字的民族也有詩，不僅有抒寫愛情的民歌，還有代代相傳的不朽史詩。在記錄為書面文字之前，這些詩歌是以聲音為媒介口耳相傳的，是口頭文學。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其中薈萃精華最多的“風”，許多是采詩官從民間百姓的口頭采集來的。

研討活動三：追根溯源，探尋“緣起”

任務：研讀《lt;詩品gt;序》中的核心文字，追尋“志”（包括“情”和“義”，也就是“情感”和“思想\"）之來源，探尋“情志之起”。

補充資料：

《詩品》序

鐘嶸

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

至于春風輕拂、春鳥啼鳴，秋月皎潔、秋蟬哀唱，夏云變幻、暑雨連綿，冬月清冷、寒氣凜冽，這些都是四季的節候變化時觸動眾詩人心懷的景致。在美好的宴會上，詩人借詩歌表達親近之情；在離群索居時，詩人托詩傾訴怨憤之意。至于楚國臣子離開國境（如屈原被放逐），漢朝宮女辭別宮廷（如王昭君遠嫁），有的尸骨橫陳在北方荒野，魂魄如飛蓬般漂泊無依；有的背負戈矛到關外戍守，抵御敵人的氣概在邊塞雄起；邊塞征客衣衫單薄難御嚴寒，閨中孀婦望眼欲穿淚已流盡；有的士人解下印佩離開朝堂，一去不返；有的女子揚起蛾眉入宮得寵，顧盼之間傾國傾城：所有這些眾多情景，感動、激蕩人們的心靈，若不鋪陳于詩歌，如何能表現其中的深意；若不高聲長歌，如何能抒發內心的情懷？

問題5：我們前邊已經討論了詩歌的情感和思想的關系。那么，詩歌的“志”，或者說它的“情”（情感）和“義\"（思想），又是從何而來呢？請結合課前已研讀過的《lt;詩品》序》的節選文字，說一說你的看法。

學生答問：

生1：這段節選文字一開始就說到了“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這些自然景觀，這些景物是可以打動人心的，所以許多詩歌表達的情感，是源于“四候之感”，也就是受到景物變化的觸發而產生的。

生2：這段文字中，更多的是說了不同的人在現實社會生活中的不同遭遇，比如說朝臣辭職、妃嬪離宮，或者是軍人成邊、女子獨守閨房。這些遭遇更容易讓人萌生喜怒哀樂之情，所以，社會生活是詩人情感的另一個來源。

生3：這段話最后說：“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也就是說，人們在自然和現實中受到了心靈的沖擊，而寫詩，是“展其義\"（表達他的思想）和“騁其情”（抒發他的情感）最好的方式。

問題6：《lt;詩品gt;序》告訴我們，是外物（自然、社會）觸發了人的思想情感，所以有了詩的誕生。能否從你們學過的詩詞中再列舉一兩個這樣的例子？

生1：蘇軾在《飲湖上初晴后雨》中寫道：“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詩人游西湖，在晴天時看到了西湖的波光粼粼之美，在雨后又發現了她的朦朧之美，然后有感而發寫下了這首詩，這是受自然美景觸發萌生詩情的又一個例子。

生2：元稹在《聞樂天授江州司馬》一詩中寫道：“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元稹自己身患重病，又突然得到好友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的消息，凄風苦雨之夜，彼此的不幸觸發了元稹心中的哀情，他揮筆寫下了這首詩。這是社會生活、人生際遇的變故引發詩情的又一個例子。

教師點撥及小結：

優秀詩歌作品的誕生，揭示了一個道理：外物，不論是自然還是社會，對于詩的產生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離開了自然和社會，詩歌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根本不可能產生。《毛詩序》說：“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情因何而動？就是因為受到自然、社會等外物的觸動。有時，一個詩人命運、際遇的變化，會使他的詩發生質變。南唐后主李煜做皇帝的時候居住在深宮，過著荒淫奢侈的生活，所寫的宮廷詩內容非常淺薄，比如“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寫的是成群結隊的宮女在梳妝打扮之后怎樣的肌膚勝雪、婷婷裊裊。當他亡國失家，淪為囚犯，失去自由，飽受屈辱，才寫出了《虞美人》中的千古名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詩中充滿了血和淚，才

有了警世的價值。

研討活動四：關聯“情”\"義”，再作探究

任務：賞析蘇軾的《定風波》，鏈接以前所學的其他詩作，進一步探究“情\"“義”與外物的關系，了解詩人的襟懷品格、稟賦學識對于詩歌作品的決定性意義，培養學生的辯證思維能力，提升其思維品質。

補充資料：

定風波

蘇軾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狐，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問題7：《定風波》是我們非常熟悉的一首詞。詞中，蘇軾寫了自己一次怎樣的遭遇？顯示了他怎樣的襟懷和品格？

生1：這首詞的小序寫的是蘇軾與朋友在沙湖道中遇雨。大雨讓他們措手不及，同伴被雨淋過都覺得很狼狄，蘇軾卻“獨不覺”，因為他完全不把外界的風雨放在心上。在風雨中他仍然“吟嘯且徐行”，就像是閑庭信步，還說“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顯示了蘇軾面對風雨無所畏懼、樂觀豁達的心態。

教師點撥及小結：

這首詞看似只寫了生活中一個突發的小事件，但寄寓很深。實際上，詩人面對的不僅是自然界的風雨，還有社會、人生的大風雨。這首詞寫于蘇軾被貶謫到黃州的第三年。此前，他經歷了“烏臺詩案”。難能可貴的是，在經歷人生的大變故、大挫折之后，他仍然沒有被挫敗、被擊垮，而是勇敢地站起來，無畏地面對風雨、吟嘯徐行。這說明，對于外在的世界，對于自然和社會的風雨，人并非只能被動接受、消極面對，而是可以顯示自己昂揚的襟懷抱負、高尚的人格力量，所以才會有那些膾炙人口、令人感奮的不朽之作。

問題8：除了蘇軾的這首《定風波》，我們能不能再列舉幾首表現面對人生困境，依舊不屈不撓情懷的詩？

學生答問：

生1：我想到了文天祥的《過零丁洋》，詩中有千古名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寫這首詩的時候，已經被元軍俘獲，身陷圖圖，被威逼利誘。但是這并不能動搖他忠貞的愛國之心。敵人逼他就范，他則以詩明志：死不足惜，唯愿青史留名。

生2：我想到了白居易的《初出城留別》。詩中說：“揚鞭簇車馬，揮手辭親朋。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這首詩是他51歲時從京城長安被貶往杭州時寫下的。白居易一生多次被貶，歷盡宦海浮沉，但是他依舊保持著豁達的心境。“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體現了他經受挫折后仍是從容坦蕩、寵辱不驚。

教師點撥及總結：

古往今來，令人振作感奮的詩作不勝枚舉。除了老師列舉、同學們提及的，還有許許多多，例如大家熟知的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秋詞》：“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秋風蕭瑟常令人悲傷，劉禹錫卻說“秋日勝春朝”。那排開云氣、直沖碧霄的晴空一鶴，簡直就是詩人磅礴精神力量的化身。由本課我們得知，詩人之詩情（心志，亦即思想情感）離不開外物（自然與社會）的影響，但詩人不是消極接受外部世界的影響，他有自己獨立的精神世界一他內在的品格、襟懷與性情，這是決定詩歌品質的內因。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里說：“詩人感物，聯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沉吟視聽之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他們“寫氣圖貌”“屬采附聲”，進行詩歌創作。“既隨物以宛轉”“亦與心而徘徊”，這里，并不排斥詩人內因，即詩人稟賦才情的作用。

學習了這一課，研讀了《毛詩序》《lt;詩品gt;序》《與元九書》等經典文論的精彩片段，更有利于我們把握詩的本質，了解詩歌創作中外因與內因的關系、情感與思想的關系，既有利于我們提升對古今詩歌作品的鑒賞水平，也激勵我們拿起筆來，寫下蘊含自己思想情懷的詩。

課后作業：

請重讀白居易的《觀劉麥》，寫一篇文學短評。評論應貼近詩作，并反映出你對“詩之本質\"的理解。

觀刈麥

白居易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

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

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

聽其相顧言，聞者為悲傷。

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

吏祿三百石，歲晏有余糧。

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

【附件之一】文學短評佳作

（其一）

因\"觀\"而\"愧”，自\"憫\"至\"省\"

《觀刈麥》中的情志共鳴安徽省淮北一中2024屆6班徐暢

“詩者，志之所在也。”詩人化身為廣袤天地的行者，觀世事，悟人生，而蘊藏在詩詞中的世情詩心也隨歲月長河向我們奔涌而來。

元和年間，白居易任縣尉，主管征收捐稅等事項，寫下《觀刈麥》。全詩以“觀”始，以“愧”結，不僅有對民生疾苦的“憫”，更有對士人責任的“省”，展現了“情志合一”的至高境界。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詩人此時好似一個冷靜的觀察者，站在田埂上，看南風吹開遍地的小麥，“觀”人們在其中辛勤勞作。眼見農人生活的艱辛與不易，心生對百姓及社會的關切，體現了他的家國之志。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農民們面朝蒸籠般的大地，背對炙熱的驕陽，奮力揮舞鐮刀，爭分奪秒地收割小麥。詩人的情感已然開始發生轉變，他不再能夠置身事外做一個旁觀者。“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貧婦人和孩子的出現則像南風攪動麥穗一般將詩人卷入悲憫的情感漩渦中，她們被捐稅逼到將家產土地變賣，淪落至以拾麥為生，這怎能不讓人心生悲憫？

古詩詞中不乏描寫農民艱苦生活以抒發憐憫之情的作品，而在這首詩中詩人卻將目光收回，以“愧”拷問自身：我是否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俸祿？詩人以筆為刀，剖開士人階層不勞而獲的現實。“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由愧疚之情引發反省的詰問：今日的觀劉麥者會不會淪落為拾麥者？賦稅制度真的合理嗎？

一場麥事見證了白居易從“觀”到“省”的情感升華，讓我們看到了憂國憂民的仁人志士將悲憫愧疚之情與家國之志的深深融合。千年后，面對社會不公時，白居易的自省依然振聾發聘，那句“今我何功德”的詰問，仍在每一個享受社會紅利卻目睹他人苦難的靈魂深處回蕩。

《觀劉麥》用一次平平無奇的“觀”引發穿越時空的永恒命題：我們不僅擁有共情苦難的能力，也承擔著改變苦難現實的責任。

（其二）

一場農事，幾個細節：片言而見情志

《觀劉麥》短評安徽省淮北一中2024屆9班宗祺雯

表面的繁盛猶如華麗卻有裂痕的錦緞。當人們沉醉于霓裳羽衣的綺麗時，詩人白居易卻俯身拾穗，用《觀刈麥》以直白詩句撕開盛世錦緞下的民生疾苦的面紗。

一場農事，道盡農人的艱辛與無奈。詩中的五月農忙是場生存苦役，“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那種皮膚被灼烤的痛感仿佛能讓人感同身受。而貧婦“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的定格畫面，更道出“家田輸稅盡”的殘酷真相，連豐年都難逃饑餓之困。

幾個細節，展示了令人室息的真實。詩人用細節刻畫苦難：“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勾勒全家總動員的圖景，連孩童都要挎著水壺穿梭于田壟；“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的矛盾心理，將被生活碾壓的底層人民刻畫得入木三分。這些白描如同鋒利的刻刀，將生存困境深深刻進讀者心底，讓人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點滴言語，蘊含著詩人深厚的情志。在“紀錄片”式的陳述過后，“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的詰問石破天驚。詩人將自己與農民對比，由同情升華為愧疚與擔當。詩中豐收表象與農人難避饑餓之境的反差，飽含對苛政的批判。詩人用“情\"打基礎，用“言”來表達，最后落到“志”上，讓我們透過詩看到了那個時代的苦澀，也看到了詩人的抱負。這首詩展現出詩人心系蒼生、渴望改變現實的高尚情懷與志向。

（其三）

劉盡不義念蒼生

論《觀刈麥》的士魂書寫 安徽省淮北一中2024屆6班丁紫妍

時維仲夏，天地蒼茫，南風卷金波以覆壟，炎陽懸火傘而炙壤。白香山執墨筆行阡陌，目擊刈麥之景，遂以血淚蘸素帛，繪盡人間悲苦。其詩骨錚然，如秋霜凝刃，剖開盛世錦袍下一道緇黑創口。

觀夫自然萬象，非獨灼灼其華。麥浪翻涌若海，然穗重如鉛，刈者脊梁負九鼎之重；天光流金似熔，然汗滴成鹽，耕者身心陷三伏之苦。詩家以“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作丹青，摹寫烈日酷刑下農夫相，恍見泥土化赤焰，煎煮黎明血肉作膏油。

至若家國重軛，尤勝自然鋒鏑。貧婦抱子拾穗，枯槁之手翻覆焦土，非為雞黍之樂，乃因“輸稅盡”之絕境。此間道義崩摧，如大廈傾柱，朱門酒肉與野俘饑腸同現乾坤。詩人以冷眼觀世，卻藏熱腸于胸，以田壟作明鏡，照見盛世瘡痍。

香山之志節高潔，非止于泣血陳情。自愧“曾不事農桑”，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吏祿三百石”，自然遠勝農人之終歲勞苦，此間諷喻如寒泉漱石，直指苛政如猛虎噬人之弊。其情既哀民生之多艱，復悲廟堂之失道，更以自剖肝膽昭示士人當懷冰玉之操。

全詩如織錦綴明珠，物境、世相、襟抱、情思經緯交纏。劉麥之鐮既刈黃金穗，亦刈去浮華假面，使詩髓如帶露新麥，雖經烈日炙烤，終在歷史長河中散發永恒苦香。此乃香山心魂所系，非獨記刈麥之事，實為刈盡天下不義而牽念蒼生之文。

[本文系安徽省淮北市教育科學規劃2021年度立項課題（編號：HBJK2103003）“部編教材背景下普通高中語文課堂學生參與度提升策略實踐研究”之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安徽省淮北市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