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木馬（組詩）

楚小韓，1986年生于云南景東。玉溪師范學院駐校作家，文學自媒體平臺“遐客島”主編。作品散見于《詩刊》《邊疆文學》《青春》《青年作家》《滇池》等多家刊物，入選多種文學選本，2016年獲滇東文學獎。現居昆明。

旋轉木馬

——三歲峻字如是說

旋轉木馬呢？旋轉木馬怎么不見了

這里沒看到，那里也沒有

旋轉木馬不會哭，旋轉木馬不會笑

旋轉木馬要吃飯，旋轉木馬喜歡吃絲瓜

旋轉木馬呢？旋轉木馬哪兒去了

沙堆里也不見，是不是被大蟲吃掉了

蚊子蚊子你出來，讓我把你拍死吧

我要旋轉木馬跟我玩

荒蕪

在睡夢中

我沿著崎嶇的山路

艱難地跋涉。路上的行人

總是苦苦相勸，甚至向我

發出命令：此路不通，須及早回頭

以免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但每一次，我都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然后以我之矛，猛擊我之盾

想要以此證明，他們的言論

多么經不起推敲。但從來勝負難分

我也始終找不出，有力的證據

廝殺累了，就切一塊身上的肉

放在鐵板上燒烤，或者卸下一塊骨頭

置于銅鍋里熬湯，用以補充能量

恢復元氣……現在，天已大亮，我已醒來

身上的骨頭和肉，一塊沒有減少

夢中的矛和盾，卻真實地握在手中

耀眼的陽光下，世界坍塌，大地一片荒蕪

黃昏

夕陽正在西下，黑夜就要降臨

“公交車已經跑了一整天

肯定肚子餓了，我要拿個蘋果

給它吃。”兩歲半的峻宇小兒

揮舞著小手，奔向黃昏中的公交車站

八月十五

妻子正在坐月子

不宜出門。老家來的母親

因為鬧情緒，賭氣離家出走

獨自一個人，我帶著

病患中的孩子，去往兒童醫院

然后，一個人抱著孩子

排隊掛號，一個人抱著孩子

排隊看醫生，一個人抱著孩子

排隊繳費用，一個人抱著孩子

排隊做檢查，一個人抱著孩子

排隊領藥品，一個人抱著孩子

打針輸液……最是悲涼時

輸液過程中，孩子餓了

一只手抱孩子，另一只手給孩子

沖奶粉，孩子大小便了

也是一只手抱孩子

另一只手給孩子換尿片

單用一只手，顧不過來時

只好雙腳也用上……依然記得

那一天，農歷八月十五

時值中秋節。天陰暗

雨紛飛。我就像一個

落寞的孤兒，走在世界的另一面

兒子，你為什么不哭

我知道你一定很疼

也一定很恐懼。這一點

即使你，沒有將扭曲的表情

寫在你的臉上，我也心知肚明

但是兒子，你并沒有哭

當護士阿姨緊緊按住你的頭顱

你僅僅輕微地掙扎了幾下，就任

冰冷的針頭，扎進你頭皮下

細小的血管。哦！親愛的兒子

我想你一定能清晰地感知到

無論在你之前，還是在你之后

每個被抱上輸液臺的寶貝

那些像你一樣被病痛折磨的

新生兒，或者更大一點的嬰兒

他們一個接一個，拼命地

掙扎著，哭喊得撕心裂肺

整個兒童醫院的門診輸液室

都被他們的哭喊聲包圍著

但是兒子，你并沒有哭

自始至終，你都沒有哭出聲來

我不停地對你說，兒子真乖

小宇真勇敢。但是兒子

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的內心

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酸楚

不僅因為，你來到這個世界上

還不足一個月，就要面對

那么大的疼痛，那么大的恐懼

我更害怕你的一生，會像我一樣

像這個世界上許多的人一樣

當不幸與苦難從天而降

面對巨大的疼痛，與恐懼

卻如骨鯁在喉，怎么樣掙扎

都哭不出來，喊不出來

墓志銘

他在充滿未知的世界之中

來回穿梭，不停地奔忙

終其一生，為他人而活

現在終于做了一回，真實的自我

文成縣紅楓古道

七十條古道，七十個走向

七十個走向，七十種命運

七十種命運，七十份滄桑

七十份滄桑，七十道浪漫

深情地喊一聲“哎”

七十條古道上的楓樹葉子

全都羞紅了臉，齊刷刷地獻出

七十首令人嘆為觀止的冬日詩篇

帶著母親過馬路

她緊拽住我的衣角

跟隨在我的身后

在十字路口，我停下腳步

她也跟著停下腳步

面對穿梭的車流，和人群

她一用力，將我的衣角

拽得更緊；一抬腿

往前邁步，向我貼近——

我的目光轉向哪里

她也跟著轉向哪里

多么相似！一如我小時候

跟她到鎮上趕集

滿是慌張，和恐懼

晚自習時間

黑夜的腳步，停留在

四樓的一間教室

明亮的電燈，發著呆

——有人在托首思考

有人在翻動書本

有人在執筆書寫

有人在交頭接耳

談論著，明年今日

自己將會在什么地方

兩個老師，在窗外

面對面，戴眼鏡那個

一直在說個不停

——有人又在逃課

有人又沒有交作業

有些人成績迅速提升

有些人下降很快

然而今年的高考

又會有多少人上線

大觀河畔

有必要去暢想未來

甚至，勾勒出一些愿景

讓我們之間的愛，變得

更加的豐滿，更加有活力

比如你說，我們應該有一次

鼓浪嶼之旅。在那兒留下

浪漫而唯美的真實記憶

我們還應該有一個孩子

讓我們之間的愛，得以延續

甚至，連孩子的名字

你都想好了……多年以后

你會隨我回到鄉下。在景東

在花山，在坡頭，在那個

叫文壯的村莊，相依相伴

共度余生——

無疑，你想象中的這些

畫面，非得用“幸福”

這樣的字眼，來安放不可

當你說到這些，我小小的心臟

如針尖上的蜂蜜，因甜蜜

不禁顫栗不已。大觀河里的閑魚

也爭先恐后，躍出水面

抖落水花陣陣

啟事

非著名詩人楚小韓，男

云南景東人。現年36+N歲

居于昆明。生性孤傲

命途多舛。好讀書，不求甚解

每有會意，便欣喜若狂

偶作詩文，不貪圖名利

不求傳之后世。只愿無愧于

虔誠詩心。某日夜間

22時22分左右，于一首

將成未成之詩歌當中

靈感突然出走，不知所蹤

具體表現為：思路斷裂

神情黯然，反應遲鈍

詩歌書寫無法繼續

誰若偶遇這走丟之靈感

煩請轉告它，主人讓它

迅速歸位……凡提供線索

或其他有功于此者，將答謝一首

完整之詩歌

雨，一直下

從傍晚到黑夜，雨

一直下。在微信上，你說

“為我寫首詩吧。”這樣的時刻

也許確實適合寫詩。寫出我

被雨水淋濕的思念

被歲月敲打的傷痛

但搜腸刮肚，絞盡腦汁

詩的意象，并沒有

涉水而來。甚至，蹤跡全無

我只是記得，你走的那天

也是在傍晚，也是

下著雨。于是，聚合著意念

在微信上，我只好對你說

雨，一直下

一場將落未落的雪

這個夜晚將有降雪

天氣預報如是提醒。此時你已

洗漱完畢，書卷在手。燃燒的火爐

映紅你滄桑的臉龐。而窗外

正下著冷雨，雨中夾雜冰雹

落下的聲音。似乎預示著

新年的第一場雪，真的己在路上

你的思緒開始不停地翻飛

你仿佛領略到了雪花飄落時

曼妙的舞姿，你仿佛感受到了

自己在雪地上，歡呼雀躍的酣暢

今夜，一場將落未落的雪

終究沒有落下。但你并未

因此感到憂傷。臨睡的時候

一些關于雪的意境，早已形成

一首關于雪的詩歌，早已在這個世界

誕生

責任編輯：包成秀

助理編輯：和木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