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世界，見時代，見眾生

李玉梅著

廣西教育出版社

漓江出版社

出版：2024年3月

定價：68.00元

《大道》的寫作對象是西部陸海新通道，這項超級工程是由中國西部省份與東盟國家合作打造的國際陸海貿易新通道。其以重慶為運營中心，各西部省區市為關鍵節點，利用鐵路、海運、公路等運輸方式，向南經廣西、云南等沿海沿邊口岸通達世界各地。

寫作這樣的“命題作文”并非易事，然而《大道》的精彩程度卻超過很多讀者的預期。作者李玉梅是一位曾經從業20余年的電視記者，她通過講述數十位該項目親歷者、建設者和見證者的故事，將這一超級工程細致分明、有血有肉地展現在公眾面前。

見世界：以故事拼圖解釋超級工程

讀者閱讀報告文學往往出于對陌生領域的好奇心，如同從《唐山大地震》受災群眾的故事中了解曠世災難的慘烈，從《哥德巴赫猜想》陳景潤的人生歷程中知曉數學研究的艱辛高深。李玉梅寫作《大道》的首要任務顯然是解釋“西部陸海新通道”的方方面面，全書以9個章節、數十個主要人物故事完成了這一使命。

書中按照從籌建至今的時間線索記錄人物故事，地域涵蓋了西部陸海新通道的起點重慶到終點欽州，主人公中有重慶官員孫熙勇，有平陸運河的保潔員張慶英，也有防城港碼頭的領航員吳同輝、吳霓、吳宇父子。眾多受訪者職業不同，故事各自獨立，都帶著各自解釋西部陸海新通道的“功能性”，從不同角度提供了籌備、修建等的主要信息，以及對沿路的交通運輸、就業、生態、民俗等方方面面的影響，搭建出完整的拼圖，向讀者展現了超級工程的全貌。

《大道》眾多受訪者的故事包含西部陸海新通道經濟、政治、建筑、生態、歷史、民俗等不同的知識，縱橫開闔，融會貫通，饒有趣味，讀者也得以從中理解西部陸海新通道建設的來龍去脈。

見時代：構建歷史及當代生活場景

近半個世紀以來，微觀史學成為歷史研究的潮流。與宏大敘事不同，微觀史學研究聚焦小人物個體，記錄其命運、揭示其細膩的生活與思想細節，以小見大、見微知著，以微觀個體構建起和宏大敘事的關聯。《大道》的寫作方法顯然受到微觀史學的影響，李玉梅以忠實細膩的筆觸，展現了受訪者豐富的生活細節，繪就一幅西部陸海新通道沿途民生的風情畫卷，使得作品的意義超越了闡述單一工程的功能，具備更高的歷史價值。

書中通過建設者彭世厚、龐棟春的回憶記錄了欽州港近70年的發展歷史：欽州全市“捐資建港”，機關干部捐一個月工資，人人有收據；勘探船輸油管破裂，船老大拆了自己同型號船上的輸油管無償支援，采訪對象們飽含感情的回憶還原了歷史的大事件和小細節。

《大道》的寫作有很強的新聞時效，書中記載的最晚時間是2023年12月，距離發布僅僅三個月，“當代感”從每個故事中自然流露出來。西部陸海新通道建設過程中對生態的重視尤為引人注目，比如設置魚道滿足魚類洄游產卵、自航絞吸船天鯨號的清淤、紅樹林的保護修復、平陸運河航道的古荔枝樹移栽等，無不顯現出當下堅持生態優先、綠色發展、高質量發展的趨勢。

人口的流動也是被《大道》記錄的時代特點，人們在不同的地方生長，因求學、工作等去往異地，在交通運輸相關行業中，勞動者的流動更是常態。在商貿繁榮、開放多元的社會環境中，人們因求學、謀生、結婚遷徙流動，不同的民俗文化在流動中交融。

書中幾代受訪者求學、就業、生活的經歷正是社會制造業、建造業、教育、互聯網等諸多領域發展的見證。如同今人看張擇端工筆細細畫下《清明上河圖》中幾百種職業狀態才理解汴京的繁華，《大道》中每一人、每一家的生活共同組成了時代生動鮮活的長篇圖卷。

見眾生：作為文學的堅持

本書并非所有的敘述都緊緊圍繞西部陸海新通道展開，而在時間與空間上有多個角度的拓展。個性化的人物形象塑造、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以及對當地民風民俗的展現，共同造就了不可忽視的文學價值。

李玉梅對人的觀察不局限于世紀工程這一切面，而是縱深時間、拓展地域，將人的多面展現出來：岸橋司機杜曉陽感受著鐵海聯運的便捷，他是一位老岸橋司機的勤奮徒兒，也是一名疼愛女兒的單親爸爸；平陸運河的建設者婁淵濤為了工作遠離家鄉，他曾是一名復讀的高考生，是沒日沒夜熬在工地的管理者，還有一段和相親對象闊別四年后巧遇、終成眷屬的浪漫經歷。

作者甚至刻意地描寫人物個性的“局限”：鐵路貨車檢車員林江波的母親“重男輕女”又心懷愧疚；建設者譚澤文因為無法拒絕母親的期待，放棄留在北方的理想回到了家鄉浦北。因文化傳統或情感羈絆，人們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但這些“局限”正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特點。書中的人物不僅是項目的建設者、參與者，還是碌碌有為、有血有肉、值得被看見的真正的“人”，在看似與主題無關的敘事中，人的復雜個性、命運的偶然多變得以展現。

人物形象的復雜豐滿構成了《大道》真實的質感。李玉梅曾說：“報告文學的力量、價值、生命力皆來自非虛構，非虛構意即真實?！闭鎸嵉膬r值超越了新聞作品要求，成為作品最大的文學性，即把握社會生活的準確性和深刻性意義上的真實性。

李玉梅對情節的剪裁讓故事跌宕起伏。物流公司高管江城良的成長故事很“非典型”，他隨父母去非洲讀書、去歐美旅行，涉獵多門外語卻無一精通，最后回到中國入職物流公司，成長為管理層。進出口貿易公司總經理丁順利的故事則更有“大女主”光彩，她創業遇到挫折，婚姻解體，卻得到原生家庭無條件支持，最后終于獲得成功。真實的人生有巧合與轉折，戲劇性地放大讓小人物的故事充滿傳奇色彩。

作者的敘述常常顯得“散漫”，書中許多人物的經歷與西部陸海新通道并沒有直接的關聯，筆觸鋪展到受訪者更重要的人生經歷中。比如建設者陳永春自小父母離異，他學習開挖掘機，并應聘成為平陸運河航道的挖掘機司機。他找到人生伴侶后，父親與母親一同出席了他的婚禮。相比參與項目建設的工作經歷，讀者更容易被主人公們成長、求學、奮斗的歷程觸動，和他們共情共鳴。

李玉梅的作品屢屢涉足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題材，“陌生者”視角似乎是她的選材偏好。她的短篇小說《羊咩咩咩》寫的是云南彝族村民易地搬遷的故事，另一部短篇小說《流淚的索瑪花》講述了四川涼山消防戰士英勇救火的故事，故事背景都與她生長的北方城市環境有巨大的不同。

“他者”的距離感制造了新的審美趣味，李玉梅的描述讓地方的經濟、文化、社會、民俗等諸多內容饒有趣味又溫情脈脈。在《大道》中，同樣來自沿海城市的李玉梅詳細描述了廣西獨有的海鮮美食“欖錢燉文蛤”和特產大蠔。她對妮興陶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李人的故事用墨頗多，李家幾代人在時代大潮中的命運跌宕，李人軿親歷堤興陶產業興衰，創作藝術精品，這些都是欽州重要的文化印記。

一座小城的飲食風俗、一種工藝品的衰榮，是該地區獨有的珍貴文化記憶。陌生者的觀察與講述讓這些地域記憶與文化遺產得以進人公眾的視野，讓它們成為多民族文化繁星中閃爍的一點。

總體而言，《大道》體現出令人敬佩的創作追求，作者既有自豪描繪偉大時代與超級工程的宏圖壯志，也有為眾生記錄人間煙火和悲歡離合的脈脈深情。百業百態、千人千面，既壯麗宏偉亦生動具體，是報告文學寫作的一次成功探索?！?/p>

（本文作者為廣西廣播電視臺交通廣播副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