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明末“一條鞭法”實施后,白銀逐漸成為中國主要流通貨幣,與制錢形成雙重本位制。然而,19世紀前期,白銀價格波動劇烈,引發了“銀貴錢賤危機”,對經濟社會造成深遠影響。貨幣體系紊亂,社會各階層均深受其害,經濟發展受阻,相比近代中國,日本經驗表明,貨幣自主權可減少世界貨幣體系沖擊影響。
銀一制錢”雙重貨幣本位制
自明末“一條鞭法”開始,中國開始廣泛使用白銀
作為流通貨幣,到了清朝初期,白銀已經成為主要的官方貨幣,用于支付賦稅或者完成跨省大規模交易;另一方面,政府鑄造的制錢,則用于地方的小額零售交易;在西南省份以及核心省區的某些邊陲地區,由于運輸上的花費,民間銀兩的使用甚至多于制錢。整體而言,近代中國雖然存在著許多區域經濟體,但白銀好像血液系統一樣將這些區域經濟連成一體。
在“白銀—制錢”的雙重本位制下,19世紀前期,市場供應的白銀價格相對于政府鑄造的制錢波動劇烈,最高增加了2.5倍,形成了“銀貴錢賤危機”,對中國的經濟社會造成了深刻的影響。
究其原因,近代中國流通的白銀主要依賴于國外輸入,因而不可避免地受到國際沖擊的影響。1540年左右,日本開始向中國出口白銀,用以交換中國的絲綢、衣服、漆器等物品。但由于礦山的損耗,日本出口到中國的白銀在17世紀已經逐漸減少;與此同時,來自拉美的白銀開始大量涌入中國。到了18世紀,英國成為將拉丁美洲白銀輸往中國最重要的歐洲國家。根據嚴中平在《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中的數據,由于茶葉在英國的普遍飲用,中國的茶葉是18世紀中國對英出口貿易的主體。1760—1799年間,英國從中國進口的貨物中,絲綢占 16.59%? 茶葉占 83.41% ,而其中的90%以上都通過銀元進行結算。白銀除了用于購買中國商品外,它進入中國也出于套利動力,即中國白銀相對黃金的價格遠遠高于在歐洲的比價。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一書提到,同樣單位的白銀,在中國比在歐洲可以換到更多的黃金。
然而,19世紀前期,中國的白銀流入戛然而止,反而經歷了一次嚴重的白銀外流。據西方學者CharlesRemer的估計,1814至1856年間中國白銀的外流量達到了中國白銀總供給量的18% ,并且持續了接近三四十年之久。究其原因,除了鴉片輸入導致的白銀外流之外,拿破侖戰爭使得西班牙政府無法維持墨西哥的銀礦業,加上拉美獨立運動,在1790至1829年間世界金、銀產量減少了大約 50% ,鴉片貿易于是被用來吸納中國的白銀。盡管在這之后,世界銀產量又逐漸恢復,但直到1860年,拉美白銀產量才恢復到1800年的生產水平。而大約自18世紀中期開始,中國的白銀幾乎全部是通過歐洲國家從拉美地區進口而來,也因此直接受到19世紀美洲白銀產量下降的影響。
就影響來看,當19世紀前期全球白銀供給缺乏時,原來在17和18世紀中國比歐洲國家銀價高昂的現象消失了,來中國套匯的白銀也減少了。中國從1820年開始經歷“銀貴錢賤危機”且逐漸惡化,并在1844—1856年間達到頂點;1856年之后,白銀開始重新流入,銀錢比價轉而下降并回到適中的水平。
“銀貴錢賤危機”對經濟社會的沖擊
銀錢幣的惡化對近代中國造成了全方位的影響,形成一次經濟社會危機。
首先,對于以制錢為收入的社會中下層而言,“銀貴錢賤”降低了他們的收入水平,造成了中下層的貧困化。其次,盡管民間普遍使用制錢支付賦稅,但稅額卻是用白銀計算,因此,稅額首當其沖地受到市場上銀錢比價的影響。再次,由于全國范圍內使用白銀作為大額交易貨幣,當白銀外流時,即使邊陲地區也會通過全國性的貿易網絡而大受影響。最后,盡管邊陲地區的白銀使用量下降,但同樣要用白銀繳納田賦或購買生活必需品,因此,邊陲地區受“銀貴錢賤”影響更大。
例如清代官員們的俸祿是以白銀支付,“銀貴錢賤”雖然沒有改變其正常俸祿,但他們如果從事土地和商業投資,因為貨幣短缺,其收益也會減少,其總收入可能下降。另外,官員們經常需要貼補短收的賦稅,而在18世紀,當市場上一兩白銀兌換800文制錢時,官員們在上交賦稅時可以用他們剩下的200文支付運費、火耗和行政費用;而到了19世紀,即使通過使每兩兌換2500文來收稅,因納稅人不堪負荷,稅收還是經常不足而需要貼補。除此之外,由于人們不得不使用更昂貴的白銀繳稅,政府稅收包括田賦、關稅、鹽課及雜稅等都大大減少。貨幣短缺也影響農業和商業的發展,鹽商和地主因為收入是用制錢計算卻用白銀支付賦稅,因此更是深受影響。
結語:貨幣自主權可減少世界貨幣體系的沖擊影響
相比近代中國,由于日本國內的貴重金屬供應,它的貨幣自主權使其經濟更為獨立。例如從16世紀到18世紀期間,當日本的白銀因出口到中國而使得本國用以鑄造貨幣的金屬供應逐漸不足時,幕府發行了面值高于貨幣本身價值的硬幣,這使得日本發展出自己可以控制的貨幣制度,也更少地受到世界貨幣體系沖擊的影響。
(汪川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責任編輯/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