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平臺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現象分析

一、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的概念界定

數字勞動有廣義與狹義之分。鞏永丹在光明日報“把握數字勞動內涵及特征規范數字經濟發展”一文中提道：“數字勞動是人們利用數字生產工具，對自然物和原材料等勞動對象進行加工和改造，進而創造出數字化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有目的的人類活動。從數字平臺的參與主體看，既有專門從事數據工作的數字勞動者，如直播‘網紅’、程序員、UP主、網絡小說作家等，也有并不從事數據處理卻生產數據的普通用戶，如粉絲、游戲玩家、各類App用戶等。”這是廣義上的數字勞動，包括所有平臺的使用者。而筆者在本文中辨析的是狹義的數字勞動，只包括專門從事數據工作的數字勞動者，更進一步地將范圍圈定為短視頻平臺上的未成年“網紅”，即未滿18歲并在短視頻平臺上擁有一定知名度的博主。

二、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形式分類

（-） 只在短視頻中出鏡

這類未成年“網紅”大多尚未具備獨立制作短視頻的能力，在短視頻中擔任類似于“演員”的角色。抖音粉絲榜前幾名的未成年“網紅”博主的短視頻大多是生活記錄類，記錄與父母、朋友之間的趣味互動。例如，粉絲量達3875萬的“朱兩只吖”賬號拍攝的短視頻內容為一家四口的日常，基本上都是爸爸舉手機拍攝，時不時笑語兩句，視頻的主要亮點是大女兒粘和媽媽互懟。燦燦時常金句頻出，如“跟著咱媽混，三天餓九頓”“你煉丹呢，煮雞蛋先放蛋”等，以及因為粘粘沒有門牙而特意買的大骨頭等，充分展現了未成年人獨有的可愛機靈，惹人喜愛。

（二）未成年人本人拍攝視頻

數字化生存已經成為當代的一種主要生存方式。在技術賦能下，很多父母鼓勵孩子接觸數字媒介，培養信息搜集、整合和分析能力，積累數字資產。拋開父母，學校使用數字化媒體授課、社會廣泛使用數字化產品，都會促使眾多未成年人接觸和使用數字化媒介。這類未成年人偏向于拍攝展示自身才藝的視頻。例如，擁有270萬粉絲的賬號“小惠家的暖男”拍攝的短視頻。通常是一個固定鏡頭拍攝小男孩為家人做飯、做甜品的過程，不僅展現小男孩高超的廚藝，更體現了他的溫暖懂事。粉絲量331萬的“uu學弟”賬號基本上都是個人拍攝自己的舞蹈視頻，體現“uu學弟”超高的舞蹈技巧。

三、未成年“網紅”在短視頻中的形象呈現

（-） 可愛的外形特征

眾多“萌娃”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圓圓的臉吸引了很多觀眾的目光，贏得了粉絲的喜愛。例如，“網紅”賬號“薯條來啦”的“出圈”視頻中，他拖著一只鯊魚玩偶走出房間，說著“我睡得有點迷糊”，以其可愛童真的外表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網紅”賬號“朱兩只吖”的多數視頻中作為出鏡主體的兩個小女孩總是扎著高高的丸子頭，配上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可愛的形象讓很多粉絲印象深刻。

（二）多才多藝的形象特征

未成年博主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長，很多未成年人的才藝遠超大多數同齡人。如“uu學弟”，不僅會很多高難度的街舞動作，其表情管理也十分出彩，獲得了很多觀眾的贊賞。還有很多未成年人會針對生活中發生的事情表達自己的看法，體現出自身超凡的觀察與感知能力、語言組織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

（三）古靈精怪的性格特征

未成年人古靈精怪的童趣形象總能讓觀眾開懷大笑，如賬號“朱兩只吖”，燦燦和媽媽“斗智斗勇”，日常生活中的笑料百出，體現出粘粘的機靈，好多粉絲甚至覺得燦的表演能力超強，未來可以嘗試演戲。除此之外，燦還總是識破爸爸的“陰謀詭計”，表現出機智的一面。

四、自足：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的動機

（-） 展示個人、獲取夸贊的自我肯定

處于好奇期的兒童接觸到媒介后會想要展示自己，無論是外貌、性格還是技能，都可以成為他們不同于別人的吸引點。當公眾看到這些兒童的可愛之處心生喜歡時，就會通過點贊、評論等可以量化的方式表達出來，給予兒童肯定，以正面反饋的方式推動兒童繼續自我呈現。[除了少數靠父母運營賬號而不知道自己有眾多粉絲的兒童“網紅”外，大多數未成年“網紅”都能意識到自己通過短視頻平臺獲得了許多人的關注和贊美，這也成為他們持續創作或出鏡的重要動力。抖音短視頻中的未成年人總是表現出鮮明的特征或與眾不同的才能，因此能夠迅速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并獲得贊賞。虛擬空間如同一個“線上舞臺”，每個人都能展示出自己最擅長的方面，由于網絡傳播的便捷性和廣泛性，短視頻平臺觀看用戶眾多，許多人都會積極表達自己的贊美之聲，而這些贊美也能使個人得到一定程度的自我肯定和自我滿足，形成正向反饋，增強未成年人創作短視頻的意愿，激勵未成年人持續創作。

（二）追求熱愛、實現價值的自我滿足

現實生活中給予未成年人展現、表達以及發展自身愛好的平臺并不多，而短視頻平臺突破時空局限，給未成年人提供了展現自我、表達自我與發展自我的良好機會。由于互聯網的即時性，未成年人可以不受時空限制地展示自我與實現價值。短視頻平臺的發展與發達，為未成年人帶來了一個表達自己、實現自我價值的新路徑。對于未成年人來說，在短視頻平臺上表達自己、展現自己能夠很好地鍛煉自身，包括口語表達能力、社會交際能力等。同時，追求自身熱愛的事物、努力實現個人價值也能促進未成年人獲得更高層次的滿足感與幸福感，促使未成年人持續創作短視頻。

（三）參與家庭、享受陪伴的情感需求

現代的忙碌生活使一些家長失去了陪伴孩子戶外活動的時間，短視頻媒介的發展讓忙碌的家長重新找到了與孩子互動的方式。很多以拍攝未成年人為主的賬號都是以家庭的形式呈現的，如抖音上粉絲量最多的三位“網紅”賬號“朱兩只吖\"\"晨晨”和“小橙子先生”，拍攝的視頻都是未成年人和家人在一起的互動。大多數未成年人享受著有父母陪伴的時光，一起做游戲、交流互動都能為他們提供情緒價值。在一起拍短視頻的過程中，他們感受到了家庭的溫馨以及對于家庭的歸屬感，家庭氛圍也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和諧友愛。對來自家庭的愛的情感需求促使他們樂于參與短視頻創作。

（四）獲取信息、參與社會的成長需求

數字時代的到來為未成年人提供了全方位的社會資訊，并利用大數據、算法等技術對其進行精準畫像，為其提供個性化的智能推送。在這種智能化、多元化、定制化的信息獲取中，未成年人擺脫了年齡和生活環境的局限，逐步實現了社會角色的獲取、轉化和適應。王波偉認為，數字社會化是運用數字媒體，通過內部化群體的隱性信息完成社會角色轉換的過程。未成年人要成為社會自我、發展情感和人格，需要通過社會化來實現。短視頻平臺上充斥著不同背景、不同行業的用戶所提供的海量信息，打破了未成年人進人公共信息交流空間的時空限制。未成年人有機會擺脫傳統的漸進式的社會化過程，而以一種更超前的方式獲取社會角色認知，因此，媒介成為向未成年人提供除家庭和課堂之外信息的重要工具。此外，短視頻平臺上所展示的社會場景，既包含有意被放到臺前的后臺生活，也包含著隱約閃現的“更深的后臺區”的信息。未成年人通過短視頻窺見了更多公共化的私人信息，這促使他們對社會產生新的認知，進而影響對自我的建構。

五、隱憂：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可能導致的問題

（一）隱私權面臨威脅

在大數據時代，用戶只要接觸媒介，產生了媒介使用行為，為媒介平臺生產數據就在所難免，用戶在平臺中進行的所有交互行為留下的痕跡均會被納入平臺采集的數據范圍。未成年“網紅”識別和判斷網絡風險的能力較弱，在短視頻平臺上，注冊賬戶、上傳下載視頻、評論等行為都存在隱私泄露的風險。例如，在注冊抖音用戶時，家長往往會跳過一段冗長的用戶協議與隱私聲明而直接點擊同意，他們可能無法正確理解知情同意規則而面臨隱私暴露的境地。未成年人的安全意識較弱，在拍攝、發放視頻時可能會帶入個人信息、家庭住址等重要信息而不自知，這可能會對信息安全和人身安全造成一定的威脅。

（二）受到關注是把“雙刃劍”

福柯認為，空間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礎，也是任何權力運作的基礎，空間受制于權力并接受著塑造和規訓。福柯借用邊沁的“全景敞視監獄”來類比空間中存在的不平等的觀看和不確定的觀看對被觀看者形成的權力控制。他認為，空間中的權力具有非強迫性，人們在空間中處于一種“自發的、有意識的、持續的”自我監控。只要被看者感知到自己處于被注視的位置，在這種壓力下，個人就會成為有效的自我監視者，最終實現自我監禁。在數字空間中，短視頻平臺上未成年“網紅”的身體及隱私生活均處于被觀看的位置，數字平臺則利用童年文化的稀缺性來實現商業性的資本轉化。在這個過程中未成年人的要求往往被忽視，未成年“網紅”短視頻不再以未成年人為中心，而是使觀看者成為權力主體。處于數字空間中的未成年人持續接受著來自觀看者們不確定的目光，在這種目光的壓力下，未成年“網紅”自發或被引導著進行行為調試，以滿足觀看者的期待。據深度訪談，較多未成年“網紅”的情緒甚至受到短視頻平臺的流量牽動，他們會實時關注自己發布的短視頻的播放量和粉絲量，在流量不景氣時也會感到失意或失落。由于未成年人心智不夠成熟，不能很好地調節自身情緒，會過度在意他人的注意。事實上，短視頻平臺有自身的運行機制，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但未成年“網紅”容易將結果歸結于自身，從而造成心理落差。甚至有些未成年“網紅”會迎合受眾的需求，即便自己并不太愿意。他們在享受關注和贊美的同時，也同樣面臨著對隨時會失去關注的擔憂。

六、短視頻平臺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的引導策略研究

本文將從政府立法與監管層面、平臺的自我修正層面、學校及家庭教育層面三位一體地提出促進短視頻平臺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良性發展的引導策略，促進未成年“網紅”這一主體平穩健康地發展，助力未成年人媒介素養的提升與正確價值觀的培育。

（-） 為政府有效監管建言獻策

中央網信辦等部門應建立全時段的網絡巡視機制，對未成年人使用率高和未成年用戶基數較大的媒介平臺進行檢查，關注未成年人在其中所進行的數字活動是否合法。對于未成年“網紅”所生產的數字化產品進行重點監督管理，尤其要關注未成年人的言行舉止是否規范且導向是否正確等。通過大數據分析、區塊鏈等技術手段追蹤媒介平臺中未成年“網紅”參與數字勞動的全過程，設立專門的部門集中管理，以便把控事態的走向，并與公檢法三方合作，共同規避惡性事件的發生。

（二）為平臺自我修正提供可行性思路與方案

短視頻平臺應發揮好“中介”作用。一是在政府與用戶之間，平臺要貫徹落實政府關于未成年“網紅”數字勞動的法律法規及政策規定；二是在未成年“網紅”與受眾之間，平臺要充分發揮監管作用，不能放任低俗內容損害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首先，要把牢短視頻平臺入口關。平臺要加強對用戶的身份識別與認證機制，有效識別未成年用戶并使其自動進入青少年模式。此外，平臺還需要加大創新與普及力度，優化改善產品功能，如進一步拓寬“青少年模式”的功能，不只針對受眾觀看視頻的行為，還要增加監管未成年博主的功能，一旦認證為未成年博主，即對其發布視頻內容、更新視頻頻率與強度以及評論區加強監管。

其次，要把牢短視頻平臺內容關。短視頻作為一個內容分發平臺，本身并不生產內容，卻對傳播什么樣的內容起有決定性作用。平臺要嚴格審核和把關短視頻內容，避免未成年用戶接觸到不良信息和不良網絡亞文化，尤其是危險模仿類、極度惡搞類、低俗庸俗類短視頻。現階段，短視頻平臺對內容的審核機制主要還是依托機器，機器自動化審核雖然更加快捷高效，但僅憑對敏感標題、關鍵詞等信息進行分析過濾并不科學，人工審核也難以對博主生產的視頻進行仔細全面的檢查。因此，平臺要提升自動化信息檢測技術，并組建專業的內容審核隊伍，從機器與人工兩個方面，合力推動向上向善的網絡空間的形成。對于青少年模式中的專屬內容池，平臺也應當對其內容進行精細分級、優化健全，積極主動地向低齡用戶群體推送與其年齡相匹配的、兼具趣味性和知識性的優質內容。

最后，要把牢短視頻平臺底線關。目前，短視頻平臺為了實現利益最大化，會對受到觀眾廣泛喜愛的視頻進行額外推流。針對這一現象，平臺運營者應遵循原則、守住底線，嚴格監管過度營銷、消費未成年人的短視頻。可以建立一鍵舉報通道，通過給予警告、封禁或關停賬號等處罰措施來規范這一不良的媒介現象，為低齡群體營造清朗的網絡空間。

（三）為學校與家庭協同教育提出可操作性策略

學校和家庭與未成年人的教育緊密相連，可以發揮學校與家庭的協同教育作用，對短視頻平臺上的未成年人數字勞動進行規范與引導。

學校是對未成年人進行思想道德教育的重要場所，要加強對未成年人的媒介素養教育與網絡安全教育。學校可以通過對比分析內容低俗、價值觀錯誤的視頻與內容積極且價值觀正確的短視頻，來提高未成年人的辨別能力，培養其良好的媒介素養。此外，學校還應做好保護未成年人網絡信息的宣傳教育，強調網絡隱私保護的重要性，助力未成年人安全上網。

家長是未成年人參與數字勞動的第一把關人，在未成年人參與數字勞動的過程中，家長應引導未成年人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并時刻監督，避免未成年人過度沉溺于網絡空間，幫助未成年人區分虛擬網絡空間與現實生活的差異。此外，未成年“網紅”的家長要堅守原則與底線，不能為了獲得流量而強迫未成年人進行“網絡表演”，將未成年人置于商業風險中，從而忽視了其健康成長的需求。

七、結束語

短視頻平臺作為新媒體上的新事物，不再拘泥于具有時空限制的現實世界，為未成年人提供了展示自我、實現自我價值的平臺，但由于未成年人的安全意識和自我管理意識尚不成熟，受到短視頻平臺商業邏輯的影響，可能會引發一些共性問題。對此，政府、平臺、家庭和學校應共同努力，幫助未成年人更好地融入互聯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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