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才爭奪戰”背后

最高360萬元育才獎勵，最高百萬元購房券安家，企業每引進一名高層次人才，三年內給予企業最高50萬元的補貼。8月18日，山東青島出臺的“真金白銀”引才育才的人才新政引發社會廣泛關注。

不只是青島，今年以來，北京、深圳、泉州、蘇州等城市紛紛推出升級版人才政策，從“送戶口”升級為“全生命周期服務”，城市間的人才爭奪戰愈演愈烈。

前不久，一場激烈的“人才爭奪戰”在長三角的核心腹地杭州上演。由教育部與廣東省委、省政府聯合主辦的“百萬英才匯南粵”春季招聘會，就首次將擂臺擺到了杭州國際博覽中心。

此次招聘會粵港澳大灣區以“集團軍”姿態出擊，683家灣區領軍單位攜“2萬+”高精尖崗位，在杭州這座“數字經濟第一城”擺開人才爭奪擂臺，向長三角人才遞出“灣區機遇”橄欖枝。

據悉，當日各企業斬獲的簡歷就破兩萬份，其中不乏具有沖擊力的“百萬年薪”頂級職位，目標直指阿里巴巴、海康威視等科技巨頭的核心人才儲備庫。這場招聘會也被業內稱為中國人才市場年度的重磅對決。

在業內專家看來，此次招聘會標志著中國兩大最具活力的經濟引擎——粵港澳大灣區與長三角城市群，首次在人才這一核心戰略資源戰場展開正面角逐。

截至2024年初，中國已經有超過200個地市、500個縣域明確提出建設青年發展型城市的目標，17個省、190個市、1109個縣政府更是在工作報告中，將青年發展納入區域發展戰略進行統籌規劃。當前，各地正用前所未有的精細化政策爭奪年輕人口。

在業內專家看來，在城市“搶人大戰”的背后是城市產業升級以及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的爭奪戰。未來，人才不僅是資源，更是城市基因的改寫者。在這場“搶人大戰”中，哪些城市將是勝出者？哪些城市正占據上風？哪些城市的引人政策最有效果？人才正如何重塑著中國城市的競爭格局？

頭部城市“搶人大戰”加劇

經過多輪政策迭代，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的格局正初步形成。

今年5月，智聯招聘和澤平宏觀聯合發布的《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2025》報告顯示，在中國最具人才吸引力城市100強中，2024年前十城市與2023年相比無位次變動，依舊是北京、上海、深圳、廣州、杭州、成都、南京、蘇州、武漢、無錫。

當前，城市人才吸引的頭部效應越來越明顯，深圳、北京、上海、廣州、杭州近年來一直穩居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前五，這些城市集中了全國60%的獨角獸企業和80%的創投資本。

盡管這些頭部城市已經具備吸引人才的巨大綜合優勢，但近兩年頭部城市間的競爭愈發激烈。今年開年以來的“搶人大戰”更是讓這種競爭達到了高潮。年初，來自杭州的DeepSeek和宇樹科技在全網爆火，這也引起了各地新一輪的人才焦慮，多個城市開啟反思模式：為什么是杭州？我們的城市為什么沒有出現梁文鋒（DeepSeek創始人）？

人才焦慮之下，一線城市搶應屆畢業生“大戰”尤為激烈。今年2月，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面向青年人制定專項政策，針對應屆大學生推出了“求職7日免費住宿—實習三個月免費短租—就業三年優惠長租”階梯式安居體系，這在北京市尚屬首次，引發廣泛關注。

同一個月，深圳也宣布高校應屆畢業生來深求職可獲得15天免費住宿，并喊出“只收夢想，不收租金”的口號。

今年新春開工第一天，在全省高質量發展大會上，廣東發出“史上最強求賢令”：實施“百萬英才匯南粵”行動計劃，拿出具有競爭力的薪酬和崗位，吸納100萬高校畢業生來粵就業創業。

北京社科院副研究員王鵬向《財經》記者表示，一線城市的“搶人大戰”，表面是爭奪人才，實質是爭奪高新技術產業和未來產業的主導權。

除了北京、深圳這些超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也在不斷突圍。今年5月，新一線城市研究所發布了《2025新一線城市魅力排行榜》報告，報告顯示，15個新一線城市依次是成都、杭州、重慶、武漢、蘇州、西安、南京、長沙、鄭州、天津、合肥、青島、東莞、寧波與佛山。

新一線城市成為吸引人才的熱點。有機構統計，2024年15個新一線城市共計吸引了99.73萬新增人口。2024年，這15個新一線城市的人口總量合計為20337.71萬人，有12個城市人口超過1000萬。王鵬表示，這些新一線城市人才吸引力的增強正在印證產業升級倒逼人才升級的趨勢。

近年來，成都、武漢、西安、合肥等新一線城市的新興產業、高新技術產業快速發展，已經成為中國現代產業發展高地。東莞、無錫、佛山、寧波等城市則是中國制造業的重鎮。

同時，這些城市也是年輕人喜歡的城市。《中國城市95后人才吸引力排名：2024》顯示，從95后人才吸引力指數看，前十名依次為深圳、北京、上海、廣州、杭州、南京、成都、蘇州、無錫、東莞。

分區域看，95后人才傾向前往東部地區，尤其是長三角、珠三角城市群。報告顯示，東部地區占據前50強中36席，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為主要聚集地。在前50強中，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成渝、長江中游城市群分別有20個、7個、3個、2個、3個。

在業內專家看來，95后選擇的是中國經濟活力最強的兩個城市群，能夠給人才提供更多高薪崗位和創業機會。

2024年，中國共有324家獨角獸企業分布于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及成渝四個城市群，占全國獨角獸企業數量的87.1%。其中，長三角地區共有154家，占全國的42.4%，總估值約3208億美元。粵港澳大灣區共有70家，占全國的18.8%，總估值約2833億美元。長三角地區和粵港澳大灣區的獨角獸數量占到了四大城市群的61.2%。

長三角作為中國經濟發展最活躍、開放程度最高、創新能力最強的區域之一，對人才的吸引力越來越強。2024年，長三角經濟總量突破33萬億元，以僅占全國4%的國土面積，創造了全國近四分之一的經濟總量，集聚了全國約17%的人口，對全國經濟增長貢獻率約為30%。

具體來看，長三角區域浙江、江蘇兩省的人才吸引力越來越強。2023年，浙江以50萬的人口增量，居全國榜首，遙遙領先其他省份，這已經是浙江連續三年蟬聯全國常住人口增量冠軍。

《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2025》顯示，在中國最具人才吸引力城市100強中，浙江11個城市均上榜，且排名靠前，分別為杭州（5位）、寧波（13位）、溫州（20位）、嘉興（24位）、紹興（25位）、金華（26位）、湖州（28位）、臺州（29位）、舟山（36位）、衢州（49位）、麗水（57位）。江蘇三座城市進入榜單前十，分別是南京、蘇州、無錫，分別位列第七、第八、第十。

從“砸錢搶人”到“環境養人”，城市引才邏輯變化

當前，中國城市“搶人大戰”的邏輯已經發生變化。

早期，各地“搶人大戰”以戶籍松綁和現金補貼為主。如2018年，西安開啟了“零門檻”落實模式，這也被認為是全國門檻最低的落戶政策。此前，為完成“2020年要推動完成1億非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的目標，南寧、濟南、江門、大連、無錫、中山、南昌、青島、昆明等20余城也紛紛調整落戶政策。

直到當前，戶籍松綁仍然是城市吸引人才的重要手段。今年7月1日，杭州實施新政，對積分落戶的計分標準繼續放寬。業內分析，新政后在杭州落戶事實上已經接近“零門檻”。申請人在18歲-45周歲，不需要任何條件，只要合法租房繳納杭州社保就可落戶，即使沒有社保，租房加上年齡的積分，也能達到100分的落戶門檻。

除了放寬落戶政策，真金白銀的補貼也是核心手段。目前，為了引進人才，珠海、惠州、東莞、汕頭、佛山、江門、廣州南沙、河南、黑龍江、安徽、浙江、江蘇、濟南等多地施行人才補貼政策。

頭部城市深圳也不例外。今年以來，深圳繼續保持高額補貼力度。2025年，深圳將“新引進人才租房和生活補貼”標準提高到本科3萬元、碩士5萬元、博士8萬元，分兩年等額發放。值得關注的是，深圳首次推出“重點產業專項補貼”，對人工智能、集成電路、生物醫藥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畢業生額外給予最高5萬元補貼。

真金白銀的支持對人才很有吸引力。劉夢莎本科和研究生階段都在北京就讀，讀博期間在上海，去年博士畢業后選擇落地杭州。當前，劉夢莎是浙江交通集團重點培養的博士后科研人員。劉夢莎向《財經》記者表示，之所以選擇落地杭州，一方面是因為在杭州找到了心儀的工作。另外一方面，杭州對人才的大力支持和服務精神也是選擇杭州的重要原因。

劉夢莎介紹，在杭州博士畢業生可獲得10萬元的生活補貼，杭州市博士后在站期間可獲得最高幾十萬的補貼。杭州市高層次人才D類可以享受高達100萬元購房補貼。此外，杭州對于高層次人才的創新創業項目也有很多資金扶持。“這些補貼對于大部分畢業生來說非常具有吸引力。”

不過，隨著人才爭奪戰愈發激烈，只靠補貼等政策已經遠遠不夠。王鵬表示，當前，城市搶人大戰已經全面升級為以全生命周期服務和產業深度綁定為核心的高級階段，引人政策已經從“用補貼買簡歷”到“用生態換扎根”。為人才提供個性化的發展機會，構建優質的生活環境，打造良好人才生態，將是接下來城市吸引人才必須做的事。

如今，打造全生命周期服務體系正成為各個城市努力的重點。8月8日，深圳光明區《光明科學城關于打造創業友好型青年發展型城區的若干措施》正式發布，光明區以“青春合伙人”之名，圍繞實習就業、創業啟航、成長發展、金融支撐、生活無憂、賦能平臺共六個板塊21項政策，為青年求職、創業、安居等形成“全生命周期”支持體系。讓人才在光明科學城感受到溫暖與機遇。

措施中，最高666元的消費、交通、文旅“追光禮包”，最高2000元的面試補貼，最高50萬元的創新創業啟動資金資助，最高100萬元的股權投資，以及“一張辦公桌、一間辦公室、一層辦公樓”的創業空間，常態化的公益性就業創業培訓，讓人才在光明科學城感受到溫暖與機遇。

近日，珠海市發布了《珠海青年人才驛站運行管理工作方案》，面向來珠求職青年（含港澳青年）提供最長15天免費住宿，同步提供政策咨詢、就業指導、城市融入等一站式服務，為跨地區求職青年打造“住宿+就業”服務平臺。

當前，劉夢莎來到杭州已經一年多。她對杭州為人才提供的全生命周期服務體系感受非常深刻。劉夢莎表示，在公共基礎設施方面，她生活的區域周圍有很多大型圖書館，且圖書館都非常開放，在圖書館閱讀查資料都很方便。劉夢莎還感受到杭州的醫療條件好，就醫十分方便。在休閑娛樂方面，她認為杭州是全國少有的能將公園與城市景觀很好融合在一起的城市，這也讓她日常休閑和放松壓力時體驗很好。

來自遼寧的姜凱烽目前在浙江交通集團的經營管理部實習。姜凱烽向《財經》記者表示，雖然剛剛畢業不久，但他已經從各個方面感受到杭州給自己帶來的溫暖。從畢業生補貼，到人才落戶政策，從便利的政務服務系統，到對人才安家的關懷和支持，這些都讓他感到杭州在想方設法地吸引人才、留住人才。“這種氛圍讓人感到非常溫暖。”

創新生態＋包容失敗，制度環境才是引才高階形態

姜凱烽本科階段在長沙就讀，當初保研時有多個學校可以選擇，但考慮到杭州高新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快速崛起，以及“數字經濟第一城”和“中國硅谷”的稱號，姜凱烽最終選擇了在浙江大學讀研，落地杭州。

除了打造全生命周期服務體系，真正能吸引人才、留住人才并讓人才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則是產業生態提供的長期成長空間和價值實現平臺。

如今，產業深度綁定已成為城市“搶人大戰”升級的核心策略。合肥就是一個典型案例。近幾年，合肥人才吸引力不斷增強。據統計，在合肥2023年新增的21.9萬常住人口中，遷移來合肥的人口占比超九成，遷移凈增長人口達20.1萬人。合肥人口吸引力的增強與其近年來科技產業的發展密不可分。截至目前，合肥已集聚江淮、比亞迪、蔚來、大眾、長安、安凱六家整車企業，帶動500家配套企業集聚，形成從研發到制造的完整產業鏈。比亞迪合肥基地全部投產后，創造約10萬年輕人就業崗位，吸引外省求職者占比達60%。

此外，成都、武漢等諸多新一線城市人才吸引力的增強也與其高新技術產業發展有著很大關系。《2024成都海歸人才發展報告》顯示，成都對海歸人才的吸引力正不斷增強，2024年成都海歸數量預計新增20000人左右，較2023年增長約15%。報告認為，成都近年來在高新技術產業領域取得顯著成就，同時在IT/互聯網、生物醫藥等行業的發展前景廣闊，是吸引海歸來到成都的重要原因之一。據悉，近年來成都聚焦顯示、智能、氫能、低空經濟等重點產業，加快構建“5+N”產業生態體系，已成為全國乃至全球新型顯示產業重要一極。

當初，寧波閆港企業管理咨詢有限公司總經理楊步帥選擇在寧波創業生活時，便是看中了寧波深厚的制造業底蘊、強大的產業鏈基礎、發達的民營經濟以及不斷推進的產業升級。來自安徽的楊步帥表示，寧波產業強大意味著實力強的企業也多，而企業最缺的就是資金和人才，楊步帥在寧波的創業項目正好涉及這兩個方面，一項是與大型民企和國企合作，從市場中為企業挖掘高端人才，另一項就是提供金融服務。“這兩項服務正好滿足了企業的需求，也使得自己在服務企業時獲得了利益。”

楊步帥在挖掘高端人才時也感受到，越來越多的人才愿意來到寧波、留在寧波，不僅由于寧波產業發達，還因為寧波在房價、基礎設施配套、資金支持等方面對人才的友好，以及不斷提升的營商環境以及沿海宜居的環境，都非常符合年輕人的需求，有利于年輕人長遠發展和生活。

在業內專家看來，長三角、珠三角等城市憑著強大的產業鏈優勢和高新技術企業吸引人才，并不意味著中西部等城市要跟風一味追求“高大上”的產業，建議這些城市立足本地的特色產業精準吸引人才，如昆明可通過文旅產業精準吸引文旅人才，鄭州發展物流產業精準吸引物流人才。

產業之外，一個城市是否擁有良好的創新生態，城市政府是否具有容忍失敗的文化包容，也在成為人才選擇城市的重要考量。

2023年5月，DeepSeek在北京中關村注冊后，僅兩個月便遷至杭州重新注冊。在業內專家看來，DeepSeek之所以選擇杭州并且“茁壯成長”，與杭州良好的人工智能產業生態、濃厚的科技創新氛圍、寬松自由的創業環境以及杭州政府包容失敗的良好心態有很大關系。

在杭州，企業研發失敗能申請最高300萬元的風險補償金。云深處科技創始人兼CEO（首席執行官）朱秋國就曾感慨：“當年研發四足機器人時，全公司賬上只剩500萬，要不是杭州的政策兜底，我們可能早就成了‘先烈’。”杭州這種魄力，核心就是給創新試錯更多空間。

劉夢莎對“杭州是一個寬容失敗的地方”感受深刻。劉夢莎在美國讀博的同學開發了數據庫系統，在國內尋求商業化開發和落地。目前，他們已經在國內洽談了多個城市。據悉，當杭州政府了解到他們的項目和情況后，表示愿意為他們創業提供免費的寫字樓，也幫助他們進行各項資金的申請。

劉夢莎認為，雖然同學的團隊只有三四個人，都是學生，且產品還未盈利，但杭州政府依舊表示愿意支持這些年輕人，這種做法在很多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很多城市的地方政府通常更關注企業的落地是否帶來產能、稅收，他們希望投出的每一分錢短期都看到回報，對于還沒有起色的創業團隊經常是忽視的。但是杭州卻愿意去支持這些年輕人創新、試錯并包容年輕人的失敗、支持年輕團隊和小微型企業的發展。

《財經》了解到，此前，杭州余杭區首創人才創業保險制度，覆蓋研發失敗、團隊解散、項目中止等風險，創業失敗者及其科研團隊最高可獲得1000萬元保險賠償。

據悉，一直以來杭州市的政府被稱為“拎得清的小透明”，這精準概括了杭州政府服務的獨特氣質——邊界清晰、透明高效、服務有度。在業內專家看來，杭州吸引人才的經驗證明，人才爭奪的高階形態，是制度環境的競爭。“拎得清的小透明”的本質是：政府既不做“大家長”，即避免干預，也不當“甩手掌柜”，即精準補位，而是成為人才創新的“空氣與水”，無處不在卻感知不到，離開時方覺珍貴。這種隱形的制度優勢，讓杭州在頭部城市中開辟獨特賽道，不靠搶人，而靠讓人“安心創新”的環境，成為硬科技人才的“精神故鄉”。

生活舒適＋文化認同，Z世代擇城新標準

高薪、產業、寬松自由的創業環境固然重要，但當Z世代（1995年-2010年出生）的年輕群體正逐漸成長為職場的中堅力量，他們選擇一個城市時，越來越看重生活舒適度、歸屬感、情感連接甚至這個城市是否好玩有趣。

有機構調研數據顯示，有72%的95后認為“職業與生活平衡”比薪資更重要。年輕人選擇城市時，“生活舒適度”權重升至57%（超過薪資的39%）。

生活環境舒適也是楊步帥選擇落地寧波的重要原因。當初楊步帥第一次與寧波的大學同學到寧波旅游時，感受到靠海的寧波非常宜居，同時寧波還是一座古今交融的文化名城，歷史底蘊深厚，各方面條件都符合創業者的需求，這些都對楊步帥有很大的吸引力。

讓姜凱烽最后選擇留在杭州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城市環境和氛圍。姜凱烽講述，此前他曾在北京和上海實習，超長的通勤時間、快節奏的工作生活以及高企的房價讓他感到壓力非常大，自己并不能適應那樣的生活。而杭州生活環境更舒適，生活節奏對他來說剛剛好。“杭州是對年輕人十分友好的城市，在商場等各種場所，會有各種漫展、二次元等活動，走幾步就可以看到各種文化創意店和IP店。即使是老年人也能融入年輕人的各種創意活動中，并不會感到違和。”

中國城市發展研究院農文旅產業振興研究院常務副院長袁帥向《財經》記者表示，接下來，城市“搶人”本質是降低年輕人生活摩擦系數的競爭，未來勝負取決于能否實現“站著掙錢，躺著生活”的平衡。未來，高級階段的“搶人大戰”強調人才對城市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城市通過加強文化建設，傳承和弘揚本地特色文化，讓人才感受到城市的獨特魅力。

在劉夢莎看來，對創業創新的支持、對失敗的包容、對年輕人夢想的支持在杭州不僅形成了一種機制，更已經形成了一種濃厚的文化，深入這個城市的基因中。“在杭州，如果有年輕人說出要改變一個行業或者改變世界這樣的話，大家雖然會覺得瘋狂，但并不會覺得奇怪，而且會鼓勵他，并受到他的感染，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文化。年輕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大膽表達，在過程中遇到問題再解決，而不是出現了問題就指責他。”

劉夢莎表示，即使這個年輕人沒有實現目標，但是他卻得到了成長，為下次創業奠定了基礎，大家都很包容他，這樣的文化非常重要。

當前，各個城市都在關注文化吸引力、打造城市IP。其本質其實是城市希望通過獨特的文化IP，在年輕人心中建立深刻的情感連接和身份認同，從而吸引他們前來學習、工作、生活，并最終留下。

《財經》了解到，近期重慶正努力打造無人機燈光秀繪“新韻重慶”IP，無人機燈光秀展演正成為重慶新名片。青島國際啤酒節已經是青島延續35年的城市超級IP。“甜都”無錫出臺行動計劃，打造“美食之都、購物天堂”城市消費IP。昆明也在打造“咖旅融合”的滇池旅游黃金岸線IP。廣州打造的是“賽博廣州”二次元IP。山西則通過數字游戲IP帶動古建旅游。綜合來看，這些城市IP的目標群體就是年輕人。

當前，打造“青年友好型城市”也已成為很多城市發展的重要戰略。去年9月，寧波印發《寧波市青年發展型城市建設實施計劃》，明確將青年優先發展理念融入現代化濱海大都市建設各領域，構建“產、城、人、文”青年服務場景，讓更多青年“奔甬而來”、實現夢想。

江蘇泰州泰興高新區招商發展有限公司副局長洪澤宇向《財經》記者介紹，當前，泰興正致力于將青年和人才工作與城市建設、陣地打造、載體創新相結合，把牢宜業宜居、生活保障等關鍵環節，聚焦“前站便捷”“樂享其中”“后顧無憂”三大業態，打造青年和人才友好型城市建設蘇中樣板。

袁帥表示，年輕人的選擇證明，城市人才吸引政策正從“搶人”轉向“養人”、服務常住人口，構建全方位人才生態，促進人才與城市深度融合才能真正贏得這場人才爭奪戰。

如今，人才正重塑城市競爭力、重構城市產業。

天使投資人郭濤向《財經》記者表示，城市搶人政策升級背后，其實是對未來產業主導權的爭奪。當前，人才正驅動著城市產業的高端化，重塑城市競爭力，人才引進已成為產業升級和新質生產力培育的前哨戰。從這個意義上講，城市之間想要爭搶的不僅是人才，更是人才背后的產業發展和城市未來。

近日，寧夏中衛市中寧縣的錳基新能源材料及電解錳技術創新能力提升項目獲批立項，得到中衛市人才專項資金支持，助力寧夏天元錳業集團發展為全國最大的錳基新能源材料人才基地、科研基地、生產基地，為全縣新材料產業發展注入動能。

在這之前，中寧縣曾是“無錳之地”，如今卻形成了以天元錳業為主導的百億級產業集群。這背后，正是中寧縣構建“引育用服”全周期人才生態的深層支撐。近年來，中寧縣緊扣錳基新材料產業鏈布局人才鏈，以人才活力激發了產業創新引擎，將資源劣勢轉化為技術優勢。

當前，人才正將技術空洞轉化為產業高地。據悉，一個重點領域的科技創新團隊可以帶動超20家上下游企業聚集。科技創新團隊在芯片、生物醫藥、AI算法等領域的技術突破，也會推進上下游企業升級設備或工藝。頭部的創新團隊融資后，配套基金也會主動投資其供應鏈。在郭濤看來，這些科技創新人才團隊的真正價值不僅在于自身產出，更在于其重構產業生態的能力。

王鵬表示，當產業鏈與人才鏈深度耦合，當引人政策從“給補貼”進階到“懂人心”，城市便能將“人口紅利”升維為“創新紅利”，在變革中重塑競爭力。

人才戰略就是經濟戰略，那些能精準匹配產業方向與人才需求的城市，將在新經濟版圖中占據有利位置——搶人的贏家，終將是經濟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