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西方社區矯正制度對我國的啟示

中央司法警官學院課題組

摘要：社區矯正是一種與監禁矯正相對的行刑方式，在促進罪犯回歸社會，減輕監獄經濟壓力，合理配置行刑資源，促進社會和諧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通過對西方社區矯正制度特點的研究，結合我國社區矯正的具體實踐，提出推進社區矯正制度深入發展的具體策略，以期為我國社區矯正制度的構建與推行提供參考。

關鍵詞：社區矯正；當代西方；啟示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刑罰的指導思想發生重大變化，即產生了幫助罪犯復歸社會的指導思想。二戰后，由于歐美國家犯罪日益增多，犯罪率居高不下，監禁刑尤其是短期監禁刑暴露的問題日益嚴重，致使監獄人滿為患，監獄支出費用日漸龐大，迫使各國轉向找尋更多非監禁矯正罪犯措施來取代監內改造。二十世紀70年代始，基于回歸社會、預防犯罪、減少行刑成本、提高刑罰效益的理論與實踐，刑事立法和司法實踐逐漸重視采用非監禁刑。社區矯正作為非監禁刑的重要表現方式便應運而生。

社區矯正，簡單的說，是指在社區中對罪犯進行矯正的刑罰執行方式，是相對于傳統的監禁式處遇而言的一種新興的刑罰執行方式。二十世紀 50 年代以來，聯合國制定并頒布了一系列有關擴大非監禁刑和社區矯正方面的刑事司法規則，這些刑事司法規則都明確倡導盡可能避免監禁，將監禁作為最后一種迫不得已的手段使用，這種理念大大促進了國際社會在刑罰制度中對社區矯正的適用，從而極大地推動了世界各國刑罰制度的改革和社區矯正的興盛。經過數十年的發展，當今世界許多國家都建立起了社區矯正制度，并制度定了相應的法律，也取得了預期的刑事政策效果。

一、西方社區矯正制度的特點

目前，社區矯正在世界各國已廣泛開展，尤其是西方發達國家，其社區矯正制度已日趨成熟，已成為其刑事執行體系中占有主導地位的處罰形式，這也代表著當代世界各國刑罰執行和罪犯矯正制度發展的總體趨勢。

綜合對當前西方發達國家社區矯正制度的考察，其特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四方面：

（一）立法完善

西方發達國家社區矯正立法比較普遍，而且法律法規通常比較詳實具體，不僅包括對矯正對象權利的限制、剝奪和權利保護，也涉及社區矯正具體程序、制度以及措施，以防止權力的濫用和司法的混亂。

以德國為例，德國刑法一直比較發達。十八世紀末，德國學者克萊因在《保安處分的理論》一書中提出，“刑罰具有按現實的犯罪程序而定的確切內容，而保安處分則具有以行為者的犯罪危險性為基準而科處的不定期內容”。隨著保安處分二元論向一元論的過渡，保安處分也被作為“刑”的內容之一，保安處分制度逐漸成為大陸法系國家刑罰理論的起源。德國刑法中非監禁刑主要有罰金、禁止駕駛、剝奪政治權力、和解、賠償、緩刑、假釋、保安處分、禁止執業等，目前司法實踐中相對較多的還是緩刑和假釋。德國刑法規定：“應特別注意受審判人的人格、履歷、犯罪情節、刑罰執行期間的態度、生活狀況以及緩刑可能對其產生的影響”。德國專門的《刑罰執行法》規定：“安置在社會治療機構的犯罪人，應事先征得犯罪人本人以及治療機構負責人的同意”。這體現了對犯罪人的尊重和負責，提高了犯罪人的配合意愿。同時，該法對社區矯正機構的運作管理方面也有詳細規定，確保了社區矯正的順利實施。此外，德國還專門制定了《少年法院法》，對青少年違法犯罪的矯正方面做出了詳盡具體的規定，有利于青少年違法犯罪人重塑人格、重新回歸社會。

（二）制度健全

現代社區矯正制度源于歐美，西方發達國家已建立了比較完善的社區矯正制度。

以美國為例，美國目前的社區矯正制度，主要涵蓋了緩刑、假釋和中間制裁三大類型。在美國，社區矯正是外延非常廣泛的概念，包括工作釋放、審前轉處、緩刑、居住方案、社區毒品矯治項目、養育之家、重歸社會方案以及假釋等，都是社區矯正的基本內容。二十世紀70年代后期，美國又興起了強調懲罰與社會保護并重的中間性懲罰，包括社區服役、賠償、復合刑罰、家庭拘禁和間歇監禁等，社區矯正制度實現了新發展。

在機構設置方面，美國聯邦政府下設法務部，在法務部下設監獄局，分管聯邦的監獄和社區矯正工作。在州一級設有類似我國省、自治區、直轄市政府下設的司法廳（局），分管社區矯正工作的政府部門大部分是矯正局，也有的稱之為假釋和緩刑局（如內華達州），有的州稱之為矯正與改造局（如北達科他州）或改造與矯正局（如俄亥俄州）。州以下的市縣一般不設社區矯正機構，而是根據司法管轄區的需要直接設置社區矯正工作站，如緩刑假釋辦公室、中途訓練所等機構。在美國，擁有許多民營的社區矯正服務機構，提供了數十種不同類型的社區矯正項目，沒有一個完全統一的模式，這是美國的一大特色。各州在遵守聯邦法令的前提下，可以自由實施社區矯正制度，創出了不少特色制度。

在人員編制方面，美國的社區矯正工作者絕大多數都屬于政府或法院的工作人員，列入公務員編制系列。在監管方面，各矯正局首先需要對服刑人員進行風險程度和需要結構的評估，然后對其分別采取一般的管理、強化的管理或特別的管理。在提供服務方面，主要提供技術的培訓、工作信息，以及向有關部門推薦，幫助服刑人員尋找工作、處理家庭矛盾等。

（三）措施多樣

西方發達國家在社區矯正手段的設計上具有多樣性的特點。與源自監獄矯正的傳統型矯正手段單一、技術含量低、現代化手段運用少不同，西方各國借助雄厚的經濟條件、先進的科技手段和研究成果，在社區矯正中運用了多種多樣的有效手段并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

以美國俄勒岡州為例，俄勒岡州社區矯正手段主要包括：（1）在制裁方面的手段：工作中心、電子監控、家中拘留、日報告中心、強化的特別的監督、社區服務、社區勞務小組等。（2）在服務和干預方面的手段：濫用酒精和毒品的門診矯治、居住的濫用酒精和毒品的治療、精神健康的治療、對發怒的控制、認知的重建、對性罪犯的治療、就業、教育、解決在危機狀態和過渡期的居住條件、過渡期的服務等。（3）其他措施：尿檢、測謊器、對使用抗濫用毒品和酒精藥物的罪犯提供資助、提供補助金等。

這些矯正手段有的是傳統型的矯正手段，如社區服務；有的則借助于先進的科技手段，如電子監控；有的是制裁性的，也有許多是服務和干預性的。制裁性的矯正手段體現了社區矯正的刑罰制裁性，而服務和干預性的矯正手段則是對矯正對象的人文關懷，使矯正對象能夠回歸社會。在社區矯正中采用許多不同形式的制裁、服務和干預的手段和措施，目的是使罪犯能夠遵守法院和假釋委員會確定的監督條件，使罪犯在社區承擔刑事責任時盡可能減少其今后犯罪的可能性。這些形式豐富、內容各異的矯正手段充分考慮了矯正目標的實現，注重矯正對象個體化的差異，尊重矯正對象回歸社會的需要并在矯正過程中給予制度化的幫助。

（四）人員專業

西方發達國家的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具有專業化的特點。社區矯正工作人員中包括了專業人員和非專業人員。專業人員是指專門的緩刑官或者假釋官，非專業人員則包括志愿者和準專業人員。志愿者的范圍相當廣泛，包括居住地區的普通居民、學生、退休人員、當地的社會團體、宗教組織，甚至包括一些已成功回歸社會的原社區矯正人員或者刑釋人員。準專業人員是指受過培訓，領取薪金，被政府承認的必須要承擔相應責任的社區矯正工作人員。

美國的社區矯正工作者主要指緩刑和假釋工作者，緩刑和假釋工作者絕大多數都是屬于政府或法院的工作人員，一般列入公務員系列。在日本，民間團體和志愿者積極參與社區矯正，這些民間團體和志愿者大多接受過專門培訓，而且民間團體在為社區矯正對象提供食宿、醫療、就業指導、職業培訓等過程中被允許獲得一定收益，從而使社區矯正效果能夠得以保證。

二、當代西方社區矯正制度對我國的啟示

我國正式意義上的社區矯正的試點和推進工作，開始于二十一世紀初期。2002年，司法部專門成立了社區矯正制度研究課題組，對國內外社區矯正制度進行了調查分析和比較研究，形成了《關于改革和完善我國社區矯正制度的報告》，為我國開展社區矯正制度的改革和試點工作提供了理論指導。2003年7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合下發了《關于開展社區矯正試點工作的通知》，確定北京、上海等6省（市）作為首批試點地區。這標志著社區矯正制度在我國正式開展。

由于我國的社區矯正實踐剛剛起步，僅進行了九年多，社區矯正工作雖然在實踐中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是，社區矯正工作所暴露出來的制度性阻滯卻是未來實踐必須破解的難題。例如：觀念滯后，認知程度低；社區矯正執行主體不明確；社區矯正隊伍職業化和專業化程度不高，等等。結合我國的社區矯正實踐，借鑒西方社區矯正的成功經驗，課題組形成如下啟示：

（一）確立非監禁刑罰理念

理念變革是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前提。據司法部預防犯罪研究所統計，截止2000年，世界主要發達國家中加拿大適用非監禁刑的比例最高，達到79.76%；澳大利亞、新西蘭、法國、美國也都在70%以上；英國、日本超過50%；韓國和俄羅斯比例較低，但也分別為45.90%和44.48%。而我國目前適用社區矯正適用率不高，且法律在管制、緩刑、假釋和監外執行等的適用對象和條件上規定得過于抽象和苛刻，從而導致實踐中難以執行。由于我國長期受重刑主義思想的影響，社區矯正適用比例偏低，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社區矯正工作的實施。因此，法律工作者必須確立非監禁刑罰理念，具體策略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引入正確的矯正觀念，大力宣傳社區矯正的理念與優勢，使法律工作者和社會公眾真正了解并接受社區矯正制度及其價值，這是實現社區矯正制度“本土化”應當遵循的前提。同時，實施社區矯正制度，必須從根本上轉變重刑主義的思想觀念，消除以監禁刑為主的觀念，明確慎用監禁刑原則，確立非監禁刑和監禁刑并重的刑罰理念，強調刑罰的適用應注重對犯罪人的幫教改造，使之順利回歸社會。

其次，加大宣傳。司法行政機關應當在全社會中加大對社區矯正的宣傳力度，引導全社會正確認識社區矯正，充分利用報刊、電視、廣播、網絡等各種媒體，宣傳社區矯正工作的性質、職能、作用、先進經驗和典型，以及做好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司法行政機關通過開展社區矯正知識普及活動等，認真做好社區群眾的宣傳工作，使他們盡快轉變觀念，清除疑慮。非監禁性是社區矯正的重要特征。司法行政機關要積極引導社會公眾投身到社區矯正工作中來，充分發揮社會力量，為我國的社區矯正工作創造一個良好的社會氛圍。

（二）健全社區矯正相關制度

制度規范是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重要保障。當代西方發達國家社區矯正制度相當成熟，結合我國社區矯正的實踐，課題組認為健全我國社區矯正相關制度的具體策略如下：

首先，建立刑罰易科制度。刑罰易科是指法院根據罪犯的刑罰適應能力和再社會化需要等因素，以判決形式實現不同刑種之間的轉換，以促進刑種資源的合理配置，從而保證取得最佳的行刑效益。常見的刑罰易科有短期監禁刑易科罰金或勞役、限制自由刑易科短期監禁刑、罰金易科勞役等種類。為了促進刑罰適用的靈活性和優化行刑效果，我國也應建立刑罰易科制度。

第一，建立短期監禁刑和社區矯正刑易科轉換制度。從國外的立法情況來看，限制自由刑與剝奪自由刑往往是配套實施的，如此可以減少監獄羈押人數，消除剝奪自由刑可能產生的消極影響。我們可以借鑒國外的關于限制自由刑易科其他刑罰的制度，對違反社區矯正刑判決、逃避社區服務勞動的犯罪分子，給予警告、行政處分等；對于個別性質嚴重、惡意逃避社區服務勞動、屢教不改的犯罪分子，以拘役或有期徒刑來替代，并規定替代的計算方法。從而使社區矯正刑與短期監禁刑能夠相互替代，形成優勢互補，實現刑罰執行的嚴肅性和嚴密性。

第二，創設轉處與刑罰易科制度。轉處制度也稱轉向方案，是指將犯罪人從刑事司法系統中“轉移”出去，交給更適宜的矯正服務機構實施某種社區內處遇，如精神健康治療、戒毒和戒酒治療、工作和職業訓練等。轉處制度體現了對輕罪處理的非刑事程序化和矯正的社會化，有利于犯罪人尤其是青少年犯罪人的再社會化，我國可嘗試建立類似的轉處易科制度，以使對罪行輕微者尤其是青少年犯罪人的處遇更加科學化。

其次，制定切實可行的財政保障措施。社區矯正屬于國家的刑罰執行活動，國家給社區矯正事業投入一定的資金是十分必要的。國家應把用于社區矯正的款項直接劃撥給社區矯正領導機構，再由領導機構劃撥給社區矯正工作機構，形成以政府經費來源為主體，社會贊助和募集為補充的格局。這種資金保障措施比較符合當前的實際，以后隨著國家經濟的發展，再逐步實行全額保障。

國家財政部應制定《社區矯正工作經費使用管理辦法》，根據各地的經濟發展情況，確定各地方每個社區矯正對象所需費用，再由地方財政列入當年的政府財政預算，由市、區（縣）級司法局根據社區矯正工作進展情況，及時撥付給基層司法所，以解決司法所因經費緊張而無法開展工作的難題。同時，完善審計檢查制度，確保專款專用。

此外，完善社區矯正的監督制度。人民檢察院應依據相關法律法規，督促執行機關規范對社區矯正人員的監督管理，不僅要加強對社區矯正中違法行為的查處，還要積極配合相關部門對社區矯正人員重新犯罪進行打擊，及時審查批捕，依法提起公訴。同時，加大對社區矯正人員執行的監督考察力度，促使執行機關嚴格執法，切實履行監管職責。執行地司法所要統籌安排，采取有效措施，切實掌握本轄區內社區矯正人員的基本情況，建立社區矯正人員考察檔案和統計臺帳。社區矯正工作者要切實履行對所轄區域內社區矯正人員的監督管理考察職責，加強對社區矯正人員的社會幫教，對不服管理幫教的，要根據相關規定進行查處。以形成齊抓共管的監管模式。

（三）加強社區矯正隊伍建設

建立一支高素質、專業化的社區矯正工作者隊伍，是社區矯正工作順利推進的關鍵所在。司法行政機關應按照“職業化、專業化、社會化”的要求，建立一支訓練有素、結構合理的社區矯正工作隊伍，形成以司法所工作人員為執法主體，專業社會工作者和各界社會志愿者為重要力量的專兼職相結合的隊伍結構。

提高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執法水平和綜合素質，是加強社區矯正隊伍建設的前提條件。沒有一支高素質的、能勝任社區矯正的工作者隊伍，社區矯正的各項制度規定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落實，更不可能創造性開展工作，同時還會直接影響到社區矯正的效果。提高執法人員素質的具體策略主要有以下兩種方式：首先，在編制、經費等方面給予政策傾斜，可挑選一批責任心強、經驗豐富、業務熟練的人員充實到基層司法所。同時，加大人才引進力度，引進一些社會學、心理學等方面的專業人才，彌補現有力量在專業知識方面的欠缺，切實按司法所現有編制配齊、配強司法所專職工作人員。其次，加大對從事社區矯正工作的司法助理員有關專業知識的培訓，搞好崗位練兵，使他們了解社區矯正制度的基本知識，不斷提高他們的法律政策水平、專業知識和從事矯正工作的能力，造就一支政治過硬、作風扎實、業務精通，能適應社區矯正工作要求的專業隊伍。

課題：本文為中央司法警官學院2010年度學生科研創新能力培養課題項目“當代西方社區矯正制度對我國的啟示”研究成果，課題編號：XYX201006。課題負責人：崔靖凱，成員：李娜，符天威，劉志鑫，王一冰。作者均為中央司法警官學院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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