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微
(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北京 100871)
公共空間具有社會空間和建成空間的雙重性質,本文中的公共空間是指村民可以自由進入,開展日常交往、參與公共事務等社會生活的主要場所[1]。
本文將寺莊鎮地區的公共空間劃分為行政型公共空間、制度型公共空間以及生活型公共空間。行政型公共空間包括文革時期修建的舞臺廣場、村委會以及其他行政性集會的地點;制度型公共空間包括關帝廟、仙翁廟、白衣閣等神佛崇拜的場所,以及宗祠和大戶人家的宅邸;而生活型公共空間包括房前屋后的平地、理發店、小賣部、村口的大槐樹、水源處等與村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地點。
山西高平市寺莊鎮位于晉西南角。全鎮東、西、北三面環山,中南部為河谷地帶,地形平緩。超過半數的村落的建筑沿著大的丹河支流分布,河谷平川的村落較大且集中,山區的村落較小而分散。
高平縣春秋初期為戎翟所居。戰國時為長平,屬韓。至北魏,改置建州,長平為郡,領高平、泫氏二縣。唐肅宗廢高平郡,恢復澤州。從此以后,高平縣一直屬澤州。經歷五代,宋、金、元、明、清不廢。1961年后,分縣后,恢復高平縣建制至今。早在春秋時期,寺莊鎮就有史書記載。《竹書紀年》:“晉烈公元年(公元前419年),趙獻之城泫氏”,泫氏城故址在寺莊鎮王報村。戰國時期的長平之戰的古戰場也在寺莊鎮內。
筆者于2010年7月~8月對山西寺莊鎮36個村子進行了調研。根據調研、訪談和史籍資料得到寺莊鎮的村落中心及公共空間的變遷。以時間為脈絡將寺莊鎮的歷史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解放前;第二階段是解放后至改革開放前;第三個階段是改革開放后至今。
晉東南地處太行山區,在儒家傳統禮教影響下,遵典禮而重明禋,故祠祀遍及城邑鄉里。此地炎帝崇拜之風非常盛行。清康熙二十年,赤祥村炎帝廟“增修炎帝廟記”碑文云:炎帝之祀,“最盛莫如吾邑,計長平百里,所建不止百祠祀之”[2]。除炎帝廟外,以農業生產相關的其他神靈為崇拜對象的玉皇廟、成湯廟;以子息繁衍相關的神靈為崇拜對象的觀音閣、觀音廟;以科舉功名相關的神靈為崇拜對象的文昌閣、文廟、夫子廟等;以佛教道教神靈和傳說中的其他神異人物為崇拜對象的老君廟、仙翁廟、二郎廟、關帝廟等,在當地都非常常見。另外可以看出儒釋道三教對該地均有影響,且互相融合。安家村西玨山為當地最高的山之一,西玨山頂的三清觀為寺莊鎮最大的寺廟,三清觀里三清、玉皇大帝和觀音共存(見圖1,圖2)。


在古代社會,村廟是鄉村社會的公共事務、文化娛樂中心。民俗活動往往依托村廟進行。如各廟的廟會及迎神賽社活動。大廟一般都有廟會,時間定在該神生日期間,會期短則一日,長則半月二十天,有的廟會一年兩三次。廟會期間,燒香布施求子祈福的香客絡繹不絕[3]。
宗教建筑也對村落格局的形成起到重要的作用。閣是村子的出入口,控制著村落的發展(見圖3,圖4)。直到今天,村子里的老人仍然有“出閣”一說。即村子在向外擴建的過程中,不可超過閣所限定的界限,不然就會遭到神靈的譴責。這個空間上的邊界,并于觀念上的“閣”,共同構成了村落的邊界。


宗祠在血緣基礎上起著建立村民聯系,并且完成建立倫理基礎的作用,如靖居村的東堂和南堂。而大戶人家作為村民的精英,對制度的形成也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當地大戶人家院落代表當推釜山村的棋盤六院。棋盤六院在釜山村主干路南,修建于清乾隆元年,宅院原主人名叫王六泉,是清代釜山有名的富商。因王六泉先生膝下有六子,故而營建六院供六子居住。
建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國家力量幾乎控制了鄉村社會的所有領域。此時的鄉村社會整合于國家權威之下,行政化公共空間在鄉村占據了主導地位 。雖然這個時期相當短暫,但在寺莊鎮的每個村落都留下了痕跡,河泊村在20世紀50年代修建的舞臺廣場是當時村民活動的中心,也是最受人矚目的公共空間(見圖5,圖6)。另外隨著政治運動如鄉村土改、人民公社化等的開展,基于血緣關系的家族制度與親緣文化受到了強大的沖擊[1]。隨著意識形態的轉變,傳統的制度化空間受到嚴重影響。


1)制度化空間的衰落與轉變。
自現代社會之始,制度化空間的影響就在逐步地減弱。原本受人祭拜的神廟逐漸變得冷清,部分衰敗下去無人修葺管理(見圖7);部分經歷了重修卻難以再延續以前的香火;還有相當多的廟宇完成了功能的轉變,與新的公共建筑結合設置,從而形成了新的村莊中心。
李家河的關帝廟就經歷了多次功能的變遷(見圖8)。建國初期,這座古廟一度被作為供銷社使用,1970年后,供銷社逐漸變成了商店。釜山的玉皇廟、望云村的佛堂殿在解放前期改成了小學。北王莊村的湯王廟在文革時期曾經作為大隊的辦公點。靖居村的廟宇結合村委會,衛生所以及警務聯絡室等發揮著公共中心的作用。


村委會、供銷社、小學、衛生所、舞臺以及商店等公共建筑逐漸替代了宗教建筑在人們生活中的地位。人們的意識也開始發生轉變,從崇拜鬼神,向神靈寄托命運到重視世俗生活。
改革開放之初,因為建房政策的改變而修建起來的整齊成排的青磚房改變了村落空間格局。而進入新時期后,行政化空間也隨著體制的轉換而逐漸冷清消解。
2)生活型空間的延續。
在制度化空間和行政化空間相繼衰落后,由村民的生活習慣主導的生活型空間在延續千百年來的基礎上得到了發展。
村民保留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作息;生產性活動仍然是當地的日常性活動,在農村生活里占據了極大的成分;生產性生活公共空間延續著,如石磨處、水源處;村民所處的仍然是熟人社會;村民分享著充滿人情味的自發性活動空間。
3)鄉村傳統邊界的消失和鄉土社會的新變化。
制度化空間的沒落使得原來作為村落邊界限制的廟和閣不再起到限制作用,在村落向外擴張的過程中,村落千百年來的邊界消失了。即使經歷了社會制度變革,市場化經濟的沖擊和城市化的大潮影響下的寺莊鎮本質上還仍然是重口頭語言,均質化的鄉土社會,但近年來仍不可避免地出現一些新的變化。
首先,隨著經濟的發展,千百年來以閣為界限的村落空間不斷向外擴展。山坡上的村往山下走。平原上的村子突破閣的限制不斷擴展。王報村位于開闊的平地上,老建筑在村西側,越靠近主路和寺莊鎮,房子越新。在村落最東邊,則全是獨門獨戶紅磚紅瓦的整齊的新農村樣板房。
其次,村落地出現了空心化和老齡化的現象。村里大部分年輕人都離開本村出去務工,留守和在家種田的大部分為老年人和兒童。又隨著村落向外擴張,村內的老房子因為交通不便逐漸被廢置,出現了空心村的現象。
再次,村民生活出現了新的變化。寺莊鎮有長平、伯方、望云、百盛、高良5個國有和二輕煤礦。高良村位于過境道路北側,規模較大,村邊即是煤礦和選煤廠,村子經濟情況較好,村民的生活方式較北部村落如河泊村也有所不同,村民的生活更加接近城鎮居民的生活。室外生活的消失導致了生活型空間的沒落。
制度化公共空間自古以來極大地影響著寺莊鎮的發展。解放后同一性的政治型公共空間曾經短暫地主導著村民的生活。隨著村落不斷發展和人們觀念的不斷變化,制度性空間漸漸衰退。新的公共建筑和村落中心開始出現,不過以前的宗教建筑并沒有被全部拆毀,更多的是與新的公共空間相結合,形成新的村莊中心。
改革開放后新村的建設和經濟發展共同改變了村落的生活,城市化的腳步加快,室外生活消失導致村民們之間變得陌生和生活型空間的沒落。
[1] 戴林琳,徐洪濤.京郊歷史文化村落公共空間的形成動因、體系構成及發展變遷[J].北京規劃建設,2010(3):74-78.
[2] 賀晚旦,楊紅保.炎帝故里在高平[N].山西日報,2007-08-11(A04).
[3] 馮俊杰.山西神廟與戲臺調研小結[J].中華戲曲,2002(1):26-70.
[4] 曹海林.村落公共空間演變及其對村莊秩序重構的意義——兼論社會變遷中村莊秩序的生成邏輯[J].天津社會科學,2005(6):6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