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釣，兩岸應積極合作

中圖分類號：D5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3）02

十二月的臺北陰雨綿綿，和林孝信先生約在臺北市立美術館見面。他匆匆從臺南趕來，穿著一件樸素的夾克、清瘦、精神，肩上背著一個沉重的雙肩包，手上拎著一個同樣沉重的手提包。

林先生從沉重的包里陸續抽出《釣魚臺珍貴資料展——認識鄉土·共同維護》，《慶祝<科學月刊>四十周年活動總結茶會——繼續航向未來》、《理想還在召喚——保釣四十周年大會手冊》等材料贈送給筆者。

四十多年前1970年代，眼前這個正邁向古稀之年的臺籍老人可正是在芝加哥大學攻讀物理學博士的風華正茂的青年，而正是這個滿腔熱血的青年學子，在1970年代全美留學生為反對美日私相授受我釣魚島，舉行的轟轟烈烈的被譽為“海外五四運動”的保釣運動中發揮了關鍵的作用。

1971年1月29日到30日，美國的華人及留學生在紐約、華盛頓、芝加哥、西雅圖、舊金山、洛杉磯等六個城市發起了第一次保釣示威游行。4月10日，在華盛頓、西雅圖、舊金山等城市他們又舉行了第二次聲勢浩大的保釣游行。

留美學生之所以能夠聲氣相通，合力保釣，林孝信發起并主編的《科學月刊》功不可沒。林孝信從臺大物理系畢業后，1967年去美國芝加哥大學物理系留學，1968年通過了博士資格考試，有獎學金支持的日子比較好過，于是1970年正式創辦《科學月刊》，該刊由留美學生負責寫稿，送回臺灣印刷發行。其宗旨是“理想”，“啟蒙”，“奉獻”。為主編這本科學月刊，就得使分散在全美各地的留學生保持聯絡，于是他編印了《科學月刊工作通報》，這本通訊就成為將眾多各地留美學生聯結在一起的紐帶，1970年代，美日準備私相授受我釣魚島，留美學生義憤填膺，但缺乏溝通渠道，林孝信主編的這份工作通報成為各地學生溝通保釣意見的平臺，眾多《科學月刊》的朋友直接參與了保釣運動，客觀上促成保釣運動的迅速發展。

林孝信主辦的《科學月刊》連續出版至今。2011年，馬英九為林孝信等人于四十年前在芝加哥大學創刊的《科學月刊》創刊四十周年題辭“探源究理，啟迪新知”。而“教育部長”吳清基譽之為“科學教育的民間推手”。

對待留美學生的游行示威，美國國務院態度很傲慢，“中華民國”的“大使館”也淡漠相遭。學生倍受打擊，失望、無助、苦悶……經過保釣的挫折，美國為什么竟不是我們所被教育的那么正義？國民黨對保釣運動為何如此冷淡？這些問題讓林孝信們很是不解，于是他們一頭扎進美國的圖書館中研讀中國近代史，這才知道，他們之前在臺灣所了解的中國近代史原來有很多內容是被故意刪除和遮蔽。今天我們還能在臺灣看到中國人在日本寫的，并翻譯成中文的書，書名叫《臺灣不教的中國近代史》，可以說，林孝信們當年在圖書館里認識到眾多 “臺灣不教的中國近代史”。

就在1971年保釣運動偃旗息鼓，學生無奈、傍徨的時候，尼克松將要訪華的消息讓那些留美學生倍感震驚，原來大陸已經強大到就連美國總統也不得不親自拜訪的地步了，美國社會興起一股“中國熱”，這激起了他們對于社會主義中國研究的興趣。長期以來在臺灣的教育中，大陸是一個負面形象，可是這種負面形象在他們對中國的閱讀和理解中漸漸退去，他們將“保釣”的希望寄托到大陸一方。

1971年9月，保釣人士在密歇根州的安娜堡（Ann Arbor）召開“國是大會”，保釣運動正式分裂為主張統一的“左派”路線和“反共愛國”的“右派”路線（還有一條以臺灣為本位的“第三路線”活動空間相對狹小）。國民黨為了挽回消極保釣的壓力，請保釣運動中有影響的林孝信為他們說幾句話，被林拒絕，其護照遂被吊銷，于是林孝信頓成“黑戶”，他在芝加哥大學的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也難以為繼。1987年臺灣“解嚴”，1988年，林孝信才回到了闊別21年的臺灣。

2012年，是日本在釣魚島問題上蠢蠢欲動，氣焰囂張的一年，也是中國沉著應對，迎頭痛擊的一年。在以后的中日關系史上，特別是保釣史上，2012年一定是一個不可能忽略的年份。

作為“第一批保釣核心成員”的林孝信先生如何看待和評價日本的國民性、大陸保釣舉措、馬英九的“東海和平倡議”、李登輝的媚日賣國言論、美國在釣魚島的居心？面對日美強敵，中國在釣魚島上，除過迅速提升軍事實力以求保障之外，我們還有何種方法可用？四十年后的今天，他是否還在保釣？他又是通過何種方式來進行保釣的？四十年前如何保釣運動如何左轉，他們對社會主義制度和大陸的認識發生了怎樣的轉變？2012年12月8日，筆者在臺北有幸約請到林孝信先生，并聆聽了他的高見，現在整理出來，以饗大家。

日本人有著相當封建的思想

四十年來日本一直沒有間斷過謀取釣魚島

陳：2012年比較特殊，在釣魚島上，日本表現的特別囂張。有人稱野田政府的“購島”“的確”是為了防止釣魚島在石原的鼓噪下失控，中國政府“的確”是誤解了日本，您怎么看這種看法？

林：這個完全是不了解日本真正的企圖。通過我四十多年的觀察，日本人是非常嚴密地、持續不懈地要謀劃占領釣魚臺，四十年來一直沒有間斷！我們也是從七十年代的保釣運動才開始關注這些事。日本“購島”行為實際上是積心處慮的，他表面上說為了避免會搞很多事，實際上他是為了麻痹我們。這件事的嚴重性在于他的“購島”行為就等于說釣魚島這是日本的了，弄得這就好像是一個證據一樣，等于為將來制造了一個擁有釣魚島主權的證據。所以說我們“的確誤解”了日本的“好心”的講法完全是不了解日本這四十年來的動作，完全是被他們麻痹了。

陳：我想起一本書，就是“五四”剛過，從日本歸來的一個叫王拱璧的人寫了一本《東游揮汗錄》，他在序言中就說到日本人常會說謀算中國的只是少數政客，大部分日本人本意并不如此，我們中國人也信以為真，可是他從日本回來后，他就驚出一身冷汗，因為他發現并不如此，他就告誡國人，這只是日本人在騙我們，我們不可信以為真，其實日本的政府、民間，政客、民眾在謀算中國上是“穿著一條褲子”的。（按，王的原文是，“日本為強盜教育普及之國，爺娘膝下、幼稚園中已授以殺人越貨之機、鼠竊狗盜之能（第觀其初等教育常識課即知）。其所以謀算我宰割我者，絕不僅其少數執政者。今日人騙我曰：對華政策非國民同意也。我國人亦應之曰：非怨爾國民，怨爾政府也。猶不知日本政府與國民表里一致也。是已被盜謀所欺也。（王拱璧：《東游揮汗錄·冠辭》）。又，自民黨總裁安培晉三在當選為日本首相的前夕，在《文藝春秋》發表了一篇由他執筆的題為《走向新的國家》的文章。他稱他以前和中國領導人達成“構建戰略互惠關系”的共識，他在“戰略互惠關系”一詞作出這樣的注解：“中日之間的老關系是‘友好第一’，即便那不利于日本的國家利益也要維持‘友好’。不過，我認為友好應該是通往利益的一種手段，并非目的。若將本來是手段的東西當成是目的，那就是本末倒置。”他說得很清楚，中日友好是手段，并非目的。那么，現在日本的政客并沒有欺騙我們， 只是我們切不可無視安培的真實表白，一廂情愿地與鄰為善，甚至深陷進一個實際上并不存在的美好愿望中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是。我們看最近幾個消息就足以說明問題。第一，石原在為東京都“購島”向日本國民公開募捐，很短時間，他們就宣稱捐款數額達到十多億日元（按，自2012年4月，日本東京都政府在銀行設立專用捐款賬戶，截止10月15日，這個賬房中已收到10萬3215筆捐款，總額已達到14.778億日元。即使9月11日實施“國有化”方針后，該賬戶中仍收到大約500萬日元的捐款。就連御任后的日本駐華大使丹羽宇一郎也稱，“日本國內對于購島計劃沒有出現各種聲音更讓我吃驚”。他憂心忡忡地說，“這種氛圍讓我感覺有點問題。這是因為原本應該言論自由才對，但為了明哲保身，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噤若寒蟬，營造出一種不能自由發言的氛圍。是害怕遭到批評嗎？我也被批評啦。家里還多次接到恐嚇電話。這與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氛圍很相似。如果在這里不能突破，歷史還會重演。”（丹羽宇一郎：《加接觸，才能改變“日本人=大壞蛋”的觀念》，《青年參考》2013年01月02日，02版）這不正說明了對釣魚臺抱非份之心的絕不是一小部分人。第二，最近有一些國際性的機構調查顯示，絕大多數日本人最不喜歡的國家就是中國。

陳：2012年11月，日本的“外交輿論調查”顯示，日本人對中國不親近感的比例，達到80.6%，也就是說，十個人中，有八個人對中國是抱有看法的，該記錄也是創下自1978年有該調查以來的最高紀錄。

林：對。非常高的數據。什么理由？我想，無非是第一中國確實有些毛病，日本看到中國在改革開放后變得唯利是圖，有讓一般人很不喜歡的現象存在。第二點是因為日本的宣傳太厲害了，他們的教育太厲害了。我們現在看釣魚臺事件，里面有些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對于釣魚臺事件，日本人大部分沒有任何抗議，乖乖地聽官方的指示去做。日本老百姓都是很聽話的，相當的鐵板一塊。

日本國民事實上是很謙卑的、畢恭畢敬的。所以日本人鞠躬要鞠90度，女性對丈夫要絕對服從，一般人還是有相當封建的思想。所以當有些日本政客播弄輿論的時候，就會使日本很多人去相信，去接受，去服從。當初日本發動侵華戰爭的時候，那些家人要送子弟上前線，上面要寫“祈戰死”，其他國家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二戰末期美國攻陷琉球后，日本非常希望看到很多親日的琉球人戰敗后自殺。

（按，日本人、日本社會的服從、紀律、機械等“封建思想”實是其國民性之一不可忽視之特征。這也是日本崛起的重要原因，林語堂先生當年就稱，“日本無疑已經達到前列。我認為她達到這個地位，純粹是由于性格的力量，可是沒有什么思想。”

而這其中的癥結在于日本缺乏“明理”的精神，這也是中日兩國國民的大區別。他說，“如果要用幾個字來表達出日本人與中國人的不同之點，我要說日本人缺乏明理精神，缺乏廣大的眼光，缺乏和平主義以及中國人的民主觀念。這些特性是連結在一起的。日本人有的是較中國更大的對皇帝和國家的忠心，更嚴格的紀律，更大生活下去的決心，以及——這里是一個驚人的結果——更墨守禮法。”“日本人的好戰精神，日本人的決心，日本人對皇帝的熱烈的忠誠，以及日本人的高度的民族主義，便是缺乏明理精神的表現。”

2012年12月15日，日本內閣府發表的一份“男女共同參加社會工作”的輿論調查結果顯示，有51.6%的人贊成“丈夫在外工作，妻子在家守護”的傳統家庭模式。反對者為45.1%。“男人在外工作，妻子在家守護”的傳統家庭模式讓越來越多的日本人認為合理，并充滿渴望。

可是，即使是在七、八十年前，中國的婦女都不可能是如此謙卑而低賤的。林稱，“日本女子現在仍然在他們的現代女子學校里學習怎樣合度地鞠躬和低頭徐行。現在試試去教中國女子怎樣鞠躬吧——簡直難以想象！”“中國人輕視女子，可是，至少當他們看見日本做丈夫的帶歌妓回家，要他們的妻子來款待她們（日本做妻子的總是樂于聽從），他們會認為是不合理的。中國的婦女也不像日本的婦女那樣，對男子稱呼時，用另一種自抑的言語，日本婦女甚至做母親的對兒子說話時也是這樣子。”

正是此種沒有明理的精神，“所以我認為日本人很適合變成一個好戰的法西斯民族，像機械一般地動作，中國人卻很不適合。困難的一點便是中國人的個人太會思想了，你決不能把一些會思想的個人，構成一個法西斯的民族，用著‘鵝步’走路。人類用‘鵝步’走路，總是沒有意思的。”“我以為思想統治在日本簡直是多余的，因為一切日本人無論如何都是同樣思想的。”這就解釋了為何日本國民上下思想一律的原因所在。

可是，“永遠地用‘鵝步’步伐而不稍用思想是危險的。”二戰日本幾近毀滅和屈膝投降，以致至今美國仍還駐軍日本，馭制日本，教訓不可謂不慘痛。然而傷疤未好，痛疼已忘。

2012年末，再登首相寶座的安倍更是向全國上下，發出“向右轉”、“齊步走”的號令，日本再一次邁出危險的侵略步伐。中日在釣魚島上已經劍拔弩張，瀕臨軍事沖突的邊緣。今天的現實和過往的歷史不無相似。

中日兩國怎么辦？林語堂當年就為日本開出藥方，“中日兩國的接近，必須日本政府的內部發生變化，文治派領袖能約束軍人，才可以想象到。這一點不成功，即使世界上最佳的戰爭機構也不能把日本從自然的動力和反動力拯救出來。”（林語堂：《中國人與日本人》，《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5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9-34頁。）試問，日本的文治派領袖安在？

陳：很多琉球人的自殺是被日本逼的，有的甚至是窮途末路，喪心病狂的日軍直接用手榴彈炸死的。

林：也有一部分是深受日本教育的毒害，心甘情愿為日本殉葬的，總之他們已經變成對日本統治者高度的愚忠，這是很可怕的。上世紀七十年代時日本GDP躍居世界第二位，日本的汽車大量地賣到美國去，美國可是汽車王國，一般都是美國的車子賣出來，沒想到日本的車子竟賣到美國去，那時對美國真是很大的壓力，對美國經濟也是很大的沖擊。那時候美國人就研究日本為什么崛起的那么快？有人就認為，日本是將資本主義巧妙地和武士道封建思想密切結合在一起，才產生了很大的力量，非常可怕。因此，日本早期的員工對公司就像武士一樣高度忠誠，賣命工作，不會跳槽。日本工人要求也不高，又那么賣命，這是美國的企業老板非常羨慕的。這就是說，日本在資本主義現代化的過程中，把絕對服從的封建思想保留了下來。

50年代美日敢這么囂張嗎？

中國要廣泛地聯合第三世界

陳：中日釣魚島之爭，“有理”很重要，但光“有理”，“無力”仍是無濟于事，歷史和現實中我們常能看到國際事務中那種“有理寸步難行，有力走遍天下”的殘酷事實。事實上，安倍當選自民黨總裁后，就參拜靖國神社，發表強硬措辭，呼吁將日本自衛隊升級“國防軍”、向釣魚島常駐公務員，石原也在叫囂制造核武器……

林：中國過去在對外關系上過分軟弱。你對一些友好國家友好當然無所謂，可是你對日本美國這樣對中國不安好心的你也這樣……

陳：但現在看起來中國還是很強硬的，中國公務船在“9·11”后多次挺進釣魚島十二海里范圍，并且在釣魚島海域常態化巡航。（按，2012年12月13日，中國海監B-3837飛機抵達我釣魚島領空，與正在我釣魚島領海內巡航的中國海監50、46、66、137船編隊會合，這是國家海洋局首次在釣魚島領海、領空開展海空立體巡航。12月14日，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代表中國政府向聯合國秘書處提交了東海部分海域二百海里以外大陸架外部界限劃界案，重申我國200海里外大陸架可延伸到沖繩海槽。中國在捍衛釣魚島領土上步步為營，密集出招。）

林：現在確實強硬了一些。可是我覺得還是不夠。如果我們覺得這真的是中國的，那應該把日本的船趕走才對啊。現在的現實是日本一年365天每天24小時都一直在那邊。

陳：這得看有沒有實力？

林：但你看中國更早時候，上世紀50年代美日敢這么囂張嗎？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要和美日比海軍實力至少還需五十年。問題現在還不只美國一家，現在中國面對的對手是美日聯合。現在中國GDP剛剛超過日本，和美國還差一大截。而且中國有這么多人口，GDP平均下來就很少了。所以中國的軍事力量跟美國比要差很大一截，和日本都不一定比得過。

但是過去中國有一個很強有力的武器，就是聯合第三世界，因為第三世界到處受美國欺負，所以中國要堅定自己的第三世界立場，以此對抗美國。國際上的話語權還是很重要的，美國很會注意這一招。比如“9·11”事件后，美國需要大家跟著他去對抗阿富汗，它就要需要大造輿論，所以有些問題也不是完全靠軍事力量來解決，對中國來說，更需要這一點。我們以前在50、60以及70年代時，中國在這方面很厲害，比如美國一直阻擋中國進聯合國，正是第三世界力量的支持，中國就進去了。所以中國本來有一個很強大的武器，但是現在作用沒有發揮起來。（按，著名世界經濟研究專家李長久先生于2012年12月11日作客新華網稱中國全球戰略應是東穩、北強、西進、南下。他之所謂“南下”，就是要大大加強與發展中國家的合作。他說，在20世紀60年代，中國在經濟很困難的情況下，幫助修建了坦贊鐵路。1976年，中國恢復了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被稱為由非洲國家抬進去的。去年，中非貿易額達到1600億美元，中國在非洲的直接投資超過130億美元，加上中國對其他國家的投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到去年年底將近累計40億元，其中19%在發展中國家，11%在發達國家。比如拉美，中國今年同拉美國家的貿易額將超過2500億美元。對此，人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中國同發展中國家的合作前景非常廣闊，中國似乎也在重視這一點。）

馬英九內心是要保釣的

李登輝他沒有讀過書

陳：日本“購島”后，臺灣有游行嗎？

林：有。9·23保釣大游行，在臺北有五、六千人參加。2012年大概從四月份開始就一直有活動在進行。

陳：您怎么看馬英九提出的“東海和平倡議”？（按，2012年8月5日，馬英九出席“中日和約”生效60周年紀念活動時提出“東海和平倡議”，其中包括：第一，相關各方應自我克制，不升高對立行動；第二，相關各方應擱置爭議，不放棄對話溝通；第三，相關各方應遵守國際法，以和平方式處理爭端；第四，相關各方應尋求共識，研訂“東海行為準則”；第五，相關各方應建立機制，合作開發東海資源。）

林：那個我推測他搞不好是美國讓他這樣做的。在美國面前，臺灣很少有討價的余地。比如前段時間臺灣發現美國進口的牛肉中有瘦肉精，民間強烈抗議進口美國牛肉，臺灣的在野黨民進黨一直也要在這個問題上給馬英九難堪，所以大做文章。其實瘦肉精牛肉每年美臺的貿易額并不多，只在一兩億美元。但即使如此，美國要求仍很強硬，馬英九還是沒有能力去抵抗美國的壓力。所以他的東海和平倡議，我想要么是美國授意，要不是他領會了美國的意圖。

陳：美國的意圖是什么？

林：美國的意圖有三點。第一點是絕對反對兩岸合作保釣，所以馬英九不敢。第二點在釣魚臺問題上美國顯然支持日本。第三點美國希望把釣魚臺在短期或幾十年內成為引發中日矛盾的一個定時炸彈。因為美國在東亞的政策方面是在利用日本制服中國，它最擔心日本和中國友好，這比起釣魚臺問題肯定要更嚴重。

陳：馬英九的“東海和平倡議”在釣魚島問題上可是只談合作，不談主權。

林：當然對內也說主權，但作用不大。公平地講，馬英九內心是要保釣的。但第一他自身比較弱小，第二有美國的壓力，第三內部有親“臺獨”的勢力在支持他。李登輝曾經就講過“釣魚臺是日本的”這類話，如果我們站在“臺獨”的立場，自然要與中國敵對，一定要依靠美國日本，所以他不敢得罪美日。

陳：但李登輝曾大言不漸地說“你說釣魚島屬于中國，有什么根據？” 他為什么就看不到那么多的鐵證？

林：他沒有讀過書嘛！他的話是沒有知識的！但他的影響要注意，他并不是誠心誠意要探討真相的，所以不必當真。

陳：臺灣也有人相信他所說的？

林：是的。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是釣魚臺是日本的。所以我們宣傳、教育就是讓大家知道真相。（按，2002年9月24日，李登輝在《沖繩時報》刊出的專訪中表示，“中共和臺灣雖然都宣稱擁有釣魚臺列島主權，但釣魚臺‘是日本的領土’”。針對李的荒謬言論，數百位正義人士包括林孝信、楊振寧等人連署譴責聲明，聲明稱，“我們希望引起所有熱愛臺灣這塊土地的人的注意：唾棄這種為日本右翼軍國主義者作倀的政客；我們要保衛釣魚臺，保衛我們和我們子孫的權益。”并說“難道李登輝真的以為自己是個日本人？”就在李發表賣國言論不久，10月14日，一些保釣人士在臺北召開譴責李登輝的賣國言論記者招待會，林孝信在招待會上說，“李登輝最近的這個談話，我們覺得特別嚴重。因為過去的保釣都是由于外患，來自于日本的軍國主義者或是美國的私相授受，而這次是來自于我們內部的人，造成一個里應外合，非常嚴重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古希臘時代特洛依戰爭，城攻不進去時就要造一個木馬把它滲透到城里頭，才能成功。三十多年來，釣魚臺問題雖然還沒有解決，但至少過去在臺灣的人都萬眾一心認為釣魚臺是我們的。因此日本雖然認為擁有釣魚臺主權，也不敢冒然地占據，而處于還未定案的狀態。可是這次的言論是出自于在臺灣政治上非常有影響力的人，造成的傷害非常巨大，所以我們今天才有這個記者招待會。”）

陳：日本“購島”后，日本主動重啟和臺灣自2009年2月以來，中斷3年多的漁業協定談判，您怎么看？

林：日本大概有點覺得中國壓力比較大。過去長期以來中國一直沒有表現出這么大的壓力，這次不一樣。

陳：他們和臺灣重啟漁業協定談判感覺也有點像防止兩岸攜手保釣，有種離間陸臺的意思吧。

林：臺灣過去多年來和日本就漁業問題談判了十來次，事實上日本從來不很認真去談。日臺談判都是在李登輝、陳水扁當政時的事情，因為臺灣有人要保釣，李登輝那時還不會這么公開地講釣魚臺屬于日本，日本對臺灣很了解，他知道李陳是親日的，要幫助他們化解來自民眾的壓力，要保護他們免受攻擊，當然，他倆也會對外宣稱日本給的好處。

陳：日本還有“自由貿易協定”這張牌。

林：臺灣一直想跟日本簽自由貿易協定，日本常以此為誘惑。目前臺灣經濟不起色對馬英九來講是個壓力。臺灣過去經濟每年至少有3%的增長率，2012年可能連1%都保不住，年輕人失業率嚴重，工資又低。在這種狀況下，馬英九其實有很大的壓力，他把希望寄托在和日本簽訂自由貿易協定上。日本很清楚馬英九的困境，所以掌握了主動權。如果這次不是大陸方面表現得比以前強硬，日本絕對不會和你去商量，根本不會理你。

日本和臺灣政府就自由貿易協定已經談了多次，但都沒有顯著成果，臺灣好像有一種只要人家愿談就覺得還不錯這種心態。過去至少還談，表現出民進黨“對日外交”是有成績的，當然是讓民進黨對選民有交代。對臺灣大部分政客來說，釣魚臺一事好像比較遙遠，他們比較關心的是短期內能否對選民有交代。馬英九上臺后，日本為了打壓他，就沒談的心思了，因為馬過去是保釣的，所以日本對臺灣是如此的高姿態。

推行“釣魚臺教育計劃”，延續四十多年前的“保釣”工作

兩岸若不合作保釣是沒有希望的

陳：離1971年你們在美國發起的“保釣運動”，已經四十年過去了，今天您還在關注釣魚島嗎？

林：其實，我現在還繼續延續四十多年前的“保釣”工作，我現在已經身在臺灣，可以說四十年前的事情現在仍在進行。

具體地說，除了像2011年4月9-10日，我們在我所服務的世新大學“理想還在召喚——保釣四十周年”研討會，2012年9月間我們舉行了一次游行示威之外，現在我們做得比較多的就是推行“釣魚臺教育計劃”。因為現在很多人都知道釣魚臺的事情，可是比較系統全面、較深入一些認識的還是很少。此項教育計劃基本上適用于全臺灣的各個大學、高中、中學、成人教育的社區大學等，還有一些其他的公共場合，民間團體都會去那里做一些宣傳釣魚島的活動。我們也會開辟專欄，開座談會和演講會去宣傳釣魚島。

最近我們會在臺北舉辦一場關于釣魚臺問題的研討會。我們會介紹釣魚臺的歷史、地理之類，也會介紹一些釣魚臺的主權問題、保釣運動，還有一些釣魚臺事件的來龍去脈，或者釣魚臺問題與東亞、國際事件之間的關系，也會談到釣魚臺、保釣運動與兩岸的關系，保釣運動對臺灣社會發展的影響等。保釣運動從2011年到2012年，尤其是2012年日本搞出一些事情來，激起臺灣、大陸很多人、海外華僑很多人的氣憤，所以我們就感到釣魚島教育的重要性。

陳：您所提的“釣魚臺教育計劃”面向哪些對象？

林：第一個面向的對象是高中的歷史老師、文科老師，因為他們要教書，影響了他們，也就影響了學生。第二個面向的對象是大學里從事通識教育的老師。現在臺灣有一百六十多所大學，每一所大學都要開辦通識教育課。每所學校要開的通識教育課少則七、八十門，多則兩、三百門。所以每所大學大概至少有五、六十個老師在開這個課。通識教育里頭包括國際關系、兩岸問題、東海問題、移民問題等，可以說和釣魚臺問題都有關系。比如我們的《通識在線》雜志，就是面向教通識教育的老師的。（說著，林先生從背包里抽出兩本《通識在線》贈送筆者，他本人正是《通識在線》副總編輯）

陳：的確，通過各種渠道宣傳釣魚島、教育大眾，幫助更多人認識釣魚島的歷史和主權是個有效的保釣方式。

林：另外當然臺灣還有一個“中華保釣協會”，他們有些人會去登島，當然會受到日本人的驅趕，甚至遣返，但是在臺灣還是有很多人此起彼伏、前赴后繼地去做這件事。

陳：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保釣運動的材料您這里一定很清楚，這些材料在大陸是沒有的，但在臺灣比較齊全，對于四十年前的保釣運動，有沒有那些研究？

林：研究也開始有一些了，在臺灣有，在大陸其實也有一些人在做研究。現在比較引人注目是香港中文大學鄭海麟所著《釣魚島列嶼之歷史與法理研究》的書，一些相關的資料他收集得比較全，比較多。（按，的確，對釣魚島研究以前在大陸也有一些成果，如吳天穎所著的《甲午戰前釣魚列嶼歸屬考兼質日本奧原敏雄諸教授》，鞠德源所著的《日本國竊土源流/釣魚島列嶼主權辨》等，但都沒引起人們廣泛的注意，只是2012年以來日本在釣魚島上咄咄逼人，釣魚島問題一下牽動了全體華人的神徑，那些研究才逐漸引起人們注意。）

陳：我想了解的不是對釣魚島本身的研究。對四十年前你們所發動、主導和參與的保釣運動有沒有相關研究？我覺得這個運動，雖不能跟“五四運動”相提并論，但是在“愛國保土”上有類似之處，或許應該成為一個研究對象。

林：這方面的我想還不算太多，主要的有一些回憶錄會講一些東西。那除此以外比較深入或者完整的以這個運動為背景的著作其實還不多。

陳：70年代，你們在美國游行失敗后，你們失望、迷茫，你們曾思考釣魚島將來“怎么辦”的問題，今天，我們仍不得不要思考釣魚島將來“怎么辦”的問題？

林：當然最主要是“兩岸合作保釣”，否則會相當危險，臺灣的顧忌比較多，抗擊不了美日的壓力。

陳：您覺得“保釣”問題上將來兩岸合作起來是正途？

林：必須的。其實就算兩岸合作很積極也不一定完全能保住釣魚島，但兩岸若不合作釣魚臺是一定沒有希望的。

林先生稱當年的留學生身上有一種“理想主義的精神”，四十年后，他的身上那種理想主義的氣質仍然不減當年，這在今天這個計較性的、功利化的社會里，就顯得難能可貴。

他將他們當年的保釣魚島運動的精神遺產概括為四條：一是愛國愛民，關懷世事；二是熱情，不計個人得失，敢于為正義事情站出來；三是重視歷史，善于學習；四是注意國際大局的演變，并且善于從世界大格局的眼光，來分析問題。他說，這些保釣精神遺產對今天的臺灣“很有參考價值”，對大陸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在談話結束之際，應筆者之請，他為筆者寫下了“愛國愛民，關懷世事”；“不計個人得失，敢于為正義事情站出來”等題語。這正是他對四十多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保釣運動的精神的概括，也是他自己的寫照。

（錄音整理/梁思思）

陳占彪，上海社科院文學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