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軍
〔摘要〕 馬克思、恩格斯從人的主體間存在、人的平等性存在以及人的社會性存在三方面論述了個人幸福與社會協同生成的思想,揭示了個人幸福與社會協同生成的三重邏輯,即主體邏輯、道德邏輯和發生邏輯。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任何個人都是在主體間關系中實現價值、獲得意義,個人幸福也必然在主體間關系中生成。追求幸福的過程和手段應該符合道德原則,必須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尊重他人追求幸福的權利,把自己置于社會和集體中,把他人和社會的幸福置于自己的幸福信仰中。每個人在確證社會整體幸福的過程中也確證自身幸福,人的幸福不只是個體幸福的孤立生成,而必然是社會幸福的集體體現。
〔關鍵詞〕 個人幸福,社會,主體邏輯,道德邏輯,發生邏輯
〔中圖分類號〕B8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3)06-0010-05
馬克思認為個體是人最直接的生存單位,也是人最真實的存在形態。因此,人的全面發展和普遍幸福歸根結底只能落腳到個體發展和個人幸福上。然而,個人幸福是否就獨立于社會幸福之外呢?個人幸福是否可以凌駕于社會的普遍幸福之上呢?我們可以從馬克思、恩格斯的相關論述中找到這一問題的答案。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就曾深刻地指出,在“真正的共同體”中,個人與集體應該是高度統一、和諧共存、互利共生的關系,“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 〔1 〕 (P571 )。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集體利益與個體利益高度一致,個人和社會、國家、民族集體利益應該是共存、共生并協調發展的,“個人以整體的生活為樂事,整體則以個人的信念為樂事” 〔1 〕 (P217 )。恩格斯在《在北愛斐特的演說》中就談到,每一個人的利益、福利和幸福都同他人的利益、福利和幸福有著緊密的聯系,并指出這是一個不言而喻的真理。在《共產主義信條草案》中,恩格斯更是明確地談到:“個人的幸福和大家的幸福是不可分割的” 〔2 〕 (P374 ),并強調這是無須證明的、顛撲不破的真理,是每個人都應該具有的意識和覺悟,是每個人都應遵循的道德原則。馬克思、恩格斯從人的主體間存在、人的平等性存在以及人的社會性存在三個方面,揭示了個人幸福與社會協同生成的三重邏輯,即主體邏輯、道德邏輯和發生邏輯。
一、主體邏輯:人的主體間存在決定了個人幸福具有社會共存性
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對德國“真正的社會主義者”的批判中指出:他們總是以任何單個生命都只是依靠自己的對立面即在對異己的力量的斗爭中獲得生存和發展為邏輯起點,把自覺的生命同不自覺的生命對立起來,把單個生命同普遍的生命對立起來,把人類社會的存在同自然界的普遍生命對立起來,引申出單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并片面地強調社會對單個人的對立與限制以及單個人對社會的獨立與需求。于是,在他們的觀念中,人的“個別性”也就等同于個人幸福和自身福利。因此,他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人只有在對有意識的他人和無意識的外部世界的斗爭中才能獲得自由的權利,人只有在社會的“限制力量”與自我力量的對抗中獲勝才能獲得自由的權利,并使外部世界服從自己并成為自己享受生活的條件,完全按照自己的本性實現自己生活的發展,實現對生活的自覺享受并最終獲得自己的幸福。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這一推理邏輯以及由此得出的荒謬結論,一針見血地指出其虛設立場的拙劣性以及其自私情懷的狹隘性,認為“真正的社會主義者”片面地把人的對象當作自己的對立面,把他人乃至整個社會當作自己的“約束力量”,并把他人乃至社會視為人的異己對象。馬克思、恩格斯還進一步談到“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 〔1 〕 (P571 )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個人自由和全面發展只能在“共同體”中實現,個人的幸福當然也是在“共同體”中實現,幸福是個體幸福和社會普遍幸福的統一。
薩特等人認為馬克思過分強調了人的社會性、抽象性和本質性,而忽視了人的個體性、具體性和存在性,認為人的個體存在先于本質存在。然而,馬克思其實非常關注個人,關注個人的價值實現和個人的發展。“我們要特別強調馬克思對于個人的關注,因為這與一般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理解完全不同。在這種扭曲的認識中,馬克思主義就是冷面無情的集體殘忍的壓迫個人生活。這與馬克思的真正看法相差十萬八千里。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寫道,堅持一個人的個體性,是‘一個人存在的重要體現。這一點貫穿了馬克思道德的始終”。〔3 〕 (P90 )只是馬克思強調的“個體性”在主體間關系的視野中往往被曲解成了一種簡單的、單向度的甚至是粗暴的集體主義。
在馬克思看來,人作為社會生活中的個體,在其自身對象性存在角度來講無疑都是主體,但從關系性存在角度來講,任何主體對于其他人來講同樣也是客體或對象。“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1 〕 (P501 )馬克思洞察了人的本質,深刻地回答了人是如何成其為人,從本質上把握人的根本特征以及人的本質的具體生成。人的存在離不開他人,離不開社會,人的主體存在性離不開他人的“反映”,人的本質是在社會中生成的,這充分反映了馬克思對人的主體間關系特征的具體思考,體現了馬克思對人的社會性存在的深刻理解,這也成為了馬克思思考幸福問題的理論基礎,成為了馬克思論述幸福的社會共存性特征的重要理論前提。馬克思還談到:“在某種意義上,人很像商品。人來到世間,既沒有帶鏡子,也不像費希特派的哲學家那樣,說什么我就是我,所以人起初是以別人來反映自己的。名叫彼得的人把自己當作人,只是由于他把名叫保羅的人看作是和自己相同的。因此,對彼得說來,這整個保羅的肉體成為人這個物種的表現形式。” 〔4 〕 (P67 )馬克思認為他人是自我的一面鏡子,他人是自我存在的一種對象性方式,在別人身上往往能呈現我們自身,彰顯我們自身的價值。人在一定程度上猶如商品,因為人的主體價值和意義往往要通過其他主體來表現,他人會成為主體意義和自我幸福確證的對象性存在。因此,馬克思指出,人與人的關系都體現出人與人的現實關聯性和實際統一性,每個人在自我的意識中意識到“別人是同自己平等的人”,每一個人都應該“把別人當作同自己平等的人來對待” 〔1 〕 (P264 )。這也表現出人的本質最終要在主體間得到表現,在社會中實現統一。馬克思正是從人的社會性角度闡述人的主體間關系存在,并在人的主體間視域下談到“每個人只有把自己當作自為的存在才把自己變成為他的存在,而他人只有把自己當作自為的存在才把自己變成為前一個人的存在” 〔5 〕 (P198 )。
“一個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沒有對象,就不是對象性的存在物。” 〔1 〕 (P210 )顯然,馬克思是在(現實的或潛在的)“主體的對象物”這一意義上使用“對象”這個術語的……因此,對于馬克思來說,人們以任何方式形成聯系的一切事物都是一個對象。〔6 〕 (P97 )在馬克思看來,人作為一種類存在物,肯定不是孤獨的存在個體,每一個我都是我之外的對象的對象或他人的“他物”,人作為對象性的存在物決定了人具有現實性存在而非抽象性存在的主體特征。“追求幸福的欲望是人生來就有的” 〔7 〕 (P291 ),幸福對于每一個人來講都是最根本的人生欲望,具有最高的價值意義。然而,幸福問題必定要涉及他人及社會因素,必定不是完全由自我因素所決定,這是因為“人是類存在物” 〔1 〕 (P161 ),人總是以“類本質”的特征存在。每個人對于其他所有人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對象性的現實關系,對于每個人來說,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對象和感性內容,同理,對于其他人來說,每個人都是他的對象和感性內容。正是由于個體對于自我來講是客體,同時每一個自我在其他個體的主體關系中又成為了客體,主體間關系成為個體幸福生成的集體場域并為個人幸福的實現提供條件。他人的存在和發展是我們每個人存在和發展的外在條件,也是每個人實現幸福的必要外在條件,當然,也可能是破壞或阻礙實現幸福的因素。
馬克思在主體視域中來審視和分析幸福問題,超越了簡單的“自我”主體思維局限。馬克思認為幸福體驗主體雖然是一個純粹私人性主體,幸福也必然只能在真實的個人身上得到體驗,但任何一個幸福體驗的主體是在主體間關系中實現價值和獲得意義的,個人幸福也必然在主體間關系中生成。在主體間的關系上講,他人的價值實現,成就了他人自身幸福的實現,也成就了他人之外的“他人”幸福的實現。馬克思在描繪未來共產主義社會中新的主體圖景——“共同體”的時候就指出,到那時“別人的感覺和精神也成為我自己的占有” 〔8 〕 (P304 )。“共同體”成為了一種超越于狹隘的獨立個體局限性的全新的主體形式,在“共同體”的主體視野中,在人的所有關系中,最直接的現實表現就是人們彼此之間相互占有的關系,自己利益及幸福的實現會涉及到自己,同樣也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他人,他人的利益及幸福實現亦是如此,社會的實現也會涉及到每個個體。每個人的成就和幸福都是他在社會中逐漸認識和實現人的所有本質的結果,每個人價值的實現離不開其他個體價值的實現。因此,馬克思斷言,在共產主義社會,“需要和享受失去了自己的利己主義性質” 〔1 〕 (P190 )。每個人的需要和享受再也不是通過剝削別人來滿足和實現,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人們相信,別人占有的所有東西(它或者是在生產過程中被占有,或者是在消費中被占有)同樣也屬于他,而他占有的東西同樣也屬于別人。〔6 〕 (P133 )應該說,人的本質理論中蘊含的主體間關系是馬克思論述個人幸福的主體關系的邏輯起點,在主體間關系中我們看到馬克思給我們揭示了個人幸福與社會協同生成的主體邏輯,闡明了由于人的主體間關系的存在決定個人幸福具有社會共存性。
二、道德邏輯:人的平等性存在決定個人幸福具有社會共享性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每個人都努力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追求幸福作為每個人都有的權利和愿望無疑具有至上性,對每一個個體來講,渴望幸福是人的本性,但個體往往都不能以絕對自私的手段實現自己的幸福。個人幸福的實現通常是在與他人和社會的交往中實現,并要符合普遍的道德原則,也只有遵循這樣的原則,自己的幸福才是最穩定的幸福,更不必擔心別人會來破壞自己的幸福。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在“對法國唯物主義的批判的戰斗”征討檄文中曾談到普遍道德原則的內涵和要求,“既然正確理解的利益是全部道德的原則,那就必須使人們的私人利益符合于人類的利益”。〔1 〕 (P334 )人天生就是社會的產物,人的需要的滿足以及人的所有社會關系的生成必然都是在社會中實現的。因此,在馬克思看來,人的天性的發揮不應當只依賴個人的力量。因為人的天性只有在社會中才能充分展現并真正實現。個人幸福不能局限于個人私利的滿足,個人利益必須符合全人類的利益,個體的發展必須服從社會的整體發展。
馬克思曾經講“私人利益總是怯懦的,因為那種隨時都可能遭到劫奪和損害的身外之物,就是私人利益的心和靈魂。” 〔1 〕 (P255 )馬克思指出了私人利益的根本特征及其本性,如果對于個人幸福的追求不融入到他人幸福和集體幸福中去,那么個人的幸福也就淪為了私人利益的代名詞,追求的個人幸福勢必染上“怯懦”的特性,個人也勢必隨時都害怕自己的幸福會被別人掠奪和損害。馬克思還深刻地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中資產階級極端利己主義幸福觀。
在馬克思看來,普遍的平等是有機社會的基礎,是個人與普遍成員、個人與社會和諧發展的基礎。因此,幸福的道德原則必然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費爾巴哈也講,“道德的原則是幸福,但不是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的那種幸福,而是分布在各個人(包括我和你)身上的幸福,因而,幸福不是單方面的,而是雙方面的或是各個方面的。” 〔9 〕 (P453-454 )追求幸福的過程和手段應該合乎道德,不能與他人的、社會的利益相沖突,我們追求幸福的同時要尊重他人追求幸福的愿望和權利,否則我們的幸福愿望就是狹隘的、自私的,也是不現實的。恩格斯更是明確地談到,“要是我們不尊重他人同樣的追求幸福的欲望,那么他們就會反抗,妨礙我們自己追求幸福的欲望。” 〔7 〕 (P292 )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愿望和權利,追求幸福的個體必然與他人及社會相互聯系,個人與他人都是平等的個體,個人與社會全體成員組成一個有機整體,每個人可能獲得的幸福都必定包含在社會共同體的幸福之中,而且社會共同體的幸福也能有效地促進個人幸福的實現。如果我們破壞他人實現幸福的權利,僅僅把他人看作是自我實現的工具,就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和認可,自身幸福的實現也必然受到阻礙。可見,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道德的原則是個人實現幸福的重要基礎,幸福本身是一個涉及多個主體利益的問題,在道德原則的指導下,一個人不僅要努力實現自己的幸福,同時也要努力為實現他人幸福創造條件。如果我們不能在道德原則下把自己的幸福與他人的幸福統一起來,不尊重他人實現幸福的權利,甚至損害他人的幸福,勢必會遭到他人的反抗,甚至遭受災禍,陷入痛苦,從而使自己也失去了實現幸福的良好的、和諧的外部環境。我們只有在為自己創造生活條件的同時也努力為他人和社會的發展以及幸福而努力,在追求自我幸福的過程中同時也致力于他人幸福的實現,把自己置身于社會和集體中,把他人和社會的幸福置于自己的幸福信仰中,我們追求的幸福才能真正有效的實現。
馬克思認為把他人幸福、集體幸福和社會幸福統一起來是幸福的道德要求。康德也講:“一個排斥他人幸福的準則,在同一意愿中,就不能作為普遍規律來看待。” 〔10 〕 (P62-63 )馬克思曾引用霍爾巴赫的話,“人為了自身的利益應該愛別人,因為別人是他自身的幸福所必需的……道德向他證明,在一切存在物中,人最需要的是人。” 〔1 〕 (P337 )并指出,真正的道德應該像真正的政治一樣,根本目的都是為了促使人們增進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彼此愿意為相互間的幸福而努力工作,把我們自身的利益和他人、集體、社會的利益聯系起來,只有為了相互間的幸福而努力工作的道德才是真正的、有意義的、順應天性的道德,真正有道德的人應該是自覺地把幸福給予那些回報他人幸福的人,給予那些為他人創造幸福條件的人。實際上,馬克思堅持的幸福道德原則就是在尊重他人和社會幸福的基礎上實現個人幸福。幸福的實現必須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這是馬克思、恩格斯給我們揭示的個人幸福與社會協同生成的道德邏輯,闡明了由于人的平等性存在決定個人幸福具有社會共享性。
三、發生邏輯:人的社會性存在決定個人幸福具有社會共生性
馬克思摒棄了一切把個人與社會(個體與類)二元對立的舊有觀念,科學的、人本的認識了個人與社會(個體與類)之間的關系。馬克思指出,人“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 〔11 〕 (P6 )。人不是脫離他人、脫離社會而孤立存在的,人的最高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具有了關系性的特征,與自然和他人建立起豐富的聯系,在關系中實現自己的對象化活動,確立自己的對象性。“個體是社會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現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形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1 〕 (P188 ) 馬克思認為,人是社會存在物,同時也意味著人是關系性存在物,每個人的存在都與他人處于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中,與他人既處于一種共存的結構狀態,也形成一種共生的互利關系,雖然每個人總是從自己的主體性出發,但每個人總是處于既定的歷史發展階段,存在于一定的關系范圍內,“而不是意識形態家們所理解的‘純粹的個人” 〔1 〕 (P571 )。
馬克思揭示的人的社會性本質即關系性存在特征隱喻了馬克思對幸福的理解。因此,馬克思講“活動和享受,無論就其內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 〔1 〕 (P187 )在馬克思看來,個人的生命活動和幸福體驗即使不采取共同的直接形式,仍然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人的活動和享受或社會的活動和享受也不僅僅總是狹隘的存在于直接的共同活動和共同享受的形式中,而要在社會中通過與他人的實際交往表現出來并得到確證。人在絕對的孤立中無法獲得幸福,每個人的幸福都必然要與他人的幸福具有整體的一致性,這也是馬克思談到人的“類本質”即共同的人性的現實表現和價值追求。
人的社會屬性決定人的存在總是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社會關系是人的本質存在及其現實表現,社會關系中蘊含著個人存在和發展必須的一切社會條件。人的幸福必然不只是個體幸福的孤立生成,而必然是社會幸福的集體體現,并且,個人幸福的實現也必然要在與他人和社會的相互關聯中生成,每個個體在追求個人幸福的過程中必然要與他人和社會發生各種聯系,社會幸福也為個人幸福的實現提供更大程度的可能性。恩格斯也談到,個人幸福的追求和實現往往都離不開社會和他人的協助,大多滿足幸福的手段都是在和他人、社會的交往中獲得的,要實現幸福的愿望要求我們同外部世界打交道,即每個人獲得滿足幸福愿望的種種手段,如“食物、異性、書籍、娛樂、辯論、活動、消費和加工的對象”等要素都是在社會實踐和社會交往中獲得,“如果一個人只同自己打交道,他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在非常罕見的情況下才能得到滿足,而且決不會對己對人都有利” 〔7 〕 (P292 )。
人的社會屬性決定了幸福具有個體屬性的同時無疑具有社會屬性。人的需要的滿足、人的價值的實現、人的自由自覺活動的展開以及人的社會關系的生成都是在社會中實現的。個人的發展離不開社會的支持,個人幸福的實現也離不開社會的支持,豐富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為個人幸福的實現提供了基礎,政治的現代與文明和社會的有序發展為個人幸福的實現創造了必要的條件。在一個公共福利普遍低下、社會秩序紊亂不安、社會生產力落后的環境里,個人幸福的實現必然要受到制約和限制,要想在一個動蕩的、無序的、不幸的社會中尋找個人的幸福無疑是荒誕的、滑稽的和可笑的,即便是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中實現了個體的幸福,也只能是短暫的。個體的幸福與他人的存在以及社會的關系密不可分,離開了社會,脫離了一定的社會關系,單純地談個體幸福是不現實的。
在馬克思看來,從靜態存在結構看,個人幸福具有社會共存性,從動態發生機制看,個人幸福無疑具有社會共生性。作為社會存在物的主體,作為關系性存在的個人,他的幸福往往都與他人的存在相關聯。人的所有努力、產品、思想、情感和幸福體驗都必然要體現個體和他人的聯系,而這些要素都要在社會中生成和實現。因此,個人幸福和他人幸福以及社會幸福具有高度的關聯性、協同性和統一性,每個人在確證人的本質的過程中實現自我價值,每個人在確證社會整體幸福的過程中也確證自身幸福。個人幸福只有在與他人的社會交往中才能實現,每個人追求自己的幸福都是在他人、群體追求幸福的集體場域中實現的。個人幸福與他人幸福以及社會幸福應該協同發展,只有將個人幸福融入到集體幸福之中才能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幸福。法國著名的空想社會主義者摩萊里曾經在其《自然法典》中就談到過“人始終不渝地謀求幸福;他的軟弱無力不斷提醒他:沒有他人的幫助,無法得到幸福。他也知道,懷有同樣希望的人是無窮無盡的。他每時每刻都相信,他的幸福依賴別人的幸福。〔12 〕 (P90-91 )”雖然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力量實現自己的幸福,然而,每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由于人自身的局限性,每個人都不可能完全給自己提供自身追求幸福欲望所需要的一切條件,每個人都離不開其他社會成員的協助和支持,每個人自身幸福的實現往往都離不開他人的幫助。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每個人的幸福都在社會中生成。昆布蘭也曾鮮明地談到,“除了通向全體人的共同幸福的那條道路而外,再沒有其他道路可以使個人能夠遵循著它達到自己的幸福。” 〔9 〕 (P699 )
四、結語
馬克思、恩格斯在“真正的共同體”中給我們描繪了這樣一幅個人和整體和諧共生的畫面,一幅幸福生成圖景:在“真正的共同體”中,個人的發展和幸福是社會整體的目標和追求,每一個人的幸福構成了整個社會的幸福,每一個幸福的人組成了整體幸福社會的主體。在這樣的和諧關系中,集體的使命在于為實現個人的自由和利益創造條件,集體的價值目標在于為每個個體的幸福和發展創造條件。每個人的自由、幸福和發展成為“真正的共同體”的顯現和特征,也成為了“真正的共同體”的發展動力和目標。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個人幸福與社會幸福是協同生成的。從馬克思、恩格斯個人幸福與社會協同生成的思想中,我們可以以此來觀照我們對個人幸福和社會幸福的理解和把握。我們應該看到,真正的幸福其實都具有共存性、共享性和共生性,個人幸福本身就是在他人的關系性存在中獲得的,個人幸福也會成為關系鏈條中他人幸福的理由和因素。個人幸福與社會幸福是彼此聯系并相互統一的。一方面,社會的普遍幸福離不開每個人的共同努力;另一方面,在社會分工越來越細化的現實中,在社會交往越來越密切的背景下,個人幸福的實現也越來越倚仗社會的整體進步和共同體的整體發展。“要不是每一個人都得到解放,社會也不能得到解放” 〔13 〕 (P310 ),社會的解放是以每個人的解放為前提的,是每個人解放的結果和最終表現。社會的普遍幸福也是每個人幸福的最終走向,每個人幸福的實現是整個社會幸福的生動表現和內在要求,個人也只有為社會謀求普遍幸福,才能獲得更有意義和更高境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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