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暉
摘 要:版本學雖然是一門古老的學問,但是有關的知識都滲透在各種目錄、題跋、敘錄和筆記之中,系統的論著出現很晚,直到近代才形成專門之學。第一本內容豐富的版本學專著是清末民國初葉德輝的《書林清話》,之后雖然出過不少書史和圖錄,但是沒有系統地總結古往今來版本學知識的專著,這是個不小的闕典。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古籍整理的開展,版本學專著紛紛出版,《古籍版本學》(黃永年著)和《古書版本鑒定》(李致忠著),就是這個領域的杰出代表。二書系統整理并總結版本學研究成果,代表了當代版本學的整體水平,在版本學理論體系的建立和實踐經驗的傳遞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二書體系完整、史料豐富、實用性強,堪當后學入門津梁。
關鍵詞:《古籍版本學》;《古書版本鑒定》;比較
古籍版本學作為文獻學專業的核心內容之一,是學習文獻學者必須掌握的一門知識。但是,由于古籍版本學自身的特點,要掌握古籍版本學有一定的難度,《古籍版本學》和《古書版本鑒定》二書是版本學領域的高水平著作,對于我們學習版本學大有裨益,兩者配合使用,效果更佳。二書觀點鮮明,內容翔實,作者所講多是結合前人研究成果的實踐經驗,實用性很強,但也都存在一些不足,本文主要通過對二書進行對比,做出客觀的綜合性評價,且筆者不揣冒昧對二書進行指瑕,以期有益于讀者。
1 內容豐富,結構有特色,同中有異,各有千秋
黃著的內容主要由三部分組成,包括緒論、版本史和版本鑒別、版本目錄,三大部分各自獨立成章,其中,版本史和版本鑒別是全書的核心,幾乎占到全書篇幅的百分之九十多,是作者用力最勤之處,也是最能體現作者水平之處。緒論講版本學的研究對象、版本和善本以及研究角度和用途;版本史和版本鑒別,按書冊制度、雕版印刷的和非雕版印刷的書籍順序進行論述,在敘述版本史的過程中進行版本鑒別,并貫穿基本知識的講解;版本目錄講研究一部書有哪些版本的研究方法和可供參考的書籍,引導讀者自學。李著較黃著更加詳細具體,內容更為豐富,可謂面面俱到,但也有不全面的地方,(對于版本學研究的具體內容,時永樂教授在《古籍版本學的研究內容》中有詳細論述)。全書分為上、中、下三編,分別為史證編、版本編、鑒定編。脈絡清晰,易于讀者掌握。史證編講書史,交代與書籍本身有關的歷史知識,為版本的鑒定做源頭鋪墊。版本編旨在交代有關版本方面的知識,為版本鑒定做知識基礎。鑒定編是本書的主題,圍繞中國古書的雕版印刷、活字排版印刷、抄寫復制等不同生產方式,以及由這些生產方式所賦予書籍的不同特點等,展開敘述。按作者所說,“不過既是談書籍的版本鑒定,對書籍的有關知識、歷史演變、承繼關系、發展脈絡等,似乎也應有所了解。否則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版本鑒定也很難做到準確、科學和深入,是為史證編”,與黃著相比,這部分是此著所特有的,很好地避免了“……鑒定時見到一些現象盲無所知,就會使時代特征、考訂證據失之交臂,鑒定也會說不出根脈”的弊端,發前書所未發,是先生獨具慧眼之處,讀者對這部分內容應細細體味并加以把握,才可進一步談學好這門學問。黃著的“版本史和版本鑒定”和李著的“史證編”體現了二位的匠心獨運。在講版本鑒定時,二位有極大不同,黃著將版本史和版本鑒別結合起來講,系統性強,然李著將鑒定作為獨立一編來講,與黃著相比,僅就系統性上來說,黃著自明顯勝于李著。再細細對比二書內容,可發現二書在內容上大同小異,除了在各章節的一些具體內容和切入點等方面有所不同外,都是從版本學中的基本概念入手重點講版本鑒定,思路明晰,指導性強。讀者在閱讀時,兩本書可互相參照,做到內容上的互補。
2 同是側重版本鑒別的研究,內容卻不盡相同
黃著中“版本史和版本鑒別”這一章是全書的側重點,作者曾在“古籍版本學的用途”一框中,對圖書館、博物館以及其他藏有舊本古籍的地方在采購、編目時弄錯版本的現象十分痛心,并以本是清刻本的《武功縣志》誤為明正德原刻本為例,提出提高版本鑒定水平的迫切性,所以根據現實需要,作者把版本史和版本鑒定作為全書重中之重來加以研究,同時,版本史的講述是為版本鑒別做準備的。然黃著的版本鑒別全為目鑒法,僅注重從外在形式上鑒別,指出“而且別的有時還好作假,唯獨字體假不了,所以這個標尺還是最主要而且最可靠的標尺”,把字體當作最重要的鑒別標尺,顯然,作者的說法是經不起推敲的,實際上,我們都知道從內容上鑒別是最可靠的,然而作者偏偏一味注重形式上的鑒別而忽視內容的鑒別,實為一憾。然雖是如此,鑒別中也不乏論述精辟、見解獨到之處。例如,在“宋蜀本”一框中,指出今天所流傳的眉山七史當是用入浙存杭州國子監刷印的眉山七史原版重刻版刷印的,“因而字體都作歐體,因為它已是浙本不再是蜀本”。這對于讀者認清眉山七史的版本源流大有裨益。此外,更難能可貴的是,黃著對不同時代的版本采取不同講法,構建了一個合理的體系。首先,因為宋、元刻本呈現出明顯的地域特點,所以,以地域為主來講。將宋遼金時期的刻本按地域分成宋浙本和浙本系統、宋建本、宋蜀本、遼本和金平水本,將元代刻本分為元浙本、元建本和元平水本。而明、清刻本由于較宋、元已遠,地域性特點幾乎消失,作者另辟新路從分期上來講述,并且在清刻本中,對于幾類有特色且有影響而之間又無因襲演變關系的本子單獨講述,使得版本鑒定的理論體系完整、合理的建立起來。而在這個理論框架下,每種版本的特點、鑒定、研究都條理有致,清晰可鑒,十分利于初學者掌握版本鑒定的基本理論,為版本鑒定打下基礎。
李著同樣側重版本鑒定,按作者所說“鑒定編是本書的主題,也是古書版本鑒定的落腳點”,與黃著相比,在全書的行文上體現得更為明顯,版本鑒定不僅要結合經驗,而且需要具備豐富的理論知識,史證編和版本編都是圍繞鑒定編做理論知識上的準備,使讀者不感到突兀和盲目,且能知其根脈。且較之黃著更顯優勢的地方在于,作者不局限于版本外在形式特征上的鑒別,而是注重從形式和內容兩大途徑來鑒別,這就更具可靠性和信服力,分列具體方法,佐以詳贍史料,一一做系統論述,使讀者獲得系統的鑒定方法。此外,此編中所體現出的作者深刻見解和寶貴經驗也隨處可見,最明顯的體現在作者將元代及明代各時期的刻書特征用幾個字概括,簡明扼要,便于讀者把握。例如,元代刻書特點歸納為八個字:黑口、趙字、無諱、多簡。但作者的講述又不僅限于此,后文指出“歷代刻書風格特點一定得知曉……不能把主觀經驗型的技能當作靈丹妙藥,必須是謹慎從事,科學運用,才會于鑒定版本有所補益……妄下結論”,這種時時提醒讀者注意的地方在鑒定編中多處可見,可以警示讀者。
總體觀之,黃著將版本鑒定與版本史結合著講,條理清晰,系統性強,是李著所不及的,然李著在注重目鑒法的同時,更強調理攻法,內容全面,方法可靠。讀者可將兩者互相參照,以資學習。
3 材料翔實,各具特色
黃著引用材料翔實,對于史料征引豐富,如在說明福建建陽的麻沙本多數沒有經過認真的校勘時,引用北宋末朱彧《萍州可談》中的文獻記載并且指出南宋陸游《老學庵筆記》中也有相同記載。同時注意利用高水平學術著作,如葉德輝的《書林清話》、趙萬里的《中國版刻圖錄》、張秀民的《中國印刷史》等,如在“宋浙本和浙本系統的刻本”一框中,作者指出是根據在這部分編得最精彩,考訂也比較細密的《中國版刻圖錄》來講官刻本的。其中尤以對《書林清話》引用較多,雖也不乏對書中的謬誤進行批駁指正,但還是能夠看出《書林清話》作為第一部版本學的專著在此領域內的地位和水平。此外,是作者的豐富經驗,作者利用親眼所見的善本實物來介紹他的實踐經驗,十分寶貴,如在說明“用已經印成的明清刻本來偽造成宋本,則把刻書題識或牌記剜掉裁掉”的情況時,指出自己所見的王延喆刻《史記三家注》的牌記和袁褧刻《世說新語》的題識就常被剜掉裁掉,極具說服力和可信性。
李著旁征博引,凡事必引,引用必詳,在論述過程中從不作空泛的議論,而是擇取典型事例作透徹的分析,使本書的立論有了堅實的基礎,較為全面系統的總結了前人關于版本學的知識,并且有所選擇地汲取材料和觀點的精華,并時時參入己見。其材料的來源大體有三類:一是來自史料,《明史》《后漢書》等,如在說明劉向也十分注重各種傳本時,引用《漢書·藝文志》的記載;一是采用他人成果,包括他人的版本學教材,近些年的研究論文、出土文物報告,如在“書籍的生產資料”這一小節中,作者引用潘吉星的《中國造紙技術史稿》中的對其檢驗過的23件敦煌石室寫經造的一張明細表中關于紙的質料的研究成果,還有一些來自他人的詩話、筆記、目錄,如錢曾的《讀書敏求記》。更為可貴的是,每一條引文作者都注明了出處,方便讀者查找、核對、利用,帶有一種資料索引的性質,若在書后附上索引則更方便讀者取資;一是來自自身經驗,作者充分運用所見善本實物,在“旋風裝”樣式問題上,提出所見故宮博物院藏唐寫本《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作為十分難得、絕無僅有的實物資料,解決了學術界一直爭論的問題。羅列如此豐富的材料,可見作者用功之勤,但材料過多過細,也難免有煩瑣之弊。
《古籍版本學》和《古書版本鑒定》代表了當代版本學的整體水平,具有很強的指導性和實用性,讀者學習版本學可將二書結合起來學習,吸取各自的精華,定會收獲不小。
參考文獻:
[1] 黃永年.古籍版本學[M].江蘇: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
[2] 李致忠.古書版本鑒定[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