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三名留守兒童自我概念發展的個案研究

付詠梅+++李敏誼

【摘要】父母是兒童自我概念形成和發展過程中的重要他人，對兒童形成積極的自我概念有著重要影響。但在許多經濟欠發達地區，大量年輕父母進城務工，他們的孩子成了留守兒童。父母教育的缺失會否對留守兒童自我概念的發展產生消極影響呢？為此，本研究采用繪畫作品分析法、問卷法、訪談法對三名4～7歲留守兒童的自我概念發展狀況進行了個案研究。研究發現，三名兒童自我概念的發展水平基本符合其年齡特征，在運動能力、認知能力、同伴接納三項上的表現較為正常，但在母親接納這一項上的得分偏低，這需要引起父母的高度重視。

【關鍵詞】留守兒童；自我概念；個案研究

【中圖分類號】G6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14）06-0051-05

自我概念（self-concept）是指個體對自己的知覺，它所表達的是人們關于自己身心特點的主觀認知，回答的是“我是誰”的問題。〔1〕自我概念是兒童社會性發展的核心組成部分，積極的自我概念有助于兒童對自己作出正確的自我認知和評價。有清晰、穩定、積極自我概念的兒童，其社會性發展水平更高，心理發展更為健康，更容易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也更容易獲得學業等方面的成功。〔2，3〕

隨著兒童認知能力的發展以及與外界交互作用的增多，兒童的自我概念逐步得到發展。一方面通過對自己的進一步了解，自我概念得到發展，比如對自己身體狀況、愛好的進一步了解；另一方面，在與外界交互作用中，在將自己與他人進行比較的過程中，或通過他人對自己態度的表現中，兒童進一步了解了自己。兒童生活中的某些人對他們的自我概念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這些人被稱作重要他人（significant others）。一般來說，重要他人主要包括撫養者、教師、同伴。然而在不同的發展階段，重要他人是不一樣的。對于學前兒童來說，撫養者是最主要的重要他人。〔4〕

學前期是兒童自我概念發展的關鍵時期，作為重要他人，父母對兒童自我概念的形成有重要影響。但是在許多經濟欠發達地區，大量年輕父母進城務工，他們的孩子成了留守兒童。父母教育的缺失會否對兒童自我概念的發展產生消極影響，是否需要有相應的干預措施，這些問題都值得進行深入探討。為此，本研究對留守兒童的自我概念進行了較深入的研究，并據此提出相應的教育建議。

一、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本研究以三位4～7歲兒童為研究對象，其中兩位女童是留守兒童，另外一位男童父親長期不在身邊，基本情況如表1。

（二）研究工具

1.繪畫作品分析法

請兒童畫“自畫像”。主試觀察記錄兒童在這個過程中的自發性語言以及停頓思考、反復涂抹等細節。兒童繪畫結束后，詢問兒童有關畫面的問題，例如“畫面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如果還要在這幅圖上畫其他人，你會畫誰呢？”，等等。

2.問卷法

哈特結合學齡前兒童自我概念的發展特點，將學齡前兒童自我概念的結構分為身體運動、母親接納、同伴接納與學業四部分，〔5〕并在此基礎上編制了《幼兒能力和社會接納覺知圖片量表》（PSPCSA）。朱家雄教授結合我國兒童的實際情況對該量表進行了修訂，編制了《兒童自我意識測查問卷》，問卷共分四個維度，分別為認知能力、身體能力、同伴接納、母親接納，〔6〕結果分析參見表2。

本研究使用該問卷對研究對象進行測查，為判斷問卷調查數據的準確程度，主試在引導研究對象完成測查任務后，再將問卷提供給家長，請家長對自己的孩子加以測查。家長填寫該問卷時并不了解主試前期所作的測查。

3.訪談法

本研究除了主試和家長分別運用上述問卷對研究對象作了相應測查之外，研究者還對家長進行了訪談。訪談內容大致與《兒童自我意識測查問卷》相仿，主要針對問卷表現出來的存在較大差異的問題對家長進行訪談，請家長分析其中可能的原因。

（三）研究流程

為了盡可能保證問卷測查數據的客觀、真實，本研究按下列流程對研究對象進行測查（見圖1）。

二、結果與分析

（一）對敏敏自我概念發展狀況的分析

1.自畫像

敏敏一開始不愿意畫自畫像，她說：“畫什么呀？我不會畫。”我反復鼓勵她，她提出了一個要求：“你先畫，我再畫。”于是，我以兒童畫的畫法，畫了一個小女孩的腦袋，然后讓她接著畫。敏敏很快在我畫好的腦袋下方畫上了胳膊和腿，畫好后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跟我奶奶一模一樣！我要在我奶奶旁邊畫上我。”于是很快畫好了她的自畫像，她看了一下自畫像，對我說：“為什么我的身高到奶奶的肩膀了？”接著，她又挑選了一支紅色水彩筆，自言自語說：“我要給奶奶畫一個碗，因為奶奶要吃飯，好長高。”于是，她在“奶奶”的手邊畫了一只“碗”。“給奶奶畫一個大碗，給我畫一個小碗。”畫完了碗，她轉頭看看我，示意我她畫好了。我問她：“你還想畫點其他什么嗎？”“好，再寫點數字，1、2、3、4、5。好了，不想畫了。”說完，敏敏將用過的水彩筆一一放回盒子，蓋上蓋子。我與敏敏一起看了看她的畫作后，問她“如果請你繼續畫，你會畫誰呢？”敏敏不假思索地說：“我還要畫爺爺、姑姑、外公、外婆、舅爺，哦，還有爸爸媽媽。”

敏敏的自畫像突出畫了自己的頭部、手臂和腿，雖然較為稚拙，但結構較為完整，說明她對自己的身體有初步的感知。在繪畫過程中，敏敏覺得把自己畫得太高了，說明她對自己的身高、空間位置也有一定的感知。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自畫像中，手和腳都畫得較大，這也許暗示著敏敏可能有一定的攻擊性，而這一點在后來的家長訪談中得到印證。敏敏一開始與主試一起畫人物像時畫的是奶奶，然后把自己畫在奶奶一旁，這說明奶奶在她心目中有重要地位。對于畫面上還可以再畫誰的問題，敏敏幾乎把家里人都說了個遍，最后才想到爸爸媽媽，這說明她和父母之間的親子關系較為淡漠。

2.問卷測查以及家長訪談結果分析

從表3我們可以看到，敏敏的測查得分總體較高，說明敏敏總體上樂觀、自信，但在母親接納這一維度上的得分相對較低。

與敏敏奶奶的評分結果相比，兩者存在較大差異，突出表現在認知能力和同伴接納這兩個維度。根據訪談，我們得知，敏敏還沒有上幼兒園，家長也沒有教她畫畫、數數，因此奶奶認為敏敏的數數能力、繪畫水平比同齡人差很多。另外，像拼圖這樣的玩具，“敏敏從來就沒玩過，一下子給她，她肯定不會玩”。而對于同伴接納這一維度，奶奶解釋說，敏敏個性很強，身體也比較壯實，經常會搶別人的玩具，或者霸占滑梯之類的游樂設施，很難和別的小朋友玩到一塊去，所以平時較少讓敏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以免他們發生沖突。

對于母親接納這一維度的評分，敏敏認為“媽媽很少給自己做好吃的”。當被問到“媽媽有沒有經常帶你去你喜歡的地方玩時”，敏敏表示：“奶奶經常帶我去玩。”主試繼續追問：“那媽媽帶你去嗎？”敏敏又強調了一遍：“奶奶會帶我去玩。”在整個過程中，敏敏經常以奶奶取代媽媽，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母親在敏敏生活中的缺失。敏敏奶奶在訪談中也談到，敏敏媽媽回家次數較少，對孩子的關心不多。每次敏敏媽媽打電話回家，敏敏也不愿意和媽媽多說話。

敏敏對自己的身體能力評價較高。但通過與敏敏奶奶的評分結果以及訪談對比，我們發現，敏敏的自我評價并不客觀，特別是在認知能力和同伴接納這兩個維度。這也許說明敏敏的自我概念受“自我中心”的影響，自我概念還不甚清晰，社會認知能力有待提高。

（二）對雪雪自我概念發展狀況的分析

1.自畫像

雪雪拿過紙，挑選起水彩筆來，最后選定了黑色，說：“我要畫‘我生氣了。”我問她：“為什么生氣了呢？”她答非所問說：“我要畫‘我不開心。”她先畫了頭部，接著畫了一個三角形的軀體以及四肢。接著，在自畫像旁邊畫了一座房子，這座房子有一扇門、四個窗戶、一個冒著煙的煙囪。然后她就停止了，我提示她：“你還想畫點什么嗎？”她接著又畫了一個藍色的太陽和幾朵云（見圖3）。

雪雪的自畫像中，人物軀體結構完整、性別特征明顯（長辮子），用撇嘴表達了自己不高興的情緒，這似乎表明雪雪對自己的身體、性別、情緒等有較為完整和清晰的認識。在繪畫心理分析理論中，房子通常被認為是家庭的象征。在雪雪的自畫像中，人物靠近房子，似乎說明雪雪對家庭有很強的依賴心理。房子屋頂為銳角，并被反復涂抹，這似乎暗示著雪雪的性格可能比較固執、粘人，同時她又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房子高度明顯大過寬度，這經常被繪畫心理分析理論視為是個體思維不敏捷的表現。門、門把手、四扇窗戶又似乎表明雪雪渴望與外界接觸，與他人溝通。

2.問卷測查以及家長訪談結果分析

與4歲的敏敏相比，雪雪的自我評價更客觀，她的自評得分和奶奶的評分比較接近（見表4）。

在雪雪的自評中，同伴接納得分最高，而這一項雪雪奶奶的評分卻較低。雪雪奶奶認為雪雪的性格過于內向，平時沉默寡言。幼兒園老師也經常反映，除了同桌外，雪雪幾乎不和別的小朋友說話，有時候老師向她發問，她也不回答。另外，雪雪還比較固執、粘人。如果自己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長時間鬧情緒，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容易轉移注意力。雪雪很少有自己的好朋友。但是雪雪的姐姐性格開朗，有主見，經常有小朋友來找姐姐玩。而姐姐也愿意帶著妹妹一起玩。或許這是雪雪認為自己有較好的同伴接納的原因。

雖然雪雪的父母也不在身邊，但是媽媽會經常回家照顧、陪伴兩個孩子。因此在母親接納這一維度上，雪雪的自評和奶奶的評分都較高。

此外，在“經常得到五角星”“數數數得好”“媽媽經常讀書給我聽”“畫畫畫得好”的評價中，雪雪有明顯的停頓和遲疑。最后，她給出的回答得到的分數分別是4、4、3、3，奶奶給出的分數卻是2、2、2、3。雪雪奶奶解釋說，雪雪在幼兒園的學習情況不太好，“不如姐姐聰明”“特別是數學不好，一做算術題就哭”。雪雪的遲疑說明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而是可能出現了迎合主試的心態，試圖美化自己的形象，這也反映出雪雪渴望得到他人對自己學習方面的認可。

（三）對小雨自我概念發展狀況的分析

1.自畫像

小雨在繪畫過程中一直很安靜，幾乎沒有說話。他很快就畫完了，我提示他：“你還想畫點什么嗎？”小雨搖搖頭說：“畫小人就是很快的。”（見圖4）。

從畫面上我們可以看出，小雨將自己的身體畫得很小，并且處于畫面的左下角，這似乎暗示著小雨自我評價可能較低，可能存在不自信、退縮、沮喪、缺乏安全感等消極情況。自畫像沒有耳朵和鼻子，頭發稀疏，五官和手都比較模糊，雙腿長短不一，這些特征似乎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他缺乏自信、沒有主見、缺乏安全感。但是人物形象整體上是完整的，有突出的男性特征（短發），這表明小雨對自身還是有較完整的認知的。小雨的自畫像過于簡單，缺少細節，只使用了橙色這一單色，沒有用心地畫出自己，這似乎說明小雨性格可能較內向，與他人的情感交流較困難。

2.問卷測查以及家長訪談結果分析

從表5中我們可以看到，小雨的自我評價和母親對他的評價得分最為接近。這表明小雨的自我評價比較客觀。

在問卷得分中，小雨和小雨母親在母親接納這一維度上的評分都是最低的，其他各項得分則處于一般水平。可見小雨的自我概念發展水平一般，與自畫像中透露出的害羞、膽怯、不自信等情況相符。

當小雨母親了解到小雨在“母親接納”這一維度上的得分最低時，感到有些意外，“他小時候我也給他讀故事書的啊，他怎么不記得了呢？”“他覺得我不跟他說話嗎？”接著，又自我解釋說：“小雨太調皮了，讀書沒有哥哥認真，總是惹人生氣，他爸爸又不總在家，所以我對他有點兇。”可見，母親嚴厲的態度對小雨自我概念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小雨認為母親不接納自己，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小雨羞澀、不自信等性格的形成。

三、教育建議

（一）努力提高兒童的社會認知能力

社會認知發展水平直接影響兒童自我概念的發展。能否區分自我的物理體驗和心理體驗、能否采擇他人的觀點以及了解他人對自己的評價、能否通過與他人的比較客觀地認識自己，這些都體現著兒童的自我認知是否客觀、全面。

這一點在敏敏身上體現得較為明顯，4歲敏敏的認知水平還處于具體形象思維階段，由于受“自我中心”的影響，她還不能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很難理解他人對自己行為的評價。家長應注意提高敏敏的社會認知能力，避免過度的“自我中心”。為此，研究者建議，家長可以有意識地增加敏敏與同伴的交往，如果敏敏在交往過程中產生了沖突，家長不必馬上出面解決，以給孩子們提供自己解決沖突的機會。這樣做有利于加快孩子去自我中心化的過程。家長也可以多與敏敏一起做一些角色游戲，以引導敏敏嘗試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

（二）發揮“重要他人”的作用，積極評價兒童

家長是促進兒童自我概念發展的重要他人，家長的評價會融入到兒童正在形成的自我概念中。為此，家長不能輕易否定孩子。因為家長對孩子的消極評價很可能會使兒童反復體驗到自己的無能和失敗，從而損害他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進而對自己作出否定的評價，甚至產生情緒和行為問題。家長要更多地給兒童以理解、信任、鼓勵和表揚，以幫助孩子形成積極的自我概念。

這一點在雪雪和小雨身上都得到了印證。雪雪和小雨都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家長難免會將他們與哥哥姐姐進行比較。但是如果在比較時過分地強調他們的缺點，認為他們不如哥哥姐姐，勢必會影響孩子的自我評價。因此，家長應該多發現孩子的優點以及點滴進步，及時地給予鼓勵。

（三）加強親子溝通，表達對孩子的愛

從問卷測查情況看，三名留守兒童在“母親接納”這一維度上的得分都比較低。這說明母親向孩子傳達的愛太少，或者方式不甚得當，沒有讓孩子充分感受到愛。作為留守兒童的家長，更應該注意這一問題，努力讓不在身邊的孩子也能充分感受到自己對他們的愛和關心。家長，尤其是母親，要加強與孩子的溝通，積極主動地向孩子表達自己對他們的愛。

參考文獻：

〔1〕張文新.兒童社會性發展〔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1999： 382.

〔2〕TAYLOR S E，BROWN J D.Illusion and well-being：A social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 on mental health〔J〕.Psychological Bulletin，1988，103：193-210.

〔3〕姚計海，屈智勇，井衛英.中學生自我概念的特點及其與學業成績的關系〔J〕.心理發展與教育，2001，（4）：57-64.

〔4〕金盛華.自我概念及其發展〔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6，（1）：30-36.

〔5〕沃建中.心理健康教育指導：自我篇〔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

〔6〕朱家雄，陸建身.兒童自我意識的測試〔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