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遲罰條款

文/倪飛 編輯/韓英彤

解析遲罰條款

文/倪飛 編輯/韓英彤

開證行應提示申請人注意，如果受益人在可遲延天數的范圍內發貨，交單就不再存在“晚發運”不符點，亦不能因此拒付。

涵蓋貨物貿易的國際信用證的特殊條款中時常包含遲罰條款，較為常見的有以下兩類。

第一類：若遲延發運，應在付款時扣除罰款，每延遲7天，將扣除發運價值的1%。不足7日的部分視為7日，但是，總罰款不應超過貨物總價值的10%（此類情況以下簡稱“情況一”）。

第二類：將信用證中規定的最遲發運日延期8日是可以接受的，但需在付款時依比率扣除罰款。延遲1至4天的，扣除比例為發運貨物價值的0.5%；延遲5至6天的，扣除比例為發運貨物價值的1%；延遲7至8天的，扣除比例為發運貨物價值的1.5%（此類情況以下簡稱“情況二”）。

遲罰條款的定性分析

買賣合同中常常出現上述遲罰條款。合同中的買受人一般就是信用證的開證申請人，出賣人一般為信用證的受益人。買受人往往在開證申請書中照搬合同中約定的遲罰條款，最終遲罰條款被原封不動地規定在信用證中。因此，想要清楚地分析遲罰條款，就必須結合合同法的一般原理和相關條款。

出賣人負有依合同約定如期交付貨物（發運貨物）的義務。例如，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三十八條規定：出賣人應當按照約定的期限交付標的物。約定交付期間的，出賣人可以在該交付期間內的任何時間交付。我國作為締約國之一的1980年版《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三十三條規定，賣方必須按以下規定的日期交付貨物：（b）如果合同規定有一段時間，或從合同可以確定一段時間，除非情況表明應由買方選定一個日期外，應在該段時間內任何時候交貨。因此，如若出賣人未在約定期限內交付貨物，即構成違約，需對買受人承擔違約責任。遲罰條款實質上是買賣雙方在合同中約定賣方承擔違約責任的形式，即買受人與出賣人在合同中約定的，買受人因出賣人遲延交付貨物，有權從支付的價款中扣除違約金（罰款），以及該違約金計算方法的違約責任條款。

我國合同法貫徹執行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在違約金約定方面給予出賣人和買受人充分的自由和權利。如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一款規定，當事人可約定一方違約時應根據違約情況向對方支付一定數額的違約金，也可以約定因違約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

與此同時，我國合同法亦遵循公平原則，賦予當事人在約定的違約金低于或者過分高于實際造成的損失時，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相應予以增加或適當減少的救濟請求權。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規定：約定的違約金低于造成的損失的，當事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增加；約定的違約金過分高于造成的損失的，當事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適當減少。其中，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之解釋，當事人約定的違約金超過造成損失百分之三十的，一般可以認定為“過分高于造成的損失”。

此外，因不可抗力、免責條款約定的免責事由出現，或者因買受人的過錯而造成出賣人延遲發運貨物的，應該全部或者部分免除前述罰款。如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七條規定，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根據不可抗力的影響，部分或者全部免除責任，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七十九條第（1）款也有類似規定：如果當事人能證明其不履行義務，是由于某種非他所能控制的障礙造成的，而且對于這種障礙，沒有理由預期他在訂立合同時能考慮到或能避免或克服它或它的后果的，當事人對其未能履行的義務不負責任。

綜上所述，遲罰條款實質上是買賣合同中約定的違約金條款。當出現出賣人遲延發運貨物的情形時，買受人一般有權適用該條款，于付款時直接扣除罰款。但是，當約定的罰款數額低于給買受人造成的實際損失，經買受人訴諸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而被裁定予以增加時，實際的罰款數額將高于約定的罰款數額；而當買受人放棄或部分放棄扣除罰款的權利，或約定的罰款數額超過給買受人造成的實際損失百分之三十，經出賣人訴諸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被裁定予以適當減少，或者法定或約定的免責事由出現時，實際的罰款數額將比約定的低，甚至不罰款。

遲罰條款的定量分析

可遲延的天數。情況一中的遲罰條款由于沒有規定可以遲延天數的上限，實際中可能出現出賣人延期數十日才發貨的情況。對于買受人來說較為不利。當然，可能因為合同標的為緊俏的、非季節性的貨物，買受人能夠接受較長時間的延遲，才選擇了此類遲罰條款。但是，對于可以遲延的天數，并非完全沒有限制。就合同關系而言，如果出賣人過分拖延發貨，構成根本違約，致使合同目的不能實現的；或者經買受人催告后，出賣人在合理時間內仍不發貨的，買受人可以據此解除合同。在信用證項下，實際發運日期不能超過信用證的效期，否則將構成“過效期”不符點，買受人（申請人）可以此拒付。

對于情況二來講，對可遲延天數的約定明確、具體，為8日。

罰款數額的計算。情況一雖約定了每延遲7天按貨物總值的1%罰款，但也約定總罰款不應超過貨物總價值的10%，這使延發貨物64天以上的可免于追加處罰，屬有利于出賣人的兜底條款。

情況二規定了清楚、明確的罰款計算方法：若遲延1至4天，罰款發運貨物價值的0.5%；若遲延5至6天，罰款發運貨物價值的1%；若遲延7至8天，罰款發運貨物價值的1.5%。

如果實際延期8天及以上，因沒有對此種情形做出約定，所以不能直接適用上述遲罰條款。此時，可以由出賣人和買受人協商達成補充協議，約定延遲8天及以上時罰款的計算方法；也可以根據實際造成的損失確定損失賠償額。

綜上，兩種情況相比較，情況一對出賣人相對有利，對買受人相對不利。

對開證行操作的建議

一是對于申請人（買受人）在開證申請書中加列上述遲罰條款，開證行不應予以勸阻。這是因為，當受益人（出賣人）延遲發運貨物，而信用證中未規定遲罰條款時，罰款不能從應付貨款中扣除，申請人只能自行聯系受益人退回罰款。在此種情況下，如果受益人不予配合，罰款將很難被追回。所以，開證行應接受信用證中含有遲罰條款。

二是如果受益人在可遲延天數的范圍內發貨，交單就不再存在“晚發運”不符點，亦不能因此拒付。對此，開證行應提示申請人注意，以防止申請人因疏忽大意或曲解信用證獨立抽象性原則等原因而忽略這一點。情況二明確表明延期8天可以接受，因此，對于受益人在最遲發運日再加8日的期限內發貨的情形不提出不符點，不存在異議。但是，對于含有情況一的信用證下交單顯示實際發運日遲于最遲發運日的，是否可以提出“晚發運”不符點、拒付，則存在不少爭議。結論應與情況二的一致，即不能提不符點拒付。這其中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就合同而言，買賣雙方約定了出賣人以違約金形式而非其他形式對買受人承擔違約責任，一般應從其約定；另一方面，就信用證而言，情況一隱含著接受遲發運，且遲發運時受益人只需承受罰款這一不利后果的意思。參照下面這個類似的例子，會更易于理解：鐵礦石信用證要求鐵元素含量最低為62%，同時又規定了當鐵含量低于62%時罰款的計算方法，若交單顯示實際鐵含量是61.5%，沒有人會認為存在鐵含量不足62%的不符點。

三是開證行最好勸說申請人將上述遲罰條款單據化。雖然情況一、情況二這兩類遲罰條款具有可操作性，但是將其單據化可以簡化流程，降低開證行的操作風險。開證行可提示申請人在開證申請書中增加發票顯示罰款和貨值減去罰款后的凈值的要求，以便于在提交的發票應顯示而實際未顯示罰款，或者顯示的罰款不符合信用證規定時，開證行可以直接提出不符點，而無須先行聯系申請人確認。

四是因受益人延遲發運而適用上述遲罰條款時，開證行應將貨值、延期天數等信息書面通知申請人，并要求申請人于規定期限內書面確認是否扣除罰款以及罰款數額（在已確認扣除罰款的情況下）。如前所述，扣除罰款是申請人的一項權利。權利可以行使也可以放棄。實際的罰款數額可能因開證行不易也不用知悉的原因（諸如，不可抗力等等）而減少或增加，因此，是否扣除罰款、扣除多少罰款應由申請人決定。但應注意，在信用證項下扣除的罰款不能比信用證中規定的多。多出的部分，可由申請人與受益人于證外解決。如果開證行沒有通知申請人致使其未能扣除罰款，申請人可能以開證行沒有合理審慎行事為由要求開證行賠償損失。因此，開證行應格外關注這一點。

作者單位：中國銀行國際結算單證處理中心（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