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沈紫
(宜興 214221)
紫砂陶刻與中國的篆刻都有“以刀作筆”的共同特征。相比較而言,篆刻印章的可用面積較小,而紫砂用于陶刻的面積要大好幾倍甚至十多倍。紫砂陶刻的刀與鐫刻印章的刀有所不同,刻印章的刀為平口,刀桿寬、厚,它用“沖”或“切”的技法來刻印章,可以用轉動印材的方法來實現刀的轉換,而紫砂壺一般不適宜于轉動位置的,它在刻的過程中必須用刀尖的轉動來實現刀痕轉側的要求。所以,紫砂陶刻的用刀比篆刻刀要薄、要窄(一般刀寬 0.4~0.6 cm,刀厚 0.15~0.2 cm,刀長 16 cm左右),刀口為斜口,必須磨成45°角,可根據作者的陶刻習慣而定。由于紫砂陶刻需要在鐫刻時轉動刀,因此,必須把刀裝入一竹制的刀管內,用狹長的紙片卷裹后裝入刀桿固定。刻時手持竹管,用拇指與食指的配合捻動竹管,即可實現刀尖的轉動,因而產生多變的陶刻技法。
紫砂陶刻從篆刻技法中學到很多東西,并有自己的創造。它的刀法與中國的書法藝術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寫毛筆書法講究“起、行、轉、收”,并有“欲橫先豎,欲豎先橫”的技法要求,紫砂陶刻的用刀也是這樣,刻一橫畫必須在起刀時豎著下刀,再捻動刀管橫向而行,收刀時必須像寫書法一樣豎向收刀,這樣刻出的刀痕才有毛筆書法的意趣。
紫砂陶刻用刀的豐富性,給陶刻的書法、繪畫帶來各種形態的線、面構成的畫面,增添了紫砂陶刻的可讀性、可賞性。紫砂陶刻的線刻主要是用切刀法,切刀是按書法的順向行刀,反之可稱為推刀,是逆向行刀。從用刀的力度、速度來說,有輕、重、快、慢的區別。從下刀的角度來說,一種是刀桿接近直向下刀,形成一面毛、一面光的刀痕;另一種是刀桿 45°斜向下刀,正反各一刀,要求每刀的刀尖都在筆畫的中心線上運行,形成一V形的凹槽,俗稱三角底。從行刀的方向來說,有直行和曲行的區別,直行的刀痕接近于直線;曲行則刀痕產生曲的變化,一種為曲而有棱角;另一種曲而無棱角,又稱為轉刀,邊行邊轉,刀痕為弧線。從清底的方法來說,除三角底外,還有平底及鯽魚背,平底是用平口刀(刀口稍窄于筆畫的寬度)鏟成;鯽魚背是用尖刀順著光的一邊的刀痕橫向刮去筆畫中的底子,須兩刀完成,形成兩邊深、中間淺,狀如鯽魚背的刀痕。從用刀刮成的刀痕來說,有深、淺、光、毛的區別。從用刀的先后來說,分初刀和復刀,如刻一大片的荷葉,在用單刀刻出荷葉的邊緣線后,須用刮的方法刮去葉面的底子,有的地方須刮,有的地方須留,留的地方就如中國畫中的空白;有的地方須深,有的地方須淺;刮好后,須再刻葉筋,稱為復刀。刀法的豐富性使紫砂陶刻的畫面產生猶如中國畫“墨分五色”的藝術效果。
一幅高水平的陶刻作品,可從作者用刀技法的豐富性和對各種刀法綜合運用的嫻熟程度來品讀。欣賞陶刻大家任淦庭在一“牛蓋洋桶壺”(見圖 1)上刻的詩句“色到濃時方近苦,味從四處有余甘”上來理解。這幅草書刻得姿態飛動、神完氣足,正如唐代孫過庭在《書譜》中所述:“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之所以產生這樣的藝術效果,與作者用刀的輕、重、快、慢、轉的嫻熟程度有關,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個“準”字,與書法相合,準確無誤。在紫砂陶刻中,以草書的難度最大,也最能體現作者陶刻的藝術水平。“重若崩云”,可以從這幅作品的較粗、較深的筆畫中來體味。“輕如蟬翼”可從其細筆及牽絲、縈帶中見刀工。輕重的對比與和諧是書法藝術的要素之一。“導之則泉注”可見于“濃”字的三點水,草書則為一刀輕點再提刀后一刀直瀉而下,如山泉傾注。“頓之則山安”,可見于“甘”字最后的收筆,下刀深重,刻出的筆痕如高山墜石,在厚重處見千鈞之力。“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可以“回”字四側的轉角,環轉流暢似月之初升,又如天上仙女舞動的彩帶環繞飛動,毫無滯澀之處,非有極高的書法造詣及爐火純青的用刀技巧者,不能得此神來之刀(筆)。“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可從這幅草書的整體章法上來欣賞。其正文三字一行與兩字一行交錯使用,與以后較小字體的六行落款相互呼應、錯落分布,猶如天上的星辰自然排列,在看似不經意中見作者的匠心所在。

圖1 牛蓋洋桶壺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譚泉海曾經說過:“筆筆見刀,刀刀見筆”,才是功夫,才是紫砂陶刻的真諦。“刀刀見筆”,則要求我們的陶刻作者必須打下中國書畫的扎實功夫。“筆筆見刀”,則要掌握復雜多變的用刀技巧,才能在陶刻實踐中駕輕就熟,刻出有較高藝術水準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