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惠 陳 坤 趙 軍(貴州師范學院文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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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鎮化對黔西南布依族民歌的影響
——以興義市區為例
王定惠陳坤趙軍
(貴州師范學院文學院,貴州貴陽550000)
【摘要】了解民歌在現代城市進程中的現狀,分析城鎮化民歌產生變化和影響的原因,在未來發展中針對民族文化提出相應的保護措施。
【關鍵詞】城鎮化;經濟發展;民歌使用;傳承保護
城鎮化是由農業為主的傳統鄉村向以工業和服務業為主的現代城社會逐漸轉變的歷史過程。據統計,2000年至2010年,城鎮人口由4.6億增加到6.7億,城鎮化水平由36.22%提高到49.95%,城鎮人口平均每年增長2096萬人,目前中國城市化率突破了50%;2011年民間文藝家馮驥才透露的一組數字最近引起社會的烈關注;“我國的自然村在10年前有360萬個,現在則只剩下270萬個,一天時間消失的自然村落大概有80個到一百個。”這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具有重要文化價值的傳統村落。[1]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而大多數的少數民族、主要分布在我國的農村地區,在這消失的80個自然村落中,也伴隨著少數民族的文化在消失,甚至消亡。民族文化是各民族在其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和發展起來的具有本民族特點的文化。包括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飲食、衣著、住宅、生產工具屬于物質文化的內容;語言、文字、文學、科學、藝術、哲學、宗教、風俗、節日和傳統等屬于精神文化的內容。民族文化反映該民族歷史發展的水平,也是本民族賴以生存發展的文化根基所在。
布依族,中國西南部一個較大的民族,現有287萬余人,現位居全國56個民族人口排名12名。貴州省的布依族人口占了全國布依族總人口的97%以上,是布依族最主要的聚居地。主要聚居在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黔西南州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等地;布依族是一個文化藝術生活豐富多彩的民族,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和服飾,其中布依族的八音坐唱、布依銅鼓十二則、查歌節、布依戲等都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布依族民歌尤為出名,種類有古歌、敘事歌、訴苦歌、情歌、酒歌、勞動歌、情歌;形式有獨唱、對唱、齊唱、和重唱;曲調有“大調”“小調”之分。布依族村寨素有“詩鄉歌海”之稱,布依族人民喜歡唱歌,無論男女老少,每逢喜慶節日,趕集途中起房建屋,逢年過節,走親訪友,或者勞動休息中都能聽到悠揚悅耳的歌聲。[2]歌聲晝夜不停,在婚喪嫁娶中都有特定的格調。布依族人民依山傍水的居住環境,在勞動生活中“忙里偷閑”以山歌娛樂,山歌里間接地反映了勞動生活,抒發了勞動者的心情,山歌是勞動人民抒發感情的載體。
因為布依族自古并沒有形成一套屬于自己的文字系統,(在建國后政府曾為布依族創制一套以拉丁字母為基礎的新文字,但現實生活中大部分的布依族人民根本就不知道文字的存在,而且布依族語音文字學習難度較高、不能廣泛使用和推廣,在一定程度上來說,布依族是沒有自己的文字的)所以民歌是記錄布依族人民生活、生產、宗教、風俗發展變化的重要載體,民歌稱作少數民族的百科全書,民歌也稱作口承語言民俗;只能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傳承下去,具有極大的不穩定性因素。
2000年國家實行西部大開發的戰略;西南地區的經濟得到快速發展,城市建設規模不斷加大,使得越來越多的傳統村寨被納入規劃范圍,許多人的生活方式也發生了改變,向著現代快節奏的城市生活模式的演變過程中,傳統的風俗也逐漸地消失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了。
興義市是黔西南州城鎮化最高的一座城市,在2015年城鎮化率已經達到了86.5%,高于黔西南州其他縣城。興義市是黔西南州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興義市區周邊有不少的布依族村寨,如萬峰林街道辦、豐都街道辦等;根據第六次人口普查顯示興義市共有布依族120715人,根據一項調查布依族語言使用情況報告顯示目前使用布依語的約占布依族人口的25%,使用布依語、漢語的約占布依族人口的61%,使用漢語的約占布依族人口的14%。語言是生活中必須使用的交流工具,那么作為語言的衍生品“山歌”在新的時代下是怎樣的狀態呢?
根據我們的實地走訪和發放的問卷調查中發現興義市區附近的布依族人民已經不“唱山歌”了。
自古以來,在每一個布依族村寨中,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唱歌場地,或在曬谷場上、古榕樹下。或者有親朋好友到來時在某一戶人家的堂屋里、院子里進行山歌對唱;在以前每一個布依族人都是會唱歌的,不管在什么場合,都能聽到信手拈來朗朗上口的歌聲,民歌貫穿了每個人整個的生活和成長,受到來自父輩潛移默化和深遠持久的影響,使得每個布依族人都會唱歌、善于唱歌;在《說文解字》中將注道“教,上所施,下所效”可以理解為是上對下、成人對兒童的一種影響,其目的是受教育,手段是模仿;[3]在沒有文字記錄的情況下,言傳身教的教育模式手段便是模仿;小孩子小的時候就經常看到聽到長輩們在生活中使用山歌,并不用刻意的去教,這樣的生活環境使得每一個布依族人民都會唱歌,愛唱歌。
(一)依托城市
布依族村寨的傳統農業已經變成了副業;主要是以旅游業(農家樂或者個體商戶為主,在萬峰林景區尤為突出)和服務業為主,傳統布依族人民逐步的融入了城市生活的節奏,改變了以往農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在這個變化過程中,漢語作為主要的交際方式,布依族人追求更高水平的物質享受,生活壓力變大,需要從事更多的勞動生活,市場經濟化的強大沖擊,產生的脫貧致富的心態使得他們相比以前的生活變得更加忙碌。
(二)居住地的變遷
由于城市規劃的需要,城市周邊的村落納入了拆遷范圍;原住民被迫離開原居住地,改變了“大雜居,小聚居”的居住環境,而且其中的大部分人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回遷,只能自尋新的住宅基地,原本整體的村落被分解,而村寨本身就是民歌表現的最大舞臺,農村一直是一個熟人的社會,居住地的變遷破壞了整個社交系統。
(三)住宅結構的改變
生活方式的改變,布依族人逐漸的被漢化,甚至忘記掉自己的語言,現在在靠近城市的布依族村寨已經出現了漢語民歌的現象。隨著城鎮化的進程不斷加深,在城市周邊的布依族村寨利用原有住房繼續修建然后將房屋出租出去,房屋建筑的不斷加高對于人們之間的生活交際產生了一定的隔閡,越來越多的外地人涌入本就狹小的村落使得人與人之間的陌生感增強。城市周邊本以傳統種植業為生的布依族人民已經向第二、第三產業轉變;近距離接觸城市使得他們不得不將漢語作為交際語,而自己的母語卻越來越生疏。當然這其中也伴隨著對傳統的娛樂方式的陌生化,在日常生活中,婚喪嫁娶基本按照漢族的模式進行。布依族傳統風俗里的攔酒歌、浪哨、對歌等都已經消失在城市周邊的布依族村寨了。由于城市周邊的布依族人民將漢語作為第一交際語,從而對傳統的民歌產生一定的影響,出現了民歌漢語化的現象,所謂的民歌漢化,就是在歌唱中保留了布依族民歌里的格調,曲調為四聲羽調式,活動音域八度;迂回曲折,悠揚婉轉,但在發音上使用的是漢語語音而不是布依族母語語音,這類民歌不管是本民族的人唱,還是漢族唱都沒有太大的難度,側面也反映了布依族在語音、句式上和漢語的差別不是很大。
(四)生活節奏的變化
馬斯諾需求理論中將人類需求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分為五種。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社會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現在不論生活在哪里首先都要解決溫飽問題,而居住在城市周邊的少數民族他們的戶籍屬于城市,但他們的生活卻不屬于城市,很多人并沒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也沒有一技之長,他們所面臨的生存壓力顯得更大,而民歌屬于閑暇時間的精神享受。杜馬澤德認為“所謂閑暇,就是當個人從工作崗位、家庭、社會賦予的義務中解放出來的時候,為了休息,為了散心,或者為了培養無利害關系的知識能力,自發的投身社會,發揮自由的創造力而安全隨意進行的活動的總體”。
(一)戀愛方式
山歌對于布依族人最初的意義都是“浪哨”,在80、90年代作為一個布依族青年兒女如果不會唱山歌幾乎意味著找不著對象,甚至有“山歌不響妹不來,山歌不高妻不到”的說法;在布依族人的眼里,“歌王”是很受人的尊重的
以前玩表是布依族青年人最主要的交際戀愛方式;但隨著時代的發展,經濟的發展、教育的進步,不分民族,不分地區每一個適齡兒童都入學,孩子接受了新的教育,有了和父輩不同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布依族青年的戀愛方式和漢族青年幾乎已經一致了,婚戀方式的改變,不再是單一的“浪哨”形式,交際方式的多樣化,電話、qq、微信等新的交際工具成為了人們交往聯系的主要方式;新的娛樂方式越來越多;如電視、電腦、廣場舞等;在興義市周邊的布依族村寨,大多數村寨都不再使用布依語作為交流工具;并且很多上了年紀的布依族人都不會使用布依族語言,勉強能夠聽懂,但已經喪失了說布依語的能力;年經人和小孩子已經將漢語作為主要交際工具。
(二)傳統習俗上的使用
祭祀的古歌、婚喪嫁娶過程必須唱的禮俗歌、儀式歌都是年邁的老人在唱,現在面臨著后繼無人的尷尬局面;年輕人都不愿意學,布依族的傳統節日里都是載歌載舞的,特別是對唱山歌,如三月三、六月六等節日,是布依族人民自古傳承下來的隆重節日。如“查白歌節”是貴州黔西南布依族人民的傳統的重要節日節日,但現在,很多傳統節日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意義和價值,這一類節日都是由政府主辦,“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節日模式,群眾自己發揮的空間并不多,而布依族民歌的一大特點是即興創作,歌詞信手拈來,一唱一對,十分熱鬧。
(三)縣城地區的民歌使用現狀
在貞豐、安龍、冊亨、望謨等有布依族分布,各縣每到趕集的時候、在公園里、廣場上都會有成群結伴的布依族人到那里對唱山歌,但基本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人,年輕人偶然去也只是作為一個觀眾的角色,對山歌是布依族人民自古以來的一種重要婚戀方式,在我們發放的問卷調查中(貞豐地區,以50人為單位),四十歲以上中年人中有超過50%的人認為對山歌是他們婚戀中的重要方式,而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中只有10%認為山歌是他們婚戀中的重要方式,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隨著時代的進步,經濟的發展對于婚戀意識形態的影響;布依族人的婚戀觀念改觀的過程中也反映了新一代布依族人民對本民族文化的不重視。
中國的農村社會是一個意識形態發展較緩慢的群體,對于保存下來的風俗習慣都有一種敬仰和尊敬的態度。黔西南縣城地區大部分的布依族村寨在日常生活里就像此前說過的,民歌貫穿了整個生活;到農忙時期的田間地頭都可以聽到布依族人民在吟唱自己民族的歌,是以布依族語言傳唱;在生活里遇到的婚喪嫁娶都會按部就班流傳下來的規矩,客人來到迎客歌、攔酒歌、送別又有挽留歌。
(四)女性會山歌的比例比男性高
在傳統布依族村寨里,如果有紅白喜事時客人進村時唱的迎客歌、攔酒歌、斟酒歌、留客歌、送客歌一般都是由婦女主持或負責;而且女性從某種角度來說更趨于感性,她們不懂文字,在抒發自己的感情上唱歌就成了寄托感情的載體,特別是戀愛中的布依族青年女子,都是通過山歌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在婚姻生活里,遭遇了不幸的事情的時候,她們也會借助山歌來表達自己內心的苦楚,這一類山歌成為“怨歌”,在山歌的使用頻率上男性少于女性。
(五)民歌漢語化
目前,在興義布依族居住地區,婚喪嫁娶的流程和漢族無異,在重要場合下唱歌也是由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唱,在布依族傳統的隆重節日會有大型的少數民族活動,大部分以漢族文化為主,有唱山歌的項目也是以漢語的方式布依族山歌的旋律來進行的,如果以布依族的語言來唱,城市周邊的村寨里大部分人已經不能理解歌詞內容了。
(六)山歌逐漸退出民族歷史舞臺
老年人唱了沒人聽,年輕人認為沒有實用性,在山歌口耳相傳的紐帶中已經出現了“斷帶”現象了。僅僅依靠一年幾次的活動看專業的民歌表演者傳唱,對于發揚民歌的作用微乎其微;民歌陌生化具有年齡性特征,中年人還有印象或者會吟唱,但青年和兒童已經沒有民歌這么一個概念了,甚至連說本民族語言的基本能力也已經喪失了。
在以前的布依族村寨中,幾乎都有一個及以上的“歌王’。而再回過頭來看80、90這一代,據所收集解到的信息,幾乎現在的年輕人沒有人會唱自己民族的山歌,在兒童的成長中,讀書時唯一的任務,作為少數民族,首先要學會的是說漢語,說好普通話,然后是第二外語英語,現代文明沖擊著傳統的民族文化。盡管現在在黔西南州的部分縣城,根據本地區情況在學校里開有少數民族特色的課程;如貞豐縣和望謨縣的民族中學,有布依族山歌的課程,但也是屬于漢語民歌,教師本身也是漢族教師。
現代化對民族文化的滲透性逐步加深,少數民族在各方面已經趨向于漢族,民族文化是一個民族沉淀下來的本民族文化精華;在過去的傳統農耕生活里,布依族熱愛歌唱,他們為愛情而歌唱、為生活而歌唱走、在他們的眼中一切景語皆情語。現在布依族人民走入城市,開始新的生活模式,而政府層面只是把節日作為擴大地區知名度的途徑,“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發展模式不是不可取,但是如果忽略了節日本身的真正意義,那么民族文化商業化的利弊之間怎樣取舍;要思考民族文化怎么與時俱進又能保持本民族的精髓。
因地制宜的做好非物質文化的繼承和發展,學習借鑒先進地區對精神文化保護的制度,可以成立民歌保護組織,多開展原生態民歌的活動,喚起人們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感和熟悉感;其中凱里西江千戶苗寨、黎平侗族地區的的做法很值得學習,在新的時代,既能保護民歌的發展又促進了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
不論是哪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文化的特色,在現代化進程中,除了使本民族不落后于其他民族的發展,更應該對自己民族的文化做好保護和傳承工作,再輝煌的民族文化也會隨著時間的變遷而不復存在,所以做好本民族文化的工作任重道遠。要增強民族文化歸屬感,民族自我意識的覺醒、還有社會層面上,對于民族文化的兼容性和鼓勵性。
【中圖分類號】G0
【文獻標識碼】A
基金項目:貴州師范學院2014年大學生項目,項目編號:2014DXSXS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