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盛良
摘要:翻譯語境中的意識形態分為個人意識形態、群體意識形態、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各種形態相互滲透、相互作用共同操縱著翻譯。翻譯活動的主體是譯者,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其實是通過對譯者的操控來實現的。意識形態通過操控譯者在翻譯選材,選擇翻譯策略和方法,選定翻譯風格,選擇文本微觀操作的翻譯技巧等方面的翻譯抉擇,從而產生迥異的翻譯結果。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不是無端產生的,有其心理理據和社會理據。
關鍵詞:翻譯;意識形態;理據
中圖分類號:H3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6)05-0156-04
翻譯的意識形態視角給翻譯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研究范式,并在翻譯領域掀起了對意識形態研究的熱潮。但有關意識形態的翻譯理論仍缺乏系統性,其理論框架還需進一步完善,很多問題還值得我們進一步深入探討,如:翻譯語境中的意識形態怎么理解?它是如何來操縱翻譯的?操縱的理據又是什么?下面就這些疑問我們分別進行探討。
一、翻譯語境中的意識形態
根據伊格爾頓對意識形態的定義,意識形態大致可歸納為三類:個體或個人的意識形態、群體意識形態、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它已經演化為一個在思想觀念領域無所不包的概念。阿爾都塞認為,意識形態是具有獨特邏輯和獨特結構的表象,其內容包括形象、神話、觀念或概念體系。就具體形態來講,它包括宗教、倫理、哲學、藝術,等等。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勒菲弗爾所說的詩學在某種程度上亦屬于語言或文藝意識形態的范疇。但是我們絕不能落入泛意識形態的陷阱,避免泛意識形態的錯誤傾向,區分意識形態與文化、意識形態與語言規則的不同。清楚意識形態概念的內涵在語言文學領域的運用與政治宗教領域運用的差異。
我們認為,翻譯語境中任何除語言規則和特有文化現象對翻譯所造成的影響外的思想意識形式都屬意識形態的東西,并都無法避開其傾向的沾染或威壓。由于翻譯本身是兩種話語相互傳遞或抗衡的過程,而代表源語和目標語的兩種話語意識形態都可以分為個人、群體和社會的形態。在翻譯語境中,這些意識形態會相互交織、相互滲透、相互作用,難分你我,情況十分復雜。總體來說,個人意識形態屈從于群體意識形態,群體意識形態屈從于社會主流意識形態,但并非絕對。當個人意識形態與群體或社會意識形態沖突時,譯者是采取抗衡抑或傳遞,在于各意識形態在抗衡和傳遞的矛盾中達成一種妥協,其妥協的程度往往取決于各意識形態之間產生的張力,這種張力使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尋求動態的平衡點,并形成合力操縱著翻譯。下面就這三種形態分別加以論述。
(一)個人意識形態
個人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表現為翻譯過程中譯者、作者、贊助人或出版商等通常以個體形式參與,他們的意識形態若隱若現地操縱著翻譯活動的各種抉擇。譯者本人成長生活的經歷、家庭社會背景、受教育程度等無時無刻不對譯者的個人意識形態塑造發揮決定作用,從而最終操縱著翻譯影響翻譯整個過程的每個抉擇,決定翻譯產品的特點。但譯者的意識形態在解讀和闡釋原文的過程中受作者意識形態的束縛,在選材或譯文出版發行的過程中受贊助人或出版商意識形態的束縛。
(二)群體意識形態
群體意識形態主要表現為讀者群和專業人士群體等譯文預期閱讀對象群體。讀者是譯文的最終接受方,在翻譯過程中,讀者與譯者甚至作者通過其意識形態的互動進行跨越時空的對話。讀者的意識形態是翻譯選材的關鍵決定性因素,也是影響譯者翻譯策略選擇的重要成分。讀者群通過向譯者傳遞讀者群體的意識形態取向促使譯者在文本選擇和翻譯策略選擇時迎合讀者需求和喜好。如兒童群體要求譯者翻譯兒童讀物時采取兒化的語言風格策略。專業人士群體則以評論家、教師、學者等譯文接受的專家群體出現,他們的意識形態往往引導或左右著讀者群的意識形態,同時亦直接與譯者個人意識形態對話交流,操縱著翻譯行為取向。
(三)社會主流意識形態
社會主流意識形態主要指代表一個國家或社會的主流制度、政治、宗教、道德、倫理等等思想上層建筑。在翻譯語境中,社會主流意識形態通過與譯者個人意識形態的交鋒,使譯者或迎合傳遞社會主流意識形態,或抗拒排斥主流意識形態,最終操縱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各種抉擇。社會主流意識形態通常以譯者周圍社會輿論氛圍的形式出現,包括譯者生活時代特別是譯本產生歷史時期(或地域)的人們的社會輿論與主流思潮,作者生活時代特別是原作產生歷史時期(或地域)的社會輿論與主流思潮等等,這些意識形態或對抗或妥協,最終取得平衡,表現在翻譯過程中以合力形式出現,支配著翻譯的整個過程。當作者或原作的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占上風時,譯者則迎合作者并選擇忠實于原作風格的直譯或異化翻譯策略,尋求譯文與原文語義及風格的對等,使譯文更忠于原文;而當譯者或譯文的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占上風時,譯者則可能背叛作者并主要迎合譯者本人當前的主流意識形態,選擇更適合譯文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翻譯風格,改寫原作以滿足譯文讀者意識形態的需要,致使譯文不同程度地偏離原文。
二、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的展現
翻譯受各種意識形態的操縱,并產生不同的結果。但意識形態是如何對翻譯進行操縱的呢?我們認為,翻譯活動的主體是譯者,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歸根到底是意識形態對譯者的操縱。不同譯者在翻譯選材、選擇翻譯策略或方法、選定翻譯風格或文體、選擇文本微觀操作的翻譯技巧等過程中,都不同程度地受意識形態的操縱,從而在翻譯過程中做出完全不同甚至相左的翻譯抉擇。總體而言,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主要體現在以下4個方面:
(一)翻譯選材
意識形態通過對翻譯選材的操縱,使譯者在翻譯活動之初便確定翻譯對象,選擇與之相適的材料或文本作為工作對象。可見,意識形態從一開始即參與翻譯過程中,突顯活躍的成分可能有贊助人、出版商及譯者本人等的個人意識形態的展現,亦有讀者群體意識形態的期盼,更有當時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束縛。這些意識形態通過對翻譯選材的操控,使譯者在翻譯初始階段便確定了翻譯活動開展的基本方向,并往往帶有明顯的意識形態特征。如五四運動時期,受馬克思主義思潮的影響,大量的馬列著作被選為中譯的主要對象,如:茅盾翻譯了《美國共產黨宣言》《國家與革命》等,李達翻譯了《唯物史觀解說》,瞿秋白翻譯了《列寧論托爾斯泰》等。
(二)選擇翻譯策略和翻譯方法
翻譯選材后,意識形態再通過操控譯者選擇不同翻譯策略或翻譯方法而達到目的。譯者在翻譯準備過程中,可能面臨歸化或異化,直譯或意譯等翻譯策略或方法的選擇,不同意識形態的操控影響促使譯者采用合適的策略方法,其中起決定作用的形態主要包括社會主流意識形態、讀者期盼,及譯者個人意識形態等。如傅東華的譯著《飄》與陳良廷的譯著《亂世佳人》由于受各自不同意識形態操縱,就采用完全迥異的翻譯策略和方法。
(三)選定翻譯風格
翻譯風格一般取決于原作風格,但與譯者個人風格密切相關。受原作主流意識形態的操縱,譯者往往采用忠實于原作的風格,但譯者受當前主流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亦可能采用迎合當前讀者意識形態的風格改寫原文,形成獨具特色的譯文風格。風格是個相對寬泛的概念,其中包含譯者翻譯策略或方法的使用,語體的選擇,文體的特點,等等。因此,決定翻譯風格的意識形態包含作者、譯者、讀者的意識形態,當然也包括當時的主流詩學發展趨勢和傾向。如把莎士比亞著作改譯為適合當代兒童閱讀的故事,譯者就必須采用兒童化語言翻譯莎著,形成完全各異的風格。如在翻譯《童話莎士比亞:奧瑟羅》時,蕭乾就是采用適合青少年閱讀的通俗化語言翻譯的。
(四)選擇文本微觀操作的翻譯技巧
前面討論的幾種操縱都表現為宏觀層面的操縱。但翻譯的實質主要是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其過程離不開具體文本的微觀操作,包括字詞句段的對譯處理等,主要表現為譯者采用增、刪、改、縮、編、注等文本微觀操作技巧,其實即具體翻譯技巧的運用。因文本操作的環節較為復雜,譯者在翻譯語境中受意識形態的操控根據具體語言表達需要或增或減,或編或改,等等,這其中的意識形態成分也相當糾結,整個翻譯過程中可能涉及各種意識形態的參與。但具體語境中究竟哪些形態最終操縱著翻譯,則取決于該具體文本中所涉及的意識形態成分的變化及其對譯者的影響程度。
三、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的理據
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是通過對譯者的操控來完成的,但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卻是從來就有的,而不是翻譯理論家強加給譯者的,雖然翻譯理論界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才意識到它的存在并加以研究。為何意識形態對翻譯具有操縱性,其操縱性存在的理據是什么,理論家們并未給出充分的解析。有學者認為翻譯作為觀念或概念的傳遞活動,也是一種意識形態的表征,其過程也受意識形態的制約或支配。也有學者認為翻譯是種話語,而話語所標示的歷史后面應該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性質。這種觀點表明一些學者已開始認識到探索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理據的必要性并從不同視角去思考。
但我們認為,分析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的理據以譯者為研究對象是必然的途徑。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歸根于意識形態對譯者的操控,因為譯者的主體性決定了翻譯是譯者的行為,意識形態對譯者的操控最終將表現為對譯者抉擇行為的操縱。那么其理據究竟是什么呢?我們認為,一方面,意識形態對譯者的操控是必然發生的,因為人本身就是物質(肉體)與意識(精神)的結合體,物質產生意識,但意識具有能動性,能反作用于物質并操控影響著物質的活動。換言之,人的意識控制支配著人的一切活動,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譯者的一切翻譯活動皆受意識形態的操控。另一方面,翻譯是人類獨有的活動,翻譯活動既是人類的一種語言心理意識活動亦是人類的一種社會文化意識活動。因而我們把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的理據分為心理理據和社會理據,并作如下討論。
(一)意識形態操縱的心理理據
皮亞杰認為翻譯是作為主體的譯者對客體文化理解、融合和取舍的過程。可見,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是通過譯者即人來實現的,而人作為一種高級動物其行為是受人的心理行為控制的,個人心理行為本質上屬于個人思想意識形態的范疇。因而,個人意識形態對翻譯有著直接的操縱。
王東風指出,在翻譯過程中,除了語言操作平臺在起著顯性作用之外,意識形態的隱性作用也在給翻譯施加著壓力。可見,意識形態不管是個人抑或社會意識形態,都可能通過隱性的形式操控著譯者的心理行為進而操縱整個翻譯的過程。而心理意識現象是動物的基本屬性,人屬于高級動物,其心理活動的表現形式更處于復雜和活躍。可以說,沒有人的心理活動就不可能產生人的思想意識的各種形態。本質上,心理活動即屬于個人意識形態的源泉,心理活動決定著心理行為,決定了意識形態的表現形式,最終決定了翻譯的形成。但就目前的科學發展水平講,我們對人的心理活動是無法直接觀測的,從而無法測量心理意識的變化程度及其是如何影響人對客觀世界的判斷及反應的。即譯者的心理意識形態對翻譯過程中各抉擇的干預是隱性的,是無法直接量化計算,但結果卻是顯性的,存在著明顯的操控痕跡,表現為譯文用詞喜好、句法篇章的特色等譯者個人翻譯風格的巨大差異。可見,正因為人心理活動的存在,從而產生了個人意識形態對翻譯的直接操縱。
(二)意識形態操縱的社會理據
人具有社會性,是社會的人。任何譯者都是特定社會歷史的產物,其意識形態也不例外,人又是自然的和社會性的存在,人的行為服從自然規律和社會規律,意識形態對翻譯操縱理據性的考察不可能剝離開人與社會的關系。因而人的行為是受社會影響的,脫離了社會的人是不可思議的。
人類社會是個復雜的雜合體,包羅萬象,政治、經濟、宗教、文化、思想,等等都屬于社會的一部分又互相交融。尤其是政治、宗教、文化等都包含意識形態的成分,經濟亦受政治的左右。作者、譯者、讀者、贊助人、專業人士包括評論家、教師和翻譯家等都是社會的人,是社會的一部分,都受到社會的約束和影響。他們之間存在這樣那樣的社會關系,包括權力關系。在作者、譯者、讀者的權力關系中,顯然,譯者受作者的操控,而非反之。因為作者是原文的創造者,沒有作者也就沒有原作,也就談不上翻譯,譯者就無立足之地。同時,譯者亦受讀者的操縱,因為譯文的目的是把原作思想傳播給讀者,如無讀者,譯文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同時,譯者也因為經濟原因而受出版商、贊助人的左右而改變翻譯目的從而影響翻譯策略及翻譯方式,因為黨派朝野起落等政治原因而限制了譯者的譯本選擇、譯文的交流,譯者也因為宗教、倫理等社會意識形態的束縛對原文任意地刪減或改寫,因為詩學、美學、文藝學等純學術原因而使譯者沉溺于譯文內容與形式的完美忠實與否,計較于句式結構與選詞得失,等等。
總之,翻譯活動實際上就是一種特有的社會活動,譯者作為社會的人,無法避免與擺脫社會諸因素的操控與影響,其中社會意識形態無論以何種形式或何種方式出現,都屬于社會諸因素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自始至終操縱著作為社會人的譯者。因此,翻譯受社會的影響,受社會意識形態的操縱。
三、結語
綜上所述,翻譯活動是個動態的復雜過程,整個過程受意識形態的支配和操縱,但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縱不是無端產生的,有其復雜的心理理據和社會理據。翻譯過程中的各主體包括譯者、作者、讀者、專業人士,甚至出版商、贊助人等個人或社會意識形態或多或少地影響或操縱著翻譯。不管其表現為何種形式,在翻譯過程中各意識形態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交織、相互滲透、相互作用的,并最終通過譯者的抉擇、過濾尋求平衡點,在翻譯選材上形成合力,在選擇翻譯策略或方法,選定翻譯風格,選擇文本微觀操作的翻譯技巧等方面宣泄發力,從而最終實現對翻譯的操縱,決定譯文的成型。
[責任編輯:馬妍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