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人們是可以有閑暇的

流沙

離橋頭不遠，有一個修車鋪。修車男人很矮小，但動作麻利，他老婆很高大，總是沉默不語。

從修自行車到電動車，與他交集多年。他很誠實，很勤勞，整天沒有空閑的時候。她呢，很賢惠，總是低著頭在穿球拍，那是一項收入不錯的手工。

后來我買了車，就不太光顧他的修車鋪了。再后來，我的家從城市的一頭，搬到了另一頭，就幾年未與他照面了。

春末下了一場大雨，租客說房子有點漏。路過巷口時，發現他把修車鋪搬到了這里，他在低頭刷手機，旁若無人。他老婆呢，老了很多，坐在另外一角，也在低頭刷手機。

我跟他打招呼，他愣在那兒，對我笑笑。

也許他早已把我忘記了。

導致漏水的原因，不過因為一片瓦，移動一下瓦片就可以了。租客把我帶到閣樓，我在努力移動那片瓦，希望他施以援手。但我發現，他竟然站在灰塵彌漫的閣樓間刷手機。

到處都是這樣的場景，無時無刻，何處何地，天地間充塞著刷屏者。車站里，商場里，酒店里，大街小巷，千家萬戶……形形色色的人重復著同一個動作。

本來人們是可以有閑暇的。

閑暇的時候，三五成堆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笑聲瑯瑯；或做一些副業，讀一本書，甚至一個人發呆。

譬如商貿中心那個賣衣服的阿姨，特別喜歡裁縫，記得她的服裝店里有一臺縫紉機，她可以按照服裝雜志上的樣式，裁出最新款的衣服。但是現在，她的店面擴大了一倍，而她呢，我總是看到她在刷手機，即便是在招呼客人的時候，也不時看一下手機。

還有那個修鞋的師傅，會拉二胡，有時還會來個唱越劇的，兩人合作，旁邊會圍上一圈人，熱熱鬧鬧的。可是現在呢，修鞋的生意太差了，他應該有更多的時間拉二胡，但事實上他總是在刷手機。

如果你用心觀察一下這個世界，會發現它太可怕了，所有的人好像一夜之間都感染了一種病，他們再也離不開手機了。不再有閑暇，不再好奇，沒有任何其他興奮點，微信中的氣泡，朋友圈的點贊，視頻臺里的直播，輕輕松松地占據了他們生活的全部。

一家書店，與它交集多年，我的許多書都購于此。有時路過，還是會去店里轉轉，老板總是說：“天底下沒有這樣難的生意了！”

他低著頭，在刷手機。

我嘆口氣，走出書店。連書店的老板都不閱讀，這書店離關門應該為時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