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保護與發展中的文化符號挖掘與運用研究

【摘要】特色村鎮的保護與發展工作已經進行了十年，最初目的是讓民族地區居民脫平致富。然而，在經濟效益已經凸顯的今天，文化傳承成為了古鎮保護與發展的主題。本次的調研點湘西州龍山縣里耶鎮，由于2002年秦簡出土備受矚目。這個千年古城所深藏的建筑、文物、遺址、擺手舞、梯瑪、酉水船歌等等就是它區別于其他古鎮的標志，也就是所謂的“文化符號”。挖掘文化符號并運用是古鎮保護與發展的一條新興之路。

【關鍵詞】特色村鎮;保護與發展;文化符號

古鎮的說法是我國獨有，相關的還有“歷史文化村鎮”、“歷史文化名城”等，中區個別則是涉及的地域范圍大小不同。這種提法的主要目的是突出這一類村鎮久遠的歷史文化價值，是一種符合中國本土的歷史演變和習慣的說法。

一、里耶古城文化符號的挖掘

二十世紀初期，瑞士的語言學家索緒爾開創性地提出了符號學理論。同時，他揭示了符號的兩大屬性——能指和所指。能指是符號的音形狀態，所指為符號包含的概念意義。所指和能指之間的關系確定了各種符號的不同結構與表征特性。

當代民族學所研究的文化正是透過文化繁復的表面現象，來探索其中的發展源流與歷史底蘊，對一個社區的根本進行挖掘。人們最初接觸到的信息往往是通過視覺、聽覺或其他感官接收到的直觀具體事物，這就是文化符號的“能指”。人們并不止步于此，而是從直接感覺到深層次的理解與推演文化內涵，即“所指”。

“里耶”是土家語，在漢語中為“開拓這片土地”的意思。從古鎮的名字就能察覺，這是畢茲卡的聚居區，土家族文化盛行于此。這片土地在秦代屬洞庭郡遷陵縣，系遷陵縣城所在地。面對歷史如此悠久的里耶鎮，當地人用一首詩歌加以描述：

前有玉石巖板，后有八面靠山。

上有鯉魚鎮潭，下有婆婆廟灘。

1、物質文化

（1）古建筑

里耶土家族民居最早只是“結草為廬，以避風雨”。居室極為簡陋，這些大多用三根圓木作支架，用野藤或竹篾系之，一面敞開當門，另兩面用茅草樹枝全部封蓋，形成一個三棱錐式的居室。除了民居，廟宇也是文化價值非凡的古建筑。里耶鎮明代即有八部廟、婆婆廟、土王祠等祭祀性建筑。清雍正年間先后修建文昌閣、萬壽宮、關帝宮等。令人惋惜的是這些廟宇已不復存在，宗教崇拜也逐漸塵封入土。

（2）文物

在里耶，最著名的文物為2002年發掘的36000枚秦簡。這些秦簡遠遠超過目前國內出還有罕見的箭傲、銅矛和一雙奇特的草鞋。近兩年的搶救發掘100多座古墓中，又出土了陶器、青銅器、箭簇等。小鎮旁的溪口新石器時代遺址，其文化堆積層出土的網結文、繩文陶器，打磨發亮的石斧、刮削器等向人們訴說著古代人類繁衍生息的秦漢文明。

（3）古城遺址

為了保障里耶古鎮不被淹沒，酉水河岸岸需要修筑4140米的防洪堤——大型碗米坡水電站。在大型工程開始之前搶救性發掘的契機下，里耶古城遺址重見天日，這是中國迄今為止發現唯一的一處秦朝遺址。此外，里耶古城遺址周圍還發現了麥茶戰國墓群、清水坪西漢墓群、大板東漢遺址等遺存，它們與里耶古城都存在密切的關系，它們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統一體。

2、精神文化

（1）藝術與儀式

擺手舞是土家族群眾最喜愛的傳統舞蹈之一。2007年，里耶擺手堂的重建使得土家族的舍巴日被延續下來。每逢年節，當地居民齊聚廣場跳擺手舞。一來加強交流，二來祈求來年的平安與幸福。除此之外，茅古斯由原來的祖先崇拜儀式逐漸轉化成了舞蹈表演。雖然功能弱化，其表現形式的保留依舊可以還原土家族人的漁獵、農耕的生活場景以及婚姻、喪葬習俗等。對于當地居民來說，這些活動仍具有吸引力可參與其中。此外，里耶鎮及周邊村寨的梯瑪仍保留了“做梯瑪”，驅瘟避邪，跳擺手舞祭祀，主持喪事等功能。梯瑪詮釋了祖先崇拜中對靈魂的崇拜，對抑惡揚善的規勸，告誡世人只有善良的靈魂才會得到永生。

（2）西蘭卡普織錦技藝

西蘭卡普盛行于鄂西、湘西的土家族聚居區。同時，西蘭卡普在土家族人民的生活中依然延續著實用、禮俗和審美三方面意義。其一，經久耐用;其二，嫁妝;其三，人們通過土家織錦的數量與精細程度來判斷新娘的經濟地位和教養程度?？上攵魈m卡普技藝的傳承則是讓這土家織錦流傳于世的重要保障。

（3）酉水船工號子

作為河流邊的古鎮，水運港口的出現形成了別具一格的碼頭文化。依酉水河而興的里耶鎮繁衍出一種船工號子，又稱“酉水號子”，在里耶鎮河段以及對岸的保靖縣最為流行。這是酉水船工排遣孤單寂寞、歌頌酉水美景、抒發生活感慨、搏斗險灘碧浪的過程中迸發出的一種獨特音樂。可惜由于河堤的修筑，水運的阻塞使酉水船工已經成為歷史?，F階段，酉水船歌多半以影像資料的形式保留，以此為主體的表演隊在一定程度上也保證了酉水號子的延續。但是這種形式也難以重現老船工一生的滄桑，也無法完全傳達對美好生活向往的感情。

二、里耶鎮保護與發展中文化符號的運用

里耶鎮政府、原住民以及社會組織也許對文化符號的概念并不清晰，但是他們仍然能準確地定位各種需要保護與發展的文化遺產。在此基礎上申請制訂了相關法規，邀請學者及權威機構參與規劃。同時，當地文化精英也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1、法規制定

2005年，湖南省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經過審查，決定批準《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里耶歷史文化名鎮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稐l例》中明確規定了關于保護范圍和對象、保護原則、里耶區管理委員會的職責、資金來源及法律責任等。2008年，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應運而生。

在了解土家文化的人的眼里，土家族的風格本是大氣粗獷?，F代古建筑改造中細膩精美的機器雕花遠遠失去了原有的韻味。由此看來，縱使“修建如舊”已經成為保護古建筑的關鍵詞，但是由于當地居民對傳統建筑文化的斷層直接導致了“修舊無法完全如舊”的局面。古建筑盡管保持了風格上的大致統一，但是無論是從表現形式抑或文化內涵上都有所流失。

2、規劃立項

里耶鎮政府邀請了具有甲級資質的中國城市規劃設計院修編了《里耶總體規劃》、《里耶歷史文化名鎮保護規劃》。龍山縣抓住機遇，以里耶古城保護開發為龍頭，大力發展文化旅游產業。根據國家發改委辦公廳、建設部辦公廳、文物局辦公室《關于請編報2006年—2010年國家歷史文化古城（鎮、村）歷史文化街區保護項目規劃的通知》，龍山縣及時編制了《里耶歷史文化名鎮歷史文化街區保護項目規劃》。

3、社會資本引入

目前里耶鎮處于旅游業開發的初級階段，他們依托歷史和民族文化資源進行招商引資。值得注意的是社會資本不只是資金，還包括文化資源等。

資金在項目開發的進程中擔當著重要的推動作用，來源一般為三個方面：國家投資、招商引資和地方自籌。里耶鎮的政府投資力度顯著。例如，里耶古城遺址搶救性文物保護設施建設“十一五”規劃項目投資估算為16456.59萬元。同時邀請了全國著名的研究單位，包括專家與學者來規劃城鎮的發展。他們與科研院所開展合作，為古鎮保護與發展引智。

4、文化精英自發保護

（1）書畫協會

自2002年里耶秦簡出土以來，中國農業大學張文緒教授便開始臨摹秦簡書法，在此基礎上進行書法創造。在他的推動下，里耶秦簡書法研習協會成立。里耶秦簡書法具有“莊重、靈動、古樸”的特點，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和文化特征。

2013年12月2日，里耶秦簡書法作品展開展儀式在吉首大學張家界學院舉行，展出的百余幅里耶秦簡書法作品來自里耶秦簡書法研習會。開幕式后，前來觀展的書法專家以及書法愛好者進行了以“里耶秦簡書法研究”為主題的研討會。

（2）民間收藏家

向清源不僅創作關于土家族風貌的現代畫還收藏土家人使用的生活用品。向老師話不多，但是對收藏的寶貝如數家珍。在向老師眼里，土家人善于編織，利用身邊的植物，例如葫蘆、樹樁、藤條等，這些略為老舊的器物是土家族智慧的結晶，它們都是生活中的藝術。半個葫蘆做成的瓢亦或是一個小砧板，向老師在面上提幾個秦簡字體的詩，便是蘊含豐富土家族與秦朝文化的結晶。

（3）文字作品的出版

里耶的蘇醒使得路過的文人，慕名而來的學者，在外拼搏的里耶人對這片埋藏著五千年歷史的土地無比珍惜。各種類型的專著相繼出版：①歷史類，張心平《發現里耶》;②文學類，彭民生利用工作之余的閑暇時間，通過調查、走訪、了解、搜集、整理與古城有關的歷史，完成的《里耶——行走在詩意中的古城》;③書法類，張春龍主編的《湖南里耶秦簡》系列叢書一書收錄了百余幅精選簡牘書法作品。④學術研究類，里耶管理區管理委員會于2013年8月出品的《大秦里耶》等等。這些書籍無疑是對里耶古鎮文化的梳理與記載，有利于后人的學習與傳承。

三、里耶鎮文化符號挖掘與運用的功能探索

古鎮文化并不是為了保護而保護，文化符號的挖掘與運用也不僅僅為了展示而存在。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從文化本身、當地居民還是外來游客角度來分析，文化符號都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1、保存文化價值

2014年春節伊始，里耶鎮文體廣電服務站舉辦了以民族、民俗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展演為主的“新春雅韻”大型文化活動。大年初一至大年初三，舉行了送春聯、大型燈會（獅子燈、龍燈、采蓮船、蚌殼燈）、大型民族民俗民間文藝演出及首屆里耶古鎮攝影展。文化價值的活態保存遠遠比記錄在史冊中來的有意義，這些區別于其他古鎮的文化符號有效防止了“千城一面”的局面出現。不僅如此，民俗活動也多為當地居民參與，“學院派”的元素涉及甚少，更能體現出當地文化的“原真性”。

2、延續歷史文脈

文物與文化遺址是在歷史長河中大浪淘沙沉淀下來的文化遺產，里耶古城遺址考古公園和里耶秦簡博物館里保存和延續了里耶古城的歷史文脈。里耶古城一號井，因其結構奇特并封存了36000多枚秦簡牘被考古專家們成為“中華第一井”。所以，這口象征著秦文化進程豐碑的古井被保留了下來，以供后人研究與學習。

博物館作為舶來品，它建立在一個基本觀點之上，即文化遺產盡可能原狀保護和使其在所屬社區及環境中，提倡活態保護整治社區文化，在保護的同時實現社區的發展。里耶秦簡博物館無疑是一個最好的例證。不難發現，文物本身在現代科技的保護下熠熠生輝。相應地，闡述了展品的注解和配圖讓文化也因此留存。這樣一座全國唯一以秦簡命名的博物館自然可以吸引大量游客，周邊產品的收益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面對政府資金停止投入的風險，從而維護博物館的日常開支。在這種保證博物館開放的情況下才更有利于秦簡文化傳播的長治久安。

3、開發旅游資源

里耶鎮還處在旅游發展初期，屬于政府與企業并重型。為了讓旅游開發進一步收到成效，經營主體通常會積極挖掘當地的文化資源，尤其最獨特的，譬如里耶的秦簡。同時，政府、開發商或村鎮居民這些開發主體也會主動保護這些物質或精神文化。因為這些文化資源一旦遭到破壞，其經濟社會價值急劇下降，對古鎮的發展是百弊而無一利的。再者，這些發掘的文化是區別古鎮與古鎮之間的符號與標志，也是古鎮保護與發展內容中的重中之重。旅游開發確實是一種古鎮保護與發展的模式，但是對開發的尺度應該有所把握，切勿過渡消費以免得不償失。此外，還有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問題，當地的居民才是古鎮保護與發展的靈魂。因此建設以居住為主、商業為輔的歷史村鎮成為保護改造的主要方向。

4、促進族群認同

里耶鎮隸屬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鎮上75%的人口為土家族，與苗族、漢族、白族等其他少數民族共同雜居。不同民族間的文化固然存在著差異，然而當地居民并沒有把各個民族割裂開來，而是自豪地以“里耶人”自稱。

（1）街頭對歌凝聚情感

唱山歌，土家族人在勞動中唱，在趕場的路上唱，青年男女求偶時唱。土家族人唱山歌抒發情感，交流生產經驗，有的則通過唱山歌來尋找心上人。如今，由于通訊便利，技術發達，人心開明，對歌功能逐漸減弱，但是里耶的老百姓卻賦予了它新的生命。每當太陽落山，老人們散步到古城遺址門口的小廣場上，隨便找個石頭或者樹樁就坐下了。他們等待的是鎮上的幾位會對歌的老人的即興表演。

（2）商戶與土家文化

筆者在采訪的過程中，發現了三家頗具土家族特色的商鋪。

①勇哥餐館。店內墻上貼著茅古斯表演、銅鈴舞活動、里耶八面山燕子洞的照片。這些圖片都是老板張勇平時關注本地網站下載所得。他19歲學習湘菜，雖然自己是苗族，因為奶奶是土家族的關系，在潛移默化中學會了腌臘肉的方法。每逢冬日，他大概花2萬元（10元/斤）購買生豬放入家中專門煙熏臘肉的房間內，菜品達到30—35元/盤。如今，里耶的旅游規劃剛剛起步，即使是少量游客的消費也能增加2萬—3萬的年收入。

②里耶門客棧?？蜅ｉT口的織布機非常顯眼，老板娘徐小珍八年前因為興趣學習西蘭卡普技藝?？蜅Ｇ鞍氩糠謷熘煨≌渥约旱目楀\作品，一是為了吸引顧客，二是為了增加收入。每當看到有游客坐在織布機上擺拍的時候，徐小珍對未來的旅游開發還是充滿了信心。

③土家織錦店。魏芳花從1985年期在朱家寨跟隨村里的老人學習西蘭卡普的技藝。2007年在里耶開始重視保護之后移居至此，以銷售土家織錦為生。除了采用傳統與現代的樣式，其中最具特色的是秦簡圖案的織錦。這是她請書畫協會創始人張文緒先生親手臨摹的秦簡字體，加之以坐標紙的設計，從而完成的特色作品。一幅秦簡西蘭卡普大約售價300元左右，多作為伴手禮或是紀念。

這些文化符號無疑是聯系里耶鎮各個民族的紐帶，從而衍生了當地居民的文化自覺。一個特色村鎮文化的延續與傳承，其中的靈魂是人的保護與發展。無論是土家族、苗族抑或是其他民族，當地人都把山歌、西蘭卡普、茅古斯等這些元素融入生活，這不僅僅是對傳統文化的保護，更是在里耶鎮找到了歸屬感。

基金項目：中南民族大學研究生服務民族地區項目，項目編號：2015fwmzxm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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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魏晨曦（1992—），女，廣東人，中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民族學專業2014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民族文化與社會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