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們的極品親戚

葉傾城

不久前，突然有幾位親戚過來串門。他們是臨時起意，半路上才打電話，我來不及買菜，趕緊打電話向餐廳預訂位子。

見面寒暄，一位表哥熱情地說：“佳佳說，看過你的書。”

佳佳是誰？聽他的口氣，仿佛我理所應當知道，但他兒子我表侄似乎不叫這名字呀。難道是孫輩？我真不知道是男是女年齡幾何，也沒到能看我書的年紀吧？莫非是指我翻譯的繪本？

只能含糊應付，豎起耳朵聽他們聊天，各種名字亂飛，我模模糊糊聽出來，佳佳似乎是我表侄媳婦。幾年前，在他們婚禮上我見過一面，趕緊湊一嘴——表示我記得：“挺漂亮的小姑娘呢。”

表哥點頭。另一位表哥卻詫異起來：“你沒見過佳佳吧？”

七嘴八舌半晌，我終于弄清楚了：我表侄早已離婚，佳佳是他女朋友。

我只能慶幸表侄沒來，否則只怕他臉上帶笑，心里在說：這個表姑，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的吧。

為什么有此一想？每逢年節，一定會有年輕人給我留言，抱怨家里的極品親戚。有些是像我一樣牛頭不對馬嘴;有些是出言不遜：你怎么又穿紅，你皮膚黑，穿紅像村姑;有些是內夸不避親：你堂姐上哈佛了，你要向她學習呀……最討厭的是，幾乎每一位都會問：你考得怎么樣？你有男/女朋友沒？你賺多少……

他們很想像網上說的那樣，冷冷回一句“關你什么事”，但又怕爸媽一巴掌揮過來。

而此刻，我想替所有極品親戚叫一聲：冤枉呀！

年紀越大，越知道人的孤單。歡天喜地或者痛不欲生的時候，你滿腹的話想說，腦海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日子都是自己在過，人海浮生，許多東西都淡了。

我買房，你不會借錢給我;我破產，你只能安慰幾句。過節時，我們坐在一張桌旁，不是因為彼此喜歡，只是1/4、1/8的血緣或者婚姻關系。老話講：片紙人情、盒子親戚——盒子是指禮盒。沒有能力提著禮盒走動，親戚就不存在。有些長輩看著我們長大，多給了些幫助與憐眷，永遠感謝;有些晚輩與我們血緣較近，從小在懷里偎過，被我拉著手帶去看電影逛游樂場，是親人。除此之外，不過是沾親帶故、若有似無的親戚。

所以，我沒那么關心你，正如你也不關心我的八卦。我其實和你無話可說，只是飯桌上一句話不講不太合適。若是平輩或者熟人，我可以給你們講明星的緋聞，但在晚輩面前，得保持德高望重的形象，于是沒話找話：小某，你今年考得怎么樣呀——不是不知道這問題招人討厭，但除此我還能說什么？而你，青澀的少年郎，我不主動說你不會開口。

把親戚就當作親戚吧，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也終會漸漸淡掉。他們問及你的事，微笑回答，他們只是好意，沒想到某些方面你不愿提起;若他們喊錯你的名字，想想你也未必知道他們的名字，一向叫他們二嬸三姨父。最好的辦法，是主動告訴他們，你姓甚名誰，現在哪里讀書工作，然后落落大方地問他們，身體好嗎？工作順利嗎？這是一種訓練，你以后總要學會與半生不熟的人把酒言歡，可能是客戶、相親對象或者僅僅是萍水相逢的人。

相信我，世上并沒有那么多極品，更不會全湊在貴府上。

每個人都不是世界的中心，沒有人在隨時關注你、嫉妒你或者傷害你。他們只是說自己的話、走自己的路而已。

——你說他們真是故意的，讓你下不了臺好丟臉？

比爾·蓋茨說過：這個世界并不會在意你的自尊，而是要求你在自我感覺良好之前先有所成就。

（林洋薦自《時代青年·悅讀》）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