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治沖突是影響構建完整身份的一個重要方面,在米蘭·昆德拉小說中國家的民族身份和個人自我身份都在政治沖突中面臨著挑戰。為此,他們用各自的方式在掙扎中去重新建構自己的身份,這些嘗試不僅幫助他們重新確證了身份,也給我們提供了一種解決此類問題的新視角。
【關鍵詞】政治沖突;小說人物;身份認同;米蘭·昆德拉
人們在政治活動中既可以建立自己的身份認同,也可能因其而摧毀原有的身份。具體而言,在權利斗爭的活動中,人們主要是通過共享同一理念和排斥差異來實現自我的認同。斯圖亞特·霍爾在談到身份認同的時候,曾言,認同過程實踐是在對某些共同本原的體認之后建構起來的,或是與他人或群體共有的某些特征,或是共有某些理想,共有某種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自然封閉的團結或忠誠。這種身份認同類似于一種“圈文化”,當人物處于這種“圈文化”之中時,便能通過參與政治活動而確證自己的身份。
另一方面政治活動也有自身的缺陷,即政治沖突有可能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而變成一種加劇沖突的工具,它可能會扭曲人們正常的身份。針對這一問題阿瑪蒂亞·森在其著作《身份與暴力——命運的幻覺》中有著詳細地論述,他認為,目前世界上很多的宗教沖突正是因為一些宗教領袖試圖將信徒的多維身份變成一種排他的單向度認同,這種單向性的身份不僅將人的復雜性粗暴地簡單化,而且它還有使主體喪失理性的傾向。總而言之,無論我們是否成功地構建自己的身份認同,它和政治活動都有緊密的聯系。
一、身份認同出現危機的原因
從歷史的視角來看,捷克在塑造自己的民族身份的時候,總是不斷地遇到外敵入侵,很少有一長斷的時間保持其身份的獨立。當一個國家不能擁有完整而獨立的主權的時候,生活于此的人民也很難獲得一個自由公民的身份,正如克里瑪在《布拉格精神》中所談到的那樣,對布拉格的精神和面貌最具影響力的不是自由,而是不自由,是生活的奴役、許多恥辱的失敗和野蠻的軍事占領。正是由于這種不斷的失敗經歷,這使得這個城市的人民不得不忍受不自由與屈服。
誠如張旭東所言在《全球化時代的文化認同》一文所言,一個民族根本性自我認同,必須和該民族為維護自己的社會理想和政治理想所做的理想結合起來。捷克斯洛伐克的民主改革因蘇聯的強行干涉而不得不中斷時,民族身份就會出現認同危機。這一情形深刻地影響了個人的命運。
《玩笑》中路德維克因為在給女友的情書中開了一個黨的玩笑而被肆意地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最終被派遣到煤礦井下進行強制再教育,從一個在校大學生轉變成為一個礦工;在同一部小說中,阿來克塞因為自己的父親被認定為是里通外敵的叛國賊而被迫劃為黑類分子,即使在服役期間用瘋狂的姿態去表明自己對黨的忠誠,也無法再重回組織的懷抱,最后因無法忍受和黨組織脫離關系這一事實而服毒自殺;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外科醫生托馬斯身上,由于他拒絕在悔過書上簽字,而失去了自己的工作,最終偏離了自己人生的軌道,喪失了把握身份的主動權。錯誤既然這么多,又這么相似,那么它們就不是例外,也不是事情程序中的“失誤”而是程序本身。昆德拉正是通過眾多的人物命運來探討在那段歷史時期捷克政權的合法性。
二、個人為了重建身份認同的嘗試
無數個人為了在政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進行了各種嘗試。在政治活動中通過表演來獲得關注以期積累更多的政治資本是政客的慣用手段,在這種表演的過程中他們也就樹立了自己的身份形象。在《慢》中議員杜貝爾克和知識分子貝爾克之間的博弈將其演繹地淋漓盡致。杜貝爾克在鏡頭面前將自己的嘴送到艾滋病患者的面前,他通過這一動作樹立起他無畏和博愛的形象;為了反擊杜貝爾克,貝爾克前往非洲在一個餓得連趕走滿臉蒼蠅的力氣都沒有的小女孩身邊拍照,利用一張照片成功地吸引了民眾的注意而回擊了對手;當然,為了制造政治噱頭,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還有很多。他們都是活在鏡頭面前的舞者,是需要觀眾的舞者;他們的人生就像藝術家手中的雕像品,是打磨之后呈現出來的藝術品,擦去了一些部分又放大了一些部分,這樣的人生就像失真的畫面,它而并非真實的存在。
不僅有通過積極參與政治活動來企圖獲得身份認同的一類政客,也存在一些原本對政治活動沒有參與熱情的人卻被動地卷入到政治活動的“疏離者”。《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中的托馬斯就是一個典型的政治“疏離者”形象。與政治活動相比,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個人生活,但是在面對悔過書時,他又是政治活動中的參與者。在悔過書上簽名是一件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事,正如小說中官員所“解釋”的那樣,這只是一個封存起來檔案,沒有人會看,也沒有人會知道的。但是,一旦在上面簽名就代表著改變了自己的態度,放棄了原有的政治立場。更進一步講,一個人的信仰是其人生努力的根本方向,是否改變信仰關乎著是否堅持原有的身份。托馬斯寧愿失掉自己的工作也不愿在悔過書上簽名,其深層原因是他不愿意原有的身份。
三、政治沖突下構建身份認同的結局
政治活動是一場需要觀眾的表演,在政治舞臺中的人永遠無法做真正的自我。在極權政治制度下,持一種媚俗的態度雖能使人獲得從眾的集體認同感,但是在此環境中,卻是以失去部分珍貴的自我獨立性為代價;于此更甚的是,如果站錯了隊列,則有可能面對被排除在“圓圈”之外的危險,政治身份認同則更難以實現。
《玩笑》一書中,澤馬內克企圖通過政治活動將來塑造自己的身份,而此類活動雖然在表面上幫助他實現了部分的認同,但是同時也使得他遠離了內心的聲音,從而沒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在《玩笑》中的一幕,多年以后,站在路德維克面前的澤馬內克,還是自我感覺良好,不可一世的樣子,總是左右逢源。細細品讀這一情節,讀者可以發現在他身上的自負正是來自于政治中的成功。而這種成功卻是建立在兩種完全不同的政治主張之上。面對他如此之大巨大的政治立場變化,令人不禁駭然。然而,澤馬內克的轉變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誠如埃里克·霍弗在《狂熱分子》中所分析的那樣,狂熱者是并不是真會堅持原則的人,他擁抱一項大業并非它正確神圣,而是因為他亟須有所依附。此言非虛,澤馬內克無論是對黨的狂熱還是暗中支持反共分子都只是一種政治表演,根本原因在于自身情感的空虛,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內心生活。周國平在《叩問存在》一書中,也談及此現象,他認為,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真正的原因在于一種永遠追隨時代精神的激情,更深一步說,則在于個人的非個人性,始終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內心生活和存在體悟。
在歷史的變革時期,一部分人追隨時代精神,試圖通過政治活動來實現自己,無論是成是敗都是一種主動地參與;另一部分人在這種浪潮中試圖留在自己的個人世界中,但仍不免被動地卷入其中,更為嚴重的是,或因言行不當而因此受到沖擊。《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中的外科醫生托馬斯的生活看似不會和政治有任何交集,但政治的影響卻無處不在,他因發表了一篇隱射黨執政期間不合理案件的文章,而受到當局的調查和盤問。為了維持政權的穩定,當權者要求托馬斯收回自己的言論并寫下悔過聲明。但他拒絕了這一讓他繼續留在工作崗位的唯一機會。此后,他的人生便如同發江河般,一路向下,低到塵埃。從布拉格的外科醫生,到清潔工,最后成為鄉下的拖拉機手,做農活的手再也握不住手術刀。托馬斯的今日和往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一生追求的身份僅僅被一篇文章就無情地撕碎。
四、小結
個人以為,無論參與政治活動與否,都需要找到自己內心的平靜,跟隨時代的激情固然重要,但是更為重要的是找到自己內心的聲音。因為無論多么宏偉的事業,多么壯麗的前景都會隨著歷史的前進而更改,而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和體悟卻會伴隨著一生。
【參考文獻】
[1] 周 憲. 人文社會科學關鍵詞:文化研究關鍵詞[M].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7.
[2] ﹝印度﹞阿瑪蒂亞·森. 李風華, 陳昌升, 袁德良, 譯. 身份與暴力——命運的幻象[M]. 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9.
【作者簡介】
陳曉玉,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