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離婚協議中贈與條款的法律適用問題研究

劉丁蓉

摘 要：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應適用何種法律，在我國司法實務中存在一定的爭議。司法實務中存在的觀點主要有以下兩種：其一認為應當適用《合同法》的有關規定；其二認為應當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本文以一個真實的案件為例，分析了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的法律性質及法律適用問題，并提出了相關建議。

關鍵詞：離婚協議；贈與；法律適用

一、離婚協議中贈與條款的法律性質與法律適用

對于離婚協議中贈與條款屬于何種法律性質，以及應當如何適用法律，司法實務中存在以下兩種主流觀點：其一認為應當適用《合同法》的有關規定，理由是離婚協議也是一種合同，是平等民事主體之間意思自治的體現；其二認為應當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理由是離婚協議是具有身份屬性的合同，根據“特別法優于一般法”的法律適用原則，應當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

二、司法實務中存在的爭議

由于實務中存在著觀點沖突，筆者以一個真實案件為例，試論在實務中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的法律適用問題。

案例：何某與費某于1997年登記結婚，婚后生育一女何小某。此后，兩人因感情不和協議離婚，離婚協議中約定婚生女何小某由費某撫養，雙方婚后購買的房產一套（登記在何某名下）歸婚生女何小某所有。雙方登記離婚后，由于何某拒不將房產過戶給何小某，何小某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何某按照離婚協議中的約定履行贈與義務。何某辯稱由于房產尚未過戶，所有權尚未轉移，因此其有權行使任意撤銷權。

案例中的一審法院判決何某有權行使任意撤銷權，撤銷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理由是：何某和費某在離婚協議中約定，將二人共有的房屋贈與何小某，何某、費某與何小某之間就形成了贈與合同關系，應當適用《合同法》第一百八十六條第一款規定：“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由于本案中的贈與房屋尚未辦理過戶手續，所有權沒有轉移，因此何某作為贈與人可以撤銷贈與。

此后，何小某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二審法院認為該贈與條款不可撤銷，并改判何某應當履行離婚協議中關于贈與的約定，將房產過戶給何小某。理由是：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是夫妻雙方以協商解除婚姻關系為前提所達成的兼具財產性和身份性的協議，應當適用《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九條第二款的有關規定，即除非何某舉證證明其在簽訂協議時受到欺詐、脅迫等法定情形外，不得行使撤銷權。

筆者所持觀點為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不得任意撤銷。理由如下：

（1）離婚協議是夫妻雙方以協商解除婚姻關系為條件的兼具財產性和身份性的協議，協議中約定的贈與條款是發生在特定身份關系當事人之間的、有目的的贈與，也是離婚協議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的約定同樣具有身份屬性?！逗贤ā返诙l第二款“婚姻、收養、監護等有關身份關系的協議，適用其他法律的規定”及《合同法》第一百八十六條第二款的規定“具有救災、扶貧等社會公益、道德義務性質的贈與合同或者經過公證的贈與合同，不適用前款規定?！钡葪l文對此均作出了排除適用的規定，根據“特別法優于一般法”的法律適用原則，本案應當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即在雙方婚姻關系已因離婚協議而得以解除的前提下，除有《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九條規定的存在欺詐、脅迫等情形外，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不得撤銷。

（2）夫妻雙方在離婚協議中處分的并不僅僅是贈與人個人名下的財產，而是雙方對夫妻共有財產所享有的財產性權利。一方承諾贈與往往是建立在另一方在其他共同財產的分割、子女撫養費用的給付或共同債權債務的承擔等方面作出讓步的基礎上。因此，離婚協議實質上是以辦理離婚登記為前提的附有條件的合同。根據《合同法》第一百八十五條的規定，贈與合同是贈與人將自己的財產無償給予受贈人的合同，即《合同法》中所保護的贈與是無償的，但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是具有一定對價的，與《合同法》所保護的無償贈與并不相同，因此不應適用《合同法》的有關規定。

（3）我國設立協議離婚制度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為了平息訟爭，在夫妻雙方已經就財產分割、子女撫養、債權債務承擔等達成合意的前提下，允許夫妻雙方通過協議的方式解除婚姻關系。如一方當事人能夠以撤銷贈與的方式單方面違反離婚協議中的約定并得到司法裁判的支持，不僅違背了協議的另一方在簽訂離婚協議時的真實意思表示，也違背了我國在設立協議離婚制度時的初衷。司法裁判對社會起到規范、指引和示范的效果，如允許一方任意撤銷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不僅不能平息訟爭，反而會變相地鼓勵“欺詐式離婚”的不誠信行為，即有的當事人惡意隱瞞真實目的，以贈與財產為條件騙取配偶以協議方式離婚，而后又通過撤銷贈與的方式，達到既離了婚又能繼續占有財產的目的。因此，在雙方已經根據離婚協議解除了婚姻關系的前提下，即使基于誠信原則，也不應當允許一方任意撤銷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

三、司法實務中對同類案件亟待統一裁判尺度

目前我國司法實務中對于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能否任意撤銷存在較大爭議，且我國是成文法國家，不實行判例制度，之前的判例并不對之后的裁判構成約束。由于裁判尺度暫未統一，同類案件因審理法官所持觀點不同，導致了判決結果完全不同，甚至出現了不少“同案不同判”的現象，引發民眾對司法的懷疑和猜測，進而影響司法的公信力。

在現有法律、司法解釋已有規定的前提下，為了明確法律適用，以減少“同案不同判”的現象，最高人民法院以及各級人民法院應當切實采取措施，對此類案件的裁判標準進行統一。最高人民法院可通過發布指導案例和批復地方人民法院的方式來統一同類案件裁判標準。此外，各地高級人民法院也可通過“指導意見”、“會議紀要”的形式對本轄區內的下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判指引，通過多舉并措的方式，降低該類案件“同案不同判”的現象，從而達到案結事了的良好社會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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