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的雙擘

摘 要：凡爾納和威爾斯是現代科幻小說的兩位重要開拓者。不過他們走了兩條不同的科幻小說創作道路。凡爾納對科學抱有足夠的樂觀與信心，擅長以科學精神書寫人類的新傳奇，并且在其中展現科學技術作用下的美好前景。威爾斯則比較悲觀，具有社會批判精神。他主張把科幻小說當做闡述思想、批評社會的工具，警示人類文明的危機。雖然凡爾納的科學幻想在精確度和系統性上優于威爾斯，但是威爾斯把科學幻想和人類發展主題結合在一起，以深切的憂患意識關懷人類的命運。

關鍵詞：科幻小說 凡爾納 威爾斯

“我們祖先不知會說什么話，當他看見大街上燈火輝煌如同陽光普照，成千上萬輛汽車無聲地行駛在靜默的柏油馬路上，商店物品豐富得像一座宮殿，白色的輻射燈把每個角落照得亮晃通明；通訊網絡寬闊的像廣場……高架橋輕盈的飛架著……閃閃發亮的火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把空氣劈開。”（《巴黎20世紀》）[1]

這段描述20世紀60年代巴黎面貌的文字并非出自這個被描述的年代本身或者其后，而是早于這個時代一百年的1863年。那時候，婦女們還在塞納河邊打水、洗衣，街道上穿梭著一輛輛馬車，而這段文字的作者儒勒·凡爾納卻已經在展望未來世界的美好前景了。

凡爾納出生于法國南特市一個律師的家里，似乎天生不是個安分的孩子。南特海港里停泊的駛往世界各地的帆船總是能勾起他探險的沖動。一次，十一歲的凡爾納真的爬上一艘駛往印度的三桅船，可是隨后趕上來的父親斷送了他整個的計劃。他受到責罰，不得不向母親發誓：“今后只在夢中才作旅行”。1848年底，凡爾納前往巴黎學習法律，但很快迷上了戲劇藝術，兩年后他的獨幕詩體戲劇《折斷的麥稈》在作家大仲馬創辦的歷史劇院上演，受到了歡迎。他還結識了探險家雅克·阿拉戈，后者創辦了“阿拉戈航海協會”，來往的多是富有經驗的探險家和自然科學家。凡爾納血管里的冒險因子又復活了，他聆聽他們的旅行經歷、自學各類科學知識，關注科學前沿的新發展。不過，他恪守了自己童年的誓言，調動起驚人的想象力在筆墨和稿紙之間開始了“在已知未知的世界中漫游”（這是他全部科幻作品的總題）。

1863年，凡爾納出版了小說《氣球上的星期五》（以下簡稱《氣球上》），虛構了費爾久遜博士和他的兩個伙伴受英國皇家地理學會的資助，乘“維多利亞”號熱氣球，從非洲東岸的桑給巴爾出發，經過五個周驚險的飛行考察，橫穿非洲大陸，最終抵達西海岸的故事。

《氣球上》在精確嚴謹的假設中完成的非洲考察收到了以假亂真的效果，出版后獲得成功，一種新文體——科幻小說也同時誕生了。凡爾納在他以后的創作生涯里共出版了80本科幻作品，包括最富盛名的《格蘭特船長的兒女》（1868）《海底兩萬里》（1870）《八十天環游地球》（1873）和《神秘島》（1875）等。作為第一位把廣泛而精確的科學技術知識和小說創作的虛構藝術完美結合的作家，作為一生傾注于科幻小說的作家和把科幻小說的藝術影響擴大到世界范圍的作家，凡爾納是當之無愧的科幻小說的奠基人。

凡爾納的小說里充滿了扎實、精確的科學技術知識和科學假設。他對《氣球上》里那只關鍵的熱氣球就有細致的描述：使用電池電解水來分離比空氣輕四十倍半的氫氣，通過一個加熱裝置調節氣球里的氫氣熱量來控制氣球的升降，從而能主動地在不同的高度尋找順風氣流；為防酸類的腐蝕氣球表面涂了樹膠，又在吊籃底部加裝彈簧以緩解降落時的沖撞。凡爾納從當時科學理論和技術發展的實際水平出發，大膽推測它們發展的趨勢和可能。創作《從地球到月球》（1865）和《環繞月球》（1870）以前，他像真要作一次宇宙旅行似的，就空氣壓力、飛行速度、宇宙中的失重現象以及濺落等環節作細致研究。雖然現在已經有人指出，由于他的疏忽，“巴比岡炮彈出發時的速度將摧毀第一批宇航員”，[2]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的小說的可讀性和他的大量科學設想的預見性，諸如電視、傳真、無線電廣播、氖光燈、登月火箭等，許多他當年描述的“新事物”已經變成了現實。

受美國作家愛倫·坡的影響，凡爾納喜歡采用驚險小說的敘事策略來構思他的作品。但是他作品里的神秘氣氛和科學奇跡不同于坡的超現實，是經得起科學的解釋的。《氣球上》是一部以地理題材為主線的小說，沒有穿插任何情感奇遇，之所以吸引讀者，靠的是前途未卜的懸念、險象環生的經歷、異域的風情和理性而堅實的人物形象。費爾久遜博士一行人五個星期里經歷了龍卷風和閃電的威脅、鷹群的襲擊和沙漠缺水的困境，在危機中清醒智慧的頭腦和自我犧牲精神成為人物的共同品質；另外，大象拉氣球、雨霧里的海市蜃樓和土著人放飛的“火鴿子”等奇觀就顯得輕松愉快多了，其間不時通過博士之口穿插一些探險家軼事，這些都使原本枯燥的旅行戲劇性地飽滿起來。

在結構上，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大都建立在“漫游”的基礎上，“最后的拯救”也是他慣用的結局方案。譬如《氣球上》，博士的氣球因漏氣而不斷下墜，他們拋棄了包括置換氫氣的設備和槍枝在內的所有物品，此時，后面有塔利巴的追兵，前面橫著寬闊的塞內加爾河，雖然他們孤注一擲地丟棄了吊籃，攀在網繩上勉強飛過了大河，但是仍然未能逃脫一群荷槍實彈的人的堵截，所幸他們不是土著而是殖民地的法國兵，他們得救了。

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創作是歐洲18世紀末開始的產業革命在文學領域里的反映。隨著新的科學技術滲透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日益對科學產生某種渴望，并企圖將它和自己的未來聯系起來，順應這種心理需求，凡爾納樂觀地預測了科學作用下的美好前景，至于它的陰暗面則被這耀目的光環遮住了。

1877年，凡爾納在描寫蘇格蘭礦井的《黑印度》里曾發出疑問：“在這個永遠保持恒溫的地方……當礦脈被挖盡的時候，天曉得聯合王國的勞苦大眾將來會不會棲隱到里面來？”18年后，英國作家赫伯特·喬治·威爾斯在科幻小說《時間機器》（1895）里對這個問題作出了回應。

時間旅行者駕駛著他發明的時間機器穿越時空來到八十萬年以后，即802701年的世界。那時，人類已經分化為簡單的兩個種族。柔弱嬌小的叫埃洛依，住在宮殿里，過著優游、慵懶的生活，由于長期不勞而獲從而引起體力、智力的萎縮。豎井下面的地底世界生活著如猿一樣的摩洛克，他們在地下工廠勞作，豢養埃洛依，由于長期生活于陰暗中，毛發皆白，眼珠灰紅，畏懼光亮，只在夜里爬出地面獵食埃洛依。

《時間機器》被認為是“19世紀階級斗爭和人類進化相結合”的一則社會寓言：從前的剝削者經過數十萬年以后已退化墮落為脆弱的生物，被驅趕入地下的勞動者變得十分野蠻，向從前的主人實行報復。[3]

凡爾納式的樂觀主義、科學傳奇和自信的科學家形象在威爾斯那里沒有市場，后者悲觀的世界觀和社會批判精神使他的科幻創作從單純的傳奇里“淡出”，聚焦在對人類文明危機的警示上，他筆下的科學家也僅僅是人類文明最終走向毀滅的見證者而已。

威爾斯出生于英國肯特郡的一個小店主家庭，童年的許多時間在母親供職的一家鄉紳的地下廚房里度過。他曾經說：“我確是單憑靴子就熟悉了各種社會階層的人。”這似乎影響到他以后小說創作切入社會的視角，威爾斯早年失學，先后干過學徒、信差、售貨員和小學教師，由于工作努力，他獲得教育部的獎學金，進入倫敦大學師范學院，有幸師從著名的博物學家、進行論者赫胥黎學習生物。畢業后，他先是教書，后來轉向寫作。

威爾斯的科幻小說創作集中于1900年以前，雖然他的書里也預見性地出現過一些已被現代科技發展證明或者實現了的科學假設，諸如：器官移植和變形手術、通過核分裂原理制造的威力無比的新武器（原子彈）、毒瓦斯和“熱線”（激光），等等，但是，一方面它們遠比凡爾納的發明草率而且缺乏想象力，另一方面它們不是故事的“主角”，而只是為徹底分析人類文明提供的背景和手段，譬如，《時間機器》借助時間旅行的假設來抨擊階級剝削和階級壓迫，《隱身人》（1897）通過隱身術發明前后格里芬的心理變化和生活遭際來提示科學對人的“異化”，《星際戰爭》（1898）虛構了一場火星人入侵地球的戰爭，表明科學技術一旦和道德分離將會帶來怎樣的災難。威爾斯反對把小說奉為純粹的藝術品，主張把小說當做闡述思想、批評社會和宣傳理想的工具。他以創作實踐豐富了科幻小說的內涵，不過他的作品也有明顯的不足：故事缺乏內在的統一，人物沒有足夠的深度，他們的某些思想不是切身的體會，而是作者外加的議論。

讓·加泰尼奧認為：“按年代來說，儒勒·凡爾納創立了科學的幻想；事實上，當今的科學幻想則起源于威爾斯。”[4]雖然凡爾納的科學幻想在精確度和系統性上優于威爾斯，并且由此建設起現代科幻小說的技術標準，可是威爾斯把科學幻想和人類發展主題結合在一起，以深切的憂患意識關懷人類的命運，還在更大的尺度和空間挖掘出幻想潛力，這些都超越了只滿足于科幻漫游的凡爾納。

從兒童接受的情況看，凡爾納遠比威爾斯在孩子們中間更具有影響力，因為前者樂觀進取，充滿著青春朝氣，它所展示的科學迷宮激勵著躍躍欲試的孩子們去探索、去發現，在神奇的科學幻想世界獲得“成人儀式”的體驗。

（基金項目：本文系新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科研課題[XJJY201524]。）

注釋：

[1]盧嵐：《儒勒·凡爾納——科學的天眼通》，上海：文匯讀書周報，1996年，第610期。

[2][4]石小璞譯，讓·加泰尼奧：《科幻小說》，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第5頁，第7頁。

[3]侯維瑞：《現代英國小說史》，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68頁。

參考文獻：

[1]劉扳盛譯，讓·儒勒·凡爾納.凡爾納傳[M].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

（黃錫忠 新疆烏魯木齊 新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前教育學院 83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