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


在漢語里,“告密”是個貶義詞,《現代漢語詞典》解釋為“向有關部門告發旁人的私下言論或活動”。“告密”與“舉報”不同,后者是中性詞,所以《現代漢語詞典》的定義是“向有關單位檢舉報告” (壞人、壞事)。可能這個定義也是值得商榷的:從法制的角度講,是否有罪違法,以法院判決為準,“舉報”人當時并不能判斷行為的是非好壞。
在基督教文化和儒家文化的倫理體系中,都不認同非正義的告發。因為中國傳統社會歷來強調以“孝悌”為核心的倫理,所以儒家主張“親親相隱”“子為父隱”,“告密”是被排斥的,特別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如子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論語·子路》)但站在今天依法治國的角度看,無原則的“隱惡”不僅違法,還“隱”去了真理、正義、是非,所以不能倡導傳統文化中所謂的“子為父隱”了。
在小學校園里,小學生“告密”現象發生率很高,班主任或科任教師都曾遇到過。有的教師,特別是班主任,為了全方位掌控學生情況,不僅自己經常在班級后門偷窺,還要安插許多“眼線”,這些“眼線”多數是班干部。他們“告密”行為往往被班主任認可、鼓勵、慫恿,但一旦發現后,“告密者”會遭到同伴的詬病。下面從多個角度分析這一現象的緣起、性質及班主任在實踐操作中的應對策略。
一、小學生“告密”與成人告密的區別
筆者在論述這個問題時,為小學生的行為加了引號,而成人則不加引號,其目的是想表述一個這樣的意義:從過程、動機、后果等角度看,小學生的“告密”行為與成人截然不同。用“告密”表述其實只是為了表達的方便,從詞語的使用中仍然透出“成人化”思維的影子。其實在多數情況下,小學生向老師訴說自己的委屈,或向老師報告別人的不良行為,用“告狀”可能更為準確。
小學生所謂的“告密”有哪些特點,它與成人的區別在哪里呢?
小學生“告密”和成人的告密雖形式相近,但本質不同。中國自古就有“童言無忌”之說,小學生的“告密”基本上呈現出“依賴性、自衛性、恐嚇性、惡作劇”這幾個顯著特點。小學生“告密”的動機一般為受外界侵擾、干擾時,為了安全而求助成人產生的本能反應,他們把“我給你告老師”掛在嘴邊,以求得到一種心理滿足,思維處于淺層次、線性階段,沒有“告發”“致對方于死地”的意思。
心理學家認為,孩子喜歡告狀,實際上是兒童社會化程度不足或心智不健全的表現。 由于小學生的世界觀、人生觀、審美觀和價值觀尚未形成,所以不能簡單地把“告密”現象定性為道德品質問題、人格意識問題。這個年齡段的兒童,自我獨立處理問題的能力較差,所以,在家庭會向家長告狀,在學校就會向班主任告狀。實際上是反映著兒童對成年人的依賴。
成人的告密和小學生“告密”大相徑庭,往往牽扯著個人政治、權利、財物、名譽等利益,常常被認定是卑鄙、陰暗、毒辣、無恥的行為,一旦被戳穿,定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當然,那些作奸犯科的貪官污吏及案犯被告發則屬例外。
二、小學生“告密”的類型及原因分析
兒童出現“告密”的因素很多,筆者暫且從行為主體的角度分為主動和被動兩種。
小學的班級管理中,班主任為了有效“統治”班級,經常對學生“恫嚇”說:“我不在,誰違反紀律,讓班長把你們都記下來,看我回來怎么收拾你……”教師把告密行為公開化、制度化、組織化和數量化,這就為學生的“告密”提供了道德上的合理性,讓學生誤以為——告密是正義的、光榮的,甚至是被老師鼓勵的。于是,受老師的慫恿,這些“活體攝像頭”就會主動完成使命。
“告密”有幾種情況:一是口頭公開告密,它多發生在小學低年齡段,如上課前班長如點將般先向老師告訴誰誰抄作業了,某某罵人、遲到、打鬧了等。二是公開耳語告密:到了小學中段,小學生心智有了一定的發展,價值觀已有雛形,有了羞辱之心、利害之心,怕得罪同伴,“告密”便轉為隱蔽。如一位學生曾在我耳邊告狀:咱班有人背地里說你喜歡學習好的,不喜歡笨的……三是私下書面告密:小學生到了高段,有了一定的理性判斷力,他們會把看到和聽到的口頭轉化為書面語言。如班上一個男孩給女孩寫紙條:我喜歡你,你能接受我嗎?女孩不但把紙條交給班主任,還附上幾句很有道理的話,但她自知這涉及個人隱私,不能在大庭廣眾泄露別人的秘密,于是采用了書面告狀的方式。
他們主動“告密的”的行為動機一般有以下情形:
求助性行為:當受到別人的欺負時,自己感到力不從心或手足無措,心里乞求為:老師,你得為我做主!
報復性行為:有些孩子天生怯懦,和同伴有過結,且帶有偏見,不敢當面對抗,采取背地“告密”,以解心頭之憤。
妒忌性行為:有些學生在某些方面不如人,希望對方倒霉,“告密”時往往夸大其詞,用別人的痛苦填補自己心理的不足,反映著人性的惡。
好奇性行為:有的學生比較感性,受好奇心的驅使,總想第一時間和老師分享。如班級一個男生剪了一個“蘋果”發型,有學生悄悄來“告密”,說“同學都嘲笑他呢,老師你管不管?”
三、教師面對“告密”的基本策略
成人的告密,絕不是需要我們弘揚的傳統美德。所以,更不應該讓“告密”的種子在孩子幼小時期就根植于心,讓這個鏈條在老師和家長的誘導下世代傳承,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我們不僅要考慮孩子的現在,更要著眼于孩子的未來。“告密”在小時候感覺不足為奇,但這種意識一旦根植于心,勢必會直接影響孩子將來的道德建構能力和人格的發展。
作為教師,該如何對待學生的告密?這涉及教育觀、師生觀、管理觀和兒童觀等問題。
筆者有以下幾種思考:
不引導和啟發學生“告密”。對于剛入學的新生,首先就要教育學生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自己解決不了的請求班干部協助,班干部也解決不了再找老師,實行層層管理,事事到人。像鉛筆橡皮丟失、你推我一把我打你一下的小事,明確告訴學生不許向老師“告狀”。
面對“告密”要調查分析。聽完了孩子的“告密”,不能偏聽偏信,用簡單粗暴的方法懲罰被告密者。應實地調查分析取證、弄清事實,幫助孩子尋求解決的辦法。教師在處理問題時要求學生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時教師要充當孩子的知心朋友,適當地安慰學生,對于真正有錯的學生也要嚴慈并濟,使其心悅誠服地接受并改正錯誤。
促使學生自我反省。當學生“告密”后,針對情況,讓學生說自己的意圖,想達到一個什么目的,如果不這樣做,有什么利弊。學生自省了,告著告著就不告了,因為覺得沒意思了。到了六年級,基本看不見“告密”者了。外塑教育的作用是有限的,自我教育的作用才是無限的。
當年武則天鼓勵告密,來俊臣有句名言:“雖至親亦忍絕,縱為惡亦不讓。”一千年過去,這個歷史陰影仍在籠罩我們。我們畏懼朋友出賣、骨肉相殘的悲劇重演,更恐懼學生長大后形成“你幫他解繩子,他卻踢倒你腳下的凳子”的人格缺陷。學生“告狀”的本意,可能僅僅是一種情感上的宣泄,或者是說他需要讓別人注意的一種方式。但如果不加以引導,這些不同程度的心理將在學生以后的生活中逐漸演變為心理疾病,將影響到小學生健全人格的形成,給社會發展和個人今后生活的幸福帶來隱患。